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人间收容所[无限流]》作者:拾月光   文案:   2019年,人类垃圾清除计划稳步运行中。   因为演技太差,流量巨星白渐潇被关起来了。   服刑的方式,居然是参加可怕的逃生游戏……   ※   在监狱中玩家将不断消耗精神力,最后丧失心智,变成游荡的活尸。觉醒了精神力天赋的白渐潇,堪比酷暑中行走的冷空调,成为了众人追逐的对象……   公会大佬:豪华狱所为你造,神级道具随你挑,盖棉被纯聊天,陪我睡一晚可好?   顶级玩家:刀山火海我先上,大风大浪我来抗,baby求你看看我,给个机会陪你浪!   陆之穹:……不好意思,本人男友非卖品,要亲要摸的到这里排队,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   无限流,大佬带萌新→强强,剧情向。一周六更(周一休息)   微博@月光集散中心,会不定期地更新小番外,欢迎找我来玩呀~   一句话简介:老子从地狱回来了,这次带着男友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异能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渐潇,陆之穹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垃圾分类到一块儿了   2019年,人类垃圾清除计划稳步运行中。   当然,我们的主角白渐潇此刻毫无察觉,他正叼着酸奶,刷着微博观察舆论生态。   他最新一部大制作电影的预告片刚刚放出来,粉黑群顿时爆炸,人民群众奔走相告,各大媒体头条纷纷沦陷,娱乐圈成为一片欢乐的海洋。   “为什么上天要赐他天神一样的颜值又要给他魔鬼一样的演技!”   “不瞒大家说,预告片里女主死在潇宝怀里的镜头,潇宝哭了,我笑了。”后面跟了一张表情包,是他的照片上面画了几根黑杠,配字:我演技太差被关起来了。   “潇儿是我一辈子的开心果,”这个长情黑的ID白渐潇都有些眼熟了,“我爱他!”   谢谢你爱我,白渐潇给她点了个赞,心想打个商量,下次把我P成表情包的时候,能不能用点好看的硬照?   “大家都不懂白老师,白老师的电影要过十年才会有人看懂,白老师的演出要用心欣赏[doge][doge][doge]因为用眼睛欣赏的都瞎了。”   “啊啊啊啊啊潇潇老公帅死了!老公大力艹我!”一个彩虹头像的用户发出鸡叫。   怎么回事,白渐潇的表情有些呆滞,这个粉丝怎么好像是个男的?   “白.粉来了!大家快往他脸上滋尿!”楼中楼里顿时屎尿连天,人人都在往自己可爱的粉丝身上丢大便。   “你们有没有发现,潇儿的gay粉比例特别高啊?”这位名叫“白渐潇今天糊了吗”的用户慧眼如炬。   我也不想的啊……白渐潇深有同感,我不就是为了票房脱了几次上衣秀了几次腹肌嘛……   白渐潇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脾气好。虽然骂名远扬,但是向来虚心接受批评,积极给自己的黑照点赞,时不时还下场和黑子互动一下。但凡有什么发布会,他就老神在在地往那儿一站,微微笑着,任媒体百般刁难,我自不动如山。   时间一长,大家发现白渐潇这人真的是挂在高天的明月,人间的爱憎与他无关。虽然挺多人不乐意见着他,但每天晚上他还是要准时在天上晃一圈,把美貌的光芒洒遍大地,叫所有的星星都黯然失色。   连粉丝都跟着他一起佛了起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爆起黑料来跑得比谁都快,画风人鬼莫辨,俨然与黑融为一体。   白渐潇吸干了酸奶,打了个哈欠,这几天到处跑电影宣传可把他累坏了。正准备躺在床上睡一会儿,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白渐潇懒洋洋地拎起手机瞟了一眼,哦,是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女明星,但起码也有半年没联系了。这么晚找他,会有什么事?   “渐潇快跑!”短信上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白渐潇莫名其妙。   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说起来,今天是不是太过安静了?这样燥热的夏夜,连蝉鸣都没有。   下一条短信弹了出来:“快跑!人类垃圾”   平白无故干嘛骂人?还是说没有打完就发了出来?   “啪”的一下,手机没握住砸在了脸上。白渐潇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他不理解短信的意思。   陆璐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她从来只选真心话,所以也不应该是什么大冒险游戏。难道是被绑架了?这奇奇怪怪的一句话含有某种暗示?而且都什么年头了,还有人发短信?   白渐潇回了一个问号,以表自己懒得打字但又十分关切的心情。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咚——咚——咚——”一阵轻促的敲门声。   谁啊,这大半夜的……等等!   白渐潇悚然一惊,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被敲响的是他家卧室门!   连经纪人都没他家的钥匙!   白渐潇用颤抖的手指试图拨打110,但是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信号全无。他瞬间想起了哪里不对:刚才收到陆璐短信的时候,手机上就显示无信号了!   那么那两条短信到底是从哪里发过来的?!   敲门的人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门把手转动了一下,门开了。   白渐潇溜进被窝,手里紧紧攥着手机,眯着眼睛装睡。他准备在不法分子靠近的时候从被窝里暴起抡他一拳。   ——但是他的演技很差。   “白先生,您被捕了。”脚步声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仿佛播音员一样的男声响了起来。他苍白的演技在对方如炬的慧眼下融化了。   白渐潇挫败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站在自己床头。男人身高绝对在两米以上,整个人就要比寻常人类大一号。长相普通,皮肤苍白,眼珠又黑又大,阴惨惨地看着自己。   最奇怪的地方在于,他的头顶顶着一只光环。白渐潇看来看去,也没发现连接的地方在哪里,好像这只发着金光的圆环是浮在男人头顶的。   “我犯了什么罪?”白渐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你的样子已经被监控拍下来了,我随时可以起诉你。”   “你的演技太差,已经被列在清除计划的名单中。”男人说。   “什么清除计划?”白渐潇茫然问道。   “人类垃圾清除计划。”男人不带感情地报出这八个字,伸出手来按在他头上。   在他能做出任何抵抗之前,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了监狱里。   这是双层床的下铺,一股发霉的味道。往外看是灰白的墙和铁栅栏,一个头顶光环的穿着制服的高大男人就站在外面,他和之前那个光环男虽然长得不同,但神情是一样的——死人的神情。   白渐潇动了动手指,没有手机。脖子上有什么勒得他不舒服,伸手摸了摸,好像是一个皮质的黑色项圈。他试图坐起来,床立刻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有人喊道:“他醒了!”   这声音很耳熟。   两个帅气的男人走到他床边,都挂着一脸关切。一个瘦条条的高个,长得很有那么点温润端方的意思,另一个浓眉大眼,染着一头金毛,像只威风凛凛的小老虎。   该死的眼熟,白渐潇揉了揉脑袋,他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两个人。   “白渐潇?”高瘦的那个叫出了他的名字,“你居然也被抓进来了!我们以前见过的,我叫周行之,他是方源。”   在他报出名字的瞬间,白渐潇的记忆也被唤醒了。对了,周行之和方源都是影视明星,演技都烂得出奇,周行之专拍玛丽苏古装偶像剧,方源练体操出身,接过几部武大片。   这俩人都不太出名,怪不得自己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白哥,你怎么进来的?”方源问道。   我怎么进来的你心里没点AC数吗……   白渐潇从床上爬起来,说:“不知道,眼睛一睁一闭就躺在这里了。”   方源傻笑道:“哈哈,我们也是。”   “所以你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周行之尴尬地点了点头:“我们其实也刚醒不久,不过这里还有一个人,应该知道点什么。”   说着,周行之口中的那个人就从上铺爬了下来,慢吞吞地转过了身。他一头乱七八糟的卷发,皮肤溃烂,双眼暴突,布满红血丝,两颊凹陷,龅牙外翻,神色仿佛永远在表达惊愕之情。   “哦,白渐潇,烂片大王,”那人眼神扫过来,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周行之和方源都到了,我就琢磨着下一个该是你了。”   “请问你是?”白渐潇半点没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镜头专用和善微笑。   “陆文豪。”陆文豪伸了个懒腰,“一个失败的网文作者,因为写文太烂被关起来了。”   他不是因为演技太烂而被关起来的。白渐潇捕捉到了这个信息,那么能定义他们四个人的关键词就变成了“人类垃圾”。   “我们是不是都被列上了人类垃圾清除计划?”白渐潇问道。   “对,你比他们聪明点。”陆文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哈欠连天,“我都懒得跟你们讲,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在我们三个来之前,这间牢房的原来三人都死了?”白渐潇又问。   “对。”陆文豪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你们三个就是下一批死的。”   “怎么个死法?”   “游戏,你们会参加很多有趣的游戏,然后输掉,然后死。”陆文豪指着外面的光环人,“看到那些天使了吗?他们是制定规则的人,也是处刑人。他们巴不得我们死。”   敢情戴着光环的还真的叫天使。   方源忍不住问道:“我们究竟在哪里?怎么从这里出去?这么大一间牢房,非法羁押这么多人,都没人管管吗?!”   陆文豪白了他一眼:“你到现在还没发现吗?我们已经不在人间了。”   方源被吓得一哆嗦,脸都绿了,“啊?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大概被卷进什么灵异空间了。”白渐潇给他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两根指针正发了疯一般飞速转动。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奇的样子?”方源咋呼道。   “我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白渐潇淡定道,“万千黑粉机场夹道欢迎的场面都趟过来了,这种小场面没在怕的。”   其实他心里十分没底,但是没必要说出来。周行之和方源只会比他更惊慌,而陆文豪正等着看他们笑话。   “你的心态不错,像是能多活一会儿。”陆文豪对他歪了歪大拇指,“就一会儿。”   “如果你能告诉我们更多信息,或许我们还有救。”白渐潇恳切道,“都是人类垃圾,还被分类到一块,这是缘分啊。”   “能和三个大明星做室友,的确是缘分。”陆文豪笑了笑,“记得给我签名,如果能出去的话。你们的签名能卖不少钱。”   “能出去,给你打一百万。”白渐潇在他对面坐下,“你不是作家么,我还可以微博置顶推荐你的书。”   陆文豪一愣,接着露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放在过去,我做梦都能笑醒,但现在也就做做梦吧,因为出不去的,哈哈。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们都记清楚。”   “嗯嗯。”方源点头如啄米。   “还是白哥有办法。”周行之年纪比他大,被这么称呼白渐潇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拍拍边上的床铺,“坐。都什么时候了,随意一点。”   方源和周行之一左一右坐到了他身边,三个人像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地等待陆文豪的教导。   陆文豪开始讲述:“我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知道的不多,说错的地方也别怪我。人类垃圾清除计划是由这群天使执行的,他们是这里的狱警。这座监狱非常大,大到超出你们的想象,没有人知道出口在哪里,因为永远都走不出去。在这里的囚犯以前都是各行各业的失败者,被天使捉到这里,作为玩家参加游戏——呵呵,说是个游戏,但是会死人!玩家通过游戏赚取积分,有积分就能活下去,没积分会被天使处死。据说赚够积分就能从这里出去,但鬼知道要多少。”   “游戏是什么内容?”白渐潇问。他只参加过综艺节目的小游戏,蘑菇蹲抢板凳之类的。因为屡次三番不按剧本出牌,后来这类游戏他都担任主持人了。其他的话他格外擅长消消乐和斗地主,麻将也能搓上两圈。   “游戏有很多,都不一样,我不知道你们的是什么。我的第一个游戏是进入了我写的小说,从烂尾的地方开始演绎,重新编排结局,直到天使评委满意为止。”陆文豪抹了把脸,“不说了,当时挖坑丢的土,到头来都要自己吃下去。”   这个游戏的内容超乎人类的想象,三个新人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白渐潇暗中咋舌自己不会进入以前拍过的电影吧?那他自杀还来得快一点。   “没事,你们进去就知道了。第一个游戏死不了人的,失败了也只扣500分。你们的初始积分有1000呢。但是第二个游戏又失败了的话,就会死。”陆文豪消沉地窝在椅子上,拨弄着自己青色的脚趾,“其它三人就是死在第二次的。”   “那你怎么过去第二次游戏的?”   “我还没有进去。”陆文豪的神色僵硬而怪异,“第一个游戏结束后,你在牢房里每呆一天都会消耗不少积分。我的第一个游戏胜利了,所以积分比他们宽裕。我到现在还没进第二个游戏。但是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是下一个。”   白渐潇沉默了。   陆文豪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手有些发抖。“我在花最后的时间写一篇小说,你们有兴趣读一读吗?”   白渐潇接过笔记本,看到扉页上签着“十方鬼泣”这个名字,应该是陆文豪的笔名。白渐潇记得这个作者是写恐怖小说的,篇篇烂尾,被读者骂得祖坟冒黑烟。   也就是说,他的第一个游戏就进入了自己所写的恐怖小说世界,还想方设法挽救了一个烂尾的结局。   白渐潇翻开第一页,周行之和方源都凑过来看。他们同时滞住了呼吸。纸上反反复复地写着同一句话:“我不想进去,太恐怖了!我没时间了!我不想进去……”   陆文豪笑嘻嘻地盯着他们,眼神里满是癫狂。他那张可怕的脸因为笑容变得更为可怖,像恶鬼一样叫人毛骨悚然。   这些语句潦草狂乱,力透纸背,一页又一页。白渐潇快速地翻看着,后面几页出现了更为疯狂的几行大字:   “他们都死了!我是下一个!他们都死了!我是下一个!他们都死了!我是下一个!”   ※※※※※※※※※※※※※※※※※※※※   欢迎入坑??ヽ(°▽°)ノ?   小剧场1【现实世界论坛】   楼主:昨天晚上我梦见潇宝不见了!我把他最爱的火锅店都翻遍了,可是找不到潇宝了!理性讨论万一有一天潇宝息影了,会不会导致华语影坛大地震?   1L:哦,潇潇退了?那不是更好吗.jpg   2L:那不是更好吗.jpg   3L:童星出道就火,说好了火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火了快十年了老大!非要冲向国际拿到金酸莓奖才肯收手吗?!   ……   182L:不过话说回来,哪天要是真见不到白渐潇了,我还怪想他的。   188L:虽然但是,为什么11点多了还有这么多人,你们是不是都在……   189L:对不起,我忏悔,我在蹲着抢首映票。   223L:我也……   ……   LZ:艹,首映票秒切啊,还好我手速快!我爱潇宝,他真好看!大家早点休息吧,今天梦里我就把潇宝找回来。 第2章 浴室里有人   “别笑了,”白渐潇把笔记本还给陆文豪,“装疯也没用,该死还得死。”   方源本来被唬住了,吓得手直哆嗦,看到白渐潇那么冷静地回击,忍不住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陆文豪的笑容戛然而止,粗鲁地抢过笔记本,吼道:“你们也快了!”   突然爆发的怒吼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陆文豪自己都被这声吼耗尽了力气似的,身子垮下来,走进浴室,“哐”的一声砸上门。   浴室里响起了水声。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都咽了口唾沫。陆文豪诡异的精神状态让他们浑身发冷:谁知道下一个疯掉的是不是自己?   “我们怎么办?”方源眼圈都红了,看向周行之。   周行之则无助地看向白渐潇。   “不知道。”白渐潇看了眼墙上的钟,将近十点,这个世界已经进入黑夜了。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所有耀眼的白炽灯骤然熄灭,牢房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带来了更多的恐惧,白渐潇听到他们两个的喘息声骤然加剧,心跳如乱鼓。他摸索着握住方源和周行之冷汗涔涔的手,安抚道:“按陆文豪说的,只有进入游戏才会遇到危险,呆在牢里应该暂时还很安全。”   “我怕黑……”方源嗫嚅道,“我以前睡觉都开着灯的……”   这孩子才19岁,成名又早,没吃过苦头的。白渐潇的心软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别怕,黑暗一点都不可怕,再黑的夜里天上都有星星。”   “这个世界也有星星吗?”方源问。   “有,”白渐潇抬头望了望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只要你别放弃,抬头看。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诡异的拖行声,沉重的脚步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他们牢房前面。   金色的光环熠熠发光,从上而下照亮了一张惨白的脸孔。天使的手直接穿透了牢门,把三个大纸箱子放了进来。死鱼一样的眼睛扫过房间里的三个人,又走远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三人才敢靠近门口,借着外面应急灯惨淡的绿光,白渐潇看到纸箱上分别写着他们三个人的名字。于是各自拿了各自的箱子,拆开来看。   白渐潇先是翻出了三套黑白相间的囚犯服,背后写着“人类垃圾清除计划”这几个大字,外加一串数字编号。   在下面有饭盒、脸盆、水杯、毛巾、拖鞋等生活用品,还有一本厚厚的《生存指南》。   白渐潇逐一把自己领到的东西报出来,问道:“你们是不是也拿到了这几样?”   “我还有一副眼镜。我度数还挺高的,不过在外面都戴隐形眼镜,”周行之苦笑道,“他们还挺贴心的嘛。”   周行之把隐形眼镜取下来,戴上了圆框眼镜,四处张望,“度数很合适,一点都不晕。”   方源拍了拍铁栏杆,“你们刚才看到了吗?天使的手,还有这个箱子,都直接穿过来了。”   到现在,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进入了一个物理法则失效的奇幻世界。   “别管这些了,睡觉吧。”白渐潇叹了口气,“养好精神,明天不会太平的。”   三个人都躺到床上,没有一个睡得着。   “要不要把陆文豪叫出来,他总不能一直霸占着厕所吧。”周行之说。嘴上这么说,他一点都没有去敲门的意思。   “我嘴巴好干,怎么光给杯子不给水?”方源喃喃道。   “我明天还要录节目呢,再有一个礼拜就是我的生日了,粉丝还说要给我包一块大屏幕,”周行之继续说,“到底怎么才能回去啊……”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房间里一片寂静,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白渐潇睁着眼睛,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问题。   他的记忆力非常好,只要他愿意,就能够回想起好几年前的事情。让他感到不对劲的是陆文豪的外貌,他曾经见过他,他绝对不长那副样子……应该是四年前,什么时候?电视上陆文豪的脸……他想起开场音乐了,还有星光闪烁的过场画面……对了,那期节目叫《超级大明星》,邀请了一批著名网络作家上台……一排人……陆文豪是左数第三个,手中拿着自己的代表作《浴室里有人》……   记忆中的脸越来越清晰,彻底想起来的瞬间,白渐潇捂住自己的嘴,将惊呼堵在嗓子眼里。四年前上节目的时候,陆文豪还是个清秀斯文的年轻人,绝不是刚才他看到的那副丑陋的样子,他现在的那张脸,明明就是《浴室里有人》封面上的那张鬼脸!   他因为恐惧而牙齿打颤,半天才冷静下来,喊了声:“方源!周行之!”   “白哥?”周行之应道。   “怎么了?”方源听他声音不对,也紧张起来。   “……”白渐潇咽了口口水,“我想上厕所,有谁能陪我去吗?”   “噗嗤——”方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没想到一开始表现得最镇定的白渐潇也这么胆小呢。他豪迈道:“白哥,正好我也想上,我们一起去。”   白渐潇爬下床,和方源一起走到厕所门口,听到里面有隐约的水声。   白渐潇敲了敲门。   里面没什么反应。   “陆文豪?”白渐潇喊了声。   陆文豪没应声。   哗啦啦的流水声倒是越来越响了。   白渐潇手里抓着不锈钢面盆,神色凝重地对方源说:“我先进去,你看着不对就跑。”   说得轻松,这小小的牢房能跑到哪里去。   “我来吧白哥。”方源英勇地把他拨到身后,摆了个李小龙的经典姿势,嘴上吼了一声“啊打——”,抡起一脚就揣上了门,“出来受死!”   “轰——”   监狱大门质量优良,岿然不动,倒是方源眼泪汪汪地抱着脚原地打转,“白哥,疼……”   白渐潇趁着黑灯瞎火,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方源一眼,默默把他归类到了“需要怜爱”的一类。他一手揣着盆,一手转了转门把手,浴室门开了。   洗手台上绿色的应急灯在闪,隐约只能看见一个人在开放式的淋浴间里洗澡,水流不停地从他头顶浇下去,浴室里满是热腾腾的水雾。   陆文豪缓缓转过身,乱发被水打湿,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比任何时候更像个鬼。   他只是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我能进来洗个手吗?”白渐潇问。   陆文豪没有说话。   白渐潇径直走到陆文豪面前,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猛地抄起不锈钢脸盆,朝陆文豪的脑袋砸去。   刚砸到的一瞬间,陆文豪就倒了下去。   热水滚烫,温度高得吓人,白渐潇关掉水龙头,总算从窒息的水雾中喘了口气。   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方源从他身后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声音都吓得变了调:“白白白白哥!他的肉烂了!”   对啊,这么长时间冲这么滚烫的水,换谁都得烂。白渐潇检查了一下陆文豪的皮肤,简直惨不忍睹,满是水泡以及水泡溃烂后的伤口。就这么随手一捏,黏糊糊的血混着脓水就沾满了手。   “小心点,我们把他抬出去。”   白渐潇捧起陆文豪的脑袋,方源哭唧唧地抓着他的脚,一起把他抬出了浴室。周行之也醒过来了,把陆文豪的被子从上铺揪下来,铺在地上,好让他躺着。   “怎么回事啊这是,”方源双手一直在自己衣服上擦,“他干嘛这么折腾自己!”   “鬼故事要听么?”白渐潇盘腿坐在陆文豪身边,凉飕飕地问道。   “不听!”方源尖叫。   “什么鬼故事?”周行之倒是隐约察觉到其中的关联。   “《浴室里有人》是陆文豪的成名作。”白渐潇说,“我只在节目上听过故事梗概,书的主角一直觉得浴室里有人,但亲人朋友都不相信,认为他疯了。只有他一个人坚持己见,一直试图自救,找道士,找牧师,躲进佛寺里道观里,以至于最后被亲人送进精神病院,那个‘人’始终在浴室,阴魂不散。在这一过程中主角心理逐渐变态,甚至觉得浴室里的那个‘人’比活着的人更值得爱,于是他在某天进了浴室,再也没有出来。”   “就这样?”方源瞪大眼睛,“这结局不是坑爹吗?”   “对啊,故弄玄虚了一百万字就这结局,所以他被读者骂太监。”白渐潇舔了舔嘴唇,“值得一提的是,主角曾经在浴室里装了监控探头,他的亲人事后观看了他的死亡经过:主角打开热水一直不停地冲刷自己的身体,皮肤、肌肉、内脏、骨头一层层被冲刷下来,流进了下水管道……”   联想到刚才陆文豪诡异的情况,方源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可白渐潇还在继续说:“陆文豪说他的第一个游戏就是进入自己的恐怖小说世界,其他三个室友都死了就他还活着……但我觉得他说不定还陷在第一个游戏没有出来呢……”   “别说了!”方源吓傻了,捂住耳朵不肯听。周行之默默地往白渐潇身边挪了挪,战战兢兢地问:“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白渐潇抹了把脸,“至少现在看来陆文豪只是有些魔怔了,没有伤害我们的企图。我觉得还是回去睡觉比较重要,起码要把精神养好。”   话虽这么说,他们还是把陆文豪用被子裹了起来,用毛巾捆住手脚,然后放在了浴室里。做完后,三个人都精疲力竭,七倒八歪地栽在床上。   “白哥,我能和你睡吗?”方源毛毛虫一样扭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   白渐潇瞥了他一眼,说:“不行,那样我睡不着。”   方源失望地低下了头,抽了抽鼻子。   白渐潇把自己塞进被窝里,两眼一闭,“睡吧,晚安。”   00:21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更远的地方有人尖叫,有人大笑。这座监狱里到底有多少疯子?   02:34   陆文豪醒了,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嘴里哭喊不止。   03:02   “呼噜噜噜……”方源这家伙居然睡着了?!心到底有多大?!   白渐潇睁着眼睛,生无可恋。   03:55   方源“啊”的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剧烈喘气,然后压抑地抽泣了一个多小时。   03:57   楼顶上一直在“哐哐哐”地响,有人在拿头撞地板还是怎么着?   4:24   天使来查房,白渐潇睁着眼睛,和天使互相瞪视。   看什么看,没见过熬夜修仙啊?   天使先走了。   6:00   起床铃响了起来,除了陆文豪睡得像只死猪,其他三个人都丧尸一样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满眼都是红血丝。   白渐潇感到脖子上的黑色项圈一阵发热,突然响起了一个机械男声:“玩家白渐潇,编号57757276,欢迎加入改造游戏。”   “这是你的第一场游戏,作为引导者,我会帮助你了解游戏规则。现在请闭上双眼。”   白渐潇睁着眼睛没动,然而他眼前的场景模糊起来。   四周变成了纯然的黑暗,唯有眼前的一块屏幕亮着,上面写着一行字:“我是失败者,我是所有造物中最劣质的一等,我的存在毫无意义。为了人类更洁净的明天,我应当作为垃圾被清除。”   引导者说:“请念出屏幕上的话。”   白渐潇从地上爬起来,沉默着,没有开口。   项圈更烫了一些:“请念出屏幕上的话。”   “……”白渐潇抬眼看向屏幕,心平气和道,“你们比我更该被清除。”   引导者的话音里出现了一丝气急败坏的情绪:“身为垃圾却没有自知之明,这是最大的不幸。”   突然,黑暗之中闪现无数块屏幕,似乎是其他玩家的房间。在他的头顶、脚下、四周,白渐潇看到无数面目模糊的人站在屏幕之前,用不同的声音念着:“我是失败者,我是所有造物中最劣质的一等……”   万人的朗诵气势磅礴,回环缭绕,仿佛整个空间都由这样的声音构成。此刻安静的他变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奇点。   “看到了吗?”引导者又有些得意洋洋。   “看到了。”白渐潇干巴巴地回答道,“对了,你说过会回答我的问题对吗?”   引导者说:“是的,我是你的引导者,我会回答你的问题,你也必须遵从我的命令……”   “那么,可以替我将所有没有读出这段文字的人标注出来吗?”   引导者说:“当然可以。”   在密密麻麻的人海中,亮起了几点孤零零的金芒。所有没有念出这句话的人,都被引导者用金色标注起来。   他们孤独地分布在广袤的空间里,发出明灭的微光,就像黑夜里的星星。渺小、微弱、黯淡,然而他们坚实的存在便是意义,昭示着某些不可战胜的东西。   金色的标志同样闪耀在他的头顶,白渐潇自己也是一颗星星。   ※※※※※※※※※※※※※※※※※※※※   第一个世界偏解谜向,不恐怖~ 第3章 白渐潇终于过气了   白渐潇微笑起来,仿佛宣告一场胜利。   真希望方源能看到这一幕,那个胆小的家伙说不定都被吓哭了。   项圈骤然一冷,引导者没有说话,一只巨手粗暴地抹掉了那些屏幕、人影和星星。有什么在拉扯他的身体,白渐潇再睁开眼睛时,四处的环境又发生了巨变。   这是一间方方正正的白色房间,四个方向各有两扇铁门。房间很大,空空荡荡,仿佛存在于宇宙某个孤僻的角落,连风都不会来访。   白渐潇环顾四周,加上自己一共八个人,四男四女。根本无心留意其他人,他的目光立刻被一个靠在墙上的男人所吸引,他有一头显眼的白毛,用蓝色的绸带在脑后扎了个小蝴蝶结,眼睛是灰蓝色的。这双眼睛漂亮得惊人,眼帘低垂时,长长的白色睫毛如细雪落在湖面,显得清冷疏离,不食人间烟火。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男人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明净的眸中漾开融融春水,又落到人间来了。   “我叫陆之穹。” 男人和他打了个招呼,如月光坠地般温柔清澈,连嗓音都好听得一塌糊涂。   “萧见白。”白渐潇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假名字,虽然以他的知名度,他很怀疑一切伪装都是徒劳。   比如那边那个望着他们流哈喇子的小姑娘,恐怕已经把他给认出来了。   “我叫孟响。”小姑娘似乎是觉得他更好说话些,犹犹豫豫地走到他边上,“我在B大读大一,昨天一个人吃火锅的时候突然就被抓来了,我什么也没做……”   人们渐渐从刚进入游戏的恐慌中恢复过来,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白渐潇又偷偷瞟了陆之穹一眼,那家伙居然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墙上假寐。   “宋飞,以前是送快递的。”一个说话带着口音的矮个子男人说。   “李依依。”李依依是所有人中看起来最憔悴的,说话时身体神经质地抽搐着,“我知道你们还在演戏,不要玩我了,把我放回去吧,求你们了,我一定把欠的钱全换上,旷工要扣钱的,旷工三次就开除了,妈妈还在家里等我,求你们放我回去好不好……”   看起来她仍然无法理解这个世界,还以为这是一场戏。孟响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白渐潇心生诧异,为什么这些人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不是他自吹自擂,凭他狂轰滥炸的宣传攻势,十年如一日的走红,在国内随便挑出五个人却不认识他的几率很小,更何况其中有孟响这样的女大学生。怎么回事?   “别哭了,吵死了。”边上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冲他们挥了挥手,好像在招狗一样,“过来。”   说话的男人和另外两个女人之前在检查铁门。他们看起来镇定自若,穿着简单利落的战斗服,白渐潇猜他们是和陆文豪一样已经参加过几场游戏的老玩家。   四个新人都没有动,比起未知的环境,那个肤色黝黑的男人看起来更凶残一点。   “不想死的就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男人咆哮起来,“新人就是麻烦。”   李依依和孟响吓得往他身后钻,宋飞一缩脑袋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球,白渐潇只好顶在最前面。他们四个像抱在一起的小熊猫一样,挤挤挨挨地走到了老玩家面前。   “就一个素质看起来还行。”旁边一个美艳的女人评价道。   “没关系,”另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说, “这场游戏有四个新人,应该会比较简单。”   “我叫于建达,参加过五场游戏,”于建达目光炯炯地审视着他们几个新玩家,“每场游戏我都会给新人介绍规则,这是一个良好的传统,如果你们以后活下去成为了老玩家,你们也要这样做。”   “谢谢,我会的。”白渐潇友好地点了点头。后面三只像鹦鹉一样,立刻叽叽喳喳地跟上:“谢谢”“谢谢”“谢谢”。   “听好了,第一,必须遵守游戏规则,”于建达举起一根手指,“在遵守规则的基础上寻找规则的漏洞。这是游戏通关的关键。”   “第二,不要乱动任何东西,”于建达举起第二根手指,“在不要乱动的基础上寻找可以利用的道具。道具能够带出游戏,它们可以让你变强。”   “第三,不要相信任何玩家,”于建达向他们伸出手掌,“在不相信任何玩家的基础上寻找同盟。你们愿意成为我的同盟吗?”   他长得一脸正气,嗓音洪亮,连手掌都格外宽厚有力,立刻就博得了他们的好感,仿佛迷路在荒野之中,突然遇上了可靠的引路人,连哭个不停的李依依都止住了啼哭,紧紧攥住了于建达的小手指。   白渐潇犹豫了一下,如果说刚才于建达那堆话里有一句有价值的话,那就是这句:“不要相信任何玩家。”   但他还是把手搭在了于建达的手掌上,结成了这个廉价的同盟。   旁边有人冷笑了一声,是一个留着红色卷发的女人——白渐潇刚才听到她说自己叫蓝珊——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不屑的嘲弄。   好吧,他果然还是更想和陆之穹结盟,起码能用些许美色装点这惨淡的人生。他又偷看了陆之穹一眼,好家伙,他的脑袋歪向一边,呼吸悠长平缓,居然已经睡着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猜测,陆之穹突然睁开眼睛抬起头,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天花板。白渐潇下意识跟着抬起头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花板上垂下了一只白色的小纸杯。   他什么时候注意到的?明明之前一直闭着眼睛。   “大家好,欢迎来我家玩。”屋顶上的纸杯传出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上面多了个东西。挂着纸杯的是一根白棉线,怎么看都是一只普通的传声筒,可那声音却清晰得像是有人伏在天花板上说话一样。   “我家有特别多的房间,这些房间都是连在一块儿的,我就住其中一个房间里。”小女孩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是谁?”于建达大声问道。   “我是燕燕。”小女孩说,“到我身边来陪我吧,我可以给你们玩我的洋娃娃。今天你们运气很好,因为我妈妈要来看我啦,所以我还准备了好吃的小饼干和甜甜的蜂蜜茶。”   当小女孩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白渐潇注意到那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轻轻“啊”了一声,十分惊奇的样子。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燕燕的“妈妈”是谁,另一个npc吗?   “通关条件是‘到达你所在的房间’吗?你就是这个游戏的boss?”于建达又问。   “你说话怎么那么无聊呀,”燕燕叹了口气,“就是这样。看到八扇门了吗?你们要分别挑一个房间进去,之后每个房间又有三扇门可以选,你们挑一个继续走,因为房间都是连着的,所以无论哪个都可以走到我这里来……听明白了吗?”   “明白是明白,不过我们怎么知道怎么走呢?”宋飞问。   “笨蛋,猜谜语的时候你会把谜底告诉别人吗?”燕燕用甜甜糯糯的声音抱怨道,“你怎么不干脆求我让你直接通关算了。”   宋飞脸一红,觉得被这小姑娘怪罪挺丢人的。   “不过如果你们能让我开心的话,我会给你们提示的。”燕燕懒懒地拖长了调子。   “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于建达急忙问。   “我要看杀人,杀人才好玩嘛。”燕燕依旧用她那甜美的声音说道,“杀一个人,我就给你一个提示和一百积分,两个人,就是两个提示和两百积分,三个人……哎呀,说得我嘴巴好干。”   纸杯里传来了呼噜噜喝水的声音。   空旷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仿佛声音在一瞬间被抽干,留下的只有无限扩大的——敌意。   白渐潇暗叫糟糕,这显然是一条鼓励互相残杀的规则,和老玩家斗,他们这些新人几乎必死无疑。就看于建达吧,眼神如屠夫一般,鼓胀的肌肉上已经爆起了青筋,浑身的恶意就快收不住了。   “不要急着动手,”燕燕水喝完了,茶杯清脆地在桌上磕了一下,“你们都有妈妈,妈妈肯定教过你们听人说话的时候不要三心二意。等你们进入房间后,这条规则才生效。”   孟响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姑娘从刚才开始就在急喘、憋气、深呼吸、叹气中循环,白渐潇总觉得身边站了一个感情丰富的打气筒。   “那你继续说。”于建达也放松下来。   “我有问题,”白渐潇打断他,“我们各自进入房间后,除非再次相遇,否则是没有机会互相击杀的。然而每间房都有三个选择,概率上来说我们相遇的机会很小,除非这里的房间总数比较少。”   “不对!”燕燕叫道,“我的房子很大很大,房间很多很多,数也数不清,而且每个房间都装修得很好。你们不用进入一间房也能够互相击杀,因为房子里有很多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你进去就知道啦。”燕燕不愿意多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新老玩家都抓紧机会问了很多问题,这个npc脾气好得出奇,一一为他们解答。   到最后,大家绞尽脑汁也问不出更有价值的问题了,纷纷安静下来,做着最后的准备。   “看来你们已经准备好啦,我要开锁了。”燕燕激动地拍了拍手。   “等一下,我有问题。之前你说你妈妈要来看你,她是不是还没有到?”之前一直没吭声的陆之穹突然开腔,“你妈妈是不是现在就在某间房间里?”   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对,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燕燕抱怨道,“她也从没来过我这里,所以她应该会在房间里乱走吧。”   如果在某间房间里遇到燕燕的妈妈,会发生什么?听起来,“燕燕的妈妈”就好像是一个在各个房间随机巡游的……   “迷宫中的怪物。”陆之穹说,“我明白了。”   对了,这是一个迷宫,寻找正确道路的方式是杀死其他玩家拿到提示。除了在迷宫中巡游的boss燕燕妈妈,其他所有玩家都是“怪物”。在被杀死之前杀死别人,用他们的尸体铺路。   “你说谁是怪物呢?”燕燕不满地嘟囔着,“等我妈妈来了,你们就死定了!”   这不是怪物是什么?众人在心里叫道。   “去吧,每个人选一个房间。”燕燕催促道,“我好寂寞呀,快来找我玩吧。”   八扇铁门同时传来锁舌弹动的嘎啦声。   于建达第一个冲出去,一开始他就已经将所有的门检查一遍,显然他已经有了心仪的房间。白渐潇一看,他那间房上写着一行字:“没有遗憾的房间”。   其他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名字,似乎是和房间里的内容有关。   宋飞是第二个跑起来的,他冲进了于建达边上的那间房。白渐潇皱了皱眉头,他一定还信任着于建达的承诺,以为离他近一点说不定能早早相遇有个照应。这么蠢的人怕是活不长。   白渐潇没有急着选房间,而是走到女大学生孟响身边,主动打了个招呼:“你好,孟响,我是萧见白,刚才说过的。”   想不到会被主动打招呼,孟响小兔子一样跳了一下,脸有点红:“你好。”   “你脸红什么?”白渐潇有意靠近了一些。   “见你长得帅不行啊,”孟响的脸更红了,“比那些明星帅多了。”   白渐潇心里嘀咕了一句,脸上笑得更灿烂了:“看不出来你还追星啊。”   虽然在这里谈论这个话题有些奇怪,但谈到自己的心头好,孟响还是激动起来:“那可不是,我是Young Gods四年亲妈粉,你知道秦久泽吗,最近很火的那个……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白渐潇啦,你们男生不追星,不过白渐潇你肯定认识……”   认识。   当然认识。   世界上还会有比他更认识白渐潇的人吗?   白渐潇的自我认知系统冒出了黑烟,心里回响着亘古困扰人类的终极问题:“我是谁?”   假如我不是白渐潇,那我他妈是谁?!   他情不自禁用手摸了摸脸,还是原装顶配的。可为什么他就站在孟响面前,孟响却没认出来他?   他做过的最坏的猜想,不过是被天使带走后真实世界的自己会死亡,然而现实可怕得超乎他的想象,他的存在似乎被抹除了,或者说,被和“白渐潇”这个名字割裂了……   “你怎么了?”孟响小心地戳了戳他。   “没什么,”白渐潇把混乱的思绪重启了一下,摸了摸脸,“你觉得我帅吗?”   “帅的帅的,嘿嘿。”孟响傻笑了一下。没想到他还挺自恋。   “你觉得我和白渐潇谁帅?”白渐潇问。   “当然是……”   曾经有一个流行的问题,一个真实的帅哥摆在你面前,和你的偶像之间选一个,你选哪一个?孟响当时果断地留言:白渐潇出道我就粉他了好么,这种问题太无聊了,当然是……我全都要!   然而现在困扰孟响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当她盯着萧见白的脸,试图回忆起白渐潇的外貌时,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好像有一双筷子在脑袋里搅来搅去,无数张脸散成了一锅蛋花汤……   “我……头疼。”孟响捂着脑袋,喃喃说道。   白渐潇把接下来的问题咽了下去,“没事没事,选择总是很艰难的。”   “不是这个问题,我好像……”孟响锤了下自己的脑袋,试图敲出点什么来,但除了她的脑门发出“duang duang”两声,啥也没掉出来。   “别人都走了,我们去那一面墙吧,”白渐潇打断她的思绪,随便指了一个方向,“说不定能遇见呢。”   不能让孟响再想下去了,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绝不是件好事。   那面墙有两个房间,等近到足以看清名字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先选。”白渐潇很绅士。   孟响毫不犹豫地选了右边的“瞭望之室”,选完还很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抱歉。   “没事,你进去吧。”   孟响仍有些恍惚,拍了拍脸给自己鼓劲,就冲进了房间。   白渐潇仔细观察,可从孟响打开的门里,他只能看到一片空白,门关上后,他试着想再打开,当然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这间房——   停尸间。   ※※※※※※※※※※※※※※※※※※※※   我也是妹想到,发文的当天下午,就被关了十五天……   小剧场2【现实世界论坛】   LZ:疯逼了,白渐潇居然临时没参加今天的首映典礼,官方说是身体突然不适,我呸呸呸呸呸呸!月光娱乐死了,下次想个不把人当白痴的借口吧!   1L:哈喽?白渐潇在吗?出来营业!老娘排了三个小时队进场不是为了看柳薇薇撒娇卖嗲的!再这样作下去,#白渐潇今天过气了吗#   4L:小道消息说根本不是身体不适,而是找不到人了!潇宝能耐了,会大变活人啊,上次说去火锅店捉潇宝的楼主还在吗?#白渐潇首映典礼失踪##白渐潇今天过气了吗#   15L:就我一个很开心吗,许愿潇宝立刻马上发个道歉视频。你们记不记得上次他带病出来营业,眼角湿红,说话带喘,看得我到现在唧唧还硬硬的。   98L:难道潇潇被王老板包养的消息是真的?王老板投资十亿终于抱得美人归,为爱翘班双飞马尔代夫,王潇szd!   112L:楼上说过气的麻烦看看首日票房冷静一下,当年和潇潇传出绯闻的巨星有三个已经糊出十八线了,王老板破产了潇潇都不会过气#《山海谣》首日票房破4亿##白渐潇再爱一万年#   333L:真正的粉丝,就是潇宝糊到地心了也要去地心里把他挖出来~我是上次发帖说梦到潇宝不见了的LZ,刚刚三刷完毕,大家等我回去补个觉,晚上就去火锅店捉潇宝! 第4章 二十分之一的通关率   所有的游戏都有一条隐藏的法则,即程序公平。氪金大佬或许可以得到更强力的技能和武器,但是他们面临的关卡和所有玩家都是一样的。就像跑步比赛,所有选手都站在同样长的赛道上,假如把这个迷宫看作一条公平的跑道,规则是谁先到达终点谁获得胜利,那么白渐潇有理由相信每根跑道的难度是相近的。   所以也许名字并没有那么重要,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白渐潇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看到了陆之穹。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脸色青白,已经没有了呼吸,直挺挺地杵在那儿,像是传说中不死的吸血鬼,透着股神秘邪异的味道。   而陆之穹的尸体,已经是房间里保存最完好的了。白渐潇的眼睛飞快地掠过其他六具尸体,果然都是刚才他见过的玩家。   这是一间布置简单的停尸间,每一面墙上都有一扇门。房间中央停着八张床,其中七张床上躺着尸体,角落里的一张床空着,仿佛在等着谁躺下去似的。靠墙放着一张办公桌,上面散乱着一些文件资料。   白渐潇贴着墙站了会儿,确定尸体没有蹦起来,才勉强安抚下狂跳的心。背上的冷汗一阵阵,早就浸透了囚服,因为饥饿和疲惫脑袋昏昏沉沉,他一定是要发烧了。他像幽灵一样贴在墙上,恨不能薄成一张壁纸,慢慢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每一道门他都试过,拧不开,这种门配的是老式的圆形把手,上面有一个锁孔,想打开恐怕得先找到钥匙。   最后他走到了办公桌前面,将文件拿起来,才发现是一沓死亡报告,上面详尽地介绍了这七具尸体的死法。   宋飞,表演致命魔术,在水箱中没能解开绑住手的绳索,被水淹没窒息而死。怪不得脑袋肿得像个白白涨涨的发面馒头……   蓝珊,密室杀人案中找到了杀手藏身的暗柜,被凶手反杀。   攸兰,那个胖胖的中年女人,陷入梦中无法清醒,在枕头里窒息而死。   陆之穹,集中营浴室,死于毒气。   孟响,黑暗的舞台上,好不容易找到了蜡烛,却烧着了幕布……真是个傻姑娘。   于建达,试图逃狱被狱警击毙。   李依依,跟着逃生通道的指示牌一路飞奔,才发现是一条死路,而身后怪物已经追了过来,在被吃掉之前精神崩溃,自杀而亡。   尸体应该是假的,他们和自己前后脚进入房间,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历经死亡又被送到这里。都是假的,不要怕,白渐潇给自己鼓劲,直到他翻到了最后一张——   上面的名字是“萧见白”,旁边贴着一张他微笑的证件照。   他没有死,然而他的尸检报告就握在自己手里。   下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却不是死亡记录,而是他所扮演的角色的自白:   7月9日,我在停尸间睡了一晚,醒来后发现钥匙丢了,三扇门全部被锁。我花了一整天把房间里所有地方都找遍了,没有钥匙。是谁偷走了我的钥匙,把我关在这里,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   7月10日,被关的第二天,幸好还有几瓶矿泉水和零食,在被找到前应该能撑一个礼拜,那时候尸体恐怕已经腐烂了……大吼大叫或者砸门都试过了,我知道那没有用,没有人会来这里的。   7月11日,我感觉,晚上在我睡着后,尸体们好像被挪动了……不,那不是挪动,是他们自己动了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梦,即使不是梦我也不敢睁眼。   7月12日,我不能再骗自己了。这里没有别的人,只有我和这几具尸体。如果有人偷了我的钥匙,只可能是这几具尸体,钥匙在他们手上,在他们咬得紧紧的牙关里,在他们恶心腐烂的肠胃里,我该怎么把钥匙拿回来?   日记写到这里就结束了,似乎把问题抛给了他,他该怎么把钥匙拿回来?   首先,恐怕得去检查尸体。   他的脑袋清晰地得出了结论,可是他的身体不是这么想的,因为恐惧双脚抖得走不动路,双手死死地握着桌沿。从进门开始他就有意忽视房间中的八张床,那上面躺着烧死的、溺死的、憋死的……死法各异,死相极惨,恶心的画面像蝴蝶一样在他胃里扑腾。   不,他必须过去,否则他就得呆在这破屋子里和尸体一起慢慢腐烂。   白渐潇慢吞吞地摸索到陆之穹的床位边,试着把手放在了他脸上。那僵硬冰冷的触感简直把他烫了一下,银白的头发却是柔软至极,他闪电般缩回手,念了声“打扰了”,开始解他的衣服。   扒掉工装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背心,白渐潇把他的背心慢慢卷起来,露出了劲瘦有力的腰腹,往上是结实的胸膛和漂亮的锁骨。其实他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却柔韧而有力,好像一把千锤百炼、精光内敛的名刀。   一边寻找钥匙,白渐潇一边啧啧赞叹,竟然连对尸体的恐惧都忘了。他慢慢把陆之穹剥得只剩一条内裤,正在犹豫要不要下贼手的时候,陆之穹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能听到吗?”   白渐潇吓得毛都炸了,迅速拉起床单罩住他的尸体,回头一看,根本没人。   因为冒犯尸体,所以闹鬼了吗……   “不要傻看了,抬头。”陆之穹又说。不知怎么的,白渐潇似乎从他没有语气的话语中听出了鄙视。   白渐潇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纸杯又悄悄地吊了下来,而陆之穹又是第一个发现纸杯的人。   “你的声音也可以通过传声筒传过来?”这是攸兰的声音。   “应该说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互相交流了,不过好像声音足够大才能被传递。”这是蓝珊的声音,“能听到的都吱一声。”   “吱。”   “吱。”   “吱。”   这三只异口同声的小老鼠是孟响、李依依和宋飞。   “我能听到。”白渐潇说。   “还有我。”于建达也上线了。   哪怕亦敌亦友,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对此刻的白渐潇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他恨不得他们再多说一点,只要能知道他们好好地活在某个房间里,那些尸体就再也吓不到他了。   不过话说回来,燕燕所谓的“不见面也能互相击杀”的方式难道和纸杯有关?   “我也来啦,之前忘记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了!”燕燕的声音一响起来,所有人都凝神静气等她的话,“重要的事情太多了,好像每一件都重要,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是重要的事情,那么好像都显得不太重要了,怪不得我会忘记呀。”   众人:“……”   “这条规则是这样的,第一个到达我身边的客人,我会给他一个特大奖励,那就是——锵锵锵——”燕燕打了个响指,“能决定其余所有玩家的生死!”   “什么意思?”   “因为好麻烦,每次都要好久好久,明明已经不可能出来了,却还要在我的大房子里转来转去,像臭虫一样讨厌。所以我们简单点,第一个胜利的玩家可以决定剩下所有存活玩家的命运,要么让他们立刻死亡,赚个几百积分,要么让他们直接通关游戏,交个朋友也好嘛。”   “什么鬼!”于建达听懂了,立刻破口大骂起来,“那岂不是最后只有一个人能通关吗?!”   “这可不一定,”蓝珊刺了他一句,“你怎么就知道,其他人会像你一样选择杀人赚积分呢?”   “别装圣母了,”于建达呵呵笑道,“99%的玩家都会选择杀死对手,一个人头一百积分,谁会跟积分过不去?”   “那个,”孟响弱弱的声音飘下来,“我就不会。”   “我也不会杀死同伴,”宋飞耿直地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正常人都会选择救人的。”   “新人别插嘴!”于建达咒骂道,“一群猪猡,蠢货,白痴!”   要么是全员得救,要么是一人独活,全都取决于第一个到达的玩家的“良心”。白渐潇苦笑了一下,在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走到最后的往往不会是什么好人,与其把命运交在别人手上,还不如自己拯救自己。   传声筒里玩家们还在吵个没完,白渐潇反倒冷静下来,戴上抽屉里找到的手套,飞快地把所有尸体都搜索了一遍,没有钥匙。   “钥匙在他们手上,在他们咬得紧紧的牙关里,在他们恶心腐烂的肠胃里。”这是尸检报告上给他的提示。这是否意味着,他还得把尸体剖开?可是房间里并没有刀,哪怕他真有这个胆子和本领,也没有能用的工具。他试着掰了掰尸体的嘴巴,每一个都紧咬着牙关,根本掰不开。   在玩家们吵闹的声音中,燕燕突然叫道:“你们快别吵啦!”   还是她的话最有效,所有人瞬间闭嘴。   “有什么好争论的,”小女孩得意洋洋的声音从传声筒里落下来,“通向我的是一条必死之路,你们这群叽叽喳喳的臭虫在我眼里没有一点分别,最后都会被我一脚踩死。”   这样充满恶意和嘲弄的话语,偏偏是用甜甜的声音说出来的,更让人浑身不舒服。   被恐惧掐住喉咙,玩家们一时都没有说话。最后蓝珊问道:“我能问一下,这个游戏的通关率是多少吗?”   “唔,大概是二十分之一吧。”小女孩掰着指头算了算,“进来二十个能出去一个的样子。”   “按一次八个人算,那也就是差不多三次游戏,才会出一个能通关的人。”蓝珊啧了一声,“这个游戏评级得有S了吧?”   “不是这么算的,”燕燕认真地纠正她,“因为有好几次第一个抵达的人都选择救出其他所有玩家,拉高了平均值。其实大多数场次都是全军覆没啦。”   听起来让人更绝望了好吗?!   “可是这局游戏有四个新人!”于建达吼道。   “那不关我的事,是你们自己到我家来的。”燕燕撇嘴。   “别激动,按照规则来说,新人多点说不定是好事呢。”蓝珊笑道,“你忘了吗?杀一个人就能得到一个提示。”   她的话音里充满了愉悦,仿佛已经把他们这群新人当成了可以宰割的肉鸡。   愤怒逐渐取代了恐惧,填满了白渐潇的胸膛,老玩家看不起他们,他反而想要活下去给他们看。只要不是让他徒手和于建达肉搏,他自信别的方面不会输给他。没有任何规定说最后只有那群自视甚高的老鸟能活下去。二十分之一的几率,有人能走到最后,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自己?   如果他想走到最后,他得不被杀死,并杀了别人拿到提示。   他能做到吗?他会变成杀人犯……白渐潇摇了摇头,都已经到这种魔幻的世界了,纠结杀人犯的问题未免太过可笑。   而且,最核心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们该怎样在不见面的情况下互相击杀?   果然有人和他想到一块去了,问了燕燕同样的问题。   燕燕只是说:“你们玩到后面就知道啦。我去睡午觉了,传声筒就留给你们好了,希望我醒来后你们还活着。”   “喂,等等,别走!”宋飞叫起来。   他们无论怎么叫喊,燕燕都不再回话。天知道她的午睡要睡多久,没有人会再回答他们的问题,剩下的线索只能靠自己找寻。   “我知道杀人的办法……”孟响突然说道。   最先发现方法的居然是她?   连一直仿佛不在线的陆之穹都产生了兴趣,“嗯?你说说看。”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们任何一个人,只要我想。”孟响咽了口口水,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全都不许动,你们的命都在我手上!” 第5章 钥匙!钥匙!   “……哈,”于建达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梦话呢?”   “我没说谎,你现在就关在监狱里,被拘束衣捆在电椅上,动也不能动。我只要按下电椅的开关,你就被电死了。”孟响的声音虽然紧张,但充满底气。   于建达不再回话,但从他骤然急促的喘息中,大家知道孟响说的是真的。   问题是——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和自己一样是新玩家,也没展现出什么超人的本领,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她进入的那个房间:瞭望之室。   孟响能观察别人的行动,能主宰他们的生死,但肯定还隐藏了别的什么,否则她直接杀掉所有人就好了。游戏不会这样设计,一定会有限制条件。   “我现在可以不杀你们,但你们必须向我承诺,”孟响几乎是一字一句吼了出来,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这反而凸显了她努力隐藏的胆怯,“以后也不会杀我!”   “我承诺,”蓝珊轻笑了一声,“小妹妹,不要杀我,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尽管命握住别人手上,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懒洋洋玩弄老鼠的猫。   “哈哈,我也承诺,不杀你,肯定不杀你。”于建达笑得胸膛发颤。   “你不要骗我!”孟响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我怎么会骗你呢?”于建达正色道,“我要是骗你我不得好死。”   “……好,你们也快点!”孟响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你不会杀人的吧?”李依依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杀人是犯法的。”   连李依依都质疑她,可以想见这个威胁有多么无力了。孟响走了最臭的一步棋,拿她手上最大的优势换了最不可靠的承诺。   “孟响,别说了。”白渐潇说道,“别信他们的话,一个字也别信。”   “我、我……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等他们知道之后,我就死定了……”孟响语无伦次地说道,“哥,你小心点,攸兰的肚子里有把刀。”   “关我什么事?”攸兰纳闷道。   白渐潇一惊,看来孟响是真的看得到他这个房间,而且能看到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她说的攸兰,不是活着的那个,而是躺在床上的假攸兰尸体。   知道武器在哪里,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谢谢,你接下来尽量不要说话了。”白渐潇把声音放得温柔,“加油。”   和那群老油条对话,只会被他们带到沟里去。   “呜呜呜哥……”听她那涕泗横流的声音,肯定哭得像只喷水壶。   ”你们为什么那么悠闲?”陆之穹打了个哈欠,“我刚进了第三个房间,杀人的方法我已经知道了。要是你们勤快点,哪有那么多屁话说。”   好快!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仅仅是游戏开局,他们就已经感受到陆之穹强得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不过此时白渐潇却抓住了这段话的关键——果然,和房间有关。裁夺的权力不可能只有孟响一个人才有,应当是以某种方式藏在房间里。   陆之穹开麦后,众人也不再废话,开始加快进度通关。   白渐潇的难题也回到了面前的停尸间,目前已知攸兰的肚子里有把刀,他把攸兰的衣服推到胸口,露出了她肥肉堆叠的肚子。相对来说,死于梦中窒息的攸兰可以说是死相最优美的了,连嘴角都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可她的肚子上却有两道狰狞的疤痕,一横一竖,像两条趴在肚子上的肉色蜈蚣,组成了一个邪恶的逆十字。   这是剖腹产的疤痕,说明她起码经历过两次剖腹产了。   然而这个信息毫无意义,因为白渐潇沮丧地发现,即使知道刀在攸兰肚子里,他也没办法手撕活人,硬生生把刀取出来。   如果这把刀存在的意义是杀戮的话,那么一定存在着取出来的可能性。如果取刀的人不是他,那还会是谁?白渐潇打了个寒颤。他想起尸检报告上的话:“那不是挪动,是他们自己动了起来。”   尸体在夜里会动……白渐潇抬头一看时钟,时间是凌晨两点,尸体却没有要动的迹象。还是说,动起来的条件是……自己入睡?   他看向了唯一空着的那张床,尽管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然而让他在一室活尸中入睡,还真是考验他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动起来,把每张床上的床单抽出来,将尸体的腰绑在床上,再拿被套枕套绑住了尸体的双手双脚。把空着的床挪到房间一角,前面放上办公桌做阻隔,另外七张床挪到另一个角落。忙完这些后,他眼睛一闭,躺在床上,装睡。   上次装睡的结果还历历在目,现在回想起来,不过也就是昨天晚上,他还躺在豪华公寓的卧室,期待着自己的下一部作品,恍如隔世啊。   “咯吱,咯吱……”   简易的病床传来了让人牙酸的“咯吱”声,白渐潇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吓得魂飞魄散。   所有的尸体都坐起来了,涣散的瞳孔充斥着整个眼眶,无一例外全都死死地盯着自己。孟响的脸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焦黑的脸对着他,于建达被一枪爆头,半个脑子露在外面,碎掉的眼珠盯着他,宋飞的眼睛、鼻子、嘴、耳朵不停地流出淡红的血,随着他的挣扎浑身都在往外喷水……   白渐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不尖叫出声的,幸好他做了准备措施,把它们绑了起来。可那也撑不了多久,活尸的力量大得出奇,只是僵硬地挣扎了几下,就传来了连绵不绝的布料撕裂声。   没时间了……不出五分钟他们就能挣脱出来,怎么办?!   这时,攸兰发出了痛苦的□□,仿佛即将分娩一般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白渐潇看到她的肚皮像嶙峋的山峰一样突起,极致的痛苦甚至让尸体都难以忍受,挣扎得简直要让病床散架。   一把闪着淡淡红光的刀刃探了出来,十字疤痕绽裂,短刀破腹而出。与此同时旁边的孟响一下子弹起,朝短刀扑来,将手上的床单割断。   就是现在!白渐潇飞快地爬起来,抄起办公椅朝孟响抡去。孟响的尸体一歪,刚到手的短刀飞了出去。一时间所有的尸体都找到了目标,以一种僵硬怪异的姿势向他扑来。白渐潇就地一滚,抓住了刀,反手将椅子扔了出去,正砸中李依依的脑袋。   不是被逼到绝境,白渐潇都不知道自己有如此旺盛的斗志。他双手紧握刀柄,挥手一劈,孟响碳一般松脆的身体就裂成几块散落在地,接着宋飞被他乱刀戳成了一滩肉泥。他逐渐找到用刀的节奏,闪身躲开于建达的手爪,回手劈断了他的脑袋,短刀削铁如泥,几乎没有感到任何阻力,在这把闪着诡异红光的刀刃前,无论是筋脉还是骨头都如豆腐一般酥软。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尸体动作僵硬迟缓,却仿佛永远不会倒下,浪潮般朝他扑来,他且战且退,靠在了墙上,被只剩半截的李依依迎头一撞,肚腹痉挛起来。陆之穹嘶吼着向他扑来,张开了布满獠牙的血口,白渐潇抵挡不及,肩膀被他咬中。   “嘶——”他痛得眼前一黑,右手无力地垂下,短刀也脱了手。尸体们同时停顿了一下,改向短刀扑去。   不能被他们抢到刀!一时间白渐潇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不顾死活地去抢刀。他的速度到底比僵硬的尸体稍快一筹,倒在地上左手抄起短刀,一时间眼前只有铺天盖地的青面獠牙,血光尸海。   只来得及挥最后一刀了。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思绪凝成一束,闪烁火花,白渐潇嘶吼着挥出最后一刀,却只砍中了李依依的嘴巴。   “砰”“砰”“砰”连续几声闷响,尸体狠狠地砸在他身上,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清脆的“叮铃”。   古铜色的钥匙从李依依口中落到了地上。   所有的尸体在钥匙出现的一瞬,都停止了动作。   他赢了。   推开沉重的尸体,白渐潇躺倒在地,濒死一般剧烈地喘息着。身体累到虚脱,仿佛是一个空虚的容器,回荡着心脏剧烈的轰鸣。   “钥匙在他们手上,在他们咬得紧紧的牙关里,在他们恶心腐烂的肠胃里。”   自他从攸兰肚子里找到短刀之后,这句话就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假如“恶心腐烂的肠胃”指向了短刀,是否“咬得紧紧的牙关”指向着钥匙呢?   接下来的战斗中他留心观察,刻意地劈砍尸体的头部。直到陆之穹张嘴咬他,他终于找到了从头到尾从来没有张开过嘴巴的那具尸体——李依依。   然而那也不过是个猜测,最后他孤注一掷地选择攻击李依依的嘴巴,如果失败那么他就死定了。万幸,他赌对了。   休息了一会儿,白渐潇站起来,慢吞吞地将地上的尸体肢解,确保他们再也站不起来。轮到陆之穹的尸体的时候,他觉得有趣似的,轻轻划开他的内裤,观赏了一会儿,然后把他切了。   他得到了一种奇异的宁静,没有丝毫恐惧、恶心、疲惫、或是罪恶感,好像一个无聊的食客将餐盘里的牛排切成一块一块,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有随意处置它们的权力罢了。   短刀周身的光芒似乎因为嗜血而变得更加殷红艳丽,白渐潇将上面的血擦干净,才发现银白的刀身上刻着“燕刀”二字。   如燕子一般轻盈,的确是一把好刀。白渐潇把刀别在身上,这才去查看四面墙上的门。他进来的那扇门已经被彻底封死打不开了,如燕燕所说,每间房只剩下三个选择。   等等,不对,左侧房门上的名字和他刚才看到的不一样!白渐潇清楚地记得那扇门上原本写着“诸神庇佑”,现在却变成了“瞭望之室”。   瞭望之室!他的心咚咚跳起来,不就是孟响最开始进入的那个房间吗?里面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门,眼前只有一片白色的迷雾。直到他踏入房门,房间里的景象才显现出来。   一个纯白的棺材。   这是白渐潇的第一感觉,这个房间太逼仄了,只有仅容一扇门打开的空间,高度也只不过刚刚超过他的头顶。   两边墙上没有门,却各有四个圆圆的黑色孔洞。对面墙上有一扇门,上面写着“诸神庇佑”,正是他原本应当进入的房间,好像这间棺材房是被硬生生塞进了两间房之间的空隙。   被包裹在密闭的空间里,仿佛四面墙都在朝自己挤压,天花板摇摇欲坠,吊着的传声筒已经落到了他肩上,只有自己喘息的声音不停回荡,白渐潇感觉很不舒服。   黑色孔洞的高度比他眼睛低一点,白渐潇微微弯下腰,朝第一个洞里面望去。   他看到了一只眼睛,布满血丝的因恐惧而放大的眼睛。 第6章 猜忌与合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李依依凄厉的尖叫在房间中回荡。   白渐潇捂住了耳朵,“李依依,别怕,是我,你看见的是我。”   李依依这才冷静下来,双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肩膀耸动,尖叫的回响还没有消散,就变成了压抑的哭泣。   这是白渐潇在孔洞中看到的画面。不,或许叫做瞭望孔更加恰当,从里面他看见李依依所在的房间,是和自己一样的纯白棺材房。   通过墙上的这些瞭望孔,能够看到其他房间的玩家。很容易就能够推断出,李依依也在瞭望之室,而他们恰好同时观察了彼此,才会出现看到眼睛的惊悚画面。   白渐潇接着去看第二个瞭望孔,这次他看到了蓝珊。她正处在一间冷冻仓库,架子上放满了冻肉,地上是些碎骨头,风口不断吹出夹杂着白色冰屑的寒风。她红色的卷发上、没有表情的脸上、只穿着吊带裙的身体上都披挂着寒霜,仿佛一团冻结的火焰。   这种观看的感觉很奇妙,不合常理却又难以形容。根据透视的原理,一张正方形的桌子看上去并不会是个方形,近处会更大远处会更小;前方的物体会遮挡后方的物体;随着距离变大远处的物体会变得更加模糊等等。   然而在瞭望孔中看到的物体却完全颠覆了这些法则,他拥有了上帝的视角,所有物体都如同3D建模一般在他的眼前全方位无死角地呈现,如同在手中把玩过无数次一般熟悉它们的构造。他甚至感到可以随意移动那些物体,只要他想,就可以就可以让柜子上的刀“不慎”落到蓝珊头上……   “一个房间只有一次机会哦,你确定要操作吗?”燕燕的低语突然在他耳边响起,白渐潇吓了一跳。那声音就像是一个趴在他肩上的鬼魂说出来的,可是他肩上什么都没有。   他略一思索,问道:“是每个孔对应的房间我只能操作一次,还是每个瞭望之室只能进行一次操作?”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这一定就是规则限制,怪不得孟响会提出那种要求,因为她根本无法一次杀死其他所有人。   “一个房间只有一次机会哦,你确定要操作吗?”燕燕只是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说话声必须大到超过一定分贝才会被传声筒接收,正常音量的说话声,以及房间里其他任何声音都不会被传声筒传到其他房间。所以他也就放心地和燕燕聊了会儿。可无论白渐潇问她什么,只有这一句回答,声调都没有改变。看来这是提前录好的录音,没法问出更多东西了。   他没有冒险进行操作,转头去看了其他瞭望孔,大多数玩家都在普通房间里进行通关,其中宋飞也在瞭望之室,看来刷出这个棺材房的几率还是挺大的。   他观察的时候,陆之穹刚刚清理完一个房间,开门进入了下一个。镜头并没有跟随他移动,而是停留在那堆被他砍得七零八落的怪物身上。看来这个瞭望孔只会锁定被观察时玩家所在的房间,不会全程跟拍。   也就是说,想要不被其他玩家暗算的话,只能尽量快速通关,不给他们动手的机会。白渐潇咂了咂嘴,以他清理第一个房间的速度,够别人搞死他八百回了。   倒数第二个瞭望孔,他看到了自己,短短一天就变得极为憔悴,脸上脏污不堪,唯有眼睛是亮的,好像就凭着一股倔强不屈的精神撑住了沉重的肉身,扛起了残酷的世界。   最后一个瞭望孔,算起来只有孟响没被他观测到了。可白渐潇定睛一看,这个房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回事?莫非这个房间的特性是黑暗?   正奇怪着,就看见火光一闪,打火机上冒出了一朵小小的火苗,照亮了孟响欣喜的脸。看来她终于找到了照明的办法,白渐潇吊着的心却没有放下来,不安感更加浓重。   一张烧得焦黑的脸猛地在他脑海里闪过,打火机照亮的小小的光晕里,孟响正拿着打火机靠近一只白蜡烛。   “孟响!”白渐潇不假思索地大叫起来,“别点蜡烛!”   孟响的动作猛然一顿,听出是他的声音,乖乖地停手,然而太迟了,亮橙色的火苗轻盈一跃,就点燃了灯芯,蜡烛燃烧起来,散发出柔和的暖光。   “呼啦——呼啦——”声音来自孟响的头顶正上方,好像是有人抖开一块挺括的布料,或是旗子在风中猎猎飘舞的声响。   孟响好奇地抬头,借着稍微明亮的视野,她看到一块猩红的幕布飞速降落,好像从天上洒下的瓢泼血雨,要把她生生埋葬。   白渐潇反应比她更快,燕燕“一个房间只有一次机会哦,你确定要操作吗?”的话还没说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意,他的意念在房间里凝成了实体,一把掀飞了幕布,让厚重的天鹅绒幕布飞扬着落到舞台的角落。   孟响呆呆地张着嘴巴,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魔术师在空中庇佑,掀开了斗篷,创造了奇迹。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刺鼻的油漆味道(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油漆是易燃物?),地上堆着木质道具和戏服。这个房间叫做“闪耀舞台”,刚进来的时候她还抱怨过这明明是“黑暗舞台”嘛,怎么就闪耀了。现在她知道“闪耀”意味着什么了。   “谢谢……”她喃喃地说,随即意识到白渐潇听不见这个声音,立刻大声喊道:“谢谢!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白渐潇笑了笑,没有回答。用完这次机会后,他就失去了洞察的能力,无法再用上帝视角观察那些房间,也无法再用意念挪动物体了。   他可以动用这次操作掀开斗篷,当然也可以选择把易燃物丢向蜡烛,完成一次击杀,这就是所谓的“不用见面也能杀人”的办法。   此外,尸检报告上的预言成真了,孟响真的遇到了火灾,只不过尸检报告上她被活活烧死,现实中因为自己的干预她逃过了一劫。那么别人呢?   他想起了什么,再次去观察攸兰的房间,他记得刚才是看见攸兰在一张过于柔软的床上睡觉,这是否意味着窒息而亡的预言也会成真?不过这次观察的时候他发现攸兰已经醒了,并且在枕头堆里翻到了钥匙,看来不用帮忙,她自己破解了死亡预言。   除了攸兰和孟响,其他人的处境和尸检报告上完全不同,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他已经很累了,实在分不出心思关心别人。白渐潇坐在棺材房里,肩膀上的咬伤依旧有些疼,他拉开领子检查,肩上有一排血淋淋的牙印,好在没有伤筋动骨,他的右臂仍然可以活动。   前面的房间没有锁,他可以随时选择离开,也可以留在这儿继续观察其他玩家。   如果他们可以合作,就能够像刚才他帮孟响那样互相帮忙,存活的几率想必会变得更大。然而该怎么说服所有的玩家合作?仅仅是保证活着还不够,只有杀死其他玩家才能拿到提示,才知道如何走出迷宫。可能自己先耗费了唯一的机会救了别人,转头别人就用他唯一的机会杀了自己。   这不仅仅是迷宫,而是一座黑暗森林。他们是潜行于丛林的猎手,为了自己的生存,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杀死别人。信任是最奢侈的东西,他人即是地狱。   合作的念头只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便被丢了出去。他做不到改变别人,他只能说服自己不要作恶,善良的举动不一定会带来善良的回报,但能激起善意的回声,起码他相信孟响之后一定会帮助自己。   他得抓紧时间恢复体力,他可没有办法永远躲在瞭望之室——氧气不够。   只呆了不到一小时,白渐潇就感到呼吸变得费力。这么小的房间里储存的氧气是有限的,必须在耗尽前离开,   他慢慢站起来,握紧了手中的燕刀,给自己鼓劲,加油啊白渐潇,不要倒在这里。他理想中的葬礼怎么说也得用白玫瑰铺成墓道,用大理石刻成墓碑(上面印满美人的唇印),让他一生中的十五个情人在墓旁痛哭(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计划目前的进度0/15)……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顶多就是孟响为他哭一嗓子,李依依在一旁干嚎伴奏,蓝珊和于建达还要冷笑两声。   他不要这样,绝对不要。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传声筒里传来了陆之穹的声音,“我想我们当中速度最慢的人也应该进入过瞭望之室了,那么有些话不妨现在说明。”   白渐潇惊讶地抬起头,他对陆之穹说话的重视程度甚至大于燕燕,而且这应该不止是他一个人的感觉。陆之穹是特别的,无论是新人还是老人都能感到,他身上有种与他们格格不入的气质,以至于哪怕他长了张大众脸都不会埋没在人堆里。   “的确,我的上一个房间就是瞭望之室,”蓝珊头脑清晰,很快接上他的话,“很有意思的地方,我刚才试图杀了你,可惜被你躲过去了。”   白渐潇着实吃了一惊,蓝珊为什么会蠢到说出这样的话?哪怕每个人都产生过作恶的念头或者干脆已经干出了坏事,也不会傻到公开宣战,这可不仅是把自己列为陆之穹的对手,而是为每个人都找到了攻击她的理由。道理很简单,要一个普通人为了自保去杀人,普通人可能下不去手,但如果告诉他是去杀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又会是什么结果?   “你们这么安静做什么?”蓝珊啧啧道,“敢做不敢认?宋飞,我刚才看到你在一个望远镜前停了好久,然后于建达那边就出了意外,不会是你干的吧?攸兰,油锅边上是谁绊了你?陆之穹,要杀你的可不止我一个,你一路上遇到过那么多惊险,光凭我一个人可制造不出那么多麻烦。”   “操.你妈!”于建达恐怖的咆哮立刻响起,“宋飞,你等着!”   “不是我!”宋飞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真的不是我,是蓝珊想害死我,你想想,她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对谁动了手?”   “那你说,你做了什么操作?”于建达不依不饶。   “我、我,”宋飞有些结巴,但还是很快说了出来,“我帮了李依依的忙,对吧李依依,本来那个石头要砸到你了!”   李依依慌乱的声音在争论中弱弱地响起:“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蓝珊在制造猜忌和混乱,白渐潇敏锐地意识到,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乱飞的子弹中她凭什么有信心保证自己不被射中?   “啊哈,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们要不要杀我,毕竟你们没有那个能力,”陆之穹的声音及时响起来,“其实我是来邀请大家合作的。”   “好啊,”于建达立刻开喷,“你们乖乖站在那儿让老子宰了,合作愉快!”   “按照燕燕目前公布的规则来看,通关的方式是自相残杀,我们可以通过瞭望之室杀死别的玩家,拿到燕燕的提示找到迷宫的出口,代价是你必须提防其他七个人的恶意,祈祷自己能活到最后。”陆之穹压根没理他,耐心地解释着,“另一条路是我们合作,互相帮助,一起活下去——然而无法拿到提示。你们会选哪个方法?”   答案太过明显,甚至李依依都知道要选前一个,毕竟渺茫的希望总好过必死的结局。但白渐潇总觉得陆之穹不会说没用的废话,他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合作……难道说合作的话,能找出一线生机吗?   等等!白渐潇一拍大腿,他怎么没有早点想到!燕燕早就给过提示,合作才是通关的正确答案! 第7章 诸神庇佑   蓝珊曾经问过燕燕游戏的通关率,而燕燕告诉她是二十分之一。但并不是说平均每三局就会有一个通关者,而是通关者大多会集中在某一局,在这一局里第一个到达终点的玩家选择救出还活着的其他玩家。   “因为有好几次第一个抵达的人都选择救出其他所有玩家,拉高了平均值。其实大多数场次都是全军覆没啦。”这是燕燕当时说的话。   白渐潇毫不怀疑这个游戏世界里绝大部分玩家都是于建达和蓝珊那种人,绝对不会放过一丝一毫拿积分的机会。是什么原因让很多玩家都选择了救出同伴?如果那个玩家经历了互相残杀而走到最后,是绝不可能救出其他人的。白渐潇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他们互相合作,并约定第一个通关的人选择拯救其他所有人。   他把自己的这番思考说了一遍,陆之穹赞许道:“还是白白聪明,你们听明白了吗?”   谁是白白!白渐潇气成河豚,偏偏还没法正面怼回去。   “这倒是一个可能性,”攸兰说,“可也仅仅是可能性罢了。我们合作后,怎么找到出去的路?”   “只要不把精力放在彼此迫害上,我们是有机会找到别的线索的,我想你们应该感觉得到,这些房间里不仅仅有着杀你的机关和怪物,还充满了信息量,游戏没有精力凭空捏造那么多无效的信息,这里面很可能藏着出去的办法。再者,只要我们人够多,通过的房间够多,早晚会摸到出去的路。要知道,只要有一个人到达终点,全员都可以得救。”   “陆之穹说得对!”宋飞激动地大喊起来,“我们是人不是动物,我们不能残害同类!那个什么狗屁燕燕就是想把我们也变成怪物!我支持你!”   投机者总是跑得最快,他慷慨激昂的话语充满了感染力,李依依、孟响、攸兰也纷纷表示愿意合作。   “听着真动人呢,”蓝珊不冷不热地说,“我倒是也想加入你们人类联盟,不过我对你动过手,你不会报复我吧?”   “哦,你在担心这个,之前的过节我可以不在意,毕竟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合约,然而结成同盟后如果再出现伤害别人的行为,我希望同盟中的每一个人都合力排除他。”陆之穹轻松地说,听起来他是真不在意蓝珊害他的事。   所谓的“排除”,说难听点,就是“围杀”。迄今为止陆之穹都表现得温和无害,直到这时才露出一点锋利的獠牙。   白渐潇感到了一阵惊恐,事实上,当陆之穹用他充满说服力的话语拉拢了一个同盟后,其他人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一个人对五个人,生还的几率太小了。这个游戏性质特殊,哪怕是毫无本领的新人,也可以通过瞭望之室威胁老玩家的生命,而新人又是那么好骗……显然蓝珊也想到了这点,很不甘愿地说道:“我明白了,如果我不同意的话,恐怕死的就是我对吧?你们也就拥有提示了。”   “别那么狭隘,我们组成的是一个互助的同盟,不会彼此残杀,也不会无缘无故杀死同盟外的人。”陆之穹突然点名,“怎么样,萧见白,要加入我们吗?”   “……我加入,”白渐潇想了想说,“但我有一些内容想补充。”   “嗯,你说说看。”   “首先,每个人只能在瞭望之室进行一次操作,但观察是没有限制的。在氧气耗完之前,我希望每个人都尽可能呆在瞭望之室,为其他玩家提供帮助,必要时动用操作的权限。”   这条设想比较合理,大家纷纷同意。   “第二,如果决定处决一个人,必须有两至两人以上的人证。”这条比较复杂,白渐潇解释了一下,“也就是说,如果A检举B做出了伤害队友的行为,那么必须正好有C在瞭望之室中也观察到这种行为,证词重合,那么B才可以被判定为有罪。”   “很好,这也是我想强调的,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处决某人。”陆之穹的声音甚至还带着点笑意,似乎是对他挺满意。   “最后,找到任何疑似出路的线索都应当分享出来,”白渐潇说,“假如合作真的是一种解题思路,而我是游戏制作人的话,我就不会把线索集中地放在某个地方,而是分散地藏在各地,最后必须像拼图一样拼起来才能得到完整线索。”   “天啦,我怎么没发觉你那么聪明!”孟响大力夸奖他,“人美心善又聪明,白白你可以去参加中国好队友了。”   谢谢啊,不过不必了。白渐潇被她酸得牙疼,心想你连秦久泽都粉得下嘴,怎么偏偏我这个正牌大明星站在面前就忘记了呢。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细节,于建达沉不住气了,“我也要加入!”   “你不是想报复我吗?”宋飞立刻质疑道。   “我记住你的样子了,在游戏外你给我等着吧。”于建达毕竟有求于人,刚刚嚣张起来又萎了下去,“但我说话算话,游戏里我肯定不碰你,也不碰你们任何人。”   他说这话实在过于可疑,然而陆之穹还是友好地接纳了他,“欢迎加入。”   “我也加入,”蓝珊也很快倒戈,“现在谁来帮我找找钥匙藏在哪儿,一直站着说话不动弹,我快被冻死了。”   他之前考虑过但很快又抛弃的想法成真了,所有玩家竟然真的结成了同盟。   白渐潇突然意识到,其实只需要一个领袖,让人情不自禁信任并追随的领袖,就能将各怀心思的人团结在一起。黑暗森林中的猎人无法独活,几万年来人类毕竟团结在一起形成了族群,而不是在无休止的斗争中灭亡。   他正好还在瞭望之室里。尽管已经开始喘不上气,还是去帮蓝珊看了一眼。他没有办法直接看到钥匙的所在(说起来之前孟响也只看到了刀没看到钥匙,这种通关的特殊物件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得到),然而根据刚才上帝视角的记忆,还是可以推出个大概,“蓝珊,这不是一间冷冻库,我刚才看到出风口那里藏着什么会动的东西,冷气就是从它们嘴巴里喷出来的。你打开出风口看看,小心一点,钥匙很可能就藏在里面。”   “明白,谢谢。”蓝珊向出风口走去。   白渐潇心慌气短,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肯定憋得青紫,“缺氧了,我先去下个房间。”   他迅速打开了手边的“诸神庇佑”,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瞬他浑身舒畅得快要飞起来。   房间里摆放着三个祭坛,供奉着三位神明,分别堵住了三扇门。   正前方是一尊形如恶鬼的女神像,蓬乱的头发上佩戴着琳琅生辉的珠玉,神情庄严肃杀,口中伸出两根狰狞的利齿,披着赤红法衣,肩上立着一只黑色的大鸟,裙摆中竟露出一根豹子的尾巴。这尊雕像把野兽和天神粗暴地糅合在一起,却显现出一种奇异的和谐,比起那些寺庙道观里供奉的雍容华贵的神仙,它显得格外狂邪,叫人想到那些诞生于鸿蒙大荒的原始古神。   右手边是一尊光辉四溢的天使雕像,金色长发的大天使长高举红色十字剑,脚踩一只垂死的巨龙,昭彰着绝对正义的天神之力;遮天蔽日的华美羽翼飞扬舒展,如主的荣耀庇佑世人;俊美无俦的脸庞略带悲悯俯视苍生,无尽恩慈,神爱世人。   左边……白渐潇一时间难以形容左边那个玩意,那不是雕像,而是一坨飘浮在空中的软绵绵湿漉漉的东西……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一坨意大利面?   团在一块的面条组成了它椭圆形的躯体,中间嵌着两个大肉丸子,头上长着两根蜗牛触须一样的眼睛,模样很值得拿来投稿迷惑行为大赏。   白渐潇站了一会儿,无事发生,看来必须主动靠近才会触发事件。   他先选择了右边的天使塑像,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大天使长米迦勒,英俊、仁慈、英勇善战,是光明和绝对正义的化身。相较于那尊肃杀的古神像和诡异的面团,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米迦勒的声音如庄严宏伟的管乐,在他耳边响起,不,用轰鸣更恰当,好像步入一道幽闭的山谷,唯有神的呼唤在耳边回荡,“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那声音太具穿透性,好像置换了他的思考,在他脑袋里办起了圣歌交响乐团,白渐潇两耳嗡嗡作响,眼前金光弥漫,房间里的景色产生了变化。他看到米迦勒身后有一条逼仄的小路,通往一扇金色的窄门,而他的身后则是两条宽阔的大路和两扇高大的门,一大群看不清面目的人正朝大门涌去,像落入旋涡一样被地狱之火吞噬。   “选择吧,是背负十字的天堂之路,还是骄奢堕落的地狱之门。”   “我选择天……”米迦勒想听到的答案几乎就要说出口了。白渐潇费了极大的心智才把接下来的话咽下去,狠狠地咬了口自己的舌头,痛苦让他从迷幻中短暂地脱身,冷汗布满了额头,他得把脑子里的怪物杀死,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我还以为天堂之路是一条幸福快乐的路呢,”他虚弱地笑了笑,“我只是庸俗的凡人,不想受苦得到什么死后的快乐,我活着是为了每时每刻都享福……而且我讨厌别人主宰我的思想,从我的脑袋里滚出去!”   他越说越快,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愤怒的精神蓬蓬燃烧,将头脑里的圣歌交响乐团掀翻砸烂。   幻象消失了,他仍旧站在原地,只是双腿颤抖得几乎站不稳。   高高在上的米迦勒,终于垂下高贵的头颅,注视着他。   “你有羔羊的品性,”米迦勒高高举起鲜红十字剑,“我将祝福你的剑,赐予你讨伐异教神的力量。”   “祝福我的剑?”白渐潇疑惑了一下,莫非是说他手中的燕刀?   下一刻,十字剑凌空劈下,如天雷万道泰山将崩,白渐潇后退一步,肌肉紧绷,几乎要被狂暴的气势压扁在地,然而在剑尖接触燕刀的一瞬,万钧之势骤然收束,只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燕刀轻颤,一瞬静寂,猛然绽开耀眼的赤光,力量如喷薄而出的火焰环绕着剑身。白渐潇感觉自己握着的不是短刀,而是一颗爆炸的核弹!   “跪下,皈依于主,得到永恒的力量……”米迦勒收了剑。   “我听不懂你在逼逼什么,我是打娘胎里出来的无神论者,”白渐潇挥了挥短刀,感受着奇异的力量,“你能不能直白地告诉我,怎么样我才能从这个房间出去?”   “杀死所有异教神,”米迦勒说,“天堂之门自会为你洞开。”   白渐潇似有所悟,米迦勒当然不会称自己为异教,难道说想要走他身后这扇门,条件就是必须杀死房间中的其他两个神?   “我明白了,你给我的燕刀力量,是要我去摧毁另外两座神像对吧?”白渐潇问道,“如果我成功的话,就可以从你身后这扇门出去了。”   “去吧。”米迦勒收起了剑,重又注视前方。   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你是神明,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为什么不自己去摧毁那些异教神,而非要我一个凡人去呢?”白渐潇仰望着神像,崇高伟岸却冰冷僵硬,“还是说,你们没有那个能力?毕竟没有信徒,神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怼游戏里的npc是愚蠢的行为,可是他忍不了,哪怕神色上仍是云淡风轻,然而每一条骨缝里都痒起来,谁也别想让他跪下,他有自尊,而且这自尊心格外强烈。   米迦勒没有回答,他脚下被降服的魔龙睁开了百死不灭的金黄瞳孔。   “管你们漫天神魔,我才是这里唯一的信徒。”白渐潇笑了笑,“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你?不如,你向我……跪下?” 第8章 飞天面条神   丢下这句话,白渐潇懒得去观察米迦勒的反应,转身走向了正前方的神像。   中国民间的神像要么金刚怒目嫉恶如仇,要么菩萨低眉宝相庄严,很少会有这种透着邪气的凶神,况且还是女神。白渐潇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身份——西王母。   “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是《山海经》中对西王母的描述,传说这位洪荒时期的神“司天之厉及五残”,是西方昆仑至高无上的女神。只不过后来经历了一系列神话的演变,后人不仅造出了个东王公压她一头,还把她嫁给了玉皇大帝做王母娘娘。   白渐潇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还得归功于他刚拍完的那本十亿投资的史诗级烂片《山海谣》。该片本名《山海经——大巫传》,结果片名没过审。本来内容讲的是一个末法时代的大巫师寻找诸神骸骨顺便打打异兽的故事,结果剧本也没过审。最后主线改成了和九尾狐谈恋爱,请了爆红流量小花演九尾狐,原本的女一号女娲扮演者立马不干了,纠结了一批媒体水军开始作法,吵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就在那段漫长的撕逼过程中,白渐潇把《山海经》原著翻了两遍,对西王母的印象非常深刻。毕竟是住在自己头上这片天的神仙,刚才他还能安慰自己不在上帝的牧区的话,现在就不得不加倍提起精神应对这位本土女神了。   “大致情况我已经在米迦勒那里了解了,”白渐潇开门见山地问,“如果我为你杀死另外两个神,你能给我什么?”   西王母的泥塑活泛起来,脸上生出了些许笑意,竟叫人觉得光彩夺目,顾盼生姿。   “且看桌上,我有长生不老之桃、极往知来之签、洗髓换骨之丹,你挑一个但用便是。待大事既成,剩下两个你也拿去。”   如她所言,供桌上摆着三样法宝,一只白里透粉的蟠桃,一只黑檀木签筒,一只装着丹药的葫芦。   “真的可以长生不老?”白渐潇的目光立刻被那只粉嫩的桃子吸引了,长生不老是古代多少帝王求之不得的东西,这么轻易就可以得到?   那泥做的神像竟然像一个柔弱无骨的女子一般活动起来,满身的玉坠琳琅作响,托起蟠桃递到他面前,“不如试试?”   她态度越和蔼,笑容越温柔,白渐潇越觉得毛骨悚然,连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好东西您自个留着吧。”   长生不老,洗髓换骨听起来固然诱人,但他可不敢乱吃东西,思来想去还是求个签比较合适。既然她说这签能够预知未来,那说不定对找到出路有帮助。   白渐潇举起签筒,使劲摇晃了一会儿,便有一只签飞了出来落在地上,捡起来一看,签上只有四个大字:“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白渐潇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西王母哂道:“你去把那金头白毛鸡和飞天糊面团宰了,我便替你解签。”   她倒是很直率,白渐潇便多问了两句:“米迦勒希望讨伐异教神,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两个?”   “不杀了他们,我身后这门便开不了,”西王母变换成贵妃侧卧的姿势,黑鸟落在她指间,发出清越的鸣叫,“终日枯坐在此处,好生无趣。”   “这扇门通向哪里?”白渐潇问。   “昆仑。”西王母眉目低垂,似有无限怀恋,“八百里昆仑,山高万仞,白玉塑骨,风雪凝魂。我稀罕做你们的王母娘娘咧。”   “那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你问一塑像怎么到这里来的?自然是被搬来的,”西王母惊奇地叫道,“我若是真神,早就引万道雷劫把这破屋劈了。”   她清楚自己的本质,怎么会不清楚门后有什么?门后对自己来说是另一间可怕的房间,对她来说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去到的地方,她只是一尊神像罢了。   “我知道了,”白渐潇点点头,“也许我会回来。”   “向我承诺回来的,最后一个都没回来。”西王母表示不稀罕。*   白渐潇耸了耸肩,至少在她和米迦勒之间,他更倾向于选择西王母,接下来就要看最后那只“飞天糊面团”是否值得他改变心意了。   传声筒里听大家的进度,老玩家基本都已经通关了五个以上的房间,他、孟响和李依依最慢,在第三个房间,宋飞在第四个。   于建达入伙后很快就有了发挥的空间,他进入了瞭望之室,开始指手画脚,每说一句都好像别人欠他了一个亿,等他一通指挥完,起码手握八百亿欠条。   “宋飞,你奶奶的,滚回来!前面是坑!”   “李依依,别瞎动!剪红色的那根线!我看你就是欠骂……哭个屁,臭娘们!”   话虽然难听,起码是在帮人,被他帮的人咬咬牙,把“傻逼”连着“谢谢”一起囫囵吞进肚子里。   白渐潇竖着一只耳朵,竟还在期待他观察自己的房间。目前来说危险还没有发生,他很想知道上帝视角下的这间房是什么样子的。   “萧见白!”   白渐潇一激灵,竖起了另一只耳朵,洗耳恭听。   “你这间房……”于建达罕见地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心里那本《嘴臭大全》里翻找字句,半晌才感慨了一声,“不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   “别的房间都是清清楚楚的,你这间房只有……嗨,怎么说呢,”于建达舌头打结,“笼罩在一层黑黢黢的浓雾里,跟拍鬼片似的。”   这是什么鬼形容,他怎么看不到浓雾?白渐潇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清楚点,你没看到门那里有什么东西?”   “额,是有东西,”于建达吞吞吐吐,“妈的,仔细一看,恶心死我了……”   “快说。”白渐潇的心都被他吊起来了。   “都是七零八碎的尸体碎块儿,塞在雕像里面,都他妈切得细细的,脑浆眼珠肠子碎骨头混在一块儿,还在他妈在蠕动。”于建达被恶心得连说了一串脏话抒情。   白渐潇再一打量米迦勒和西王母,觉得两尊塑像都在朝自己笑——阴惨惨的瘆人的微笑。   他没有勇气去打碎塑像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尽管上一个房间他才刚刚分过尸……包裹在精美外壳里的邪恶反倒能制造更深的恐惧,他的肠胃翻涌,几乎要吐出来。   “白白别怕,”陆之穹突然插入谈话,“这只能说明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是靠吸收尸体维持运转罢了,那跟蛆有什么区别?”   是啊,那跟蛆有什么区别?   仅仅只是陆之穹的声音,就给了他极大的安抚,连他叫自己白白都显得那么顺耳,白渐潇放下心来,把刚才的发现说了:“我刚才求了支能预测未来的签,上面给了‘向死而生’四个字。我没想明白它的含义,但这可能是个线索。”   这四个字莫名其妙,众人讨论了一番,依旧没有眉目。   白渐潇暗自决定,反正最后肯定要在三个邪神里选一个,还不如选西王母,说不定能问出“向死而生”的具体含义是什么。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去面团怪那里看一看,侦查一下敌情。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赶在他开口前,面团怪开口了,“我是飞天面条神。”*   原来你还有名字啊?敢情你真的是一团面条?一瞬间有无数槽点在白渐潇心中飘过,最后变成了一声忍俊不禁的“噗”。   “为什么唯独在看到我的时候你要发笑?”飞天面条神的两只触须眼睛快伸到他脸上。   白渐潇发挥专业素养,忍住不笑,一本正经地说:“喜剧的本质就是将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你看到一个面团自称上帝,也会忍不住嘲笑它的荒诞不经。”   “既然鸟与人的混合造物,虎豹的图腾崇拜产物能称神,为什么面条不能称神?”飞天面条神把触角缩了回去,面条肢体像柔软的章鱼须一样在空中飘舞,“如果生命是源于某种超自然智能的设计,那为什么不能是一团会飞行的意大利面在一次严重酗酒后创造的呢?”   “……”白渐潇一时有点跟不上这团面的逻辑,“我想,人们应该希望自己的创造者全知全能,完美无缺吧?如果相信自己是一团糊了的意大利面创造的,大概会让人有点沮丧,觉得今天干嘛还要起早上班,不如让遭透的生活在锅里多煮一会儿彻底变成面疙瘩吧……”   “哦,如果你信仰飞天面条神教的话,每周五都是我们的圣日,教徒可以向他们的老板提出休息的请求,我们一直是做四休三制的忠实拥护者。”   从未有过信仰的白渐潇猛地心动了一下,做四休三,这简直是他听过的最可爱的教义了!忙起来全月无休的大明星在心里流下了宽面条泪。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从飞天面条神伟岸的身躯中,发出隆隆的智慧之音。   “之前是不信的,但从昨天被天使抓进来之后,我的唯物主义观已经崩塌了。既然还未被人类探知的宇宙那么广阔,那么有神存在也是说不定的事,”白渐潇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要相信面条是神,我还是有点心理障碍。”   “嗯,如果你能证明我不存在,我就给你一百万美元。”飞天面条神立刻接上,“证明他们不存在的话就更好了,给你两百万。”   “我要这美元有何用,再说怎去证明一个东西不存在……”白渐潇无力地挥了挥手,突然警觉地抬头,“等等,这不会就是你给的条件吧?你知不知道另外两个神许诺给我什么?一把无敌的剑,长生不老,洗髓换骨……”   “四百万?”飞天面条神犹豫了一下,“再多我可能需要基金会发布一下众筹,放心,筹到钱只是时间问题,我教最近在互联网上发展很快……”   “我走了。”白渐潇转身就走。   “等等!”一条软软的面条勾住他的手,白渐潇回头一看,正瞧见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难道你不喜欢意大利面吗?”飞天面条神拷问他的灵魂,“没有人不喜欢意大利面。”   我当是什么高见……   “不好意思,我是兰州拉面派的。”白渐潇两只手指捏住面条,往旁边一丢。   “众面平等,虽然原教旨主义者仅承认意面的正统一神地位,但在大中华区更加流行的是大酲泛面宗,无论你爱吃重庆小面还是武汉热干面,无论是炒面拌面汤面炸酱面,都能为大酲泛面宗接纳。”飞天面条神扒拉住他的手不放,“嗯,除了陕西的biangbiang面,因为字太难写了至今还没输入我们的系统……”   “行,我等会儿吃你的时候少嚼巴两下。”白渐潇这下头也不回地朝西王母走去。   “没有人选择我。”飞天面条神在他身后落寞地说,“所以最后都成了养料。”   白渐潇脚步顿住了,失败者会变成养料,也就是塞满了雕像的尸体,然而飞天面条神这里却没有一具尸体,这是否就意味着,选择了飞天面条神的玩家都顺利过关了?!   白渐潇越想越有道理,庆幸自己没有鲁莽地做决定,其实转头想想也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看起来最奇形怪状的飞天面条神也许就是那个破局的妖孽。   他重又走回飞天面条神的身边,殷切地握住他的须须,“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是,选择另外两个神的玩家都失败了,最后反被神吃掉,而选择了你的玩家最后都获得了胜利?”   飞天面条神激动地回握他的手,恳切地回答道:“噢,那也不是……”   “嗯?”   “选择我的玩家,最后都被他们分着吃掉了。”   ……废物!   ※※※※※※※※※※※※※※※※※※※※   *“向我承诺回来的,最后一个都没回来。”西王母表示不稀罕。   这句话的梗来自《穆天子传》,周穆王驾八骏西巡天下,来到了西王母国,与西王母在瑶池饮酒作乐相谈甚欢,西王母问周穆王你还会再回来吗?周穆王说,等到天下泰平、河清海晏之日他就会回来,三年为期。   当然,最后周穆王再也没有回来。   *有关飞天面条神的描述,参考了飞天面天神教的教义,也有我自己衍生的部分。   这个宗教很有意思,大家可以自己搜搜看~ 第9章 巫玄   白渐潇不死心,“那你总有什么东西赐给我,让我对付那两个神吧?”   “我可以赐予你怀疑的力量,”飞天面条神说,“不过说到底,那都是你自己的力量。”   “我不明白。”白渐潇说。   “坚定的无神论者相信,是先有了信徒,然后才有了神,而非神创造了世界。”飞天面条神在空中盘旋飞舞,“你大可以认为神是一团意大利面,或者是满脸触须的章鱼怪什么的,而如果你什么都不相信,那就什么都不存在。就像你刚才说的,你才是这里唯一的信徒。”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一边默念着‘你不存在你不存在’,一边去砸了那两个神像,就不会被米迦勒一剑劈死?”   “大体如此,不过光默念是没有用的,你必须完全否认他们的存在,这时候你的眼睛耳朵会欺骗你,让你看到逼真的幻觉,听到逼真的声音,只有你的心不会欺骗你自己。”   “也就是说,我看到了米迦勒的剑,听到了剑劈下来的声音,但我必须说服自己那都是假的,才不会真正被剑劈死?”   “对。”飞天面条神严肃地点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还可以说一声‘RAmen’!”   “说了你就会来救我?”白渐潇怀疑地去揪他的须须。   “死得更有尊严罢辽。”飞天面条神吸溜了一下,把须须吸了进去不让他揪。   “不好意思,听起来实在是太难了……”白渐潇说。   尽管早知道他会那么说,飞天面条神还是委屈地缩成了干面团,“唉,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   “不过我选择你。”白渐潇话锋一转,“与其让我去相信那些我自己都不信的东西,还是你比较对我的胃口。”   “你一定能上天堂的,”飞天面条神感动道,“我们的天堂里有一座会喷啤酒的火山,还有满是漂亮妞的脱衣舞场。”   “如果是性感肌肉男跳脱衣舞我会更感兴趣一点。”白渐潇咧嘴一笑,“我该怎么做?就这么走过去,把他们的雕像一刀劈了?”   “就这么简单!”飞天面条神high起来了,“路上可能会遇到一点幻觉什么的。”   “那我去了,RAmen!”白渐潇与他击掌,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他就后悔了。   前一秒他还在房间里,下一秒他就步入了地狱。   “愚人选择宽大的路,”米迦勒凌驾于地狱之上,如一轮光辉的太阳,“必将走向灭亡。”   这根本不是一点幻觉这么简单吧!   崎岖的岩石组成了一条细窄的石桥,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无尽的深渊,深渊里燃烧着硫磺和火焰,无数恶鬼不停向上攀爬又尖叫着跌回滚烫的岩溶,蝙蝠和魔龙在黑天之上盘旋,堕落的天使被钉死在塔柱上,眼睛是两个流血的黑洞。   西方有句俗话,如果一只鸟长得像鸭子,叫声像鸭子,走路也像鸭子,那它就是鸭子。   根据鸭子理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眼前就是地狱!连一丝一毫否定的可能性都没有,如果他依赖了二十多年的感官都背叛了自己,那他还能依靠什么?   “你得冷静一下。”飞天面条神漂浮在他的身边,“不如往前走一步。”   “我很冷静,再往前一步我就会掉下去。”   “不不不,那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白渐潇试着向前走了一步,脚底几乎要被烫化,接着他感觉一脚踩了个空,险些跌下去,连忙向后退几步,肺恨不得抱着边上狂跳的心脏大喘气。   “……如果我无法识破幻觉怎么办?”白渐潇喃喃问道。   “那就跑吧。”飞天面条神说着就开冲,“后面怪物追上来了!”   “操!”白渐潇拔腿就跑,身后群魔涌动,地狱三头犬留着哈喇子飞扑过来,险些咬掉他的脚后跟。魔鬼的指甲划过他的背,火辣辣的疼痛如此真实。   他真的能扛着这些幻觉跑到米迦勒的身旁吗?白渐潇穿过黑岩窄桥,钻过死人树林,拼了命地奔跑着,他已经跑了这么多路,可米迦勒看起来还是如此遥不可及,会不会在幻觉中他跑到累死,现实中他还在原地踏步?   “你跑不掉的!这个房间的空气里充斥着精神物质,生成幻象非常容易,杀是杀不完的,”飞天面条神大叫,“你必须怀疑!否定!撕破幻象!”   “闭嘴拉面!”白渐潇怒吼道,“有本事你别在天上飞!”   他甩不开地狱三头犬了,这东西鼻子太灵,无论藏在哪里都会被找到,必须先解决这畜生。白渐潇转过身,握紧燕刀。   三头犬通体毛发漆黑,高逾两米,三只狼一样的脑袋喷吐着火焰,巨口大如斗,一口一个小朋友。   开什么玩笑,他必须与这玩意儿作战……凭他一介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打得过这种怪物?光是紧握着刀不脱手就要拼尽全力了!   除非……   白渐潇变换姿势,握着燕刀的姿势变得极为古怪,仿佛不是握刀而是举杖一般。三头犬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焦躁不安地呼哧喘气,不顾一切地张嘴扑咬。   死人腐烂的气息迎面扑来,交错的獠牙上挂满腥臭的口水,直到死亡的阴影遮蔽他的头颅,他都一动未动。   分不清是等待死亡的绝望,还是看穿命数的从容。白渐潇吐纳呼吸,闭上双眼,不需要注视,他能感到燕刀妖异的光闪烁,他知道该往哪里挥刀,就好像已经如此战斗了一千年。   妖刀在空中划过诡谲的弧度,鲜血飞溅,第一颗头颅滚落在地。他的速度快过了极限,几乎全凭着本能折身回劈,“嗤——”的一声,骨肉分崩离析,第二颗头颅斩落脚下。然而还有一颗头,来不及了!最后一只犬头咬中他的侧腰,白渐潇的脸上却并不见痛苦,轻笑道:“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他的确是被咬伤了,然而伤势比起三头犬下嘴的架势简直不值一提,仅仅是流了点血。并不是说他突然间修得了什么金钟罩铁布衫,而是他成功地质疑了三头犬的存在,解构了它的力量。尽管做不到完全忽视幻觉,但他已经找到了突围的可能。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不定,就像把“地狱图层”的怪物们全都拉成了30%的透明度,任何恐怖的力量都能像羽毛一样被吹散。   飞天面条神感到不认识他了,这并不像是白渐潇会露出的神情,也不像是他会拥有的力量,像是突然之间有什么神灵附着在他身上,周身的气质从平和安定变得骄矜自负,从骨子里透着张狂肆意。   “你是谁?”飞天面条神不安地问。   “巫玄。”白渐潇睁开眼睛,双眸变成了巨龙一般耀眼的金色。   巫玄是谁?   全天下恐怕只有白渐潇一个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巫玄是《山海谣》中他饰演的男主角,诞生于洪荒伊始的最高祭司,末法时代最后的大巫师。   “我是做不到否定幻象,”白渐潇握着燕刀轻松地甩了甩,姿势更像是在用杖,“不过你的话给了我灵感,这间房里充满了精神物质,创造幻象非常容易,那么既然装满尸体的神像能够创造幻象,凭什么我不能?”   “巧的是,我和天上天下任何一位神都不熟,但恰好熟知一位最强的人类巫师。”白渐潇轻轻擦拭燕刀的刀身,“我要自己塑造我的神,自己祝福我的刀。”   吹散这些幻象的羽毛,然后去宰了那只金头白毛鸡。   赤芒大盛,燕刀直指苍穹。米迦勒深深地被冒犯,展开遮天蔽日的羽翼,举剑迎战。   “身为上帝的使者,却调动地狱的群魔,算什么天使?”白渐潇的舌尖舔过干涩的嘴唇,喃喃自语道,“我不必和他作对,我必须找到他的真身……”   他简直进入了一种走火入魔的状态,舌头缓慢地□□着牙齿,金色的瞳孔像狼一样,几乎缩成两道竖线,窥向幽微暗处,寻觅荆棘从中的出路。   “看、看天上……”飞天拉面神咽了口口水,假如他真的有嘴的话,“他们联手了……”   白渐潇抬头望去,瞳孔骤缩,他看到另一重地狱遮蔽了黑天。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阴曹地府整个翻转过来,扣在了西方地狱之上。十殿阎王、阴兵小鬼、残肢断体、油锅铜柱、炽浆火雹,无不劈头盖脸地下坠,在“砰砰砰”的坠地之声中,无数残魂断魄如一片片扯碎的天的阴影,悠悠而下。   西王母就立在西天的黑云之上,裙诀飞扬,笑意吟吟。黑云的形状恰如一只双翼怒张的玄鸟,笼罩着另一片天。   什么妖魔鬼怪都一并来了!   “都是假的,是幻觉,不会比昨晚吃剩的摁着烟头的意大利面更加真实……”飞天拉面神哆哆嗦嗦地说,“完了完了完了,他们从来没有联手过,一定是你让他们感到威胁了……”   “如果是假的,你觉得真身会在哪里?”白渐潇甚至不再抬头看天,只是随手将蜂拥而至前来送死的群鬼给劈开,很快他身后就堆起了一座座尸山,眼前铺开一条刀光剑影的血路。   “我不知道,但真身肯定藏在幻象里面,”飞天面条神叫道,“但是幻象太多太复杂了,根本不可能找到!”   白渐潇沉吟道:“我知道了。”   情况远比他展现出来的糟糕,他不知道巫玄的状态能维持多久,精神力早就已经见底,他现在硬是凭着一股劲死撑。如果不能在油尽灯枯之前破局,下一个被塞进塑像的就是自己的尸体……   说起来,一座塞满了尸体的天使塑像还真是堕落啊。巫玄冷静而漠然的思维很快接管了他慌乱的内心,可笑的诸神,活着的时候在高天之上飞扬跋扈,死后却也只能葬身荒野,以尸为食。   白渐潇再次闭上眼睛,巫玄啊,最后一次给他力量吧。   一股思绪静水深流,很快另一股思绪激起千层巨浪,轰击着他的脑海:怯懦的卑劣的渺小的,都跟随我——   他飞身向前,身形化作了一道贯穿天地的飞光,转瞬之间便闪现米迦勒的身前,刀剑交击,作金石鸣,光芒大盛,两个地狱都在霎时间亮如白昼,倏忽间又重回黑暗。   仅一击白渐潇便消失了,在绽开的光忙中,米迦勒只能看到他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假的。”   如果靠得太远不能确定的话,刚才的距离足以让白渐潇试探出他的虚实。   他双手交握刀柄,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下劈斩,所落之处群魔折跪在地瑟瑟发抖,藏身在黑暗中的堕天使向天抬起了两个黑黑的血洞,被一劈两半,粉身碎骨。   “咯哒——”白渐潇听到了石像碎裂的声音,脚下的地狱魔鬼,连同光辉不可一世的大天使长刹那之间泯灭成了黑雾,又在一息之间消散如烟。   他的感觉是对的,被盯死在塔柱上的堕落天使,果然就是幻象中的真身。倘若米迦勒真的信仰纯正,那必定会对以尸体为食,驱策群鬼的自己感到深深的厌恶,自以为堕落。怀疑到堕天使之后,白渐潇特地留了个心眼,果然发现唯独堕天使所在的地方没有一只魔鬼靠近,也让这一击变成了十拿九稳的赌注。   短暂地回到现实,他重又看见了米迦勒雕像,所有的光辉都黯淡了,破损的裂口中露出蠕动的血肉。大天使骄傲的双眸紧闭,流淌出两行血泪,为无尽的罪恶而忏悔。   “安息吧。”白渐潇了结了他,一共劈砍了七刀,将雕像彻底粉碎。   高天之上,目睹了米迦勒的死亡,西王母的笑容变得扭曲,黑云在她脚下弥漫,天低得几乎要扣在地上。   “太好了,只剩下西王母了!”飞天面条神欢呼雀跃,“快!你还有力气吗?快点找到她的真身,我们就赢了……呜啊啊啊啊啊啊——”。   飞天面条神尖叫着被一刀刺穿,钉死在地上。   白渐潇踩住面团的尸体,利落地抽回了刀,眼中的金芒一点点消散,变成了他原本温润的黑色双瞳。   那不是软塌塌的面团的触感,而是坚硬的泥块。   “嘎啦”一声,西王母的塑像倒在地上,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土块,有几面还能看见鲜艳的油彩,碎掉的血肉流淌了一地。   翻滚的黑云将鸿衣羽裳的女神吞噬,另一重地狱烟消云散。   他回到了原本的房间,米迦勒和西王母的神像碎裂了,飞天面条神还飘浮在原来的地方,他身后的门已然打开。   白渐潇撑着刀勉强站立,一瘸一拐地朝门走去。   一个战斗到最后仍未倒下的士兵,毅然决然地奔赴下一个战场。   ※※※※※※※※※※※※※※※※※※※※   小剧场是有连续的剧情的~   小剧场3【现实世界论坛】   LZ:《山海谣》还有没看的吗?!没看的都给我立刻马上去看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活了我的心是潇宝的我的命也是潇宝的!!!!!   2L:又疯了一个,抬走。点开一看居然是个黑粉,潇宝的黑跑得比粉还快,此言不虚。   8L:看了六遍,我已经刷不动了,但我还是买了下一场的票,呜呜我的□□躺在床上我的灵魂还在影院看巫玄大人。   78L:理性讨论,还有比白渐潇更适合古装长发的男人吗?   79L:上次他演小混混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问的……目光呆滞.jpg,这世界上有白渐潇的美貌驾驭不了的角色吗?不存在的。   108L:【巫玄战损.jpg】大家品品这张剧照,万夫莫开所向披靡,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噫吁嚱我好硬……   672L:什么时候出无女主净化版,我眼睛快被柳薇薇的小嘟嘴辣瞎了。   699L:什么女主?女主不是巫玄吗?   700L:什么女主?女主不是巫玄吗?【巫玄分花拂柳见白泽.gif】【巫玄鼓瑟商羊雨中起舞.gif】【巫玄战英招相视一笑.gif】   753L:我终于知道王老板的十亿投资扔哪儿了,巫玄在这部片里既是男主负责耍帅,又是女主负责谈恋爱,平时当个避世凌尘的祭司划划水,真开战了果断一杖守天下,最后一看,我去,还是设下整个局的最终大BOSS。   899L:王老板看完片子应该已经求婚了吧,不然这三天潇宝跑哪里去了……   1022L:说实在的他再不出现我真的有点担心了,这部片子可以算是封神之作,潇潇不会就此退休了吧?   1398L:你们没事别瞎猜啊,自己吓自己,相信潇宝,他会回来的。 第10章 the last one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那个不是我,而是西王母伪装的?”飞天面条神叫住他。   “从她告诉我真身肯定藏在幻象里面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是我,我会把脆弱的真身藏在哪里?那个地方最好让人意想不到,又能掌控整个局势,”白渐潇说,“我想来想去,我会和西王母做出同样的选择。”   “就凭这个,你就断定她伪装成了我?”飞天面条神又问。   “和你交流的时间不长,但我算有些了解你了,她演得根本不像你,”白渐潇勉强露出一个笑,又咳嗽起来,“咳咳,虽然我自己的演技很烂,但我看别人很准,一眼就知道谁在演我。”   “原来如此。”飞天面条神若有所思,“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白渐潇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得更灿烂了,“不,不,你的想法是对的。对我来说,那是你或是西王母的塑像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只要杀掉就能够达成杀死两个神的条件。即使我知道那是你,我也会下手干掉的。”   飞天面条神凝视他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再次确认站在眼前的就是刚进来时一脸茫然的新人白渐潇,而不是他创造出的那个强大的巫师巫玄。但是为什么,这个新人一瞬间给他的感觉如此恐怖,好像看一个孩子故意踩死了一群蚂蚁,脸上却还带着天真无辜的笑意。   想来也是,人无法凭空创造出一个神明,也许巫玄就是白渐潇灵魂的另一面,只是还没有完全觉醒罢了。他是一个了不起的新人,他说不定能做到自己想也不敢想的事……   “你很优秀,”飞天面条神真情实意地夸赞道,“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出去。”   “我现在就能走出这个房间。”白渐潇说。   “不,被困在这个房间的是我,离开这个充满精神物质的房间,我的存在就会消亡,我永远也无法去门后喝啤酒和看脱衣舞,就像米迦勒回不去天堂,西王母也回不去昆仑。至于你,你被困在一个更加庞大也更加坚不可摧的地方,”飞天面条神说道,“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出去。”   “进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趁着休息,白渐潇坐在地上和他聊天,“说不定在这所监狱外面,我们本来也被困在牢里。地球像个牢笼把人类困在里面,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飞出去,而我们所能感知的宇宙说不定是个更大的牢笼。”   “即使真是如此,人也有不断冲破牢笼的自由。”飞天面条神说,“□□不被禁锢,思想不被蒙蔽的自由。去追寻自由吧,这就是我能送给你的东西。”   “谢谢,”白渐潇微笑起来,“不过你不是说好要给我四百万美元的吗,想赖账?”   “……”飞天面条神沉默了一会,触须眼睛晃来晃去,控诉道,“你们人类真的很堕落诶!”   “哈哈哈哈……”白渐潇躺在了地上,浑身的筋骨都散成一摊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从天灵盖软到脚指甲。   他想起来刚才自己被困在幻象里的时候,好像其他人在激烈地说着些什么,于是加大音量问道:“喂,刚才我没注意听,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找到新线索了吗?”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鸡皮疙瘩一点一点爬上了白渐潇的背,即使只有几秒钟,他都感觉自己被丢在了这无穷无尽的房间迷宫里。   好半晌,陆之穹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才响起来:“刚才怎么叫你你都不回答,所以我们自行通过了一场表决。”   “……什么表决?”   “我们将于建达处死了。”   有那么几秒,白渐潇几乎不能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   他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然后问:“他已经死了吗?”   “死了,就在五分钟前。”陆之穹说。   “为什么?”白渐潇质问道。   “我被偷袭了。”陆之穹说,“长矛的轨迹被外力改变,我受了伤,他动手很隐蔽,不过距离成功杀死我还差了点运气。”   “你怎么能证明一定是于建达干的?”   “我能证明,”蓝珊说,“我当时就在瞭望之室,我看到于建达也在瞭望之室,并且在一个窗口前停留了好久。我的那次机会用来帮助攸兰了,攸兰可以作证。”   攸兰说:“我作证。”   只有两个人在瞭望之室,蓝珊没有动手,那么可能动手的就只剩下于建达了。   “你能确定那根长矛一定是于建达改变的吗?会不会有可能是意外?”白渐潇又问。   “我对中学学习的抛物线知识很有自信。”陆之穹说,“自然投掷的长矛不会在空中拐弯,除非它被无形的手动过。”   “可是……”白渐潇总觉得有什么堵在心口。   “别给他想借口了,于建达就是存心搅局的!”宋飞叫道,“他给我的提示也是错误的,就因为听了他的话,我差点跌进虫坑里!”   “出于谨慎,我们投了票,”蓝珊说,“投出来结果是五比一,五个人支持他死,一个人反对他死。所以即使你能投票,也无法改变什么。”   “谁投了反对票?”白渐潇问。   “是我。”孟响说,“我总觉得,我们这样对一个人不太好……于建达当时叫得好惨烈,我听到他骂我们的声音都带上哭腔了……”   白渐潇只剩最后一个问题:“谁动的手?”   李依依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是我,他们都没有成功,后来我进了瞭望之室,我就把他推下悬崖了。”   “我记得你说过杀人犯法。”白渐潇觉得好笑。   “我有精神病,”李依依一本正经地说,“精神病人杀人不犯法。”   白渐潇沉默了。   “我拿到了一百积分,燕燕本来要把提示也给我的,不过我决定把提示转让给陆之穹。”李依依的声音亢奋起来,“他已经拿到提示了!他说这个提示能够指引正确的房间,陆之穹已经过了12个房间了,只要他能出去,就能把我们都救出来!”   真的吗?这三个字在心头一闪而过。   白渐潇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陆之穹的问题,然而他本能地感到不舒服。于建达是否真的背叛了同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死。他活着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他死了就能变成指引出路的明灯。   白渐潇承认,他也曾对于建达产生过这样的恶意,想要是他死了就好了,反正他看起来是这样坏的一个人。   那么,假如刚才他有投票的权力的话,他会投支持票吗?于建达从来没有害过他,在瞭望他的房间的时候也没有说谎,他会为了自己的一条生路而参加这场围猎吗?白渐潇不敢细想下去了。   “陆之穹,”白渐潇一字一顿地叫出他的名字,“你能不能仔细说一下,你拿到的那个提示究竟是什么?”   “啪嗒,啪嗒,啪嗒……”鲜血一滴一滴急促地落在陆之穹面前。   于建达就趴在他的头顶,姿势古怪,天花板上投下一个蛤.蟆一样的影子。他的血从材质不明的天花板上渗出,随着他的移动滴成了一条血路。   燕燕介绍过尸体的功能:“这就是我的提示啦,我不会把臭烘烘的玩家尸体丢满我的房子,所有的死尸都会通过天花板主动向我爬过来。死尸知道通向我的路,他们的血会落到地上,只要顺着血迹走,就能找到我啦。”   如燕燕所言,于建达的尸体在他头顶停留片刻,立刻就朝右边那扇门爬去,血从金属门板上汩汩地流下来,指示着正确的道路。   陆之穹早就通关了这间房,于是打开了右边的门,于建达已经爬过了这间屋子,在地上留下了一条刺目的血痕,血痕指向了左边的门。   这条血迹,比起刚才雨一样坠落的血块,已经少了不少。一具尸体储存的血量是有限的,等到于建达尸体里的血流干,提示就不复存在了。陆之穹粗略算了算,大概爬过四五个房间,于建达身上的血就会流干耗尽,如果那时候他还没有到达终点,就需要烹宰另一只牺牲。   牧羊人愉快地清点着自己的牧群,哼着小曲把每个同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想到萧见白的时候,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所有的小羊里最聪明最漂亮的一只,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呢?   “这个提示也太变态了吧。”听完陆之穹的介绍,宋飞感慨了一句。   “还好没有给我,”李依依庆幸道,“不然我吓都要吓死了,别说跟着血痕走呢。”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白渐潇焦急起来,一个人的血很有可能是不够的!等到于建达的血流干了,下一个是谁?!他必须尽快找到杀人外的办法才行……   蓝珊和攸兰都没有说话,她们比谁都迅速地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我走了。”白渐潇和飞天面条神告别。   “愿兰州拉面保佑你,RAmen!”飞天面条神祝福他。   没有任何人或神能保护他,白渐潇打开名为“the last one”的房间。   迈出诸神庇佑的一瞬,他就像水中的人爬上岸,猛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本来轻盈舒展的思想突然变得沉重而缓慢,他和巫玄之间那种独特的感应也消失了。他不知道所谓的“精神物质”究竟是什么,但一定是能够提升人的精神力的东西,离开那间房后,他又变回了普通人。   这是一个飞船的船舱,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茫茫的星河宇宙。   白渐潇漂浮起来,因为失重感而有些头晕目眩,燕燕的房间真是包罗万象,这次直接把他甩到外太空去了。   这里是一间控制室,满是乱七八糟的按钮和显示屏,身后只有一个门,就是他进来的那一个。白渐潇试着去开门,门竟然真的被他打开了,眼前是一条六边形通道,钴蓝色灯光照亮了银白色的金属墙面,一走进去人都被染上了高端科技的颜色。   通道上又有好几扇门,白渐潇吃力地飞过去,一一打开看了看,分别通向休息舱、能源舱、循环再生舱,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他根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房间。   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白渐潇才把这艘不算大的飞船逛了过来,少说也开了十余扇门,每一扇都通向一个普通的房间,没有开门杀会蹦出来把他吃掉的异形,也没有其他宇航员存在的痕迹,如果不是那个和现代科技格格不入的传声筒还挂在头顶上,他几乎以为自己被作为太空垃圾抛弃了。   其实还有四扇门他没有打开过,那就是通向舱外的门。首先,这个数字是四,假如真的能通向下一个房间,他也得分辨出是哪三扇门才行。其次,摆在面前最严肃的问题,他必须学会穿宇航服和出舱进舱,不然贸然开门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白渐潇在控制室无聊地打转,贴在玻璃上看着外面,他并没有感受到宇宙的广阔无垠,反而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逼仄,他感觉自己被装入箱子沉进了黑暗的海底,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仅仅是没有任何东西。   如果说有一个“全宇宙最孤独的人”评选,他一定能榜上有名吧?可参加这个比赛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评委也只有他一个人,于是白渐潇只好自己把“全宇宙最孤独的人”金奖颁给自己。   突然,显示屏上传来一道通讯,白渐潇的心热烈地跳动起来,哪怕是个外星人请求通话,他都能乐得给外星人表演一段报菜名。   “你好,萧见白,我是‘Sisyphus’号上的Abbey。”白渐潇打开通讯,里面传来了一个疲惫的女声,说的是不知哪国的外语,不过系统已经贴心地帮他翻译成了中文。   “地球毁灭后,我们成为了地球最后的火种,然而现在火种已经渐渐熄灭了。”Abbey说,“星历12年6月1号,清野号失联,星历12年8月8号,斯芬克斯失联……目前,长安号是我最后能联系到的飞船,所以我选择将最后的讯息传达给你。我发出讯息的时间是星历13年7月16日4:11,你可以根据收到的时间判断我们的距离。”   白渐潇瞥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7月19号了,电磁波在宇宙中飞了足足3天。连波都要跋涉三天的距离,是他们人类难以逾越的天堑。   “Sisyphus的燃料在三个小时内将消耗殆尽,我也将完成我的使命。请你尽早跃迁,将人类的火种传递下去。不要留在太阳系,这里没有任何希望,重复一遍,不要留在太阳系,这里没有任何希望……”   听完了Abbey的话,白渐潇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激灵,一直吵个不停的传声筒,自从他进入这个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他抓着传声筒大叫起来:“喂!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听到了就回答我!”   没有回答。   他已经走得太远,他和所有人失联了。   而他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Abbey也已经死亡。   他是“the last one”,全宇宙最后一个人类。 第11章 打不开的门   白渐潇再次审视舷窗外的宇宙,终于明白自己处在什么地方。   红色的耀眼星球是太阳,巨大的木星,带着光环的土星,蓝色的天王星……还有那颗云气缭绕的海蓝色星球,静静地运行在它亿万年来的轨道上。   Abbey怎么能说地球毁灭了呢?毁灭的只是人类而已,没有了他们这些四处打孔的小虫子,地球只会更好吧。   地球就在那里,可他不能回去,Abbey说太阳系已经没有希望了,让他赶快跃迁,跃迁又是什么东西?   白渐潇在操作屏上敲敲打打,发现了一个名为宇宙飞行指南的文件,点开来一看又有数十个子文件。   白渐潇一个头两个大,这个房间再次颠覆了他的想象,第一次出现了门、钥匙、任务、危险都未知的情况,甚至连传声筒都禁用,难道非得把资料全都啃完才能找到突破口?   他认命地开始从“飞船构造”这个文件开始看,很快便有了一丝奇异的领悟。   他的阅读速度,好像变快了?   原本像这种充满了难以理解的专业词汇的文本,他会一字一句地读得很吃力,然而现在他能做到一目十行并且完全掌握文本的内容,连思考的速度都远胜从前!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呢?假如说他原来的脑容量是一只正常大小的气球的话,在刚才的房间里就被注入了过量的气体变得极端膨胀。进入这个房间后,填充气球的气体跑光了,然而气球已经被撑大了,只要他努力的话,能将气体一点一点再次填充进瘪了的气球。   白渐潇如饥似渴地读着资料,体会着大脑飞速运转的快感,很快对他所处的环境有了新的认识。   他所在的飞船名为“长安”,是一艘最新型号的燃料运输船,耗能不大运载力极强(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宇宙中飘浮13年的原因)。经过多年服役,长安号已经极度老化,如果不能及时修理的话,很有原地解体的风险。   所幸系统非常智能,可以自动检测风险并发出警告,白渐潇看了下,目前存在两个问题:散热系统的冷却箱异常,如果不能及时散热,发动机会热爆;库房舱门螺丝松动,放任不管的话在加速到第二宇宙速度时舱门就会脱落。   白渐潇接着点开了维修指南,然后是仓库目录,然后是冷却箱问题报告……然后他找到了跃迁的词条,才发现这里所谓的跃迁指的是空间跳跃技术,即通过虫洞实现超远距离传送。   而长安号,目前就静静地停在虫洞之外。   有三个目的地供他选择,飞船过去的主人还为这三个地点取了名字,一个叫做奶与蜜之地,一个叫做下雨天不出门,最后一个叫做宇宙尽头的餐馆。白渐潇哑然失笑,没有比这更明显的提示了,三扇门他已经找到,剩下的步骤就是修好飞船故障,然后进行跃迁。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感到自己在大口大口地吞咽知识,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撑,反而感到飞船的轮廓慢慢在大脑中浮现,所有的知识秩序井然地排列在记忆的书架上,等待他取用。   所有的操作都必须十分谨慎,反复确认,稍有不慎这艘有年头的飞船就敢死给他看。这个房间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如果是于建达这类的玩家进来,恐怕一天一夜都不能出去,而且极容易因为错误操作把自己困死在宇宙里。   想到于建达,白渐潇叹了口气,不知道联系不上的这段时间里,外面又会发生什么,希望不要等他出去,迎接他的是另外一具尸体。   孟响在地上打了个滚,拍拍衣服站起来,她又赢了。幸好她是多年的密室逃脱玩家,最初的慌乱过后,也算有了些经验。   接下来她惊喜地发现,其中一间房的名字变了,变成了“瞭望之室”,她想也没想就和萧见白报喜:“哥,我又到瞭望之室了!”   萧见白没有回答。   孟响习惯了他的冷淡,一点儿没放在心上,一头钻进瞭望之室,“咯哒”一声,进来的门上了锁。   这很正常,所有入口的门都会上锁,反正离开瞭望之室的门是可以随时打开的。在这一个时间点,孟响没有意识到,这声“咯哒”开启了她生命的倒计时。   她还瞟了眼下个房间的名字:“the last one”。奇里八怪的名字,拽什么洋文啊。   孟响一个孔一个孔地观察过去,给出了她的提示,不过她可不准备在别人身上用掉操作机会,这个机会是留给萧见白的。   在第五个瞭望孔,孟响看见了萧见白,他正靠在一块巨大的玻璃上,专心致志地读着什么资料。漫天星辰为他披上了温柔静谧的光影,遥不可及却又让人忍不住仰望。   面对面的时候孟响不好意思盯着他看,现在却可以趁这个机会放肆地欣赏,蓝盈盈的光落在他疲倦的脸上,眼睫很长,投下了缱绻的阴影,黑色的瞳仁闪烁着温和的光。从微蹙的眉梢到浅色的唇无不精致,不讲道理地摄人心魄。   唉,如果萧见白出道做明星,自己该多么喜欢他呀。   没出息,孟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都靠得这么近了,赶紧想着收为男朋友啊!整天想着追星,想得脑袋都坏掉了!可她又觉得站在萧见白身边自己会很自卑,她只是一个普通女生,追星狂,叉烧包,父母起早摸黑开快餐店挣来给她的钱,她全部拿去追星了。   从一出生就普普通通,长得不美也不丑,读书也很吃力,费了很大功夫才考上二本大学,没有什么朋友,她所有的快乐都是在追星中得到的。这就是天使会抓她的原因吧,她活得像个不可回收垃圾。   即使是在瞭望孔中,观察萧见白的世界也很吃力,这个孔洞中居然囊括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宇宙,一眼望不到尽头,好像要把自己的灵魂吸进去。孟响赶紧定定神,专注地观察飞船,果然给她瞧见一根螺丝快松了,于是喊道:“萧见白,我看到你的飞船螺丝快松了,我给你拧上吧!”   萧见白仍然没有回答,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压根没听到似的。   “萧见白?”孟响大声喊起来,“你能听到吗?听到就应一声!”   不,不,他听不见。孟响慌乱起来:“你们也喊他两声,萧见白好像听不见我说话了。”   其他人也试着喊了两声,并不奏效。孟响心里居然有些小小的庆幸,还好他不是不理自己,要是他不理自己,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是房间的原因,”陆之穹发话了,“他进入房间后才断开连接,应该是房间的特殊限制。”   “我明白了,这个房间不让人在外部提醒他,”孟响挠了挠脑袋,“可是也没啥好提醒的呀,我看不到什么显而易见的危险,为什么要隔绝他呢?”   陆之穹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但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游戏的一切不同寻常之处都是有用意的,你们各自加强警戒,不要吝惜唯一的操作机会,尽量帮他过关。”   陆之穹对萧见白真好呢!想到陆之穹,孟响抖了一下,陆之穹也是好看的,可是真的很可怕,孟响甚至都不敢在瞭望孔中多看他一眼,唯恐和他眼神接触。她有食草动物的自觉,知道尽量离食肉动物远一些。   孟响用操作机会帮萧见白修好了螺丝,然后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氧气量还很充足,她有些困了,简直想打个盹。每个房间都尽量拖一会儿吧,反正让那些厉害的人去过关就好了,孟响拍拍自己的脸,自己只要努力不做一个累赘就好。   “不要停滞不前,每个房间都越早通过越好。”仿佛能看见她的内心似的,陆之穹还在那里发号施令。   谁理你呀,孟响吐了吐舌头,百无聊赖地研究下一个房间,the last one,最后一个,什么意思嘛,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做不了。   果然还是得自己去看看,孟响爬起来,忐忑地去开门。   然而她拉不开门。   “诶,”孟响嘟囔了一声,“什么假冒伪劣产品。”   她使劲拉了拉拽了拽推了推撞了撞,门纹丝不动。这个门没有锁,门把手不能转动,也不需要刷卡刷脸,按照以前的经验只需要一拉就开了,怎么回事?难道还需要她找线索吗?可是瞭望之室里什么都没有啊。   如果她一直无法出去的话……一个恐怖的想法蹿上脑海,孟响转头去撞自己进来的房间门,同样打不开!   她无助地喊道:“你们快帮帮我!我打不开门了!瞭望之室的门打不开了!”   “怎么会,之前我们的门都是好的呀。”攸兰说。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另一只靴子落下后,陆之穹反而定心了,“孟响,你进去多久了?”   “二、二十分钟吧……”孟响说,她不敢呼吸了,越是这么想她喘得越急,每一口都是在消耗生命的燃料啊!   “那么必须在四十分钟内开门才行,你的房间有任何不正常之处吗?”陆之穹问。   “没有,和我进的第一间是一样的!”孟响着急地把每片空气都摸遍了。   “我正好在瞭望之室,我来帮你看看。”宋飞说,“唔,你的房间是正常的,门也是正常的,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开门。”   “谢谢你!”孟响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门没有任何变化,“宋飞?你帮我开门了吗?”   “我、我试过了!”宋飞急道,“推不开!该死的,一次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不是推的!这门不是推的!”孟响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崩溃地吼出声,可是她做不到,“这门是拉的啊……”   “我太紧张了,我、我真傻……你别哭,没事儿,唉呀妈呀我没时间了,先出去了啊、等下一个人帮你拉就好了。”宋飞结结巴巴地安慰她。   “别费这个劲了,这门是没法从孟响这面打开的。”陆之穹冷笑了一声,不过众人感到这声冷笑并不是冲着他们的,况且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目前在什么房间,把名字都报给我。”陆之穹吩咐道。他认真起来之后,连基本的客气都省略了,用上了命令的口气,可事到如今,除了依靠他没有别的选择。   “好望角。”攸兰说。   “自杀小屋。”宋飞说。   “回音室。”李依依说。   “温泉旅馆,”蓝珊懒懒散散地说,“我快通关了,不知道能不能刷出瞭望之室。”   “我刚从瞭望之室出来,”宋飞说,“现在进入了‘切尔诺贝利’。”   剩下的孟响在瞭望之室,失联的萧见白也派不上用场。陆之穹听完后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孟响,你接下来的房间叫什么名字?”   “叫the last one。”孟响哽咽着说。   不是任何人的房间,也听不出来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问这些做什么?”宋飞实在是闹不明白。   “按照常理来说,瞭望之室的房门是不设锁的,没有特别说明,npc也不会中途改变设定。”陆之穹说,“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房间连着房间,门都是双向的。如果这扇门在外面锁住了,里面自然打不开。”   “难道是前面房间的怪物把门锁了?”宋飞恍然大悟地一拍手,“陆之穹你太聪明了!”   “愚蠢,”攸兰叹道,“你还没听懂吗?玩家处于没有通关的状态,门才会自然锁死。”   “啊?你说是我们锁的门,可我们没锁啊?”宋飞茫然地问了一句,然后豁然开朗,“啊啊啊我明白了!他妈的是萧见白啊!他就在the last one!”   “你的智商是这个游戏最让我费解的部分。”陆之穹听他讲话听得耳朵都累了,“这就是为什么萧见白房间失联的原因,我们无法通知他尽快通关,四十分钟后,他将在无意中杀死孟响。” 第12章 陆之穹的操作   没有四十分钟,只有三十五分钟了。   孟响眼泪婆娑,扒到瞭望孔去看萧见白,抹了好几次眼泪才终于看清楚。她没有欣赏美色的闲心了,看到萧见白似乎是看资料看累了,正悠闲地飘在空中,用吸管从一个太空食品袋子里吸咖啡。   不要休息了!救救我!孟响无声地呐喊着,再救我一次,求你了!   可她无法发送心电感应,她看着遥远的萧见白,萧见白看着更加遥远的银河,空间的尺度被无限拉长以光年为记,时间却被揉成一团,倒数着她的命运。   蓝珊那边一直没动静,突然爆出了一句:“我刷出瞭望之室了!”   孟响睁大眼睛,生活是由连绵不绝的厄运和点缀其间的小幸运组成的,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一笑。   所有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出主意,蓝珊也有一肚子主意,差点和他们吵起来。但没有人拍板,大家都在等着陆之穹发话。   陆之穹道:“蓝珊,想办法给萧见白发通知,但如果不能确保他收到消息的话,就不要贸然用掉机会。”   “嗯,我试试。”蓝珊应诺。   虽然大家和孟响没什么特别的关系,然而此刻心都系在了她身上,连手头的事都放下了。她并非处在人为的困局,而是被命运恶意地嘲弄着。唯独对抗命运的时候,他们同心一气,想看看渺小的人类能做到什么程度。   “只靠我一个人没有办法。”三分钟后蓝珊说道,“录下信息再发送的过程太复杂了,这不是推门拧螺丝一类的简单操作,我认为至少需要三个人共同合作。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打开系统的录音功能,第二个人录音,第三个人点击播送。这是最好的情况,我们不熟悉飞船的操作系统,中途但凡有意外可能需要更多人参与。”   即使这个办法生效,也至少需要三个人刷出瞭望之室,那个时候孟响应该已经凉透了。   “都是我的错,我白白把操作机会浪费掉了。”宋飞悔不当初。   “一定有别的办法,”蓝珊咬牙说,“如果我能制造一定麻烦,让萧见白觉得不赶紧通关不行,而且这个麻烦不能让他半路挂了……”   “不行的,”孟响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萧见白还要修好冷却箱的故障,不然没法走,来不及了……”   她居然忘了冷却箱!蓝珊磨了磨牙,修冷却箱还需要一人,这样一来至少需要四个人刷出瞭望之室,四十分钟内他们能做到吗?   没有希望了。没有一个人说放弃,然而他们心中已经给孟响判了死刑。   “等我五分钟通关,我能打开瞭望之室,”陆之穹平静的声音响起来,“蓝珊,你去把飞船的冷却箱修好。”   “光修好故障有什么用?我看他打算在飞船上孤独终老了!”蓝珊恨不得飞到飞船里咬萧见白一口,“而且你怎么知道一定能开瞭望之室?如果你开不了瞭望之室怎么办?”   “听话,快去。”陆之穹懒得解释。   片刻后,他估摸这样也没法让蓝珊“听话”,只好提起精神解释道:“瞭望之室的出现并不是随机的,只要你一直不进入瞭望之室的话,就能确保之后每一间房都刷出来。”   他的话超出了大家的认识,毕竟谁会没事干看到瞭望之室都不进去?   “为什么不进瞭望之室?”实在是太好奇了,李依依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是为了目前这个状况,”隔着传声筒大家都能听出陆之穹的无奈,“一旦出现难以解决的问题,我必须保证自己随时能够进入瞭望之室。”   ……他居然是这样一种好人吗?!   “好了,刷出来了。”陆之穹自说自话地通了关,进入了瞭望之室,“让我来看看败犬的惨相。”   也不知道他说的败犬指谁,也没人敢问。   蓝珊默默地动用操作,拧开了生锈的阀门,冷却液终于顺畅地流淌下来,冷却系统修好了。通过瞭望之室操作起来是极为简单的,如要萧见白自己在飞船里排险检修,怕是要费不少工夫。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陆之穹有什么办法能够只操作一步就把消息通知到萧见白,毕竟他再怎么强大,也必须遵守游戏规则,不可能一个人完成三个人的事。   时间仅剩二十分钟,陆之穹还在慢条斯理地观察,孟响哭都哭不动了,喘得像个风箱,“陆之穹,我喘不上气了……”   “小口小口地均匀呼吸。”陆之穹说。   “这样消耗的氧气少一点吗?”孟响像只仓鼠一样,吸了吸哭红的鼻子。   “让我的耳朵好过点。”陆之穹叹了口气。   孟响喉咙里“呜”了一声,发出了可怜的悲鸣。   连蓝珊都生了怜悯之情,“你有什么办法,就赶紧的,别浪费时间了。”   “必须一次成功,让我慢慢来。”陆之穹老神在在地说,“炸地球可不容易。”   “炸地球?!”   “炸地球。”陆之穹解释道,“不知道你们发……算了,你们肯定没有发现,即使只能做一次操作,能操作的程度也是不同的——简单来说距离越远你能进行的操作就越多。”   他说的话越来越难以理解了,然而再古怪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又很像那么一回事。   “前几次在瞭望之室我进行了实验,攸兰,我在你被困的城堡上空打散了一片云,制造了一场暴风雨。”   “我在‘血族古堡’这个房间的时候,的确突然下了场雨。”攸兰证实道。   “李依依,我在距离你的旋转木马十公里外的地方削平了一座山。”陆之穹又说,“当然你是感觉不到的,你在旋转木马上被颠吐了……试验了几次之后我发现,距离目标越近,对目标的影响越大,能进行的操作就越小,我曾经试过掐断一个人的颈动脉,可惜没有成功(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因为动脉太‘近’了,瞭望孔提供的力量无法做到哪怕如此细微的操作。然而一旦和目标的距离扩大,你几乎可以做到任何事,降一场雨,制造一场地震,毁灭一座城市,距离越远,操作权越大。” ,   怪不得之前没听到他做任何操作,原来都去研究这些事情了!   “可即使距离远点就能进行复杂操作,影响不到萧见白也没用。”攸兰说。   孟响爬着去第三个瞭望孔看了自己一眼,脸都发青了,“只剩十分钟,但我好像活不到那么久了……”她晕晕乎乎地问,“你说了这么多,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有没有想过,假如把这个距离扩展到宇宙的尺度呢?”陆之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现在我可以感受到万千星辰在我的手中旋转了。”   白渐潇无聊地咬着吸管,他是个很有计划性的人,本来准备好这段时间穿上宇航服去修舱门螺丝,结果不知道哪个大善人把他的螺丝直接修好了,他于是从善如流地躺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准备爬起来去修冷却设施,还没走一步呢,系统突然传来了“故障解除”的通知,居然又来了个大宝贝修好了他的第二个故障。   也许是因为突然联系不上他了,大家居然这么关心他,白渐潇一边欣慰,一边又躺了下去,拆了包太空食品。   哎,不知道这个世界科技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太空食品居然尝起来很不错。   两个飞船故障解除,接下来只需要进行跃迁就可以了,他已经读完了全部资料,设定好了跃迁的程序,等吃完就可以开工了。   舷窗外的一颗星球开始闪烁。   白渐潇匆匆一眼扫过,并没有在意,把一颗巧克力豆丢到空中,再悠闲地叼在嘴里。三秒后,他蹭地一下坐直了,等等,闪啊闪的那颗星球,好像是地球啊?!   他没有看错,环绕在地球上的白色云气忽然飞散,蓝色的星球表面龟裂出千万道金痕,翻涌而出沸腾的岩浆。接下来一切都开始分崩离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揉碎在手心,地球轰然爆炸,绽裂千万道飞火流星!   一场广阔无垠的绚烂烟花,运转了四十六亿年只为这一瞬的绽放,强烈的光刺痛了白渐潇的眼睛,他距离地球七千万千米,光在黑暗中穿行了四分钟点亮了他的瞳孔,而声音被真空吞没,所有的爆炸都在寂静中进行,星河兀自流淌,群星沉默不语。   爆炸还没有止歇,地球的碎块却又运行起来,组成了三个占领他全部视野的字母——   RUN   白渐潇愣住了,事情荒谬得让他简直想发笑,地球爆炸——不,有人炸了地球,只为了告诉他:Run!快跑啊!   Run!快跑啊!孟响趴在瞭望孔,死死地盯着白渐潇,我不想死!   “来不及啦,”燕燕奶声奶气地在她耳边说道,“因为那真的是好远的一条路呀。”   孟响吓了一跳,然后气不过地叫道:“是你搞得鬼!”   “你的火焰快要熄灭了,像是夏天过后的萤火虫一样,你捉过萤火虫吗?”燕燕怀恋地说着,“燃烧的火焰是很美的,快要熄灭的萤火虫也是很美的,然而最美的还是人悔恨的眼泪呀。”   孟响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困兽一样四处环顾,那恶魔般的低语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一想到最在意同伴的萧见白马上就会发现他害死了自己保护的女孩,我就好饿……”燕燕喃喃道,“痛苦的眼泪,是很有滋味的东西,不像别的食物味道都淡淡的。”   “我死了,会为他引路吧。”孟响闭起眼睛,她看到一条没有光和风的路在眼前展开了,“至少好过没有价值地死掉。”   “是啊,在所有的路中,唯有死亡通向我。”燕燕蛊惑地在她耳边吹气,“不去看看我为你们准备的结局吗?”   每一个瞭望孔里都射出了光,像是一只只恶意窥探的眼睛。   孟响下意识去查看那些孔洞,里面的情景变成了燕燕精心编织的幻象。陆之穹被万千鬼手拉下了刻着他名字的墓地,宋飞被一根钢管贯穿胸膛,攸兰被收割机绞成碎片,蓝珊被僵尸咬死。   萧见白的飞船爆炸,爆炸前他的安全舱弹了出去。他就这么在宇宙中漂浮了三十年,头脑清醒,然而出不去动弹不得死都死不了,直到安全舱的能量耗尽。燕燕一定是故意安排这种结局的,她觉得那么好看的萧见白,死时已经瘦成了一具皮包的骷髅。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吗……   她的脑袋要裂开,心脏快速却又无力地扑腾着,燕燕说得对,供她燃烧的氧气已经用完了,她就要熄灭了。   她鼓起勇气去看了自己的结局。   少女倚在竖直的纯白棺材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虽然白渐潇并不知道是什么,但那必然是一件重要的事。他必须走了,跑起来!   再察看目的地时,“下雨天不出门”变成瞭望之室,白渐潇果断选了这个,然后躺入了安全舱,飞船嗡嗡颤动,每一个零件看起来都准备随时暴毙。   长安,撑住啊!   在极短的时间内飞船就加速到了极致,朝着跃迁点飞去,瞬间白渐潇感到自己几乎被扭曲的空间扯成了碎片,组成他的每一个原子都被不停地撕裂和重组。   血肉之躯真的能经受这种撕扯吗?!他就要死了!闭着眼睛眼前却绽裂飞旋的流光,仿佛一场盛大的舞会,灯光绚烂迷醉,狂乱的脚步踢踏,声光色影撑爆了他的感官。   一遍又一遍无数遍被浸入破碎的光影,然后重又醒来,好像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浑身都湿透了。他失去了时间感和空间感,每一个细胞都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回到了人间还是散作了星尘。   “喜欢我为你放的烟花吗?”陆之穹笑着问。   这是白渐潇听到的第一句话,从他被强光灼痛的眼睛里流出热烫的眼泪,却又扬起了唇角。   哈,果然是陆之穹炸的地球,喜欢,太他妈喜欢了,喜欢到恨不得现在就抱着亲亲他。   一个软软的小个子倒在了他身上,急切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像一个在新鲜空气中飞速运转的风车。   不用睁眼白渐潇也猜到了她,“孟响。”   “我还活着,哥,我还活着!”孟响嚎啕大哭,“你真的来救我了!呜啊啊啊——”   没有悔恨的泪水,只有死里逃生的欣慰泪水,燕燕尝起来一定会觉得苦涩吧。   白渐潇拥抱了她,“嗯,我们都活着。”   思绪好像才从遥远的地方飞回来,他睁开眼睛,发现孟响的脸色青紫,好像刚从鬼门关上滚了一圈回来。   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接着在孟响夹杂着哭喘的声音中,他总算梳理清楚了事情的全貌。越听他的冷汗就越往外冒,好像自己也经历了这样一段垂死的挣扎。   无意中杀死一个人,比自身的死亡还让他感到恐怖。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恶意,不仅仅要蹂.躏他的躯体,还要摧毁他的精神?   “不谢谢我吗?”陆之穹邀功。   “多谢。”言语很难表达清楚他此刻对陆之穹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第一个房间,他砍碎了李依依的嘴巴,看到那枚黄铜钥匙跌落在地的心情。他知道这把钥匙能结束苦难,能打开所有的门,他跪在地上亲吻这把钥匙,像诗人在黑夜亲吻月亮。   陆之穹就是那把钥匙。   万千话语到嘴边,只剩下了两个无力的词句。   “不客气。”陆之穹无所谓道,“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我们继续吧。”   救人的确只是顺手,所有人中只有他清楚他们被扔到了什么样的游戏,在这样的游戏里新老玩家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想要出去只能靠自己。这个游戏非常之难,于建达尸体留下的血痕已经全部用完,他依然没有找到指引出路的线索。然而不到最后时刻,他并不想杀人换提示,牧羊人要好好爱护自己的羊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他最聪明最漂亮的那只小羊突然说道:“关于出去的方法,我有了一个猜想。”   ※※※※※※※※※※※※※※※※※※※※   我也是醉了,每次更新都立马锁上,然后审核不通过待高审……为了报复,加更一章,增加一下jj的工作量ヽ(o`皿′o)? 第13章 死路一条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的心都被他攥在了手心里,扑通扑通跳着。   “我想,我们在房间中搜寻到的一系列线索,燕燕所说的话,都在暗示一个等式,”白渐潇没有卖关子,“出路=死亡。”   出路等于死亡?   这话听着是很耳熟,早在开始介绍规则的时候,燕燕就说过:“通向我的是一条必死之路”。而就在刚才,从孟响的叙述中,白渐潇得知燕燕又说了类似的话:“在所有的路中,唯有死亡通向我。”   就是这句话,让白渐潇脑袋里的灯泡噌的亮起来。   “这就是恐吓我们的话吧,”宋飞挠挠下巴,“燕燕说话不就是这样的嘛,你要把她每句话都当真,那游戏就没法玩了。”   “这条思路很有趣,”陆之穹沉吟道,“玩家死后的尸体知道燕燕的房间在哪里,会朝终点爬去,这是否也暗示着死亡指向正确的路?”   “对,这点我没有想到,但的确可以佐证我的结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白渐潇兴奋起来,“现在请你们回忆一下,是否曾看过死亡预知?”   “死亡预知是什么?”攸兰问。   “比如说我就曾在尸检报告上看到过你们的死亡方式,孟响则在刚才在瞭望孔中看到过。我想这类的预告应该不会只出现两次。”白渐潇说,他有点紧张,这个问题的答案将直接决定他的猜想是否合理。   “我听到过!”宋飞立刻叫起来,“我在收音机里听到的新闻,死者就是你们,我还被吓了一跳。”   “我也是,而且看到过不止一次诶。”李依依说,“你们死得千奇百怪的。”   不问不知道,一问居然所有人都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死亡预告,白渐潇的唇角浮现一丝微笑,这是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仅仅把它们当做一种恐吓的方式,那么未免太浪费了,”白渐潇快速分析道,“如果这是一条解题思路,那么线索就必须足够多足够支撑我们出去,现在这个要求被满足了,死亡预告就是出去的提示。”   “我没听明白……”宋飞脑子被绕成了中国结。   “没事,让我慢慢解释,你们都见过死亡预告,那么有心人可能会发现,一小部分预告会成真,更多的则不会生效。比如说我曾看到过孟响在舞台上点蜡烛被烧死,后来她果然进了一个叫做‘闪耀舞台’的房间,并差点被烧死;预言中于建达被关入监狱,攸兰在枕头中窒息而死,这也和他们进入的房间吻合。然而除了他们三个人,其他人的死亡方式都没有兑现,就因为这个原因,当时我没有往深处想。但现在想来,其他人没有兑现预言,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走入正确的房间。”   “啥?”   “宋飞,请你回忆一下,你还在第一个房间的时候,是否有一扇门的名字与魔术有关?”   宋飞想了想:“对,有一扇门叫做‘致命魔术’,但是我没有选择那扇门。”   “很好,蓝珊,我在尸检报告上看到你死于密室杀人案,你回忆一下有没有类似的房间名?”   “有一扇门上面写着‘12号密室杀人事件’,我没进去,我选了正中间的‘风林火山’。”蓝珊说。   “第一间房中我没选的两扇门分别叫做‘纳粹集中营’和‘午时已到’。”没等他开口询问,陆之穹就说了出来。   白渐潇长出了一口气,“很好,全对上了。现在回想一下前面我们得出的等式,出路=死亡,通向终点的路是一条必死之路,你们有没有想到什么?”   “哦!”宋飞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死亡预告上预言我们死去的那个房间,就是我们真正应该进入的那个房间!”   “是的,而且预告并不一定会成真,我反而因为这个预告救了孟响一命,说是死路,其实是一条生路……哈哈,”白渐潇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我早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宋飞抓心挠肺,“你这人说话怎么老爱卖关子!”   “向死而生,”陆之穹自然而然地替他说下去,“向着必死的方向,杀出一条生路。白白之前拿到的预言签其实是最大的暗示。”   陆之穹说的每一个字恰巧都是他想说的!白渐潇反而无法开口了,忽然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喜悦,好像只要他稍稍拨动心弦,就能听到陆之穹那里传来和谐的共鸣。   “好了,这就是我的答案,你们觉得有几成可信度?”白渐潇说,“我们可以投个票,如果这个方案通过的话,那么在接下来的游戏中,大家要尽量寻找死亡预告,然后通过传声筒分享出来,每个玩家下一个房间就选择死亡预告中描述的那个房间。”   “八成吧,说实话,我觉得这已经很像正确答案了。”蓝珊说,“我赞成。”   “我觉得哥说得对,而且知道死亡方式的话,反而知道该怎么避开危险。”孟响崇拜地看着他,“我赞成。”   “我不反对。”攸兰说。   “举双手双脚赞成!”宋飞叫道。   “我跟着你们说的走……”李依依说。   陆之穹说:“就这么办吧。”   全票通过。   孟响朝他比了个剪刀手,“哥,我感觉我们要赢了!”   “嗯。”白渐潇笑着和她击掌。   按照孟响刚看到的死亡预告,每个玩家都选择了相对应的房间。攸兰选了“世界边缘的农场”,宋飞选择了 “幸福安心建筑工地”,蓝珊和陆之穹正处在瞭望之室,无从选择只能分别进入“狄俄尼索斯狂欢节”和“索多玛”。   白渐潇自己和孟响的预告已经兑现过了,白渐潇本来想带着孟响一起走,然而孟响无法进入“下雨天不出门”,他也无法回到“the last one”,两个人只能短暂地在瞭望之室相会,再各自走上各自的征途。   白渐潇拉着孟响把the last one的通关方式尽量简洁地说了,孟响抱着脑袋无比抓狂:“比高数还难!”   “没关系,慢慢来,想好了再动手。我们约定一个暗号,如果出现有人被你锁在瞭望之室的情况,我就把控制室的灯关掉,这样你就知道要快点通关了。”白渐潇说。   “嗯,谢谢哥。”孟响大力点头。她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然后小声说道:“你要小心他们几个,特别是陆之穹!于建达的死,他们几个骗了你,于建达根本没有暗算过陆之穹,他是无辜的!”   白渐潇脑袋里嗡的一声,也情不自禁压低了音量:“你怎么知道?你当时应该不在瞭望之室。”   “因为于建达的那次操作机会其实是用来救我了。”孟响的眼圈渐渐红了,“我被一群怪物追着的跑过一座桥,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于建达帮我把桥索弄断了,然后对我说了句‘你磕头也不够谢我的’。因为听了他的话很生气,我没理他……”   白渐潇沉着脸听着,“嗯”了一声。   “后、后来,陆之穹说他暗算他,其他人都附和他,于建达的声音好可怕,他吼着自己是无辜的,还让我帮他作证!我、我……”孟响说不下去了,深深地低下头。   “你那时候已经知道了于建达被选做了祭品,你不敢帮他,怕自己成为下一个于建达,所以在他需要你帮他作证的时候,你什么也没说。”   “我投了反对票!”在他人的话语里,她听起来是如此不堪,孟响忍不住争辩了一句。   “是呀,但你知道那一票毫无意义。”白渐潇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亲眼看着一个曾救过自己的人死于冤屈是什么感受?白渐潇光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一阵恶寒,而且孟响明明有救他的机会!他能理解孟响的选择,谁都不想死,别说这样一个小姑娘,连他都不是很愿意对抗陆之穹。   他脑袋里乱糟糟地想了很多,脸色一定很可怕,孟响红着眼睛低着头,哭得很厉害。   “没有下一次了。”白渐潇说。   孟响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圆圆的,活像挨了一巴掌。   “我是说,你不用再面对这种两难的选择了,”白渐潇收起严肃的神情,朝她笑了笑,“因为下一次我在这里。你只需要努力活下去,尽可能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其他都交给我来处理吧。”   眼看孟响猛吸了口气,又要扑到自己怀里哇哇大哭,白渐潇连忙把她推到了the last one的门里,“好了,我们耽误太久了,快去吧。”   “谢谢哥!”孟响进门前还朝他丢了句,“我粉你一辈子!”   这姑娘,脑子里都是偶像明星那一套。白渐潇苦中作乐地想,自己还没过气嘛,这么快就有了第一个小迷妹,距离百万粉丝的小目标又进了一步。   孟响一转过头,白渐潇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情况不容乐观,他对陆之穹的感情又复杂起来,一个这样的队友当然可靠,但如果是对手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他留在了瞭望之室,他还有一次操作机会。他在瞭望孔中看到陆之穹走在索多玛的大道上,周围都是穷凶极恶的不义之人。一个念头在他心头疯狂的滋长,如果他能杀了陆之穹,那么困扰他的事情就都结束了……这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他不能这么做,白渐潇的手指抖了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好像弹奏了一个看不见的音符。   “我拿到死亡预告了!”宋飞的声音总是很大,吵得人脑袋疼,不过此刻大家听了都很高兴。   白渐潇很庆幸他打断了自己,去观察他那边的情况。宋飞正蹲在集装箱房间里,电视上正在播报新闻,轮番放送他们几个的死状,白渐潇暗自记下了关于自己的新闻:被一只疯狗咬死在客厅里。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线索了!”把每个玩家的死状都播报了一遍后,宋飞美滋滋地开了瓶二锅头,“好麻烦,工头让我出去砌墙,砌完了才让休息,我先去搬砖了啊,哪个老铁在瞭望之室,记得帮我关照关照。”   白渐潇帮他看了两眼,“你千万小心钢筋。刚运过来的物资里有门板,我猜这个世界的门可能需要你自己装上去。”   “嘿嘿,咱们工人有力量,自己的门自己造!”宋飞笑着,单手推起满满一车水泥,在工地上健步如飞。   不知不觉间他变得如此自信,完全没有一开始进来时那拧巴劲了,白渐潇注意到他的身形比刚见面时强壮不少,肌肉撑起了囚服,精神也饱满了许多。   联想到自己那不正常的阅读理解速度,难道说玩游戏还能够提升玩家的能力?   宋飞知道自己会被钢筋戳死,因此格外躲着钢筋走,白渐潇也就没管他,去看别人了。过了一会儿,他一圈看完回来,发现宋飞趁着天黑扛着一扇巨大的门板上楼。   “小心,你顶上那层有钢筋。”   “晓得晓得,你别引我说话,别被工头发现了。”那大理石门板少说也有100斤,他扛着跟玩似的。知道白渐潇看着,宋飞还忍不住玩了个花样,单手托起门转手绢似的一抛,门在空中飞旋,又稳稳地落到了他手上。   “你力气真大!”白渐潇就看那钢筋晃了晃,心差点没给他吓出来,“真厉害!快别玩了,我去看别人了啊!”   “不玩了不玩了,哈哈看把你吓的。”宋飞笑道。   人越缺什么,得到之后就越爱显摆什么,曾经弱小的身体变得强悍,宋飞恨不得马上撕了衣服秀出一身的腱子肉给萧见白那小白脸看看。   瞧把那小白脸嫉妒的,都不敢看了,宋飞觉得没劲,不再玩门板,发飘的脚步却踢到了油漆桶,身形一晃,门咣的一下砸到了墙。   声音太大了,他正处在三楼,低头一看,恰能看到集装箱房子里灯都亮了起来,糟糕,把他的工友们吵醒了。宋飞暗叫不好,急忙想把门放下,却在慌乱之间撞到了边上的脚手架。   细微的“哗啦哗啦”声,在夜风中荡漾。   宋飞抬起头,高楼里明明没有月亮,可钢筋上面却泛着寒光。二十六年人生里他都很少抬着头,脖子马上就酸了,从脊背生出一串电流直爬到了后脑勺。   “快跑!”白渐潇吼道。   哦,原来他还在看。   成百上千根钢筋一瞬跌落,古装剧里的箭雨临城就是这样子吧,宋飞虽然愣了一秒,可耐不住身体素质极为强悍,左脚一蹬一跃而起,躲开了直插面门的几根钢筋。   楼上没有空间了,这只是三楼而已,凭这一具身体摔下去没问题!   他已经不是过去弱小的自己了!   宋飞从三楼跳下,温柔的夜风里,连白渐潇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很辽远的。   “别跳——”   “噗嗤”一声,地上一根竖直的钢筋戳穿了宋飞的胸膛,他像一面鲜血淋漓的旗帜,飘在了工地上。   刚进化出来的身体的确是很强悍的,直到这时也没死,他看到集装箱房间里,白天和他说说笑笑的工友们一个叠一个趴在窗上看着自己,诡异的笑脸填满了窗户。   宋飞死不瞑目,身躯顺着钢筋慢慢往下滑,为自己降下半旗。   白渐潇捂着嘴巴缓缓滑坐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宋飞死在他面前,不是假的尸体不是蠕动的碎肉,是一个刚刚还在和自己开玩笑的人,活生生的人啊……   瞭望之室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阴影,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到了他的头顶上,忽然之间淋漓的血雨就洒落下来,浇了他一身。   皮质项圈久违地说话了:“恭喜您获得100积分。”   白渐潇茫然地抬头看,宋飞的血全落在他身上,他来为自己引路了。 第14章 Mr. Rain White   “白白?萧见白,你怎么了?”察觉到他那边的异状,陆之穹问道。   “我、我……”白渐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一呼吸宋飞的血就钻入他的鼻子,一张嘴宋飞的血就流进了他的嘴巴,腥臭的味道把他淹没了。   攸兰也在瞭望之室,看了两眼便搞清楚了情况,把事情简单地说了。   “燕燕!”陆之穹立刻喊道,“给我出来!”   “干什么呀,”燕燕不开心了,“你吵到我休息了!”   “为什么宋飞的死是算在萧见白头上的?”陆之穹质问道。   “主意是他提出来的,难道他不要为宋飞的死负责吗?”燕燕振振有词。   “屁,主意是我们投票通过的,每个人都有份。你应该把宋飞的尸体拆成六份,我们都有份,积分每个人算17分。”陆之穹讨价还价。   “你做梦!”燕燕骂人了。   “那要么让萧见白把提示转让给我,李依依的提示不也转给我了吗?”陆之穹又说,“萧见白,你把提示转给我。”   白渐潇隐约能感受到陆之穹通过这种方式在帮他,可他没法做出什么反应,瞭望之室就这么大点地方,他想躲开那阵血雨都做不到,他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脑袋,浑身都在发颤。   “那不行,我已经放在他头顶上了。”燕燕说。   “……”陆之穹沉默了一会儿,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老要跟萧见白过不去?我看了一下,他的每一个房间都偏难。”   “我都说了我很无聊了,”燕燕说,“总要找个玩具玩玩的啊!”   “那你玩我好了。”陆之穹立刻说。   燕燕似乎抖了抖,咋呼道:“才不要,你好可怕,我不被你玩死就不错了!”   陆之穹不再说话,即使对萧见白有一些好感,他的善意到这里也就用尽了。没有人能拯救别人,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这的确不是你的错,”攸兰劝道,“游戏本来就是要死人的,游戏里死了现实中又不会死,扣点积分罢了。你要习惯这些,不要天真地觉得自己能拯救谁,逃命的时候能拉上一把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情了。”   “我知道……”白渐潇抹了把脸上的血,“可我觉得宋飞他、他就在天花板上看着我……”   “他看着你,是想让你替他报仇,因为是燕燕害死他的,你只要走到终点,替他砍燕燕一刀,他就能瞑目了。”攸兰说。她的声音永远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好像只是买菜的时候和摊主拉拉家常,在她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发生。   “谢谢你们。”白渐潇站起来,仅仅几分钟之前他还觉得踌躇满志精力充沛,现在却每一根神经都麻麻地痛起来,好像痛苦是一种会感染全身的急性传染病。   瞭望之室的天花板很低,为了消除自己的恐惧,白渐潇将手贴在冰凉的天花板上,任血液在手中流淌,他对着尸体说:“宋飞,为我引路吧,我去为你报仇。”   宋飞的尸体当然不会回话,却突然在他头顶爬动起来,并且爬得更快,白渐潇进入“下雨天不出门”这个房间后,看到尸体已经一路向前,拐向了右边的房间。   他在瞭望之室里停留了太久,宋飞身体里的血不多了,顶多两个房间,就会流干。白渐潇不再去想他,随手抓起沙发布,把自己身上的血都擦干净,才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温馨舒适的客厅,白色的羊毛地毯,漂亮的布艺沙发,棕红的木质家具,每一件装饰品都是精心挑选和摆放的,前主人一定很会过日子。   白渐潇在死亡预告上看到过,自己就是在这间房里被狗咬死的,问题是——狗呢?   他小心地去检查三扇门,左边是厕所门,右边是书房门,正中间是房子的正门,下面有一个透明的狗洞门,白渐潇试了试,打不开。   他蹲下来,透过狗洞门往外看,外面是个精致的小庭院,阳光明媚,几个金头发的小孩子在草坪上玩耍,他们丢出一只飞盘,斜地里就蹿出一只陨石色的边境牧羊犬,叼着飞盘欢快地跑了回来,扑在小孩身上舔来舔去。   他就是被这只狗咬死的。   白渐潇冷冷地看着,一个老妇人经过他家门口,遇到了另一位中年大叔邻居,两人抱怨了一会儿最近诡异无常的天气,就分开了。   过了一会儿,来了个邮差,朝房子喊了一句:“瑞恩·怀特先生,你的信到了!”   原来这个房子的主人名叫Rain White。   白渐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只大狗狗就朝邮递员跑了过去,邮递员蹲下来狠狠地rua了狗子一阵,夸奖道:“狗蛋,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   从他那外国人的腔调里发出“狗蛋”二字十分怪异,不过这就像是他会给自家狗取的名字。   狗蛋叼住了信,转身就朝门跑来,白渐潇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举起了燕刀。   狗蛋果然可以通过狗洞,昂着脑袋把信放在他身前的地毯上,然后骄傲地坐在他面前,等待主人的夸奖。   白渐潇犹豫了一下,还是揉了揉狗狗的脑袋,“狗蛋真乖。”   狗蛋咧开嘴笑了,不住地拿舌头舔他沾满血的手。   如果不是死亡预告中的画面,这的确是一条不错的狗。   “出去,狗蛋,别呆在房间里。”白渐潇把狗蛋赶出去,然后捡起了信。信封散发着香水味,上面居然还印着一个玫瑰纹火漆。   白渐潇无语地把信拆开来,信很简短,莫名其妙。   “亲爱的瑞恩:   今天晚上六点钟,天气预报说要下雨,我知道你不会在那时候出门,因为你总是很讨厌下雨天。我会在六点登门拜访,带上我之前说好的礼物。   依旧爱你的   埃莫”   读信的时候,白渐潇也发现这位怀特先生是个很爱写信的人,因为茶几上就放着墨水和信纸,打开茶几和矮柜,里面满满地堆着信。   他耐着性子拆了几封,发现这个埃莫先生是他已经分手的情人,这位黑色卷发的忧郁诗人曾发誓如果有一天他不再爱他,那么他一定会带着枪来杀了他,再吞枪自尽。之所以发现怀特不再爱他,是因为白渐潇发现了几封日期很新的怀特写给丽丝小姐的告白信……什么玩意儿,现在已经五点了,这个埃莫不会是准备来杀了他吧?   接下来他在信中了解了几位邻居,爱德华夫人总爱多管闲事,但真出事了她就会跑得远远的;马克是个维修工人,他曾答应过给自己修门然而一直拖着没有来……   信太多了,白渐潇难得烦躁起来,他完全没有进入解谜的状态,耐心好像全跟着宋飞的尸体一块爬走了,他受够了燕燕无穷无尽的戏弄,他不想在这里空耗时间了。   如果没有死亡预告的提示的话,大概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读信,寻找线索,在埃莫来之前脱身,还得提防着不被狗咬死。不过此时他脑袋里有了个更大胆的计划,于是吹了声口哨,狗蛋耳朵竖起来,立刻噌噌噌地跑进来,蹲在他面前吐着舌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白渐潇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一刀把它杀了。   鲜血喷在他身上,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事到如今他很分得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对于这些燕燕捏出来的傀儡,他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   他拎着狗的尸体把它丢出了狗洞,然后就蹲在那里冷漠地看着。   外面的孩子看到死相凄惨的狗,吓得尖叫起来,爱德华夫人很快出现,叫道:“瑞恩·怀特,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满手血腥的魔鬼!”她情绪激动地报了警。   某种意义上,爱德华夫人还真没说错。   白渐潇满意地在沙发底下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不出十分钟,来了两个社区警察,一个叫菲利普一个叫杰罗姆,都是和怀特先生一起喝过咖啡的——这个社区太小了。他们撞开了房子的大门,在大厅里四处搜寻了一圈,踩脏了他心爱的羊毛地毯。他们显然注意到了通往书房的血迹,于是粗暴地撞开了书房的门。   趁着这个机会,白渐潇从沙发底下跑了出来,飞快地冲向了书房。   “不许动!我要开枪了!”杰罗姆紧张得话都说不连贯,他一定从没开过枪。   菲利普抓住了他的衣服,白渐潇立刻用刀断了他的手,断手落到地上,指尖还在抽动,菲利普尖叫着在地上打滚。杰罗姆惊慌失措地拿枪对着他,大吼大叫,可是连保险都忘了开。   白渐潇本来都要走了,又觉得好笑,向前两步拔掉了他手中的枪,说了声“thanks”,才转身走进下一个房间。   看,就这么简单,去他妈的埃莫先生爱德华夫人,去他妈的下雨天解谜,他知道为什么陆之穹通关这么快了,按着燕燕的步调走只会被她玩死!   接下来他的通关速度快得非比寻常,说话都带了腾腾杀气,一鼓作气过了两个房间,直到看不见宋飞的血迹为止。连孟响都不敢找他搭话了,陆之穹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十分讨厌,一直找他聊天,似乎他很悠闲似的。   “白白,留在这个房间,不要动。”瞧,讨厌的家伙又来了。   白渐潇不理他,去推下个房间的门。   “等我一分钟。”陆之穹收起了轻佻的语气,很认真地对他说。   白渐潇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事,便在原地站定不动。   一分钟后,无事发生。   “你到底有什么事?”白渐潇问,“一分钟已经到了,再不说我就走了。”   “我就是想试试看你会不会等我,既然一分钟都等了,不如再等我五分钟吧。”陆之穹轻笑道。   去你的,白渐潇立刻朝下个房间走去。   他的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朝前的推力,门从另一边被打开了!   有什么东西在进入他的房间!   他吓得尾巴都炸了——假如他有尾巴的话——朝后跳了一步,飞快地举起了刀。   看清楚眼前的人后,他受到了另一种惊吓,刀都握不住落到了地上,又手忙脚乱地去捡,因为困窘和慌乱脸都红了,还好他脸上脏看不出来。   陆之穹揶揄道:“等不及要见我了吗?”   他身上每一个衣服褶子都光鲜亮丽,脸庞也很干净,灰蓝色的眼睛像平静深广的湖水,永远也不会被污染似的。   自己就不同了,他浑身浴血,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衣服破破烂烂,不知道还有没有个人形。脸上的表情一定也是狠戾狰狞的,目睹了如此多的的丑恶和不幸,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出正常的表情了。   “陆之穹,”白渐潇有点想把自己缩起来,但又只能强撑着在他面前摊开不堪的自己,“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很确定,这次相见不是偶然,陆之穹一定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见面你就想问这个呀。”陆之穹笑眯眯地踏入他的房间,随意地打量着这个小花园,“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是通过传声筒找到你的。因为声音的传播需要时间,我可以通过声音响起的时间推断我和你们的距离远近。”   白渐潇恍然大悟,是的,他也发现了这个现象,然而没有往深处想。他和所有玩家谈话的时候,会发现孟响的回答总是较快响起,而李依依每次总是较后回答,那是因为他和孟响之间的距离较近,和李依依较远的缘故。   “怪不得你一直引我说话,”白渐潇不解道,“但是距离远也就罢了,一旦靠近,怎么可能听得出声音的差别?”   “嗯,你们可能听不出来,但我是可以听出来的。”陆之穹说,“其实我本来也在通过这个办法寻找燕燕的房间,不过她后来就机警地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好吧,高手的世界对他来说果然还是有点超出想象。   白渐潇注视着他的眼睛:“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没什么大事,因为担心你,所以来看看。”陆之穹向他走出一步。   白渐潇立刻后退两步,躲到了假山石后面,警惕地探出个脑袋:“说谎,那样你就偏离正确的道路了。”   “可是对我来说,”陆之穹微笑道,“来找你就是最正确的事呀。”   ※※※※※※※※※※※※※※※※※※※※   俩人终于见面啦,虽然空气中飘着阴谋算计的味道~   接下来不仔细写每间房了,一鼓作气结束这个游戏。 第15章 一个振聋发聩的问题   在很遥远的过去,陆之穹曾养过猫。那只虎皮斑纹的小猫只有三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他带回了家。小猫很怕生,一到陌生环境就躲到了柜子后面,无论陆之穹怎么拿罐头引诱它都不出来。   陆之穹百思不得其解,对朋友说:“地球上找不到比我更和善的人类了,狗子干嘛那么怕我?”   陆之穹给小猫取名叫狗子。   “你咋不干脆叫它狗蛋算了!”猫就是这个朋友送的,对于养猫他也很有心得,“你站在小猫的角度想一想,你有辣么辣么大,巨人一样,它能不怕吗?”   陆之穹觉得很有道理,跪在地上拿逗猫棒和小零食引诱了三天,才把瑟瑟发抖的小猫骗出来。再过了三天,狗子除了他怀里,哪儿都不去了。   那只猫没有活过一岁,就因为肠道感染去世了,但陆之穹从中学到了一些受用终身的道理。   比如现在,他不再前进,反而盘腿在原地坐下来,随手撩了撩泉水,转移话题:“这水多干净,为什么不把身上洗洗?”   白渐潇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被他吓着了,“别碰水!里面有水妖!”   陆之穹看了眼清澈见底的泉水,突然迅疾地出手,闪电般从水里抓出一只半透明的水妖,对着阳光看了看:“没事,这玩意儿看起来挺干净的。”   完全不是脏不脏的问题吧!白渐潇在心里吐槽,你没发现水妖严重威胁着我的生命安全吗?!   陆之穹自说自话地卷起裤腿,双脚踩进水里愉快地晃荡着,一池的水妖突然之间溜得无影无踪。午后慵懒的阳光穿过绿树的浓阴,在水面洒落粼粼波光。陆之穹就坐在树荫下,晒暖的风有熟麦的香味,繁茂的枝叶簌簌作响,他身上跳跃着太阳的金黄。   白渐潇不安的心忽然沉静下来,在摧毁一切的风暴中,那里是寂静的风眼。   他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下了水,水妖果然没再出来,陆之穹真是镇宅辟邪的利器……想到这里,白渐潇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偏偏陆之穹一直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简直是一场交通事故,他的目光冷不丁撞上了陆之穹笔直前进的眼神。白渐潇迅速眨了眨眼睛,一瘸一拐地挪开了眼睛,制造拙劣的不在场证明。   然后陆之穹就笑了,忍俊不禁的。   白渐潇感觉脸上有点热,迅速把身体沉没在泉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侦查。   “过来,我帮你洗。”陆之穹说。   白渐潇假装听不见,他闭上了眼睛,好像能把耳朵一起关闭了。   陆之穹干脆也下了水,从水中向他游来。一池水妖闹心极了,一边东躲西藏,一边气愤地骂街,水里冒起一串咕嘟嘟的水泡。白渐潇只恨自己不能藏起来,他把头也埋进了水里,也吐了个泡泡。   那温热的身体几乎要贴着自己的皮肤了,陆之穹修长的手指插入他的发丝,缓缓地拂过去,凝固在头发里的血块慢慢地化开来,晕开了丝丝缕缕的红色。   白渐潇无路可退,只能从水里冒出来,手抹了抹脸,甩了甩头发,“我自己会洗!”   “这样多好看。”陆之穹以退为进,稍一得手就退开两步,靠在岸边的卵石上打量他。浑身湿透的小猫看起来狼狈极了,头毛湿漉漉地耷拉着,却又有两根不屈地翘起。洗干净的脸庞白得发光,在耀眼的阳光下有种虚幻不定的质感。宽大的囚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包裹出美好的身材,穿着衣服的时候只觉得他瘦,现在一看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身段相当不错。   只可惜这身材锻炼出来单纯是为了提供赏心悦目的感受,实战价值比较有限。   当着他的面,白渐潇不自在地把身上的血污搓洗干净,也不知道陆之穹怎么就看得津津有味。   陆之穹不仅看得津津有味,而且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给狗子洗澡的光景,他被张牙舞爪的小猫划了好几道口子,猫咪总是很怕水,不住地甩脑袋,小爪子乱挥。洗完澡后狗子气呼呼的,半天没理他,陆之穹只好拆了妙鲜包赔罪,当天晚上,皮毛蓬松柔软的小猫又在他身边拱了个窝,挨着他睡着了。   白渐潇洗完了,爬到岸上晒太阳,一边忙把全身的衣服拧干,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说看,来找我干什么?”   “都说了,有点担心你,所以来看看,”陆之穹优哉游哉地说,“看起来你还挺精神的。”   “……”   “我听到你在骂我神经病。”陆之穹指出。   “我没有。”   “我听见了,你在心里骂的。”   白渐潇这回字正腔圆地骂了出来:“放着正路不走来找我,不是有病是什么?!”   “来找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信得过。”陆之穹正色道,“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我,但我想不到答案。”   “为什么不在传声筒里问……”说到一半白渐潇也意识到了,非要大费周章地来找他,只能说明陆之穹怀疑他们几个玩家中有人有问题。   就像孟响之前偷偷告诉他的那件事……如果给他们这几个玩家安排单独见面的机会,不知道多少小群会在暗中建起呢。   白渐潇压根不信任陆之穹,不过他愿意听听他的困惑,“你说吧。”   “记不记得有一个重要人物一直被我们遗忘了?”陆之穹提示道。   “你是说……”被他一提醒,白渐潇也是一激灵,“燕燕的妈妈?!”   那个迷宫中的怪物,始终没有出现的boss。   “看来你也意识到了。”陆之穹说。   “这里房间那么多,会不会只是因为我们没遇到?”白渐潇说,“或者是只有当玩家接近终点时,boss才会刷出来。”   陆之穹摇了摇头:“这样不符合设定,因为根据燕燕的话,一开始妈妈就已经存在于迷宫中,并且在朝燕燕的房间靠近。只是因为妈妈是第一次来,并不认识路,所以她也在迷宫中寻找出路。”   一阵寒意慢慢地爬上脊背,白渐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听起来,燕燕的妈妈就像是个玩家……”   “更有意思的是,”陆之穹说,“燕燕还说过这样一句话:‘等我妈妈来了,你们就死定了!’”   “就像是第一个抵达终点的玩家,可以选择杀死其他玩家一样!”白渐潇飞快地接上了话。   陆之穹赞许地点点头,“如果我是游戏设计者的话,我不会设计一个无聊的boss,我会随机选择一个玩家,赋予他‘妈妈’的角色,给他设定不同的任务。正常玩家的目标是找到燕燕的房间,而被选中玩家的目标是消灭其他玩家,更高的风险,更大的bonus,是不是很有趣?”   白渐潇嗓子有些发干,“那你认为‘妈妈’是谁?”   “我不知道正确答案,我只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陆之穹看着他。   “你排除了我?不然你不会把这些告诉我……不,也许你是在观察我的反应,好确定我是不是boss。”白渐潇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他。   陆之穹被他取悦了,忍不住笑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觉得可能是谁?”   “我也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孟响不可能是boss,除非她演技真的太强悍了,那我被骗也就认了。”   “赞同,只剩下三个人了,李依依、蓝珊和攸兰,哪一个?”   “我不能确定,”白渐潇想了想,“你记不记得一开始蓝珊试图挑起纷争?好像她并不怕被波及到,现在想想,她很可能是有恃无恐。我看到过攸兰分娩的样子,从她的肚子里诞生了燕刀,好像在暗示我她就是母亲一样。至于李依依,她从头到尾都表现出非常害怕的样子,唯独在杀于建达时毫不手软,非常可疑。”   “不能确定也没关系,”陆之穹看起来并不烦恼,“事实上,只要我们能够在所有人之前抵达终点,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我们要怎样最先抵达终点呢?”白渐潇歪着脑袋,意有所指地问。   “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之后我们拿到死亡预告,只告诉彼此正确答案,而告诉其他人错误答案,最大程度地阻止她们靠近终点。”陆之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只能信任你了。”   可是我不信任你!   明明是晴朗的天气,白渐潇身上却一阵阵地发寒,面对陆之穹让他不得不动用全副精力,既压力满满,又战意蓬勃。一时间他脑袋里飞过去诸多算计,然而最后他选择了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直白地说:“我不信任你——你谋杀了于建达。”   打惯了虚与委蛇的虚招,实话总能一招毙命,他也在观察陆之穹的反应,可那家伙只是笑,好像他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   “是不是孟响和你说的?”陆之穹的脑袋凑近了一点,“你就这么相信她?”   “至少她比你真诚。”白渐潇说。   “真诚?那为什么投票的时候她不肯帮于建达说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救了自己的于建达被处死?”陆之穹诘问道。   他真的是一个挑拨离间的好手,不过白渐潇并不吃他那套:“我认为一个出于恐惧做了坏事,并且事后忏悔的人并不比始作俑者更值得谴责。”   “嗯,她的确不坏,只是有些傻。”陆之穹表示赞同。   “所以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设局杀死同伴的凶手?”白渐潇已经站了起来,“即使你说的是真的,我帮你走到了终点,我凭什么相信你会选择救人而不是杀人?你之前说的话我就当没听到,我不会做你的帮凶的,再见。”   他没走两步,手突然被握住了,陆之穹的手指像玉一样冰凉,却把他烫了一下。   白渐潇甩了一下没甩脱,反而被陆之穹抓着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方。他的外套里只有一件黑色的背心,白渐潇摸到了他的皮肤,摸到了他肩胛的骨骼和结实的肌肉,好像贴着一枚三十七度的太阳。   他的心脏上方有一个狰狞的伤口。   “我说过孟响不坏,她只是有些傻,而这种傻往往会被人利用。”陆之穹带着他的手指描摹自己的伤口,“于建达差点就做到了,如果不是我及时躲过去,长矛刺穿的就是我的心脏。”   伤口是真实存在的,白渐潇迷糊了:“我不明白,于建达不可能同时做两个操作,难道他连着开了两个瞭望之室?”   “孟响有没有告诉你事情的完整经过?她被怪物追着,跑过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即使没有人碰,那桥也好像马上要断了。她跑过去没多久,果然桥就断了,怪物落了下去,然后就听到于建达对她说:‘你磕头也不够谢我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白渐潇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桥本来就摇摇欲坠,恰巧自己断了,而于建达趁着这个机会冒领了这个功劳。”   “只需要利用一下孟响的天真,就能制造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可惜于建达没想到。孟响连为他作证的勇气都没有,他死得非常愤怒。”陆之穹说。   “我……”想到之前自己冒失的话,白渐潇有点脸热,心中矛盾重重,一会儿觉得自己误会了陆之穹,一会又觉得他说的话不能尽信,“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你,也许连刚才的话都是你编出来骗我的……”   “说得对,我的确是个不值得相信的人,”陆之穹灰蓝色的眼睛里酝酿着风暴,自嘲道,“我也不需要你相信我,不妨把我们的合作当成互相利用。”   “……明白了,”白渐潇不喜欢听他用那样的语气说话,反握住他的手,“我不喜欢互相利用,我会把这次合作当成一个赌注,我会全心全意地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与自己的手不同,他的手是温暖坚定的,陆之穹有些愕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冒傻气,孤注一掷地相信他这样一个人。   真可爱啊,想把小猫装在口袋里拐走……   “时间不早了,再不走要被她们赶在前面了。”陆之穹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不放,白渐潇有些不自在。   “嘘,我还有一个非常私密的问题要问你。”陆之穹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离他又近了一些。   “什么……”白渐潇呼吸都乱了。   男人比自己高半个头,微微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之前在第一个房间,你为什么要把我阉了?” 第16章 二杀   你……为什么……要把我……阉了……   时间回溯到第一个房间,他在得到钥匙后为了防止尸体再行动,把所有尸体都做了切块处理。当时他把陆之穹的裤子划开,观赏了一会儿,然后……   他那时要是知道有瞭望之室这个东西,绝对不敢干这种事!晚了,太晚了,原来当时陆之穹正好在看着他!完了完了他该怎么解释,怎么解释都好苍白……   “我、那个,我当时怕尸体复活,所以把每个人都切成了块,不止是你……”白渐潇支支吾吾,硬着头皮说道。   “嗯哼,”陆之穹板起脸,控诉道,“可是你只切了我的小唧唧。”   “那都是假的尸体,又不是真的切了你……”白渐潇头上直冒冷汗。   “原来你还想真的切了我?虽然是假的,可是我看了觉得好疼啊。”陆之穹露出委屈的表情,单手撑在他身侧的墙上,不让他离开,“当时我就下.体一凉,蛋吓得都快缩进去了,不信你摸摸,以后万一硬不起来了你是要负责任的。”   死变态!他被笼罩在陆之穹的臂弯里,眼前不可控地浮现了划开裤子后看到的画面,他的形状大小颜色……妈的他当时怎么鬼迷心窍,做出这种事……   “那、那个,我……对不起……”白渐潇捂着脑袋,脸红扑扑的,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窘迫得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陆之穹却终于绷不住笑了,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爽朗的笑声掷了块石子,在他心中掠起了水漂。   “我走了!” 发烫的耳朵成了着火的引线,再多呆一秒他非得爆炸不可,白渐潇迅速转身就走。   “合作愉快!”那个讨厌的家伙还在后面叫嚣。   白渐潇“砰”地关上门,心中八百里火烧连营,靠着门板捂着脸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把心摁回了原来的位置。   妈的长得大了不起啊!   不对,这和长得大不大有什么关系?!   白渐潇赶紧把关于陆之穹的一切都揉作一团,丢到了记忆的废纸篓,唯独把陆之穹的计划提上了日程,反复考量着。   实际上,即使不编造错误的死亡预告,第一个到达终点的大概率也是陆之穹,如果说之前他还对这个人充满疑虑的话,在这一次糟糕的会面后反而释然了。   并不是说陆之穹的形象在他心中变得怎么高大,而是他想不到陆之穹有什么理由把事情复杂化。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易杀死他们任何人,自己轻松过关,但是他没有。只要他不闻不问,放着孟响去死就好,但是他救了孟响,也救赎了自己。   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他是相当认真的人,白渐潇愿意把赌注下在他身上,看看他们能走出怎样的一个结局。   接下来的路城里,白渐潇开始有意放出假情报,将除了陆之穹以外的其他人引向错误的房间。每个房间的难度都在递增,李依依很快就不愿意再走了,缩在某个通关后的房间不肯前进。   白渐潇过了两个房间后,孟响说:“对不起,我也不能走了,这个房间已经太难了,再走下去我会死的……”   白渐潇也渐渐感到吃力了,这个名为“丛林启示录”的房间,他是全程靠着陆之穹的远程提示过的,他的大腿被子弹擦过,虽然伤口不严重,但是很难再奔跑了。   幸好,下个房间他刷出了瞭望之室,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你在瞭望之室里修养,不要再闯关了。”陆之穹淡淡地吩咐道,“死了就没意义了。”   一个小时后,蓝珊说:“我不行了。”   她比自己多走了四个房间,也陷入了无解的困局。   最后只有攸兰和陆之穹仍然在闯关,然而其余玩家的停滞导致了一个无解的僵局,仅凭他们两个,无法找到足够的死亡预告,自然也就无从知晓正确的房间。白渐潇之前想到的办法,就这样失去了效用。   陆之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开会了开会了,还活着的来说说,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加加油,继续往前走吧,”孟响的声音在颤抖,“再去找找死亡预告,说不定下一个房间陆之穹就通关了。”   “我不要了!”李依依叫道,“你让我继续走,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如果你的死能创造什么价值的话,那就是现在。”蓝珊突然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你想杀了我?!啊!你想杀了我!”李依依情绪激动地吼道,“陆之穹,她想杀了我,我们先投票杀了她!”   “你是不是想吵死我?”陆之穹捂住耳朵,“我说过,死了就没意义了,你们不必继续走下去。”   “难道被困死在这个地方就有意义吗?”蓝珊问。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白渐潇说,“我们不要自乱阵脚,再想想看。”   所有人的声音像把刀一样在他脑袋里乱搅,体力和精神都到达了极限,他想要思考,却发现思绪像风中的云一样涣散。   “不会有别的办法了。”蓝珊挖苦道,“我们把游戏弄复杂了,一开始就互相残杀拿提示,早就有人通关了。我怎么会蠢到和你们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   “你怎么能保证赢到最后的是你!”李依依和她杠上了,“你肯定会被陆之穹杀了!”   “我的形象在你心里这么残暴吗……”陆之穹的话被淹没在两个女人的争吵中。   “死之前我也要先撕烂你的嘴!”蓝珊骂道。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死定了……”李依依的喉咙里滚出一连串的咒骂。   “别吵了!”白渐潇吼道,他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制造了一瞬间的鸦雀无声,“事到如今你们才想到互相埋怨吗?”   “是的,我们互帮互助走到现在非常不容易,”攸兰也发话了,“燕燕不过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除了自相残杀还有别的出路吗?”蓝珊阴阳怪气道。   “蓝珊!”白渐潇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别生我的气嘛,”蓝珊突然笑了,“你们等会儿会感谢我的。”   “呸,谁要感谢你。”李依依啐道。   蓝珊不接她的茬,直截了当地说:“你们杀了我吧,让我来当那个引路人。”   “什么?”李依依怀疑自己的耳朵,要么就是蓝珊终于被逼疯了。   “与其干坐在这里空耗着等待全灭,只牺牲一个救出其他所有人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蓝珊说。   “你装什么好人!”李依依不依不饶。   “我的确不是好人,我只是权衡了一下利弊,游戏死亡会扣除我的积分和理智,我希望用这些牺牲换一个东西。”蓝珊说。   来了,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哪怕是刚才和李依依的争吵,白渐潇都感觉到蓝珊演戏的成分比真实的情感来得大,她并不是李依依那种脆弱敏感的新人,发泄式的争吵不像是她的做派。演了这么一通后,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白渐潇问。   “一个人情,”蓝珊的手指玩着自己酒红的发尾,“陆之穹的一个人情。”   “哈,”陆之穹短促地笑了一声,“好吧,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可以在任何时间找到我,要求我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成交。”蓝珊爽快地答应了,她徒手将身边的钢管劈断,将尖锐的断口对准自己的胸膛,“动手快一点,虽然我死惯了,但还是挺怕疼的。”   只需要有人在瞭望之室里稍微推动一下那根尖刺,就可以杀了蓝珊换取提示。一条命换出去的路,老玩家们的态度如此理所当然,白渐潇却感到有些不舒服——仅仅是为了看到曙光,就要踩着累累的骸骨往上爬。   况且如果蓝珊的血还不够,他们接下来又要杀了谁?   “我来动手吧,”攸兰说,“我感觉我离出口很近了。”   平平淡淡的口吻说出来的话,却使得白渐潇悚然一惊。他们几乎已经默认是陆之穹来动这个手,一直以来给人最大通关希望的也是陆之穹,为什么攸兰会在这时候说这种话?   白渐潇去观察攸兰的瞭望孔,看到她一边说话还在一边杀敌,她的十根手指上缠着蛛丝一般纤细的丝线,阳光下折射出钻石一般的光彩。她像抛渔网一般抛出丝线,成群的怪物被她捕捉。攸兰收紧十指,轻软如蛛网的银丝骤然变得坚硬,甲壳坚硬的怪物在瞬间被切割为无数肉块……   收网的时候到了,高手不止一个。   如果她是“妈妈”的话,那就棘手了。   “你怎么知道自己离出口很近?”白渐潇问。   “燕燕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了。”攸兰掀了掀眼皮,“你也能感觉到对吧。”   这句话没有指向任何人,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和谁说话。开放的传声筒变成了擂台,两个高手各自占据一边,无形地对峙着。   陆之穹道:“那样的话就太好了,不过我也离燕燕很近了,我觉得我来动手比较合适哦。”   “那我们来投票吧,看看大家怎么选择。”攸兰建议道。   投票绝对不行!白渐潇手心里都是冷汗,其他人并不知道“妈妈”的事,投票的话陆之穹很难赢。   “不用那么麻烦,”陆之穹道,“我想我们可以各凭本事,谁先到达瞭望之室,谁就收人头怎么样?”   “喂,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不舒服呢?”蓝珊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可以。”攸兰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她笑的时候薄薄的嘴唇抿起,眼角现出皱纹,“反正我们无论谁最先到达终点,都能够救出所有人。”   不,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瞭望之室的出现是有规律的,一般间隔三四个房间就会出现一次,没有出现过连着刷出的情况。而如果一直避开瞭望之室不进入的话,瞭望之室就会一直刷出来直到被使用为止。   陆之穹是一直攒着瞭望之室不进入的,然而就在刚才,为了帮他通过“丛林启示录”这个房间,陆之穹用掉了这次机会,他很可能还需要通过三四个房间,才能刷出下一个瞭望之室!   而攸兰呢?白渐潇不确定了,这个女人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只是一味默默地通关,白渐潇想不起来上一次她进入瞭望之室是什么时候,也许在这个房间她就能刷出来!她一直隐藏着自己的锋芒,精心铺开罗网,仿佛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刻……   事情还有转机,还有另一个可能性,白渐潇却一直避免去想,他只能紧张地来回切换陆之穹和攸兰的瞭望孔,期待着陆之穹快一点……   陆之穹这个时候反倒很悠闲了,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寻找线索,白渐潇恨不得用掉宝贵的操作机会,从背后踹他屁股一脚。   “啊,不好意思,看来我先刷出来了。”通关眼前的房间后,攸兰果然刷出了瞭望之室,“那么蓝珊,对不起了。”   “你动作利索点儿。”蓝珊嚼着泡泡糖。   “萧见白。”陆之穹突然叫他的名字。   白渐潇退后一步,下意识摇了摇头。   “你不能永远躲在我身后,”陆之穹的声音却没有停下,“像个小孩子一样。”   攸兰无法理解他们在说什么,但她已经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她快步推开瞭望之室的门,飞快地观察一个个瞭望孔。第一个瞭望孔就是陆之穹,男人仰望着天,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仿佛穿过虚幻的空间,与自己对视着。   “站到前面来,看看这个残酷的世界。”通过传声筒,他还在对萧见白说着自己无法理解的话。   攸兰目不错珠地望过去,第一个、第二个……是第六个瞭望孔!   蓝珊无聊地吹了个泡泡,尖锐的钢刺紧贴着她的胸口,“还没好嘛?”   “一个房间只有一次机会哦,你确定……”燕燕的提示音响起来。   “确定!”攸兰喝道。   她的心情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起伏不定过,看到钢刺在蓝珊胸口绽开鲜红的血,她的唇角扬起一丝微笑。   蓝珊的胸口被钢刺洞穿,瞬间死亡——可是她这里没有任何事发生。   攸兰的身形晃了晃,迅速去看第七个瞭望孔,她看到白渐潇同样处在这间苍白狭小的斗室里。   原来如此,怪不得陆之穹不慌不忙,怪不得他会说这些话……   与此同时,白渐潇的耳边响起了提示:“恭喜您获得100积分。”   是他下的手,他亲手杀了一个人。   从一开始陆之穹就不会输,因为在他们赶到瞭望之室前,白渐潇已经在那儿了。他只是下不去手,害怕双手沾上血腥,可陆之穹的话将他推到前面,不让他躲避。   “将提示转移给陆之穹。”白渐潇迅速说道,不给燕燕任何作弄他的机会。   “收到。”燕燕不情不愿地说。   尸体悄无声息地爬到陆之穹的天花板上,蓝珊的血滴落在他身前。   “看来白白比你快啊。”陆之穹愉悦的声音响起来。   攸兰垂下了双手,紧抿的嘴唇也松弛下来,“是我慢了。”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   /   白渐潇:别人家壁咚都是在谈情说爱,为什么我们在讨论你的小唧唧?   陆之穹:什么,难道我们不是在谈情说爱吗?   /   白渐潇:长得大了不起啊!   陆之穹:抱歉,长得大就是了不起。   /   陆之穹:你不能永远躲在我身后,像个小孩一样,我希望你……   白渐潇:我明白,我会并肩和你一起承担。   陆之穹:no,宝贝,我希望你钻到我怀里来……喂喂,别走啊! 第17章 最先到达的玩家   游戏里什么最好玩,不是刺激的关卡,不是可怕的怪物,不是奇幻的场景,而是人性。   同样的迷宫,放不一样的八个人进来,每次都能玩出不同的结局。不同的人怀疑猜忌、结党营私,明枪暗箭交错,勾心斗角难防。当然,也曾有高尚的牺牲,伟大的友谊在此间诞生。人是一团流动的水,被所处的容器所塑造,有多少新人坚信自己不会被改变,然而他们看不到命运怎样地高举起锤子,要把他们桀骜的形状锤扁锤烂。   陆之穹捡到了一只可爱的小羊,看着他初出茅庐站在山巅上威风凛凛的模样,看着他用柔软的脑袋撞开坚硬的石头,看着他跌跌撞撞从山坡上滚下来,摔得狼狈不堪,像一团落在地上的棉花糖。他依旧好奇地注视着他,想着他会站起来舔舔伤口继续前进,还是就此挣开羊皮,成长为一只狼。   所以啊,陆之穹喜欢游戏的过程胜过胜利本身,这是他成功的秘诀。别人问他是怎么变强的,他从不吝啬分享这个观点,可惜每次都被人当做神经病。   哪怕是攸兰他也觉得有趣,游戏里的高手千千万,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有自己的锋芒,绝不会淹没在人海中。但攸兰那样的……怎么说呢,像是在晚上饭点的时候,随便敲响一个飘着饭菜香气的人家,来开门的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围着围裙,微微有些发福,散着烟火人间气。对于游戏世界,这倒是一种稀缺的气质。   蓝珊,陆之穹始终没有弄清楚她的动机,她时而挑拨离间,时而又英勇献身,明着说是想要他一个人情,但陆之穹觉得可信度成疑。   没有头绪的时候,就尽情推动着事情发展吧,流动的水是藏不住泥沙的。   蓝珊的尸体很快窸窸窣窣地爬远了,她的创口比较小,血也滴滴答答流得很省俭。根据陆之穹的预测,他离燕燕顶多也就五个房间那么远,蓝珊的血足够了。接下来只要一切顺利的话……不,他有种预感,不会顺利的。   “白白,感觉还好吗?”陆之穹问。   “嗯。”白渐潇很简短地回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从一开始切分假尸体,到差点间接害死孟响,到真的间接害死了宋飞,到现在亲手杀死蓝珊,他还是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受。眼睁睁看着血在蓝珊胸前喷涌,他心中一片麻木的平静,事后回过味来,才觉得惊恐——让他惊恐的不是自己杀了人,而是他的内心竟会如此安宁,没有罪恶感或者别的什么,只是空落落的。用了二十四年人生一点点培养成型的世界观,用学习、交际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常识,毁灭崩塌竟然只需要短短的一瞬,这样的崩塌甚至也是无声的,让白渐潇想起了在他面前无声炸裂的地球。   如果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他会慢慢变成什么样子呢?   白渐潇想多说点什么自我掩饰,好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冷漠无情,然而万千心绪涌上心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抱歉”,蓝珊的尸体也听不到了。   然而蓝珊能够听到。   不仅能够听到,她还能够看到。   蓝珊在屋顶上努力地爬行着,头四处张望,死后的身体到底有些不方便,她无法控制眼皮,瞳孔也有些涣散,看到的东西都模糊一团。   天花板的上面,依旧是无穷无尽的房间。这些房间与下层的房间一一对应,里面什么都没有,连接处也没有门。   死亡的一瞬间,蓝珊就得到了一种特殊的感应,仿佛候鸟天生知道何处是南方,她和燕燕所在的房间也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系,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拖动着沉重的身体,往燕燕的房间爬行。   她的能力是控制尸体,死的玩家越多她的能力越强,并且当她自己死后,同样可以控制自己的尸体直到游戏结束为止。   这个副本限制了她的发挥,于建达死后,她曾经尝试控制他的尸体,然而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她能施加的影响微乎其微。既然别人的尸体行不通,那么就只有自己上阵了。这也是万不得已的选择,死一次可真疼,她又不像别人能那么快解脱,死掉的痛苦只能自己受着。等尸体完全僵硬后,她就会连皱一皱眉头都做不到了。   爬过四个房间后,蓝珊终于到达了终点,地板在前方出现了断层,看样子像是一个没有门的电梯井。然而底下是万丈深渊也没用了,她不可自控地只顾往前爬,从屋顶上滚落下来,3秒后,跌在一个小女孩的脚下。   糟糕,她是头朝下落地的,什么都看不到。她现在就是个翻车的乌龟,没法自己转回去。   “你这具尸体好奇怪哦。”燕燕插着腰,低下头,鼓着腮帮子研究她,随手把她从狗吃屎的状态拨回正面。   谢天谢地,蓝珊得以看清了燕燕的脸。眼前的小女孩穿着碎花蛋糕连衣裙,头上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小女孩。唯一不和谐的是她的脸,右眼没有眼珠,只有一个黑黑的窟窿,健在的左眼是很漂亮的,睫毛像洋娃娃一样又密又长。   燕燕给人的感受就如同她的声音一样,甜甜软软地诉说着恐怖的话语。   燕燕在打量她,蓝珊也在打量这个房间,其实这不能完全称为一个房间,说是一个没有顶的升降梯更恰当。   往上看,可以看到一层又一层的房间,高塔一样望不见尽头。透过透明的地板,可以看到下方也是一层又一层,直通十八层地狱还有余。每一层的墙上都有四扇门,除此以外,白色的墙上布满了黑色的瞭望孔,密密麻麻整齐有序地排列着。   他们觉得仿佛永远走不出去的房间,只不过是这里普普通通的一层罢了。像他们一样的还有无数人,也许此刻正在某一层挣扎求生。   燕燕脚下的透明升降板可以自由地上下移动,她想要到哪一层就到哪一层,想要看那个瞭望孔就看哪个瞭望孔。她脚边堆着许多人偶娃娃,都用黑色的线粗糙地缝起来。蓝珊就倒在其中一个娃娃边上,越看越发毛——原来这些娃娃都是玩家的尸体做的,毛发、皮都取材于尸体,眼睛是两个纽扣,嘴巴是一条黑线,填充物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认出来躺在她身边的就是两头身的于建达娃娃,因为于建达的头发是短而粗硬的,皮肤也偏黑。   “你的眼珠为什么转来转去啊。”燕燕戳了戳她的脸,很新奇的样子。   “你说过,第一个到达终点的玩家可以决定其他玩家的生死,对不对?”蓝珊控制着僵硬的唇舌,力求吐字清晰。   “我说过,可是你已经死了!”燕燕大叫道。   “你没说死了的玩家不行,”蓝珊吃力地说,“你只说,第一个到达终点的玩家……”   “好了好了,你说吧,你的选择是什么?”燕燕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低头在她的兜里找什么东西,可惜蓝珊并不能抬头看一眼。   陆之穹他们算尽心机竭尽全力地通关,恐怕想不到生死已经握在了自己手中。生死予夺总是很有快感的,蓝珊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去。她一直怀疑玩家中有叛徒,那个从未出现的“妈妈”一定混在了他们当中,陆之穹是嫌疑最大的人。与其等他到终点把他们都杀了,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她自己死亡扣除五百积分,杀了其他人还能赚五百积分,也算收支平衡了,在这种难度的游戏中算得上全身而退。   然而换个角度想,她如果选择救人,那么就赚了所有人一个人情,陆之穹的人情分量有多重自不必说,攸兰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好手。然而监狱那么大,出去后大概率是碰不上了,这人情能不能兑现还是个问题……   “你想好了没有?”燕燕似乎找到了她在找的东西,笑盈盈地问她。   “想好了,我选择……唔啊啊啊——”蓝珊的话没说完,突然感到口中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拼命地向下挪动眼珠,眼珠子几乎快掉下来,才看清燕燕对自己做了什么。   一根粗大的骨针,连着黑线,穿过了她的上嘴唇、舌头和下嘴唇,将三块娇嫩的肉片串到了一起,连带着没有说出口的选择也一并泯灭了。   没有时间留给痛苦!她必须抓紧时间把话说完,否则牺牲就没有意义了!她努力张嘴,却只能吐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话音,唇舌扯动,疼得她灵魂都蜷缩起来。   第二针彻底让她闭嘴,燕燕大大咧咧地穿针引线,将她的嘴密密地缝起来,舌头也缝在里面了。她还在幸灾乐祸地笑:“快说呀,我等着呢。”   蓝珊一动不动地躺着,选择控制尸体后,她的灵魂只能呆在自己的尸体里,直到这局游戏结束。比今天这状态更糟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不止一次她忍受着尸体僵硬腐烂,被蛆虫啃食,化作白骨,她很知道怎么忍受痛苦,简直堪称这方面的专家。   她被燕燕丢到一旁,小女孩猫着腰在她那堆杂物里找来找去,辫子一翘一翘,这幅画面其实是很可爱的。   过了一会儿,燕燕又跑到她面前来,手里握着一把大个儿的玻璃弹珠。她小心翼翼地把一颗红色花纹的弹珠塞到空洞的右眼眶里,大小刚刚好,问:“你觉得好不好看……不要装死,我知道你可以发出声音的。”   蓝珊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嗯”。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发出来的声音。   “这个呢?”燕燕又换了颗紫色的,“妈妈就要来了,好久没见她啦,你觉得我穿这身好不好看?”   蓝珊又“嗯”了一声。   燕燕千挑万选,最后装了一颗墨绿色的弹珠,蓝珊也觉得这颗最好看,把“嗯”拖得格外长。   燕燕开心地笑了,又抱来了一堆衣服,显然都是她从玩家身上剥下来的,她把衣服一件一件比在身上,“这些衣服都很好看,就是太大了。你身上的裙子我很喜欢,就是太大了……”   她换衣服的时候,门突然“嘎啦”一声,发出开锁的清脆声响。   燕燕小麻雀一样原地一跳,期待地回头,看清楚来人后,脸又拉了下来。   “不是妈妈啊……”她撅起了嘴。   蓝珊没法抬头,焦急地想知道来人是谁,幸好那人很快就说话了,“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那声音如在清风中浸润,又在月光里晒过,浮在人间的苦痛之上,蓝珊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陆之穹。   原来他不是“妈妈”,她猜错了。   那“妈妈”会是谁?   然而生杀权到了陆之穹手中,他们和团灭又有什么区别。她虽然之前没听说过陆之穹这号人物,但混到他这种实力,有几个不是心狠手辣的?   蓝珊庆幸之余又有些懊恼,庆幸的是糟糕的事已经与她无关,她已经“死”了。懊恼的是她差一点就可以达成“杀死陆之穹”的成就。   “你赢了。”对于合乎规则到达终点的玩家,燕燕可没有办法缝住他的嘴,“选吧。”   这声音在传声筒里公放,所有人都听见了。   李依依再也忍不住,扯着嗓子哭起来。   孟响像个烧饼一样摊在地上,而且是个开心的烧饼。   攸兰没有什么表情,依旧埋头通关,血迹斑斑的手上满是银丝勒出的伤口。   白渐潇把头埋在墙上,从来没有信仰的他,此刻多希望能祈祷,把这生死不定的一秒交到神的手中,他只需要虔诚就好。   陆之穹微笑道:“我选择救出所有人……”   那一刻,没有人说话,然而空气里似乎传来一颗颗心落回原地的“扑通”声。   连燕燕都松了口气,一个笑容慢慢爬上她的嘴角。   然而陆之穹的话并没有说完,他慢条斯理地补上了这句话的结局:“除了攸兰。”   ※※※※※※※※※※※※※※※※※※※※   存稿见底啦,恢复日更 第18章 你去过世界的尽头吗   “不行,要么就全都救,要么就全都不救!”燕燕气得跳起来。   “你没宣布过这条规则。”陆之穹摇了摇食指,“现在说会不会有点太迟了?”   “这里是我家,我说了算!”她疯得太厉害,右眼眶里的玻璃弹珠都飞了出去,漂亮的蛋糕裙也被她扯烂了。   从她的反应里,谁都能看出来,即使是她自己也无法破坏规则,现在是陆之穹说的算。   房间里闪现几道光,白渐潇眼前一闪就被传送到了燕燕的升降台上,周围密密麻麻的瞭望孔快把他逼出密集恐惧症了。   “哥!”孟响欢快的声音响起来,白渐潇转了一圈,还是在地上发现了孟响,她像一块泡烂的油条一样躺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支援了嘴巴:“我们都活下来了!”   “嗯,你做得很棒。”白渐潇夸了她一句,孟响笑得眉眼弯弯。   再一看,李依依也到了,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抽搐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好了。   只剩下攸兰,被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攸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平静地问道。   “你是燕燕的‘妈妈’对吧?”陆之穹问道,“游戏在一开始就选择了你,让你混入我们中间,就像狼人杀里的狼人一样。”   “我是燕燕的妈妈,”攸兰痛快地承认,“但除了这一点,你所有的猜想都是错的。包括我会做的事,如果是我先到达终点,我会选择救出所有人。之前我和你竞争,是因为我不相信你,陆之穹。”   “哦?那么你来说说看,正确的答案是什么?”陆之穹盘腿坐下来,正好和蓝珊的尸体打了照面,陆之穹好奇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蓝珊朝他翻了个白眼。   “我说了你就会救我吗?”攸兰呈现出一副死就死吧的态度。   “你之前猜我会杀了所有人,但是我没有,”陆之穹说,“我想这是因为你之前听到过很多不好的传闻的缘故。但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其实是很仁慈的。如果你的理由说服了我,那么我会救你出来。”   “妈妈!”燕燕像只喷火龙一样四处转圈,把她的人偶踩得“噗叽噗叽”响,“别跟他废话,这次是我们输了,下次他再敢到我家来,我一定杀了他!”   白渐潇顿感奇怪,明明游戏已经结束了,为什么燕燕还是叫攸兰“妈妈”?而且说的是“我们”?难道她们真的是一对母女?燕燕不是天使吗?   陆之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沉吟道:“你不是被系统选中的boss,你本来就是燕燕的妈妈?”   “是的,十一年前我生下了燕燕,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进入女儿的游戏。”攸兰苦笑道,“一开始听到她的名字她的声音,我真不敢相信,人们说母女连心,无论走多远都能聚头,原来是真的。”   白渐潇眼前忽然浮现了游戏刚开局时的画面,那时候燕燕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而攸兰的神情是如此惊讶。   “不对,可燕燕是天使啊!”孟响不解道。   “你以为天使是怎么来的?”陆之穹撇了撇嘴,“或者说,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在监狱中出生的孩子,最后都到哪里去了?”   “啊啊啊,不会吧!”孟响瞪大眼睛,“怎么天使也是人生的啊!”   “按照规则,怀孕的女人会被接到特殊监房,度过一整年没有危险的生活。她们的孩子刚一诞生就会被天使带走,改造成新的天使,这类人造天使的感情一般会比普通天使更加丰富,你看燕燕和那些低级看守的区别就知道了。”陆之穹说,“而监狱里一般把这种故意怀孕的女人称为‘伥女’,为虎作伥的伥。”   被老虎咬死的人,却反而去帮助老虎吃人的鬼魂,被称为伥鬼。   “难道孩子是女人一个人生的?那些提供精子的应该被称为伥男才对。”孟响不满道。   “嗯,那种男人一样是被人看不起的。”陆之穹点头。   说起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监狱里搞基搞姬之风极为流行,有与异性恋分庭抗礼之势。   “你看不起谁呢?!”燕燕敏感地感到自己一家都被鄙视了,挥舞着拳头叫道,“我不是那样出生的!我是出生在自由世界的!你们才是伥鬼!”   “嗯?”陆之穹忍不住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脸,气得燕燕快疯了。   “我没做过伥女,我的丈夫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攸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管,长得和墙上的瞭望孔一模一样,就这么盯着它有些出神,“那是我还年轻时候的事情了——我和世筠曾经逃到了世界的尽头。”   一根黑色圆管,长度、大小都和国际象棋的棋子相近。把这个圆管放在眼睛上,就可以看到绑定过的地方。   小女孩抓着管子左瞧右瞧,她看到一个人伏在金黄的麦田里,缓慢地前行,风吹麦浪,那个男人看起来也是金色的,身体上呈现麦浪一般的纹路。   “燕燕,看到爸爸了没有?”攸兰正忙着编织,她的手心不断地延展出一种坚韧而柔软的丝线,飘浮在半空中,一个布袋的形状已经出来了,里面装上柔软的稻草,就是个很好的枕头。   那时她只有26岁,年轻而有力量,即使皮肤晒得黑黑的,也有种熠熠生辉的健康的美。燕燕刚满3岁,她是自由世界出生的孩子。   “爸爸、爸爸是金色的。”燕燕转了转瞭望管。   这是一个B级道具,韩世筠从某个游戏里面顺出来的,然后送给了攸兰,他开玩笑说:“老婆大人,请你务必随时监督我。如果发现有哪一秒我不爱你了,你就用嘴巴狠狠地打我的脸。”   这个道具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可以进行一次远程操作,有且只有一次,是关键时刻能够保命的东西。   在他们长达四年的逃亡生活中,瞭望管没派上别的用场,倒成了女儿的玩具。   她和韩世筠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她的能力是“百炼之柔”,她变出来的丝线既可以轻柔如蚕丝,也可以坚硬如钢铁。韩世筠的能力是“变色龙”,身体能跟着环境一起变化,完美地隐藏起来。   如一切老套的爱情故事,他们相爱了,第一年是很愉快的,他们足够强大,不用担心死亡,也有足够的积分购买药物,甚至还在河湾区租了套高级狱所。   直到——攸兰怀孕了,他们认真严肃地讨论了一夜,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他们要逃出去,不让这个孩子重复他们绝望的未来。   做了充分的准备后,他们出发了,沿着一条前人开辟的,却从来没听说过谁真正走完的路。他们一路躲躲藏藏,历经无数坎坷,居然真的解开了脖子上的项圈,躲开了天使的眼线,逃到了不会受到疯狂因子影响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国家,也不知道是地球上的哪个角落,连吹来的风都带着异国他乡的味道。那里有无边无际的土地,种植着大片大片的谷物和蔬菜水果,有时候他们会看到联合收割机缓慢开过,像给田野理发的电推剪似的。韩世筠深夜里出去探查,回来后说:“都是些农民,没发现天使。”他解开丝线编成的口袋,里面是个热腾腾的萝卜丝烧饼,“我从老乡那里偷的,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一个了。”   攸兰严肃地教育了他,在确保走出监狱之前,绝对不能和任何人交往。   即使天使不在这里,只要被玩家看到了,就极有可能被天使发现。他们吃过亏,知道天使在他们的眷族身上留了眼睛。他们能逃到这里,全靠着极端的小心谨慎。   再往外走,种植园没有了,连动物也没有了,只有荒凉的旷野,好像是大自然用图章工具一通乱涂,敷衍出的景色。走出一个月,他们弹尽粮绝,况且攸兰也快要生产。她停留在原地,韩世筠继续向前,三天后,韩世筠回来报告:“老婆大人,前面什么也没有。”   “什么叫什么也没有了?”攸兰捂着肚子,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觉得……”韩世筠的神情满是茫然,“我们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于是打道回府,他们在种植园边上搭造了一个简易小窝,什么都是用丝织成的,攸兰闲着无聊就织布缝枕头,搬家时拿不下就把枕头全烧了。   很快攸兰就生产了。   生的时候却难产,那孩子在她肚子里闹腾,疼得刻骨铭心。燕燕出生后,攸兰时常对她说:“你那时候啊,就像一把刀在我肚子里搅。”   后来没办法了,韩世筠用一把烧红的刀子划开了攸兰的肚子,他笨得要死,一刀也不够把宝宝拿出来,不得已又划了第二刀,她的肚皮便十字状地翻开了。   韩世筠把宝宝取了出来,满手都是血,他举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自己也在哇哇大哭,“老婆大人,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还没把今生的眼泪全还给你呢……”   他在说什么?总是那么不正经的。攸兰磕了止血疗伤的A级道具,默默地用线把自己的肚子缝起来。与其说是进化过的身体实在强悍,还不如说是她在那一刻感到了责任重大:以后要照顾的小屁孩变成两个了,她得撑起这个家。   是时候给宝宝取名字了,韩世筠在地上写了个字:“赟”,说:“我认为这个字很好,有文有武还有钱,你知道吗,汉字里的‘贝’就代表钱……”   攸兰问他这个字怎么读,韩世筠说读yūn,攸兰说晕你个大头鬼。韩世筠说要不叫韩笑吧,攸兰请他立刻含笑九泉。最后韩世筠严肃道:“决定了,就叫韩爱兰。”   土到令人心碎。   “叫她韩燕燕吧”,攸兰说,“你看那燕子在天上飞,多自由啊。”   韩世筠说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了,只有天才老婆才能想出来。   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既然燕燕出生了,他们就不能永远蹉跎在这个地方。该怎样确认他们已经走出了监狱呢?攸兰想了一个笨办法,她开始在左手上制造一种坚硬的丝线,使丝线笔直地向上生长。她一天能造200米的丝线,就这样过了三年,丝线长达200公里,穿越过平流层,直望太空。   她的逻辑很简单,她就不信天使能统治整个宇宙,只要这根线不碰到天花板,就说明他们逃出了监狱。   丝线绵延到的地方,攸兰都可以感知到。在做出决定的那个夜晚,韩世筠问他最上面是什么样子的,攸兰说:“那里很冷,都是星星,没有天使——我就说哪怕是天使也不可能统治所有的星星。”   韩世筠指着天说,“那里是天之涯,”他又指向远方,“那里是地之角。”   “那我们这里算什么?”攸兰笑道。   “你是宇宙中心。”韩世筠说,“我是绕着你旋转的永不熄灭的恒星。”   第二天,他们决定与周围的农民接触,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国家,怎么样才能回去。安全起见,攸兰带着燕燕留在他们的窝点,等他回来报信。燕燕举着瞭望管左看右看,说藏在麦田里的爸爸是金色的。   韩世筠敲响了农户的大门:“Hello?How are you?”   门很快开了,那个红发红眼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似乎并不惊讶,嘴巴里咕噜了一句什么,韩世筠没听懂,但仍然露出加倍灿烂的笑容:“Fine, thank you, and you?”   奇怪的是,红发男人再说话的时候,韩世筠就听懂了,他说的不是中文,可韩世筠就是听得懂,真他妈奇怪。   红发男人说:“你来得真是太好了,正是麦收的时节,我一个人正好忙不完呢。”   于是韩世筠的注意力全落到了这片麦田上了,是啊,麦田如此广阔,可农户只有那几家,每年有多少麦子要烂在田里。想到那些粮食就这样白白被浪费了,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起来。   原本的说辞都被一股脑抛在了脑后,韩世筠拍了拍胸脯:“既然我来了,那肯定不能坐视不管,说吧,有什么忙要我帮,我力气大,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   红发男人笑了:“太感谢你了,我们希望农场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我叫赛因。”   “我叫韩世筠,筠是竹子的意思。”韩世筠坐下来,亲热地搭着赛因的肩,仿佛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说吧,要我干什么?”   “每天早上八点的时候,你要起床,开着收割机去西边收麦子,晚上五点回来吃饭。晚上七点钟你继续去田里工作,到凌晨四点回来休息和吃饭。每天两顿,我和你轮流做。”   “太好了!只要努力工作的话,一定能够把那几个谷仓都堆满!”想到金灿灿的麦子堆满谷仓的样子,韩世筠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他心里却有种很不情愿的感觉似的,算算一天要工作18个小时,可真辛苦啊。他向来是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货。可疑虑只存在了一秒,就被潮水般的喜悦淹没了,他恨不得马上撸起袖子去干活,喋喋不休地和赛因讲述收获的快乐。   赛因也笑了,他瘦骨嶙峋,一张脸像是在骷髅头上蒙了张黑红的面皮。再仔细看,他原本的眼睛也不是红色的,只不过是布满了红血丝,眼睛下面是两个鱼泡似的眼袋。他一定是累坏了,他看起来一百年没睡过觉了。   “你太辛苦了,”韩世筠激动地握着赛因的手,“为了伟大的收获日,你做了太多牺牲了!”   “这是应该的,毕竟希望农场的粮食要供给整个监狱。”赛因笑得咧开了嘴,里面的牙齿稀疏发黄,像骡马的牙齿。   “我老婆比我能干多了,我可以叫她来帮忙,我还有一个女儿,长大了也能为农场出力!”韩世筠兴奋起来,想象他和攸兰一起背着燕燕在田里劳作的样子,是多么幸福的画面啊!“我老婆你一定得认识一下,长得可漂亮,名字也好听,她叫攸兰……”   韩世筠突然说不下去了,攸兰……   攸兰!攸兰!救我,不,快跑!快跑啊!……在极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吼叫,快跑——   那是他心里最后一块没有被吞没的地方发出的呼喊,那是天之涯地之角,是世界的尽头,存放爱的角落。   攸兰愣愣地看着瞭望管里的画面,她不知道韩世筠发了什么疯,越听心越往下坠,直坠到了深渊里。   她手上的丝线还在不断生长,在浩渺无垠的宇宙里,突然碰到了无形的屏障,笔直向上的钢铁一般坚韧的丝线,骤然弯折。   失去韩世筠的那一刻,她摸到了房间的天花板。 第19章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太好了,”赛因也很高兴,“把你的老婆孩子叫过来,人多力量大!”   “我马上就去。”韩世筠喜气洋洋地跑出去,“去去就回。”   他奔跑在麦田间的小路上,麦熟的味道让他心醉,他的神魂都要被秋风吹散了,他要亲吻土地,拥抱粮食,赞美谷物,世上再也不会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迅速找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攸兰却不见了。韩世筠左瞧右瞧,大声叫道:“老婆大人,我回来了!燕燕,想坐拖拉机吗?爸爸带你去!”   屁股上一阵痛,韩世筠扑街在地上,手脚忽然爬满了丝线,牢牢地将他的身体捆起来。   “老婆大人,干什么啊……”韩世筠在地上扭来扭去。   攸兰蹲下来,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给我醒过来!”   “我醒着啊!你放开我!晚了就来不及收麦子了!”韩世筠叫道。   攸兰气得又给了他一巴掌。但她知道这仅仅是泄愤而已,想要韩世筠清醒,她必须带他回到玩家聚居区,替他找精神力能力者,给他灌清醒药剂。   “你不要打我了,你这么有力气,为什么不留着干活呢。”韩世筠一边说,身上的丝线一边断裂开来,丝线崩断的声音像有谁在胡乱地拨弄琴弦。   她忘了,韩世筠比自己强大得多,真的打起来,她没有任何胜算。况且她还要保护燕燕……   “走吧,跟我一起走,我们带上燕燕……”韩世筠站了起来,笑着来拉她的手,第一次攸兰看到他的笑容,感到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不……”攸兰转身就跑。   韩世筠速度极快,钳子一般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攸兰挣脱不能,却听到身后响亮的一声“啪”,韩世筠的手又松开了。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韩世筠的左手狠狠地打了自己的右手,仿佛两只手有世仇似的。   “跑……”从他的嗓子眼里,吐出扭曲的一个字,说完又难以置信,舌头要和牙齿战斗,五官扭曲成了一场乱战,连灵魂都被撕裂成了两半互相搏斗。   攸兰拼命地跑,眼里淌下一颗泪,她从小感情淡薄,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哭过了。这滴眼泪像是花心托住的露水,“啪嗒”一声跌落下来,她被折断了根茎,花期也戛然而止。   攸兰跑到了足够远的地方,带上了燕燕。她从瞭望管中看韩世筠,看他像个蹩脚的机器人,七扭八拐地往回走。   之后几个月,攸兰时常观察他,忙完了丰收忙播种,几乎没工夫合眼,梦里都亢奋地念叨着他的粮食。他迅速地变瘦,变成了像赛因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像一台过载的机器,休息的时刻就是报废的时刻。   三个月后,攸兰回到了玩家聚集区。她把燕燕藏在无人的牢房里,自己去偷清醒药剂,她成功了两次,可是清醒药剂远远不够,第三次的时候她被抓了,被押到人家公会的私人牢房。   她被关了两天,受了酷刑,手脚被人折断。第二天晚上,她蜷缩在阴冷潮湿的监狱里,从怀中摸出瞭望管,偷偷地看燕燕——可瞭望管里却什么都看不见。   接下来的事,即使回忆起来也裹挟在一股疯狂爆裂的情绪中,残酷得不像真实发生过。攸兰只记得自己发了疯,强行用丝线缝合了断掉的骨肉,杀掉了看守 ,拼了命地跑出来,回去找燕燕,可燕燕已经不见了。   住在隔壁的玩家告诉他,她刚走,天使就来了,抱走了一个小女孩。天使向来认为孩子是纯洁无瑕的,不该放在污浊的人间被污染。   隔壁的玩家还说了:“上次你托我打听的地方我终于打听到了,是有那么一个地方叫希望农场,在很偏远很偏远的地方,只有眷族们会去那里。那地方疯狂因子的分布很奇怪,空气中几乎是没有的,有几个地方浓度却高达70%,人碰一下就要疯。我看你也别瞎想了,一旦进去了,没有人能离开希望农场。”   攸兰顿时想明白了,哈,这真是一个省时又省力的方式,如果将那么大的空间都布满疯狂因子,浪费又不实惠,不如全集中在农户的家里——即使有玩家逃到农场,第一反应肯定是寻找人类,就像飞蛾扑向烈火一样,簌,就烧死了……没想到他们小心谨慎了三年,却依旧逃不过早就写好的命运。如果当时他们沿着世界的尽头继续往前走,会走到哪里去呢?   攸兰麻木地听着,把自己关在那间空牢房里,重又拿起瞭望管,这次她转到了希望农场,深深地凝望着那个枯瘦如柴的男人。   她重新出发,回到希望农场,却没有携带一支清醒药剂。   韩世筠骄傲地插着腰,望着一片青青的麦苗,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赛因佝偻着背站在他身边,最近他越发衰弱了,谁都看得出他快死了。他也很忧愁,说他死了,谁来给农作物浇水施肥呢?   韩世筠安慰他:“没关系,我相信会有人来接替你的!”   突然之间,韩世筠捂住了脸颊,脸上浮现了一个如梦似幻的微笑。   “你笑什么?”赛因问。   “老婆大人亲了我一下。”韩世筠笑道。   按照赛因对韩世筠的了解,知道他不过又开了个玩笑,这个男人总是没事儿瞎开心。   下一刻,他看到韩世筠身首分家,头颅滚到了地上,笑容凝固成了永恒。他的尸体倒向了另一边,贯彻着死不合作的精神。   一根极细的银丝因为沾上了血,显露了它的形状,这么细的丝却能够割断人的头,真叫人难以置信。赛因遗憾地收敛起韩世筠的尸体,“可惜你看不见这一季的麦熟了,我会按照你的遗愿把你埋在麦田里的。”   说完这句话,赛因也倒在了地上,攸兰顺手也把他给杀了。   接着攸兰杀死了一公里以内所有“活着”的人,确定不会再受疯狂因子影响后,她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跨过赛因,用丝织的柔软布料裹起韩世筠的尸体,带着他离开了希望农场。   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开始衰老、发胖、松弛。   她曾在一个房间里看过自由的风景,度过了永生难忘的三年,现在她关上了窗子,因为那自由的风景是虚假的,飞翔的燕子是假的,天上的星星也是假的。唯有怀中冰凉的尸骨如此真实,她深深地拥抱死去的爱人,像拥抱一颗寂灭的恒星。   这个故事还未说完,燕燕就坐在地上哭,到底是在人间养了三年,她和别的天使还是不太一样。   白渐潇忍不住想,被天使带走后她经历了什么呢?明明说人间是污浊的,为什么在天使手里她被养成了这种邪恶的样子,到底谁才是污浊的?   攸兰的故事使他深深地震撼,他把监狱想得太简单了。之前他认为疯了不过就是像李依依那样有点神经质,但没有想过会有韩世筠和赛因那样的疯狂方式。他认为监狱难以出去,不过是有宏伟的高墙和严密的守卫,但没有想到它漫无边际,逃到世界的尽头也逃不过。攸兰和韩世筠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强者,他们尚落魄至此,自己又有多少出去的希望呢?   白渐潇怅然地想着,绝望感慢慢爬上他的心。   “我明白了,”陆之穹神色依旧淡淡的,“我选择救你。”   攸兰出现在升降板上,燕燕立刻扑上去抱着她,呜呜咽咽地叫着“妈妈”。攸兰缓缓拍她的背,倒不见得有多少感情,毕竟她也知道怀里的孩子很难说是她养出来的那一个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攸兰俯身摩挲着燕燕的脸。   “啊!”燕燕连忙去抠眼睛,才发现精心挑选的弹珠不见了,她深深地低下头,遮住眼眶不让妈妈看。   “我有很多的瞭望孔,可以看到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燕燕说,“有一天我想看看房子外面有什么,我就把瞭望孔对准了外面……”   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了。   “房子外面有什么?”攸兰不由紧张地问。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刚凑到瞭望孔上,里面就射来一道黑色的光,把我的眼睛射瞎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黑色的光呢?但攸兰知道她并没有胡说。   这间庞大的房子不仅仅关住了玩家,也关住了它的主人。   燕燕抹了抹眼睛,说:“对啦,妈妈,你想吃饼干喝茶吗?”说着就去她那堆破烂里翻找,找着找着突然翻出来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燕燕挠了挠头:“我差点忘了,要把勋章颁给最厉害的那个人。”   她手里抓着一个金色的七角形勋章,下面坠着一颗星星。   “什么勋章?”孟响不解道。   “巴别塔勋章。”陆之穹解释道,“这是特殊的关卡,我们现在就在巴别塔的第一层。”   白渐潇知道这个典故,巴别塔,又叫巴比伦塔,是《圣经》中记载的一座通天之塔,世界各地的人联合起来,建造了宏伟的巴比伦城,又要修建一座直通天堂的高塔。然而此举惊动了上帝,他改变了人类的语言,把人们分散在各地,那通天塔就造不成了。   联想到监狱的管理者是天使,巴别塔似乎有特别的隐喻,白渐潇问:“巴别塔,是不是说只要爬上去,就能到达天使所在的地方?”   “你猜得很对,”这不是第一次陆之穹赞叹他敏锐了,“所有的游戏中,有一定几率会出现难度极其变态的巴别塔关卡,成功通过巴别塔后,就能得到这枚勋章。只有通关上一层才能进入下一层,每一层难度递增。”   “爬完七层后会怎么样?”白渐潇问。   “到达‘乐园’,也就是天使居住的地方。”陆之穹的神情有些古怪,“你们也知道了,往外走是走不出的,只有往上爬,很多人把前往乐园当做唯一的出路。事实上的确有人曾到达过乐园,数量不超过十个,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谁知道他们是出去了,还是死在那里了呢?”   如果真的有人出去的话,那现实世界一定会有所察觉的吧……不,监狱里的事情太魔幻了,就算说出去肯定也会被当成神经病。   说来说去,关于乐园里究竟有什么,他们没有一点头绪,然而无数人还是把登上巴别塔当成唯一的通关途径,前赴后继地往上爬。   “你们说完了吧?我要颁奖了。”燕燕举起勋章,“这个是要颁给本关中表现最出色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了陆之穹,陆之穹却一把勾住了白渐潇的肩膀:“那肯定是颁给我们白白的了。”   白渐潇突然被他揽到了前面,有些恼怒地去推陆之穹。没想到燕燕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对,玩家萧见白在本关中击杀了两名玩家,表现特别出色,特授予此奖,以资鼓励。”   MVP居然是颁给杀人最多的玩家,而不是第一个到达的玩家?!白渐潇傻眼了,不由分说,燕燕就把勋章按在了他身上,勋章化作金芒钻入了他的体内,白渐潇的左手背有些发痒,抬起来一看,手背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金色印记,正是那个七角形的勋章!   “宋飞不是我杀的。”白渐潇十分抗拒。   “我说是你就是你!”燕燕说,“给你你还不乐意咋的。”   白渐潇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头去研究那枚印记,奇怪的是,印记中间的巴别塔却变成了其他形状,看起来像是一朵云,或是一团湍急的水流。陆之穹拎起他的手看了一眼:“中间的形状和你的能力相关,你的能力似乎没有特定的形态,是一种‘无形之形’。”   他的能力?白渐潇想到了诸神庇佑那个房间中,自己和巫玄的感应,难道他的能力是下降头?   “都过来,不要在角落里竖耳朵,跟驴一样。”陆之穹招了招手,孟响和李依依赶紧一路小跑过来听陆老师讲课。   “在危险中每个人都可以进化出特殊能力,比如攸兰的能力是操纵丝线,韩世筠的能力是变形融入环境,宋飞的能力是体能强化——最常见的就是这种,萧见白的能力应该是精神类的,”陆之穹说着,瞟了眼蓝珊的尸体,“蓝珊的能力是死了以后还能翻白眼。”   蓝珊立刻就给他翻了个特大号白眼。   “原来如此,那您看看我有没有进化出什么能力?”孟响厚着脸皮上了。   “你有过特别危急的情况吗?”   “有啊,我差点被闷死在瞭望之室!”   “那你当时在干嘛?”   “我在拼命祈祷萧见白快点过来。”   “嗯,所以你没进化出能力,”陆之穹将孟响树立为反面典型,“只有自己拼尽全力克服险阻,才有可能激发身体里隐藏的潜能。”   孟响悻悻地闭了嘴。   “还有什么问题吗,趁我有兴致,全部问了吧。”陆之穹说。   白渐潇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攸兰却冷不丁问道:“陆之穹,你的能力是什么?”   ※※※※※※※※※※※※※※※※※※※※   早点更新,没准就早点被放出来了呢(泪 第20章 陆老师课堂开课了   “我的能力啊——”陆之穹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不告诉你。”   白渐潇的好奇心都被他吊起来了,顿时被他堵得心慌。他在瞭望孔中不止一次地观察过陆之穹通关,他全程只用了在第一个房间捡的一把菜刀,遇到神仙鬼怪就敲晕,遇到阻碍就劈烂,难道他的能力是百分百杀必死?   攸兰未见失望的神色:“你不愿告诉我是正常的,是我自己的能力太容易被看透了。”   “攸兰说得对,以后你们出去自己小心点,能力是绝不能对外展示的底牌。”陆之穹还教训上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和善有爱的。”   你算了吧!每个人都在心里叫道。   “我想问,”李依依举手,“刚才攸兰说的‘疯狂因子’是什么东西?”   “哦,你说那个,顾名思义,就是弥漫在空气中的会使人疯狂的东西,”陆之穹说,“是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小黑色颗粒,但是由于太多了,所以你会感觉到监狱里弥漫着一阵黑色的雾霾。长期吸入后会污染人的精神,让人变成一个疯子。”   “那我以后就不孤单了。”李依依喃喃道。   “这是你的优势啊依依,”陆之穹拍拍她的背,“有句老话说得好,精神病人思路广,脑残儿童欢乐多嘛。”   “……有什么办法能不变疯吗?”白渐潇无语地问。   “有,方法很多,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进入游戏。呆在游戏里,理智就能慢慢恢复。此外,赢得游戏就能赚取积分,积分则可以兑换清醒药剂。”   不可能像他说得那么简单,否则陆文豪不会那么惧怕进入游戏,白渐潇问:“但是游戏并不是那么容易赢的对吧?”   “嗯,如果输了游戏就会扣积分,这也就罢了,更惨的是死在游戏里,虽然现实中的身体不会死,但精神会被极大地污染。很多人就是这样陷入了恶性循环,死了一次之后变得疯疯癫癫,拼命进游戏,进了游戏又死,变得更疯,没几天人就废了。”   怪不得玩家们如此怕死,某种意义上陷入疯狂比死还要恐怖。   “其他办法就更不用提了,”陆之穹摆了摆手,“比方说主动成为天使的眷族,以丧失理智为代价保全性命,从事一些基层的劳作,像韩世筠遇上的那个赛因,很可能就是天使的眷族,他们是一帮自称神侍的纯傻逼。”   白渐潇听来听去,说到底只有赢得游戏这一条路可走。   “我们被关入监狱后,现实世界的我们会怎么样?”白渐潇又问。   “好问题,大部分的玩家会死。”陆之穹说,“天使会制造一些意外事故,让他们的肉身死亡。”   “大部分?”白渐潇的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还有小部分人呢?”   “他们不会死,继续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陆之穹眯起了眼睛,“你懂我的意思吧,这时候他们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原装的了,究竟是什么钻了进去,鬼才知道。”   白渐潇也不知道究竟是干脆死了好,还是身体被鸠占鹊巢好,如果现实世界的自己死掉了,那该有多少人伤心呀。他无奈地笑了笑,“那么,我们的存在也会被抹销吗?我……在原来的世界,我也算是一个比较有名的人,可是我发现到这里来之后,好像没有人认识我了。”   “诶!我就说你长那么好看,肯定是个大明星!”孟响得意洋洋地拿胳膊肘捅他,“我的眼光可灵了。”   “你没有用真名吧?”陆之穹问。   “是的。”   “那就没有疑问了。在监狱中,名字是通向真实身份的唯一钥匙。也就是说,只有别人知道你的真实姓名时,才会回忆起关于你的一切——假如现实中他认识你的话。”   “原来是这样……”白渐潇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哪怕是现实中再熟悉的人,只要互相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就无法在监狱中认出彼此?”   “没错。”陆之穹点了点头。   这就可以解释一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为什么一开始他会认不出方源和周行之,而在他们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关于这两个人的记忆就一下子冒出来了。以他的记忆力,娱乐圈的绝大部分面孔都是牢牢地印在脑子里的,何况早先年周行之还和他合作过一部剧……   接着一个更加恐怖的问题就浮上了水面:他从来没有介绍过自己叫白渐潇,周行之和方源是怎么认出他的?!他直接问道:“很奇怪,我的室友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可他们却认出我来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哦,那就很有意思了,”陆之穹摸了摸下巴,“我不在场也没法猜测原因,我只知道你得小心了,你的室友很可能不对劲啊。”   陆文豪的不对劲是写在了脸上的,而方源和周行之……白渐潇直冒冷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们想要聊到什么时候?”燕燕在那里拉着攸兰说了好一会儿话,突然开始赶客,“真以为我这里是茶话会呢?”   “时候不早了,”陆之穹伸了个懒腰,“我们走吧。”   “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可以有个照应!”孟响建议道,“我住在临风路1900号。”   “我住在曲水流觞919号。”李依依说。   白渐潇有点囧,“我没注意我的监狱号。”   “没关系,你记住我的就行。”孟响说,“以后常联系。”   攸兰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说,但没说出口。   陆之穹笑着和她说:“是不是很有意思,让我回忆起了愚蠢的菜鸟时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依依不爱听了。   “忘掉于建达的蠢话,让我来告诉你们三条真理吧。”陆之穹竖起三根手指,“永远不要告诉别人你的真名,永远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能力,永远不要告诉别人你的坐标。”   三个新人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中枪,白渐潇突然问:“陆之穹不是你的真名吗?”   “哦,我就叫陆之穹。”陆之穹理直气壮。   “你刚刚还说不要告诉别人真名!”孟响控诉道。   “那是告诫菜鸟的话,等你有本事了,想坐在我头上撒尿都行。”陆之穹的大手去揉她脑袋,把她揉得东倒西歪。孟响像只咬不到骨头的狗狗一样嗷嗷叫起来。   白渐潇站在一边,心思飘到很远的地方。他说得对,名字是一把钥匙,知道他的真名后,白渐潇也好像与他形成了某种模糊的联系。   陆之穹,从陆地到苍穹,是大鹏扶摇而上九万里的轨迹,风起于青萍之末,飘举于高天之上,是建木生于都广之野,高塔起于示拿之原,是人类永远仰望苍穹的目光。   从这里出去后,他不知道陆之穹住在什么地方,以后大概率是碰不到了。想想还有些遗憾,他实在觉得陆之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燕燕随手打开了一扇门,门外闪烁着白光,“从这儿出去。”   “很高兴认识你。”白渐潇走在他的身后,对他说。   “别说得像永别一样,”陆之穹没有回头,“只要你变得足够强大,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白渐潇忍不住笑起来,笑到一般就僵在了脸上,他听到陆之穹骚包地说:“因为哥在高手界实在是太有名了哈哈。”   ……我信你就有鬼了。   能读心似的,陆之穹的脚步突然一顿,白渐潇猝不及防撞在他背上,草草扎起来的一小揪发尾扫过他的脸颊,痒得厉害。   “干什么?”白渐潇揉了揉鼻子,不满地问道。   陆之穹本来半个身子都被白光吞没了,却往后退了一步,坚实的后背又一次撞上他的胸口。白渐潇不得不跟着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陆之穹笑眯眯地转身说道:“我差点都忘了,女士优先。”   “你不走我走。”白渐潇大概是被他气糊涂了,绕过他就往前走。   “你是女士吗?”陆之穹的手松松地搭住他的肩膀。   从外表来看,这只收的确只是“搭”在了他的肩上,只有白渐潇自己知道这只手的力量有多大,两根手指严丝合缝地固定住了他的肱骨,他怀疑自己要是敢稍微挣动一下,轻则脱臼重则骨裂。   情况有变!白渐潇也来不及与陆之穹交换眼神了,只能尽量让自己放松,嘟囔道:“不走就不走,攸兰你先走吧,我们殿后。”   天可怜见,不知道他演得像不像……   跟在他们后面准备出去的,正是攸兰。让开路之后,攸兰成了第一个出去的人。   而跟在攸兰后面的,是燕燕。   小姑娘抬起头,神色突然变得十分狰狞,双眼射出怨毒的光,直望向陆之穹。   攸兰看看陆之穹又看看燕燕,说:“那我先走了。”   燕燕跟着走了一步,却又十分忌惮,神色越发恐怖。   攸兰作势要离开,慢吞吞地抬起一只脚,跨过了门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燕燕疯狂地尖叫起来,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地踩踏地上的玩偶。   这又是演得哪一出?白渐潇看不明白了。   陆之穹冷笑道:“怎么不动手了?就这样看着你妈妈离开?”   “去死!你去死!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燕燕咆哮道。   “有四个字专门形容你这样的,知道是什么吗?”陆之穹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无——能——狂——怒——”   燕燕捡起地上的玩偶就朝陆之穹丢去,玩偶飞到半空,突然四分五裂,“啪叽啪叽”落在地上。燕燕抓住了她能拿到的一切东西,疯狂地扔向陆之穹,可那些东西根本靠近不了他,就全都化作了地上的碎块。   陆之穹根本没有出手,他周围似乎有一片不可侵犯的领域,任何妄图靠近的东西都会粉身碎骨。而被划在陆之穹自己圈子里的白渐潇,却是完完好好的,甚至还有了丝看戏的愉悦感。   可笑极了,曾今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的燕燕,原来不过是一个情急之下只会丢娃娃的疯狗罢了。   “你说燕燕想对我动手?”攸兰问。   “是啊,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这玩意根本不是你养大的孩子,她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天使。”陆之穹呵呵笑道,“保留了一丝可笑的人类的感情,又被植入残忍邪恶的天性,就变成了这么一个脏东西。我在的时候她不敢动手,想等我离开再杀了你,可惜这主意太蠢了。”   “燕燕,过来,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了我?”攸兰蹲下来,招了招手,“住手吧,不要把房间弄脏了。”   燕燕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我好寂寞啊,只有我一个人,我等了你和爸爸好久,可你们都不肯来。你说想要大房子,我给你造好了,你为什么不来陪我呢?我要把你的尸体做成娃娃,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我只有这一点点心愿呀,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呢?”   “不要哭,妈妈在这里,”攸兰摸摸她的脑袋,替她擦干净泪水,“燕燕想不想看爸爸?妈妈带你走,带你去见爸爸。”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黑色的圆管,“从这里就可以看见爸爸了。”   燕燕惊喜地接过瞭望管,迫不及待地把她唯一完好的左眼凑到洞前,惊奇地叫道:“不对呀,爸爸是金色的,怎么变蓝了呢?”   “嗤啦”一声,小女孩身首分离,脸上惊讶的神色还未消退,眼睛睁得圆圆的,“扑通”一声,燕燕的脑袋落在了地上,接着是身体,瞭望管“噗噜噜”滚向一旁。   原来天使的血也是红色的,也会喷泉一样飞溅。白渐潇本能地朝后躲了躲,然而他发现血全被围绕着陆之穹的无形屏障挡在外面——他算知道这家伙怎么这么干净了。   攸兰收起染血的丝线,弯腰捡起瞭望管,波澜不惊得好像不是刚杀了自己的女儿。   爸爸当然是蓝色的,因为她把韩世筠的尸体冰冻了起来,藏尸间的灯光是蓝色的。   “哦呀,杀天使可是重罪。”陆之穹说。   “我女儿三岁那年就死了,我只是做了本该做的事情,”攸兰捡起燕燕的脑袋和身体,“埋葬她。”   ※※※※※※※※※※※※※※※※※※※※   *建木,生长于都广之野,神话中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诸神上天的梯子。   小剧场4【现实世界论坛】   LZ:怎么样,我在火锅店作了三天法,白渐潇终于出现啦!   7L:LZ good job!猫猫走丢了用剪刀法,潇潇走丢了就用火锅法。   12L:哈哈哈,秦久泽辛辛苦苦和柳薇薇传绯闻,请的水军头铁三天三夜没睡草流量,结果各大平台话题榜第一还是#白渐潇今天糊了吗#□□姐姐牛逼!黑粉姐姐牛逼!举起你们的双手让我看看白渐潇今天糊没糊!   48L:出来营业,粉丝爆炸,不出来营业,黑粉狂欢。这天下,终究还是潇潇的天下,潇潇不退尔等终究是臣。   121L: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次潇儿应对媒体特别靠谱啊,【白渐潇对镜头wink. gif】【白渐潇捡起粉丝应援物.gif】掏心掏肺地讲了未来职业规划,还说要给大家带来真正的好电影。   129L:谢谢小祖宗,他只要天天漂漂亮亮地出来晃一圈,妈妈就很开心了。谢导说得对,无论演啥角色,潇潇一出场所有人都看他的脸了,演什么都像他自己。上次突破自我吧演了个大反派,十恶不赦的那种,结果一看脸瞬间被观众原谅了;再上次友情演个配角吧,说是要男扮女装,黑粉等着看笑话,结果扮相一出,全网闭嘴惊艳。   212L:唉,说的也是,这么多年了,我妈我奶奶我妹妹全家都被他吃得死死的。LZ作法这么灵,快点许个愿吧。   LZ:哦哦,好,那我现在许愿,希望潇潇来B市宣传,希望我能见到他,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21章 骗子   地面开始震颤,最终boss死后,一切都开始崩塌消亡。   陆之穹蹲下来,对蓝珊的“尸体”说:“好像我还欠你个人情来着,你看要不要我顺手把你带出去?同意的话就再翻个白眼。”   蓝珊死死地睁着眼睛,死她是死惯了的,她才不会把这个宝贵的人情浪费在这种地方呢!   “好心提醒你一下,这个游戏的boss死了,剩下的世界可能会陷入无序的混乱之中。我看你的灵魂似乎不能随意离开这具躯体,万一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些房间里出不来,啧啧……”   他越说蓝珊越是心惊,的确,只有游戏结束她才能离开尸体,然而燕燕死了,这个游戏真的会有结束的时候吗?虽然这只是一个可能性,但后果太过可怕,她不能去赌。她满心不愿,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   陆之穹打了个响指:“好,我带你出去,这个人情咱两清了。”   他脱下外套,把蓝珊血淋淋的尸体包起来,轻轻一抬手就把尸体兜在了怀里。   白渐潇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落到了陆之穹的身体上,背心里血肉模糊的贯穿伤若隐若现,上面结了黑色的疤,翘起了一个角……等等,这种松了的贴纸一样的质感是怎么回事?   白渐潇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一个伤口,分明是一个凹凸有致栩栩如生的疤痕贴纸!大概是因为在衣服里不停地磨蹭,贴纸翘起了一个边,才被他发现破绽。   陆之穹,根本他妈的什么伤都没!有!受!   骗子!   大概是他的神色太过狰狞,陆之穹顺着他的眼光往下一瞧,看到了自己露馅的伤口。他干笑了一声,“白白……”   白渐潇天灵盖都在冒火,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一步,今天非要把这事问清楚不可!然后他才意识到刚才陆之穹叫的不是他,而是说了声“bye bye”。狡猾的男人抱着蓝珊的尸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踏入了出口,眨眼就被白光吞没不见。   白渐潇只来得及伸手一抓,柔软顺滑的白发从他的指尖里滑落,一段绸带落在了他的手上。游戏崩塌的速度越来越快,白渐潇小半个身子刚越过门,就被白光吞没,连贯的意识猛地停顿,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监狱床上。   “恭喜您完成游戏,顺利通关获得500积分,击杀两名玩家获得200积分,共计700积分。”项圈里传来了声音。   陆之穹没有受伤,于建达是无辜的……陆之穹骗了他,该死!白渐潇气得胃疼,伸出手一看,手里还拽着那根蓝色绸带——正是陆之穹用来扎头发的那一根——忍不住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权当是把陆之穹生吞活剥。   这只笑面狐狸、满肚子黑水的人渣、嘴里没一句真话的烂人,下次最好别让自己碰到他……   白渐潇恨恨地咬了半晌,怒火终于平息下来,聪明的智商重新占领高地:这没法解释,如果陆之穹骗他是为了最先到达终点,如果他真的坏到无药可救,那么他大可以杀死他们所有人,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他审视自己的内心,最让他生气的并不是陆之穹是那样一个烂人,而是陆之穹骗了他。他把他视作一个棋子,尽管游戏里他对自己那样温柔——现在这种温柔在白渐潇看来,也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主人逗弄他的小猫,变得越发可恶了。   白渐潇晃了晃脑袋,不能再想他了,一个以后根本没机会遇到的人,凭什么让他这样牵肠挂肚,他有这么多爱恨交加的情绪,留在戏里争几个影帝不好吗?   他把绸带随手丢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回味一整场游戏。   排除某个糟心人物,第一个游戏的结果还算不错,加上700积分他现在一共有1700积分了。不知道清醒药剂多少钱,他得赶紧弄两支回来。还有,他必须搞清楚这个牢房里到底藏着什么猫腻,否则恐怕永远不得安宁。   手里有个硬硬的东西,白渐潇细细一摸,原来燕刀也被他带出来了,看来这就是于建达所说的可以带出游戏的道具了。幸好他身上盖着条被子,燕刀不至于被发现,这是他之后唯一能倚仗的东西,必须小心地收藏起来。   最后,就是自己获得的能力,某人渣说是精神方面的,白渐潇的确感觉思维比过往敏捷了不少,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法达到“诸神庇佑”里完全模拟巫玄的状态。难道说,还需要陷入危险状态,他的能力才能再次被激活?那鬼知道是巫玄先下降头,还是自己先挂了……   “白哥,你醒了。”他一坐起来,周行之和方源立刻关切地凑过来,两个人都面有菜色。   “你们的游戏都结束了吗?”   “结束了,第一个游戏不算难,我还觉醒了超能力呢。”方源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拳头,他看起来是比之前更结实了。“我现在可以一拳打穿一块钢板。”   说着,他找到了目标,对着监狱墙壁就是一拳,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板和双人床都剧烈震颤起来。   墙岿然不动,方源捂着拳头,倒地,卒。   白渐潇鄙视地看着他,想想也知道监狱墙肯定是特质的,要是这么容易被打穿,那监狱里肯定到处都是洞了……话说看方源这傻乎乎的样子,拿去煲汤都嫌降智,还是说他是故意装傻,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自从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他看什么都像是有鬼。   “我也通关了,不过没觉醒什么能力。”周行之虚弱地笑了笑。   “我和你一样。”白渐潇随口扯了个谎,“谢天谢地,我们三个都没事。”   “白哥的游戏里都经历了什么?”周行之挪得近了点,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好像被黏住了一样,“白哥,你的手背上多了个东西。”   白渐潇抬起手一看,是巴别塔印记,这玩意太引人注目了,他以后得想办法藏起来。他不知道周行之是否在第一个游戏里听说了巴别塔的事情,装作无意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印子怎么来的,也许擦擦就掉了。”   “哦哦,希望别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周行之的反应十分自然,就像他粉丝常形容他的那样,和他交往总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白渐潇下了床,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撅过去。一看墙上的钟,发现他进入游戏不过两个小时。莫非游戏里的时间和监狱里流速不一样?还是说其实已经整整过去十四个钟头了?   “我们就进去了两个多小时,”周行之说,“我在游戏里听老玩家说,游戏里的时间一般跑得比现实中快,否则有时候你在游戏里呆了一周,监狱里的身体不得饿死?”   “对哦,”这话给了躺在地上的方源灵感,“我在游戏里吃了几大盆饭,可现在肚子还是好饿。”   这么说,似乎玩游戏的只是他们的灵魂,怪不得游戏里死亡,只会导致精神污染,现实中的身体却不会真的死亡。但精神消耗和身体的疲惫是真实存在的,白渐潇嗓子有点干,想喝水,然而浴室传来了哗哗的洗澡声,门缝里冒出蒸腾的热气,陆文豪仍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自己溃烂的身体。他真的不想再面对那副血肉都被冲刷溃烂的样子了。   这时候,外面走过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驼着背拖着步子,手上拎着一只白瓷碗,身上散发着丝丝恶臭。   三人面面相觑,很明显他不是天使,可是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牢房之外,与他们隔着几道铁栅栏。   他究竟是怎么去到外面的?   “你好,”白渐潇连忙跑到栅栏边上,和他打招呼,“请问你是怎么出去的?”   那人转过头,张开嘴先打了个饱嗝,“这是吃早饭的时间。”他伸手抓住他们的房门,轻轻一拉门就开了。   这么简单就可以出去了?白渐潇又问:“你的意思是吃早饭的时间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可以一直呆在外面不回牢房吗?”   “吃早饭的时间是7点到9点,这段时间只可以去食堂,不能去别的地方,9点之前必须回到牢房,被天使发现就完蛋了。”那人抓了抓胡子,“你们怎么什么都不懂。”   “不好意思,我们还是新人。”白渐潇友好地笑了笑,走出了牢房,外面是一条完全封闭的走廊,“请问食堂在哪里?”   现在是8点20,近的话说不定来得及去吃一顿早饭,打听打听消息。   “那边。”那人指了个方向,盯着他们的脸似乎欲言又止。   “谢谢,”周行之点了点头,往他手里塞了根烟,“我们初来乍到,还需要你多多帮助。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收了烟,小心翼翼地夹在耳朵上,并没有回答周行之的问题,“给你们一句忠告,去食堂的时候小心点,这里长得好看的都活不长。”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长得好看的都活不长”?三个靠脸吃饭的家伙都愣了一下。   那人不愿多说,将烟拿下来放在鼻间闻了闻,心满意足地走了。   “多谢。”白渐潇冲他的背影说了句。   那人走后,方源挠了挠脑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白渐潇说,“饭肯定是要吃的,要是脸能当饭吃,我现在肯定把自己喂成个胖子。”   “不知道这个监狱有没有富婆……”方源顺着“脸当饭吃”的思路想了下去,“天降一个富婆包养我吧!”   这里有没有富婆不知道,白渐潇有些忧虑地想,但他知道方源最好小心自己的屁股……   三个人一起去食堂。走在路上,白渐潇问周行之:“你哪来的烟?”   “我被抓的时候正好拿起烟盒想抽烟,结果就把一包烟带进来了。”周行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抽出一支给他,“白哥抽烟吗?”   “谢谢,不抽。”白渐潇揽住周行之的肩膀,“行之,看不出你还抽烟呀。”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亲热,周行之受宠若惊般缩了缩,“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一支,平时不抽,对形象不好。”   “我压力大的时候喜欢放空自己,脑袋里思考一些复杂的问题,”白渐潇注视着他的眼睛,“比如说,一个习惯说谎的人,他的话能信几分呢?”   周行之掩饰不住脸上的错愕,张开了嘴却吐不出一句话。   “我压力大就去打拳!”方源兴冲冲地插嘴。   “听说你从不请替身,武打动作都是自己做的,真厉害。”周行之不自然地转头对方源说。   白渐潇注视着前方压抑的甬道,心想周行之啊周行之,你说你被抓的时候手里拿着烟,烟就被带进了监狱。再想想自己,当时身上穿着的睡衣,手上的手表饰物也随着他一起进了监狱,唯有一个东西不翼而飞——   他的手机。   只要拿到他的手机,就能知道他的名字。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到现在才想明白。   仔细回忆,当时第一个叫出他名字的人,就是周行之,自己的手机会不会在周行之那里?   他们穿过甬道,顺着食堂的引路牌,很快就来到一个开阔的大厅。   这是一个约能容纳一千人的大食堂,如所有集体单位的食堂一样,一整面墙都是打饭的窗口,厅中井井有条地排列着焊死在地上的铁质桌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大锅菜饭的味道。   早餐时间临近结束,大厅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座位上,进食显然给人以愉悦感,这里的气氛也比监牢轻松不少。   方源的鼻子有点酸涩:“我想到高中食堂了,那会儿食堂大妈都特别照顾我,鸡腿都给我最大的……”   都到这地步了,还惦记着大鸡腿子,某种意义上方源也是个能人。   “我看那个窗口好像卖鸡腿。”周行之指着一个很远的窗口。   “真的诶!”方源口水直流,“我给你们也带两个!”   说着,他就朝那边的窗口跑了过去。   方源一走,白渐潇和周行之之间的气氛就降到了冰点。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周行之苦笑了一声,还是先开了口,“毕竟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太年轻,容易犯傻。我是说过谎,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至今还在后悔……”   “是啊,犯傻,就为了抢那个角色,编造了我行贿制片人的故事到处传播,”白渐潇讽刺地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如果那不是我,而是其他任何一个只有17岁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新人,在这个圈子里就完蛋了。”   “但那毕竟是你,”周行之神色有些黯然,“你演不了那个角色,还有大堆本子等着你挑,要是我没抓住那个机会,完蛋的就是我。监狱里醒过来后,看你的态度,还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毕竟你已经得到了那么多,何必与我计较,没想到还是我自作多情……”   “你知道某先贤说过一句话吧,”白渐潇盯着他的眼睛,“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周行之,我是不想与你计较,不过你的人格在我这里已经永久性破产了。我不是那种宽容的人,从来不是。”   “对不起,”周行之面有愧色,缓缓低下头。   白渐潇揪起他的衣领,“知道对不起,就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手机?”周行之愣了一下。   “还在装傻?”白渐潇拍拍他的脸,“不然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是陆文豪!”周行之立刻叫道,“是他拿走了你的手机,还把你的消息记录一条条读给我们听,我是从消息记录里听到你的名字的!”   “陆文豪啊……”白渐潇松开他的衣领,默念着他的名字,又狠狠地记了他一笔。   看来不解决这个家伙是不行了。不仅仅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他的脑袋里有一些念头不安分地跳动着,威胁到自己的东西,必须全部铲除。   周行之身上有些发冷,他看到白渐潇深沉如夜的黑色眼瞳里,闪过一丝金色光芒,如一道破空的闪电——那倏然而逝的光芒,倒显得黑色更加深浓了。 第22章 猎头   “这监狱里没有我搞不到的人,就算你想要精神力能力者我也能想办法,”罗欢信誓旦旦地承诺,“我的能力是‘要素察觉’,能够鉴定异能和道具,收费也不贵……”   屠戮慢吞吞地剥着手里的煮鸡蛋,用野兽一样凶邪的眼睛打量着罗欢,不说话。   罗欢不由咽了口口水,他面前的是B级公会“末日残杀”的二当家,他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和一双残忍的眼睛。屠戮身上没有任何纹身,他的纹身纹在了眼球上,整个眼白绘满了红色的花纹,黑色的瞳孔就像血泊里的两个深洞。   此外,他的头顶浮着一个半透明的红色光环。他是一个“红名玩家”。   我真是疯了,罗欢想,我怎么会找到这种怪物?看到屠戮一口吞下了水煮蛋,罗欢感到了丝丝蛋疼。   “你能搞到任何人?”屠戮一边咀嚼一边说,枯瘦的手指指向他的身后,“我要那个。”   罗欢立马回过头去,顺着屠戮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正单手托着腮,无聊地望着一个地方出神。明明坐在食堂最昏暗的角落,他身上却有光一样,点亮了罗欢的眼睛。   他见过太多人了,形形色色,其中不乏漂亮的面孔,然而这个人不同,他身上的气质太干净,像废墟里开出的一朵花,太过显眼和珍贵,很快他就会被折断的。   “那个,我是来为贵公会搜罗人才的,”罗欢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是猎头,不是鸨头。”   观察屠戮的表情,就知道这两个职业在他耳中没有任何区别。   “我要他,去帮我搞到他,不管他是什么公会,属于谁。”屠戮自说自话,“把这个给他。”   屠戮摊开手,手心里是一枚血钻胸针,他的手背上有巴别塔二层的印记。   “我明白了。”罗欢接过屠戮的见面礼,低着头说。   “今天晚上,纪念日酒吧,我来领人。”屠戮偏过身捏了捏他的肩膀,“你的第一笔生意,别让我失望。”   白渐潇正为陆文豪的事情烦心,味同嚼蜡地吃着面条。   “你好。”他对面坐下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长得有点胖乎乎的,眼睛周围绘着金色的花纹,像把半脸面具直接画到了脸上,“我叫罗欢。”   “萧见白。”白渐潇无心应付他。   “我有话对你说,就是不知道这两位方不方便……”罗欢犹豫地看了周行之和方源一眼。   “哦哦,”方源嘴里叼着包子,“白哥,我们先回去啦,你记得要准时回来哦,现在已经八点四十五了。”   “嗯。”白渐潇应了一声,方源和周行之先行离开,这个角落就只剩下他和那个叫罗欢的奇怪男人。   “我脸上的这个花纹,”罗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周围,“是慧眼识人的意思。很多玩家都会觉醒不同的能力,捡到不同的道具,有时候他们自己也没法理解这些东西。我们这类人专门帮人鉴定能力和道具,就在脸上画出这样的标志。”   无论他说什么,配合他专注的目光和舒缓的话语,都会给人很诚恳的感觉,白渐潇无聊地“嗯”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罗欢有些尴尬:“我一看到你,就有种感觉,你的能力应该很出色,愿意让我帮你鉴定一下吗?只收你两百积分,这在同行里是非常便宜的价格了。”   “好啊。”白渐潇欣然答应。   “你不用担心……哦、哦哦,”罗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磕巴道,“现在没有时间了,要不我们中午见吧,11点半,还在这个位置,我帮你鉴定能力。”   “好。”白渐潇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冷不丁地问道,“刚才那个红眼睛的男人对你说了什么?”   罗欢装傻,“什么红眼睛的男人?”   “就坐在那个位置,”白渐潇准确地指出了他刚才坐的地方,“对我指指点点的那个男人。”   “……”罗欢梗了一下,“你怎么发现的?”   明明都没有看向他们过。   “嗯,这也许可以叫做镜头感吧,”白渐潇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指,“要回应那些对你特别关注的人什么的。所以,他对你说了什么?”   “不,这不是什么镜头感,这是精神力,”罗欢皱着眉头,突然抓住他的手,“我的确没有看错,你有这方面的才能。我现在就帮你鉴定!”   “不行,我得回去了。”白渐潇莫名其妙地说,“早餐时间是……”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就快要到九点,食堂里还是稀稀拉拉地坐着一些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门禁时间。   罗欢在背包里翻了翻,翻出两张卡片,把其中一张递给白渐潇,“喏,把这个挂在脖子上,就不用担心门禁了。”   白渐潇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张不记名的工作证,“卫生承包卡?”   “有了这张卡,就可以在门禁期间在外活动,不过得躲着点天使……”罗欢把另一张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等等,那我们不需要去搞卫生吗?”白渐潇新奇地摆弄着那张卡,“上面说需要去指定的地方打卡签到,天使还会检查承包区的卫生……”   “自然会有人帮你干,你只需要花积分买卡就够了,”罗欢看出他是个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笑道,“不要小瞧人类钻空子的智慧。”   “好吧,又是主动套近乎,又是给我‘钻空子’卡。”白渐潇说,“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个红眼睛的男人派你来干什么?”   “他是高级公会的领导,对你很感兴趣,派我来招募你。”罗欢说,“把手给我,我帮你鉴定一下能力。”   他可没有撒谎,只不过是把真相稍微装扮了一下,让它显得不那么狰狞罢了。   “哦。”白渐潇也不知信没信,很配合地伸出了右手。   罗欢与他十指相扣,闭上了眼睛,说:“你也闭眼。”   此情此景不得不说有点gaygay的,白渐潇闭上了眼睛,眼前顿时出现了奇怪的画面。他似乎进入了一个幻境,看到了一个擂台,中间站着一个Q版小人一样的罗欢,在地上蹦蹦跳跳,欠扁地喊道:“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接着白渐潇看到了代表自己的小人出场了,擂台下面顿时响起了“耶——”“耶——”的欢呼声,他低头一看,一群长得一模一样的罗欢小人在台下鼓掌呐喊:“打洗他!打洗他!”   而台上的那只还在鬼畜地跳舞:“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好欠揍,太欠揍了。   好像一张塑料泡沫纸主动凑到了他手边,白渐潇想把他一只只捏爆的冲动快关不住了。   催动力量的一瞬间,他感到无限的自由和辽阔,他像疾风一样在天地间畅游。远方有一团团神秘的影子在呼唤他,其中最鲜明的那一个,睁开了金色双瞳。   他能感受到巫玄了!白渐潇心念一动,手中蓦地出现燕刀,时空概念在这个世界都消融殆尽,上一秒他还在高天之际,下一秒他便闪现千里,一刀把罗欢小人劈成了两半。   罗欢小人都被劈成两半了,还在地上打滚:“啊!好痛!我洗了!”   这就痛了吗?我还没有认真……白渐潇心说,他一挥刀,无形的力量如狂风卷地一般暴虐,将擂台内外所有叽叽喳喳的小人荡涤一空,世界骤然安静。   Q版小巫玄浮在擂台上空,满意地看着自己造成的效果,正想再来两下子,十指相扣的手突然被扯开,擂台也瞬间消失不见。白渐潇重新睁开眼,只见罗欢趴在桌子上,嘴里都快吐魂了:“操,好痛……”   “那里是你的精神世界吗?”白渐潇好奇地问。   “精神力能力者都是傻逼、混蛋、下手不知道点轻重……”罗欢还趴在那边死去活来。   现在主动的人变成白渐潇,他讨好地问:“那个,能不能让我再进去一次呀,我感觉还有好多招没使出来呢。哎呀你抖什么,我会轻轻的……”   “你离我远点啊!”罗欢一跃而起,警惕地看着他。他动手撸了撸自己鸡毛一样的发型,才正色道,“你的能力我已经了解了,属于精神系。”   “嗯?”   “剩下的内容需要给钱才能解锁。”罗欢说,“用你的项圈把200积分转给我。”   “没问题。”白渐潇唤醒项圈,选中罗欢,直接转给了他300积分,“多的100积分算精神损失费。”   真是新人不知积分贵,罗欢啧啧感慨着,对积分照收不误,“精神系在监狱里是很吃香的,因为他们往往被人认为拥有治愈疯狂的能力。但其实精神系之间的差别很大,有些能够治愈创伤,有些则完全是进攻型的——比如你!祖宗诶,你刚才差点把我吃饭的家伙给砸了!”   “你是说那些欠揍小人吗?”白渐潇好奇地问。   “有那么欠揍吗?”罗欢自我怀疑了一下,“反正我能够把目标的部分精神拉入我自己的精神世界,诱使他们展开攻击,然后观察他们本能的攻击方式,进行‘要素察觉’。像你,应该是模拟了某个特殊的人物,嗯,我们叫他‘拟魂’好了,然后能发挥出他的能力。”   他说得大差不差,他的确是靠模拟成巫玄的样子作战的。   “现在的玩家都挺善良质朴的。”白渐潇不由感慨。陆之穹跟他说过告诉别人自己的能力是愚蠢的行为,可还没见面半小时呢,罗欢把老底都在他面前抖了三抖。   “喂!下次吐槽的话在心里说就好了!”罗欢不爽地叫道。好吧,他承认,觉醒了鉴定的能力后,他的监狱生涯就开启了easy模式,基本没再进过游戏。可区区一个新玩家,也敢当面瞧不起他,真是、真是岂有此理!他生气了!   “好啦,好啦,对不起。”白渐潇眼角弯弯,露出了一个温暖人心的笑容。   罗欢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长得好看了不起啊!他以为笑一笑就能抚平自己心灵的创伤了吗?自己是那么好收买的吗?看不起谁呢……   “玩家萧见白转给您100积分。”   他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怎么可能!   罗欢站起来,握住白渐潇的手,“走走走,我带你去挑一挑。”   “挑什么?”白渐潇问。   “挑公会啊。”罗欢自然而然地说,“精神系在监狱里是最稀少也是最吃香的,各大公会抢着要。我手里就有不少大公会的资源,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开的条件。”   十分钟后,白渐潇看着一幢独门独户的小公寓,惊讶地合不拢嘴巴。   大明星白渐潇从来没住过这么寒酸的地方,然而此刻的阶下囚白渐潇,看到这80平的房子和柔软的大床,简直走不动路。   “条件一般吧,‘十步一杀’那帮人越来越抠门了,”罗欢嫌弃极了,“走,带你去下一家。”   要是能搬出去,就能和陆文豪说再见了,白渐潇的心情美好了一个level,“哎,你不是说有个高级公会的领导,点名要我吗?”   “哦,你说屠戮那傻叉,”罗欢切了一声,“他要我今天晚上带你去纪念日酒吧,拉倒吧谁还理他。我和你说,你只要找到一个强大的公会当靠山,B级或B级以上的就行,屠戮保准屁都不敢放一个。”   白渐潇问:“纪念日酒吧是什么地方?”   “那里一般人进不去的,除了像我这种拿特殊证件的,其他玩家必须有巴别塔印记才能拿到准入资格。里面全是一堆高阶玩家和公会会长之类的人物,我和你说贼恐怖,进去一次短命三年。喏,这枚胸针就属于‘特殊证件’,屠戮本来想让我把你带进去的,”罗欢把那枚血钻胸针掏出来,“不过戴这种饰品的一般都是,呃,攀附权贵的那种人,你明白吧?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呀,”白渐潇愉快地说,“那我们今晚就去纪念日酒吧。”   “啊?”罗欢怀疑自己听错了,暴躁地说,“你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只有两种人会去那里,一种是高阶玩家,一种是想卖屁股给高阶玩家的人!”   “你不是说那边有很多公会会长吗?”白渐潇说,“找工作直接和老板谈,比较符合我的风格。”   “行吧,那你自己去好了,我不奉陪。”罗欢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把血钻胸针塞到了白渐潇手里。   “玩家萧见白转给您100积分。”   “……别想拿积分贿赂我!”罗欢气得跳起来。   “那就当是感谢费好了,谢谢你告诉我那么多。”白渐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罗欢愣住了,他见过太多扣扣索索的玩家,每一点积分都当宝贝一样攥在手心里。可眼前的男人根本不在乎,他是那种超级玩家,要玩就是玩命,下场就是豪赌。   他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话没过脑子就冲出了口:“行,晚上我陪你一起去!”   白渐潇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笑了笑:“好呀。”   既然要卖身给某个公会,那肯定一开始就要挑一个最好的。白渐潇有资本,在幻境中,他看到了连罗欢都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罗欢说他是纯进攻型的精神系能力者,但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当时他只模拟了巫玄而已。   在自由高远的精神世界里,他看到无数未被唤醒的影子,当巫玄举着燕刀出列迎战的时候,那些影子向他投来了令人颤栗的目光。   巫玄是第一个,但远不是最后一个拟魂。   ※※※※※※※※※※※※※※※※※※※※   我的存稿没有了,那么白那么大的一只存稿没有了(呆坐在地 第23章 惊天幺蛾子   白渐潇怕太久不回去让方源他们担心,两人便约定晚上八点在食堂老地方见面,一同去纪念日酒吧。罗欢给了他第二张不记名卡,是可以在夜晚活动的“夜生活人权卡”。   夜生活人权卡:有部分囚犯坚称,黑夜是他们灵感的摇篮和激情的温床,每晚十点强制熄灯的规定十分反人权。天使觉得很有道理,决定派他们去深夜扫厕所。   白渐潇拿了卡,盛赞天使管理人性化,囚犯们在枯燥的监狱生活之余充分发挥想象力,将钻空子精神发扬光大。   和白渐潇告别后,罗欢发热的大脑慢慢冷静下来,就很后悔,非常后悔。他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答应陪他去酒吧了呢,人为财死色令智昏,阿弥陀佛耶和华,希望今晚千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还没去酒吧呢,就出了个惊天大幺蛾子。   八点,罗欢早早地在食堂等候,却看到了一个挺帅气的金毛小伙子鬼鬼祟祟地跑过来,一打照面就说:“罗欢?我带你去见白哥。”   罗欢认出他是白天坐在白渐潇身边吃饭的那孩子,问:“他人呢?”   “白哥……不太方便。”方源搓了搓手,“你跟我走,就在不远处。”   罗欢狐疑地站起来,跟着方源走,这不会是什么圈套吧?莫非是屠戮要整他,还是以前的仇家……不管怎么说,偏远的地方他肯定不去,陌生人给的食物他肯定不吃,别看他这样他认真起来也是很能打的……   路过一个拐角,罗欢的胳膊突然被一只手握住,猛地一扯,罗欢一个趔趄就被拉进了旁边的清洁室,“走你!”方源一踹,门“咣”的一声合上了。   “救命!不要杀我!”罗欢抱头蹲防,缩成了一个圆润的球状。   慌乱间他看不清歹徒的脸,因为歹徒的身上披着一条白色的、呃……床单?   “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白渐潇扯下床单,罗欢面积太大,他被迫挤在清洁室的角落,与笤帚簸箕为伍。   他不摘床单还好,摘了床单,罗欢就张大了嘴,指着他的头顶:“你、你你你!”   白渐潇的头上,顶着一只红色的光环。   在监狱中杀死或者重伤其他玩家,就会被标注为红名,头上出现红色光环,人人得而诛之。   罗欢终于搞清楚白渐潇神神秘秘的理由:“怎么搞的?你杀人了?”   “倒也没有。”白渐潇靠在墙上,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疲倦,“但我觉得我快了。”   这事说来并不复杂,今天上午他回到牢房后,发现陆文豪坐在他床上,正在玩他的燕刀。白渐潇夺过刀,把他赶跑了,追问他手机在哪里。陆文豪狡辩说没拿他的东西,让他随便搜,白渐潇把陆文豪的床翻遍,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在陆文豪的狂笑声中憋了一肚子火。   之后陆文豪消停了半天,白渐潇也抓紧时间睡了个午觉。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春秋,还是感到脸上痒痒的,白渐潇才悠悠转醒。一睁眼他就看到一张近在眼前的鬼脸,倒挂在床前——陆文豪从双人床二层倒挂下来,晃着荡秋千,垂下来的发丝扫过他的脸所以他才那么痒,咧着嘴怪笑,一团团口水飞溅在他的被子和枕头上……   白渐潇当时脑子就炸了。   在方源的尖叫声中,他一把扯住陆文豪的头发,把他从二层拽了下来,狠狠地摔到地上。要不是方源抱住他,他的拳头大概会帮陆文豪二次毁容。   正常人从二层的高度摔下去,应当是重重的一声闷响,然而陆文豪落地的声音像一袋酥脆的饼干,“嘎嘣嘎嘣哗啦啪”。他早就被热水泡软的骨头经不起这么一摔,竟然断了数根。一滩腥臭的血水从他的身下弥漫出来。   就是这样,他居然还是没有死。   白渐潇头上闪现了红名光环,他心想左右都是恶人,干脆把恶人做到底,这回是周行之劝住了他,让他找罗欢想想办法,看看陆文豪这样的还有没有救,红名光环还能不能消。   “所以陆文豪还有救么?”白渐潇问。   “我国著名医学家扁鹊说过三句话,”罗欢严肃地说,“治不了、等死吧、告辞。俗称扁鹊三连。”   “……”白渐潇沉默了一会儿,“那这个光环怎么办?”   “你还知道担心自己啊!”罗欢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这个光环是什么?重伤或者杀害他人的玩家都会被标记成红名,其他任何玩家都可以杀死红名,有100积分可以拿!”   “总有办法拿掉的吧?”白渐潇皱起了眉头。   “除非杀死另一个红名,或者花很多很多积分买‘赎罪券’。”罗欢说,“你顶着这玩意出门,就意味着别人杀你不用负责任,那些穷凶极恶的红名更是排着队想要你的人头洗刷罪名……总而言之,你完了。”   白渐潇怔楞地听着,后果比他想象地严重得多,他不可能一直躲在自己的牢房里,也不可能永远顶着床单出门,他没有足够的积分买赎罪券,也没有实力去杀另一个红名玩家。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然而即使早就知道这一切,很难说当时他看到吊死鬼陆文豪把口水吐在他床上,他能忍住把他胖揍一顿的冲动。   “唉,”罗欢痛心疾首,“还好你是精神系的,现在你跟我去酒吧,看有没有哪家公会高兴收留你,愿意为你花10000积分买赎罪券。这下你没有谈判的资本了,住不了二层小洋楼了。”   “哦,”白渐潇说,“那反正都是红名了,要不我先回去把陆文豪宰……”   “停!你别动,就在这儿,哪里也别去!”罗欢指挥道,“我去商业街给你买点衣服,你总不能穿着身囚服去酒吧,呃,但也不能穿得太好看,那里灯下黑的地方都是一对对抱着亲嘴儿的……”   白渐潇想了想,点名要了几件衣服,罗欢跑得满头汗,没半个小时就带着大包小包回了清洁室。白渐潇也不怕生,利索地脱下了囚服,把新衣服换上了。   清洁室连着个小厕所,墙上挂着镜子,白渐潇对着镜子沾了水,用手扒拉着发型,把额头上的头发全部扒下来,整成了一排门帘似的刘海。接着他戴上了厚重的黑框眼镜,穿上了白衬衫、牛仔裤、带大兜帽的卫衣外套和帆布鞋。   他又把白帆布鞋在地上糟蹋了几下,变成了脏兮兮的帆布鞋。   罗欢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变装,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从一个穿着囚服也显帅的造型,整成了一个刚从农村老家走出来的土味大学生。   不仅仅是着装,连身形都有些变化,白渐潇本来挺直舒展的腰背微微弯曲,整个人就显得驼背不自信,特别是最后戴上的两只贼啦闪的银色耳钉,成了整个装扮的点睛之笔。   白渐潇戴上兜帽,拆了根(罗欢口袋里顺来的)棒棒糖叼在嘴里,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样?”   罗欢竖起大拇指,“就像是从土味挖掘机里走出来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走。”   跟着罗欢走过一段曲折的甬道,在牢房的尽头居然有一片商业街,路旁开着些生意兴隆的店铺,唯有几家店里坐着面无表情的天使,生意可以用凄惨来形容。要是他们自负盈亏的话,恐怕要从天神变穷神了。   纪念日酒吧在商业街的角落,门是一个造型别致的火圈,绕着圈子散射状地排布着一圈燃烧的火蛇,组成了一个抽象的太阳符号。那些蛇都是活的,在火焰中痛苦地抽搐翻滚,发出“嘶嘶”的声音,永远燃烧,永远不死。上面一排霓虹大字写着Anniversary Bar。   “这家酒吧属于‘自由联合’,里面规矩很严,违反规则的人必须生吞一条火蛇。”罗欢偷偷在他耳边说,“这种蛇就算吃进肚子里也不会死,只会活着从□□里钻出来……”   白渐潇迈过火圈,感受到了那灼人的温度,玄关处却又陷入了令人不安的黑暗。白渐潇摸索地走了两步,侧边的门帘忽然被挑起,少女的手握着竹竿,抖露了一点昏黄暧昧的光。   “客人,这里。”穿长裙的少女恭敬地说道。   罗欢的“特殊证件”就是他脸上的纹路,而白渐潇交出了血钻胸针,少女扫了一眼,便说道:“请跟我来。”   一走进夜场,白渐潇就知道,自己这个别扭的帽子不用戴了。因为酒吧里一眼望过去,全是血红的光环,顶在一张张声色犬马的脸上。   这叫什么,这叫杀人犯窝点,一个炮弹丢下来全炸死,都捡不到一个无辜的碎块儿。   “等混到屠戮这种等级,就不在乎红名了。”罗欢悄悄说,“狼会在乎它的同类嘴里沾着血吗?狼会在乎其他羊的看法吗……喂,你在听我讲话吗?”   白渐潇恍若未觉,只是盯着某个角落。   “你在看什么,那里是混合区。”罗欢指给他看,区区一个酒吧等级也泾渭分明,“整个华夏区总共四个S级公会,自由联合、狩天、Amor和剑阁,分布在四个角落,没事干不要去那边,剩下的地方就是混合区了,势力鱼龙混杂……”   “没什么。”白渐潇收回目光,然而魂还飘在那里没回来。罗欢只好拉着他跌跌撞撞往前走,憋了一脑门汗。   “罗欢,你又带着什么歪瓜裂枣来啦?”舞池边上,一个眼周绘着蓝色孔雀纹的男人上下打量了白渐潇两眼,“哟,又是个土包子。”   “他能找到什么货色?”他的女伴,一个眼周满是粉色亮片和碎钻的女人,夸张地笑道,“上次那个说是会喷火,结果把自己眉毛都给烧了!”   “赚不到佣金,从河湾区搬出去的猎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你们还记得他被‘逝川’的老大一脚踹到舞池里去吗,旋转飞猪!哈哈哈笑得我妆都花了……”   罗欢涨红了脸:“我、我要脸,我不像你们拐卖人口,把那些长得漂亮的新人卖给老玩家,我不赚脏钱!”   那几个猎头的笑顿时冷了下去。   “废物到哪里都是废物,”孔雀纹男人说,“大学辍学去学人家创业,钱被投资伙伴卷跑,败光家财失败到去跳楼,赖着不死摔成脑瘫,害五六十岁的父母出去摆摊的人,你们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   “你——”罗欢虚张声势地挥起了拳头,但他不敢打出去,在空中尴尬地顿了一秒,白渐潇看不过把他扯了回来,“走。”   旁边一个漂亮的男孩趁机讨好地抱住粉钻女人的胳膊,“云姐,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那个阔绰的高阶玩家吗?我们快去嘛。”   被叫做云姐的女人烦躁地推了他一把,“乖乖等着,大人叫的时候你再过去。别用这种恶心的音调说话,惹大人生气,你有几条命?”   漂亮男孩悻悻闭了嘴。   不知为何,罗欢看这个男孩总觉得有些眼熟。   乐队上台了,舞池里人渐渐多了起来,男男女女抱在一起跳舞狂欢,炫目的灯光闪烁变幻,激烈的鼓点震耳欲聋。   白渐潇把他扯远了,说:“别听他们的,不管你做得好与坏,永远都会有苍蝇嗡嗡叫。”   罗欢擦了把汗,勉强笑了笑:“你都听到了吧,我是挺废物的。”   “你不是废物,”白渐潇不屑道,“那些在泥潭里游泳的人最见不得什么?他们要把那些抬头看星星的人全都拉下来,这样好像就能证明他们身上不脏,就能证明星星是不存在的。”   说的像你被这样对待过似的,罗欢心想,说这些漂亮话,你懂我什么呢?他不服气地说:“你进来前生活肯定不错吧,长得好,大家都喜欢你……”   “有一千万人爱着我,”白渐潇说,“还有一千万只手想把我拽下去。”   他得到过无数的爱,也受过无数的恶意。大家都陷在泥塘里,他不仅抬头看着星星,他还要唱歌。   罗欢当他说大话,摆了摆手,“算了,我带你去几个我觉得不错的公会看看,好几个都是B级的,还有一个A级的,不知道你合不合他们眼缘。”   “等一下。”白渐潇没有跟他走,又望向了一开始他看着的方向,罗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云姐那帮人带着那个漂亮男孩,正在朝她口中那个“阔绰的高阶玩家”走去。   “别管他们了。”罗欢有些不情愿地拉了拉他的袖管子,却听到白渐潇凉飕飕地念了三个字,“陆之穹……”   嫌不够,白渐潇还给加了个前缀,“去他妈的陆之穹。”   “哎,你干什么?”罗欢大声叫道,却被震天响的音乐淹没了。   白渐潇一边朝那个方向走,一边脱衣服。   如果说之前白渐潇给他表演了一番如何三分钟炮制土味少年的话,现在他就表演了一个完全翻转的版本。   他脱下宽大的卫衣外套丢在罗欢怀里,解开了那件廉价白衬衫的扣子,扯开领口,把衣角随意塞进修身的牛仔裤里。他摘下粗笨的眼镜,捋起门帘似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耳钉在碎发间闪着银光。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几步,他的气势就已经完全不同。周围顿时多了些意欲搭讪的爪子,鸡尾酒杯都凑到了跟前。白渐潇低头在酒杯中浅啜了一口,却没有赏赐酒主人一个眼神,拨开人群向前走他的路。   他要干什么?罗欢慌了,赶忙追上去,一直以来白渐潇的神情都是淡淡的,带着些厌倦和疲惫,全然不与这个世界妥协的样子。然而此刻他被某种激烈的情绪点燃,深色的眼瞳里有亮光,连沾了酒色的唇都泛出些活色生香的意味来。   此时,某阔绰的高阶玩家歪歪栽栽地靠在吧台上,满意地说:“云姐,干得不错嘛,连我说的身高和肤色都很相近,眼睛大、皮肤白,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云姐毕恭毕敬地低头道:“您满意就好。”   漂亮男孩激动极了,他本来已经做好被卖给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的准备,没想到新主人那么英俊又那么和善。看他银白的长发散落到肩上,微微打着卷儿,眼睛是深蓝色的,像名贵的宝石一样,还夸自己好看,直教他心花怒放。论样貌他还是有自信的,毕竟在外面吃的就是这碗饭。想到这里,男孩终于忍不住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娇媚的笑容:“您喜欢的话……”   话未说完他就卡壳了,血色的光环让他畏惧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才看清了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个男人。他比自己好看得多,就是不够乖巧,居然敢把手肘撑在主人的肩膀上,弯下腰凑在他耳边说话。   “喜欢的话,本尊不够你看吗?”白渐潇恶狠狠地咬了口他的耳垂,“陆之穹。” 第24章 交心试探   很多时候,不说不代表不会,不愿意不代表不能,白渐潇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过去的经历早早教会了他如何利用自己天生的禀赋,如何吸引最多的目光,如何让人疯狂。   狠狠咬了一口后,他放松力道,尖尖的虎牙在陆之穹的耳垂上轻轻碾过,留下一圈深红的牙印。舌尖隐蔽地舔过伤口,留下一点暧昧的湿痕。   然后陆之穹的耳朵就染上了浅浅的粉色。   不过他的羞耻心就到此为止了。   短短地怔楞一秒后,陆之穹非但没有躲,反而伸手搂住他的后脑,抬起头来吻他。   白渐潇顺着他的力道动作自然地弯下腰,揽住他的脖子,仿佛他们是一对亲密的恋人,交汇的眼神冒着“滋啦滋啦”的火花。   谁要敢躲谁就输了!   就在嘴唇接触的前一刻,两个人同时顿了一下,呼出的热气缱绻交缠,白渐潇眼睫低垂,晦暗的眼神很有些深情款款的味道,唇角微微翘起,像是愉悦又像是挑衅。   此时白渐潇想的是:棋逢对手,没想到他脸皮真的那么厚!   而陆之穹在想:你不躲我可就真亲了啊!   不过他到底没亲下去,主要是怕白渐潇打人……不,主要是他很有绅士风度。   罗欢的出现及时打破了这一秒的僵持。   众所周知质量越大惯性越大,在极度的惊骇中罗欢没有刹住车,撞在了白渐潇身上,白渐潇深受其害,在反应过来前,他深深地吻上了陆之穹的唇,就像一个急不可耐的情人,主动发出了邀请。   陆之穹感到白渐潇落在自己肩上的手猛地收紧,长而密睫毛颤抖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把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任由柔软的唇瓣紧密地贴合。白渐潇的唇沾着淡淡的酒味,捉住细细地品味,能尝到甘甜的后调。   两个人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这个吻。   陆之穹主动退开了一点,松开手的桎梏,白渐潇僵硬地抬起身子,险些没站稳。陆之穹迅速起身扶了他一把,又趁机飞快地啄吻了他一下,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轻笑道:“好甜。”   白渐潇下意识想用手背擦嘴,想想又忍住,恨恨地咬住了下唇,感到脸上在逐渐升温。他乱成浆糊的思绪没跟上形势,还停留在“不能输”的阶段,或者说打真正吻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放弃了思考,大脑里满是爆炸的礼花和轰鸣的巨响,周围嘈杂的声音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他听到罗欢的惊呼:“天哪,我没想到你们认识!”   他听到云姐认愤恨的声音:“你装什么装,有脸嘲笑我们,你自己不也在干这种勾当?”   漂亮男孩眼里闪着泪花,祈求地望着陆之穹:“主人,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积分我直接打给你,你自由了。”陆之穹飞快地说,他拉起白渐潇的手,“亲爱的,我们去那边,安静一点。”   没有人不识趣地跟上。   白渐潇任由他拉着手,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被他拉到了一个半封闭的卡座里。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陆之穹问侍者要了两杯酒,转过身来问,“搞清楚是你亲的我,我算是受害……”   他没把话说下去,因为他看到白渐潇蜷起来坐在沙发上,脸埋在膝盖间,唯有露出的耳朵红红的。   他的小猫害羞了,非常非常害羞。   陆之穹的心跳乱了个节拍,再次回味起唇舌柔软的触感,舌尖都浮起那甘甜的味道。   “那真是对不起了。”白渐潇闷闷地说了一声。   陆之穹坐近了一点,“明明一进门就看见了我,为什么刚才突然那么生气地跑过来?”   像宣誓主权一样,还撩他。   “我生气了吗?”白渐潇反问道。他抬起头,脸颊依然红扑扑的,恰好侍者把酒端了过来,他抓起酒杯一口气喝完,然后抓起陆之穹的那杯一饮而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白渐潇,酒壮人胆模式加载完毕。   他抓住陆之穹的衣领子:“我问你,为什么故意找一个长得和我那么像的男宠?你看那孩子像是成年了吗?要是我没看到也就算了,我他妈一想到那张脸,我就……”   “你就觉得好像是自己在和我做那种事对不对?”陆之穹的笑容扩大了,“思绪停不下来,忍不住幻想更多细节,一边觉得恶心一边又很有感觉?”   白渐潇的脸冷下来,嗤笑道:“心里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这话形容你比较合适,”陆之穹指出,“你只看到我要买一个人回家,就断定我要买一个男宠,还觉得我是故意恶心你,买一个和你长得像的。”   “不然呢?”   “我懒得做家务,买一个仆人回家打扫卫生不行吗?”   “你花2000积分买仆人回家打扫卫生?”   “管天管地还管人找仆人了!”   “那你为什么找那种样貌的?”   “你给长相申请专利了?”陆之穹振振有词,“我就喜欢长这样的不行吗?”   “不行。”酒精上头的缘故,白渐潇甚至没意识到这是多惊人的一句话。   “白白好过分。”陆之穹摇头叹气,“你是我什么人,这么霸道,总不能因为亲过就摊上我了吧。”   “不要叫我白白。”   “你也可以叫我陆陆呀,我没意见。”   “陆之穹!”白渐潇是真的生气了,自己吃饱了撑的和陆之穹吵这些,关键是被气着的只有自己,对方还一脸享受的样子,给他脸了还!   “这就想走啦?”陆之穹拉住他的手,“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损失了2000积分,仆人也没找着?”   白渐潇甩了甩他的手,没甩掉,“2000积分算我欠你的,我一有积分就还你。”   “那倒也不用,”陆之穹露出一个坏笑,“再亲一下好吗?”   不同于之前轻佻的语气,这句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又酥又软,像在用一片羽毛搔他的软肋。   “一个吻换两千积分?”白渐潇端正思想,斜眼看他,“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觉得不值吗?我觉得很值,”陆之穹认真地说,“要是人们把争吵的功夫用在打啵上,世界和平早就能实现啦。”   “要是你立刻消失,我心中的和平就能先一步实现。”白渐潇毫不客气,“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把2000积分和你的绸带一并还给你。”   “如果你就这样走出去的话,你活不到赚够2000积分的时候了。”陆之穹指了指头顶,示意那个红名光环,“如果没有人庇护,你很快就会死的。我家正好还有一个空房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也不是太介意……”   白渐潇这才意识到,和酒吧里的绝大部分人不同,陆之穹头上并没有红名光环,自认识以来,至少从表象看,他的手一直很干净。如果和他一起住,似乎也不错……   刚刚有一瞬间的放松,于建达的死和那个假的疤痕就浮上心头,狠狠地刺痛了他一下。   对了,这家伙是再狡猾不过的,自己却每每被他忽悠两句就心软,软弱得不像自己了。   “我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白渐潇问。   “你说得对,”陆之穹说,“这是我的坏习惯,每次看到一只小猫跑到了车流穿行的路中间,我总会忍不住去把它抱回来。”   “我不是小猫。”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比方……”陆之穹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也是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在没进监狱的时候,我就因为这种事被车撞了,脚上还留了残疾,挺搞笑的……我这辈子绝大多数的灾难都来自多管闲事。你走吧。”   白渐潇不确定他的失落是不是装的,向来没心没肺仿佛永远不会受伤的人,突然袒露一点真诚,只会让人心生警惕。   他想走,但挪不开步子,索性坐下来,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陆之穹,你打不打算向我解释于建达的事?”   “就算我解释,你会听吗?”陆之穹歪了歪脑袋,自嘲道,“你会信吗,一个欺诈惯犯的话?”   “我会听,我想听你说,”白渐潇说,“信不信由我。”   “……”陆之穹靠在沙发背上,手指缠着自己卷卷的发尾,“当时我告诉你的大部分是真话,除了那个伤口。于建达的确想杀了我,但他没那个本事,连伤我都做不到。不过为了让事情看起来更加可信,我在肩上贴了疤痕贴纸,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然后处死了他。就这么简单,你信不信?”   “那是我的事。”白渐潇说。   “其实没必要纠结这个,”陆之穹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我就有那么不择手段,我做过比这邪恶千百倍的事,我杀的人也许比你见过的还多。”   “过去的事留在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白渐潇说,“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我喜欢让事情尽可能敞亮些。如果你愿意对我说真话,我会很高兴。”   “好呀。”真话,在这所监狱里可谓是最珍贵最稀缺的东西了,陆之穹感觉被小爪子挠了挠心脏,有些东西溃不成军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草率地答应了,甚至还说了奇怪的话:“只要你想,随时来深海33号找我。我不会给你提供庇护,但我可以让你变得更强。”   “我大概付不起房租。”白渐潇说,“而且人家公会许诺给我一幢二层小洋楼呢。”   “不收你钱,”陆之穹一本正经地调戏他,“正好缺一个能打扫卫生还可以随时亲亲的小仆人。”   “你看我像傻瓜吗?”白渐潇挑起眉毛。   “萧见白,你是我见过……”说到傻瓜,陆之穹笑得眉眼弯弯,似乎有什么高论要发表。   白渐潇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轻声道:“我叫白渐潇。”   既然问你要真话,我也会把真名告诉你。   陆之穹睁大了眼睛,久已沉寂的灰蓝大海掀起了一点涟漪——白渐潇突然和他靠得很近,轻吻捂住他嘴的那只手,这一切不可触摸,只能用目光描摹形状。他温热的呼吸和未说出口的话语都被堵在了手心里,这个吻像落在信纸上的火漆,封印了缄默难言的诗行。   陆之穹只好虔诚地回吻他的手心。   白渐潇触电般收回手,他受不了那双眼中太复杂太深重的东西,只好收拾满地狼藉的心绪,假装镇定地与陆之穹告别。   陆之穹没说什么,也没有再调笑,只是盯着他,一直目送他离开。   和罗欢打了个招呼,白渐潇一个人回自己的牢房。   已经过了十点,灯全灭了,也没见有夜生活人权协会的人乱逛。漆黑的甬道里空空落落,只有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凄厉的尖叫和惨痛的哭嚎,与寂静不相容地浮在虚空上。   白渐潇拉紧了帽子,有一个光环在里面,把帽子撑得很奇怪,有心人很容易就会发现他的不对劲。   罗欢说得对,他的确是惹上了大麻烦。陆之穹的提议不是没让他心动,然而只要不是全无希望,他不想去深海33号找陆之穹。今天的一切都太过界了,无论是那些吻还是互相试探的对话,带着隐隐的恐惧和期待,他不知道再往前一步是什么,只好先缩回自己的硬壳。   他想得太过入神,因而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跟着。   屠戮有着野兽一样的体格和秃鹫一样的嗅觉,头顶的光环和眼睛都散着幽幽的红光。   他还有一个好猎人的耐心。   来吧,让黑夜永远不要结束,他闻到了猎物香甜的味道,只需要耐心地等待,就能尝到世上最叫人愉快的滋味了。   ※※※※※※※※※※※※※※※※※※※※   谈恋爱好难写,挠头挠秃了,但我好喜欢写谈恋爱嗷 第25章 红名对红名   白渐潇回了牢房,看到里面亮着一盏昏暗的灯,自下而上照亮了周行之和方源的脸。牢房中间地板上躺着半死不活的陆文豪。他被草草地包扎过,放在一床被单上,胸膛微弱地起伏着,有进气没出气,但就是没有死。   他像一道深重的阴影笼罩在他们所有人头上,直到断气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白哥,他还没死……”方源嗫嚅道,“你问罗欢了吗?他说有没有办法?”   罗欢说他没救了,依白渐潇看,一刀结束这样疯狂的生命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但白渐潇心里还有一个尚未证实的想法,于是说道:“罗欢说他也不知道,需要回去查查资料,看看陆文豪到底是什么情况,然后再转告我。”   “太好了,”周行之松了口气,“还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如果能救陆文豪,说不定我们自己也能找到防止变疯的办法。”   “行之说得对。”白渐潇说,“你们先休息吧,我去洗个澡。”   于是各自休息,白渐潇钻进了浴室里,迅速把自己身上冲洗干净。他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看到镜子里自己凝重的神色,“要小心。”他对自己说。   过了半个小时,白渐潇洗澡出来了,小声叫道:“方源,方源,你睡着了吗?”   方源从上铺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没呢!”   “白天我拜托你的事,你做了吗?”白渐潇问。   “哦,你说那个啊,我试了试,原来真的可以诶!”方源说,“这样的话,就算我不给你带饭,你也可以呆在牢房里不出去了。我给你留了点,你吃吗?”   周行之在床上僵卧不动,好奇地支起了耳朵。   方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床底下掏出个纸箱子,“没想到监狱里的外卖事业也这么发达,还是天使专门送上门的,就是价格比食堂翻了个倍。来根鸡翅膀?”   白渐潇说:“谢谢,不吃。”   方源说:“都到这里了,还怕什么胖,你不吃我吃了啊。”   包装纸哗啦作响,空气中突然弥漫开了一股炸鸡的香味。   周行之想起来了,白天的时候方源研究了半天项圈,发现了点外卖功能,特地点了份炸鸡回来吃。原来是白渐潇嘱咐他做的,也是,头上顶着那个红名光环,谅他也不敢四处乱跑。   过了一会儿,周行之又听到白渐潇说:“方源,帮我把陆文豪的床单拿下来,我们把他的脸遮住,半夜里看着怪吓人的。”   “行。”方源爽快地答应了。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双人床在摇晃。   “周行之?”白渐潇突然小声叫他的名字。   周行之悚然一惊,闭紧双眼一动不动,装作沉睡不醒。   他听到白渐潇轻声呵斥方源:“周行之都睡着了,你不能动静小点吗?”   “不好意思啦。”方源干笑了一声。   “帮我把手,我们把陆文豪挪开点,味道太大了。”白渐潇说。   “行。”方源说。寂静的夜里传来窸窣的声响,听起来那是像是有人在地上爬一样。   不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两个人互相道了晚安,各自回床休息。双人床再次摇晃起来,方源爬回了上铺,躺下没多久就传来了小小的呼噜声。   周行之悄悄睁开眼,看到对面白渐潇一动不动地躺在床铺上,似乎也歇下了。他才感到背上出了层细密的冷汗,把衣服和被单都打湿了。   明明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为什么却如此不安?事情已经拖得太久,他必须速战速决。   黑夜里的等待是最痛苦的,周行之甚至不敢翻身,就这么挨到了凌晨两点,浑身筋骨都酸痛不堪,小腿肚子甚至抽起了筋。   “呼……”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缓缓坐起来,然后叫道:“方源?白哥?”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阒静的夜激起涟漪般的回声。   周行之站起来,大幅度地转了转脑袋,颈脖子“咔吧”一声脆响。他将手指一根根拉过去,把关节拉得咔咔作响。然后他才从囚服的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把袖珍枪,在手心里灵活地玩弄着。   动手前,他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陆文豪,他那可怜的狗躺在地上,居然还没死透,方源把陆文豪用床单一股脑儿盖起来,枕头罩在他脸上—— 没人想看到那张丑陋的脸。   周行之走到白渐潇床前,发现白渐潇睡觉的时候也会拿被子把脸盖起来,身体缩成一团——外表那么镇定的人,其实也隐藏着深深的恐惧。唯有他头顶上的血色光环藏不住,透过被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遮住不看,并不意味着邪恶不存在,反而会给邪恶提供便利呢。周行之反而不急着动手,慢慢品味这胜利的时刻。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白渐潇的?好多年前了,那部古装剧开拍前就注定能火,他不过是想争一个男四号罢了,经纪人告诉他只有一个竞争对手,他庆幸了好久,拼命地准备。后来他踌躇满志地去试镜,看到白渐潇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输定了——白渐潇更加年轻,更加漂亮,讨人喜欢,定妆造型无可挑剔。   准备进化妆室的时候,他听到里面的化妆师在说悄悄话:“老黄瓜刷嫩漆,周行之还以为自己只有十几岁呢,跟人抢小世子的角色。”   周行之被深深地羞辱了,他什么都比白渐潇好,只是没有他的外貌,不像他走大运正好接了几部爆火的片子。他必须捍卫自己的尊严,哪怕是用一些龌龊的方式。他看娱乐圈里的每个人都是一团光鲜亮丽的狗屎,爬到上位的哪个不脏?他只有比别人更狠,才能踩在别人头上。   他编造了那些谣言,尽管不难查出破绽,但初出茅庐的白渐潇是很怕弄脏羽毛的,他退出了竞争。周行之得到了小世子的角色,小小地火了一把。   那之后又过去了数年。他已经33岁了,逐渐收获了自己的资源和名气,然而命运和他开了个大玩笑,直接抽走了他脚下的梯子——他被带进了这个监狱,摸爬滚打受尽屈辱。弱小的人如陆文豪死了,而他幸存下来,他兴奋地发现这不过是另外一个残酷的动物世界,而他找到了一种完美的生存策略。   “对不起,白渐潇,”周行之脸上浮起微笑,“去死吧。”   “砰——”他开了枪,子弹应当是穿过了白渐潇的胸膛,被子瞬间被血染得通红。白渐潇浑身痛苦地痉挛,喉咙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像要把心呕出来。   “还不够呐,我们继续。”周行之连开四枪,很快整床被褥都被血染红了,白渐潇苟延残喘地抽动着,头上的光环都歪向了一边。   周行之感到一丝微妙的不协调感,光环能够完美地跟随头部移动,始终保持正戴着的位置。白渐潇的头得扭曲成什么样子,光环才可能这样倾斜?   然而很快他来不及想那么多了,他发现自己头上闪现出了一个红名光环,使他的整个视野都染上了一层深浓的血色。   不可能!   杀死一个红名是不会被标记为红名的!他应该得到100积分才对!   他根本没有得到积分!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行之顾不上那么多了,伸手去掀被子,与此同时他的余光捕捉到,背后“陆文豪”的尸体动了一下。   被子下面,是一张恐怖的鬼脸,陆文豪难以置信地睁着双眼,血从七窍里汩汩流出,表情前所未有地狰狞。虽然他活过了很多常人难以忍受的致命伤,然而这次他撑不住了。他的头上,绑着一个细铁丝支架,一个红色的LED灯圈闪着光,藏在被子里的时候,这个LED灯圈看起来就像个红名光环。   他上当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同一时刻,他的背上插入了一根尖锐的刀子,肋骨被生生削断,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周行之怒吼着转过头去,看到白渐潇拔出刀子,迅速扎入他的手心,袖珍枪掉落在地,被白渐潇一把捞走。   “听说杀红名不犯法?”白渐潇的眼里闪着森森冷光,尖尖的虎牙像獠牙一样,“周行之,现在你也是红名了。”   他不是那种能耐心听完对手遗言的攻击者,说话的同时他迅速扎下第三刀,刀刀对着致命的地方。   周行之啐出一口血,神色变得狰狞恐怖,硬接了几刀,他不仅没有倒下,反而空手接住刀子,掌心竟变得像钢铁一样硬。刀锋与手掌剧烈摩擦,发出尖锐的噪音。白渐潇一察觉无法深入,立刻就抽刀收手,险些连燕刀都被周行之夺去。   白渐潇回跳两步,擦掉了溅在脸上的血,专注地盯着对手。他忘记了一切恐惧,既冷静又热血沸腾,既紧绷又舒展自如,好像进入了一种奇异的战斗状态——在伪装成陆文豪尸体的那一动不能动的3个小时里,他慢慢回味成为巫玄的感觉,即使现在无法召唤拟魂,他也要进入那种战士的状态!   “我的能力是钢铁之躯,”周行之站定了,掌心翻出冷冷的铁色,浑身的伤口也奇迹般地融合了,“你可以再来试试。”   “哦,我还以为你的能力是操控呢。”白渐潇哂道,“控制陆文豪的身体,故意激怒我,好让我成为红名,这样你动手就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了。”   “他是我养的狗,我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周行之说,“我很好奇,你怎么发现的?”   白渐潇当然没有义务和他说实话,“因为我的能力是看破谎言,你浑身上下都是说谎的味道,我闻到了。让我猜猜,仅仅是为了拿100积分,值得让你费那么多功夫么?杀死我对你还有什么好处?”   他一边说话一边紧紧地盯着周行之,寻找他周身的破绽。可惜他从来没有受过类似的训练,他只觉得周行之像一尊钢铁雕像一样坚不可摧。   再坚硬的钢铁,能抵挡子弹吗?   “我杀你,”周行之冷笑道,“仅仅是因为讨厌你。”   他缓缓踱步向白渐潇走来,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   “原来我这么招人讨厌啊,”白渐潇一边说话,一边单手抽出燕刀指向周行之,花里胡哨地挥舞着,“听着真伤心……”   “砰——”他藏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却趁机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轰入周行之的腰腹。打中了!   周行之一个踉跄,似乎是有点站不稳,将将走了一步,便跪倒在地,低着头捂住伤口。   成功了吗?果然子弹能穿透他的硬壳!白渐潇的心热烈地跳动起来,试探性地向前一步,突然他听到了一阵低低的笑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钻出周行之的肚子,白渐潇仔细一看,差点惊呼出声——是那颗子弹!   子弹晃晃悠悠地飞了出来,弹头对准了自己的方向,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射向自己的眉心。一瞬间白渐潇只听见死亡在耳边呼啸,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抗的动作,巨大的绝望淹没了一切。   他就要死了!   子弹堪堪在他额前停住,他的额头被烫了一下,炸裂的轰鸣先一步在脑海中炸响。白渐潇几乎以为自己死了,什么战士的精神什么精神系什么巫玄根本没用,真正的死亡来临的时候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哈,”周行之抬起头,“你是有些小聪明,听说你的能力是精神系的?我很喜欢你的能力。”   “……你的确可以操控物体。”白渐潇感到那颗子弹还在缓慢地前进,他立刻后退一步,子弹却牢牢地贴着他的眉心,无论他如何躲闪,子弹就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既不杀了他,也不放过他。   “现在告诉你又有什么关系?”周行之自言自语道,“我的能力是罪恶审判者,能够吸收那些亲手被我杀死的人的能力,但前提是那些人是有罪的。但是监狱里的红名都是些很可怕的人呢,我怎么敢去杀他们,幸好我遇到了一个不赖的室友——怎么也死不了的陆文豪。”   说话的时候,白渐潇听到陆文豪还在床上痛苦地喘息。为什么,中了五枪还没有死?   “我给陆文豪喂了不少疯狂药剂,让他变成这么一个玩意儿,然后操控他尽可能地惹怒新室友,让新室友染上红名,这样我就可以轻松地下手了。你猜我现在有多少能力了?我从一个想要保护我的热血笨蛋身上得到了‘钢铁之躯’,因为他只钢铁化了身前,把身后留给了我。我从一个可怜傻瓜手上夺走了操控能力,他的能力太棒了!本来他已经被大公会看上,可以搬走了,但他执意要带上我,那我只好收下他的能力啦……”   “现在你也要夺走我的能力了。”白渐潇被那颗缓慢前进的子弹逼到牢房的角落,他一刻不能停下脚步,慢一点头颅就会被贯穿,“为什么不立刻杀了我?”   “这不是很有趣吗?”周行之好整以暇地欣赏他无用的挣扎,“我把子弹的速度放慢了,但它会一直贴着你的额头,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你头顶。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你活很久,但你必须一刻不停不眠不休地动下去,一旦你停滞不动,子弹就会缓慢地钻入你的颅腔。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妙?”   白渐潇咬着牙不回话,只是握着刀慢慢朝周行之走去,周行之“哦哟哦哟”地叫起来,“你还想杀了我?白渐潇,你是不是觉得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你想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关到这个地方,被我玩弄在手掌心里?”   他一边说,一边悠闲地后退,拉开彼此的距离。白渐潇突然意识到,周行之不是没有受伤,他也在避免正面接触。   “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白渐潇突然大声叫道,不管不顾地挥着燕刀朝他劈砍。   周行之朗声大笑,轻松地躲过了他的全力一击,燕刀深深地劈在床栏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了吗?”周行之刻薄地笑道,“你的巴别塔印记是怎么拿到的,靠队友?就像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是靠队友来着,”白渐潇抽出刀子,确认周行之已经站到了合适的位置,他向后退了一步,居然还笑得出来,“人愿意罩着我不行吗?”   “恶心!”周行之呸了一声,他刚想再骂些什么,突然一个庞大的阴影从天而降,他一下就被人坐倒在地。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迎面就是瓢泼大雨般的一顿拳头,他只来得及把面部金属化,可那拳头却比金属还硬,一拳一个凹痕,砸出了“哐哐”巨响。周行之感觉自己的脑袋就是200斤铁锤下的一颗铜豌豆,被一点一点砸扁,锤到地心里去。   “操——”他必须操控点什么!   “操.你妈!”方源豪气万千地骂道,双手抱拳高举,又“轰——”的一声锤下,将他的脑袋锤到了地板里。周行之翻了个白眼,脸上的钢铁之色褪去,彻底动不了了。死前最后一个画面,他看到白渐潇举起殷红的刀子,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抵在白渐潇额头上的子弹,掉落到了地上,在他的眉心留下一个灼烧的伤口。头上的血色光环闪了闪,也消失不见了。   白渐潇浑身脱力地坐到床上,“方源,动作太慢了吧!”   “之前他一直警惕着呢,”方源站起来,踹了踹周行之的尸体,“一击毙命的机会只有一瞬!”   “在那之前我感觉我都凉了一万遍了!”白渐潇有气无力地骂道,“你真是能耐了!”   “谢谢白哥,”方源权当这是夸奖,插着腰宣布,“我想好了,这招就叫天降正义!”   天降正义……吗?白渐潇茫然地想。如果真有什么正义,被喂了疯狂药剂,被当成傀儡玩弄,被羞辱被杀害,最后就这样死去,陆文豪的正义在哪里?那些曾对周行之那么好的“热血笨蛋”“可怜傻瓜”的正义在哪里?   他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四年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清秀青年在眼前一闪而过,白渐潇闭上眼,把关于他的故事放进了记忆的抽屉。   “白哥,你休息吧。”方源也躺在床上,把他往旁边挤了点,“你太累了。”   “嗯。”白渐潇沉沉地闭上眼睛。   “第一个晚上我害怕得睡不着,想和你一起睡,你没答应,”方源说,“但我感觉现在我可以保护你了。”   “谢谢你,方源。”白渐潇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方源挺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僵卧在地上的周行之,嘴角也缓缓浮起一个扭曲的微笑。   ※※※※※※※※※※※※※※※※※※※※   下章就结束这一卷,开启同居生涯~ 第26章 优良传统不能丢   周行之吃力地用操控能力修补破碎的内脏,竭力忍住巨大的痛苦,一动也不动。   他还没有输!   白渐潇说他的能力是识破谎言,但其实他做不到。如果他能识破谎言的话,就会发现自己从未对他说过一句实话。   杀死红名就能夺取他们的能力?不,太可笑了,什么时候杀人还需要看红不红名?   他真实的能力是,只要杀死一个人,就能获得他们的能力。然而这个能力的使用次数有且仅有一次,一旦使用的过程中断,他就再也无法使用那个能力了。   乍一听和他编造的能力差不多,但其中隐藏着一个微妙的区别。白渐潇以为他只有杀红名才能获得能力,而陆文豪并不是红名,白渐潇自然不会怀疑自己拿走了陆文豪的能力。   然而事实上,当陆文豪终于痛苦地死在他手下后,周行之获得了重生一次的机会。他还藏着很多一击毙命的能力没有用,只要给他找到机会……   白渐潇和方源躺在一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方源问:“白哥,我不明白,你怎么看出来周行之是坏蛋的?”   周行之也没想通这个问题,不由竖起了耳朵。   白渐潇说:“与其说我怎么看出来的,倒不如说我一开始就觉得他非常可疑,只是没有证据。还记得我问过你,是你先醒过来的还是周行之先醒过来的吗?”   “哦,对,周行之比我醒得早。”方源说,“是他把我叫醒的。”   “既然他在我们之前‘醒’过来,为什么我们会认定他是和我们差不多时间关进来的,而不是早就存在于这个监狱里的?”   “因为他说他也是刚被关进来的呀……”方源疑惑地说,他突然想到什么,叫道,“我想起来了,是那个箱子,当时天使抱着三个箱子过来,里面装着新人用的东西,周行之还比我们多了副眼镜!”   “对,就是这里,其实一开始我的思路就堵在这个地方,直到今天,我看到了你的外卖盒子。”白渐潇突然下了床,去床底下翻找什么,周行之惊得一身冷汗,立刻屏住呼吸,全心全意装尸体。   白渐潇将外卖盒子拿了出来,“这个外卖盒子,和装新手材料的盒子,是不是一模一样?”   “怪不得,”方源明白了,“其实一开始天使只送了我和你的新手材料,而周行之叫了一份装着同样东西的外卖!他就是用这个方法装成和我们同批的新人的!”   “嗯,其实无论是派陆文豪偷我的手机,还是这个外卖盒子,都非常容易露馅,但周行之这孙子太能装了,要不是我以前和他有点过节,说不定也被他的外表骗过去了,”白渐潇的声音听着有些后怕,“你说他有这本事,做什么不好,杀红名就能获得他们的能力,也未免太变态了……”   他在怀疑自己的能力!周行之紧张起来,白渐潇会发现什么破绽吗?!他在手心中缓缓聚集能量,只需要五分钟,他就可以使用一个名为“跗骨之蛆”的能力,创造出一只能钻进人身体释放毒素的虫子……   幸亏方源又发挥了猪队友属性,“不管他,反正他已经死了嘛。鬼鬼,太恐怖了,我就没见过这么阴毒的人……”   “嗯,说到这个,”白渐潇嘀嘀咕咕地站起来,“我还有件事忘了做。”   周行之感到白渐潇走到了自己跟前,手里还提着那把锋利无匹的刀。   他想做什么?   方源替他问了:“白哥,你想干嘛呀?”   “你过来,”白渐潇把方源也叫过来,问他,“你知道消除恐惧的办法吗?”   “啥?”方源傻了。   “彻底摧毁让你恐惧的东西。”白渐潇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不怕杀人了吗?因为第一次杀掉它们的时候,我强迫自己把它们都肢解了,我发现再凶恶的敌人不过都是血肉之躯,也能被刀杀死,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不,听起来太可怕了,周行之直冒冷汗,他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想干什么!   肩胛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脑袋空白了一瞬,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右臂的知觉。白渐潇这个丧失人性的变态,把他的右胳膊切掉了!   “你也来试试。”白渐潇把刀递给方源,“别怕。”   燕刀切割时会吸掉大部分的血,连鲜血飞溅的效果也没有,和处理冰鲜鸡肉的感觉差不多。   方源瑟瑟发抖,看着尸体一脸惊恐。   “你怕什么,尸体又不会动。”   “不是……”方源叫道,“周行之……周行之真的动了啊!真的动了!”   白渐潇当他是害怕,无奈地撸起袖子,准备自己完成剩下的工作。就在他准备切下周行之的头颅时,周行之突然睁大了双眼,嘶哑地吼道:“住手——”   白渐潇手一抖,燕刀平滑地切过脖子,周行之维持着双眼大睁的姿势,彻底凉了。   白渐潇:“……”   不怪他啊!是燕刀太锋利了!   不对!周行之为什么还活着!闹鬼了?!他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往后蹿了数米远。方源比他反应还大,猴子一样蹿上了双人床,丢下一连串“嗷嗷”的尖叫。   “方源……你去看看,现在他还活着吗?”白渐潇扒着厕所门,声音在抖。   他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怕鬼啊!   “白哥,我怕……”方源的声音听着像哭了。   两个人一个躲在双人床上,一个躲在厕所,直到6点钟重新亮灯,才挂着两个黑眼圈出来。一看,周行之尸首都僵了。   “我们还要继续切吗?”方源虚弱地问。   “算了算了……”白渐潇僵硬地摇头,“不碰他倒好好的,一碰说不定要诈尸了。你去查查手册,看看一般牢房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白渐潇想到了蓝珊,那个能控制自己尸体的女人。果然监狱里的能力神秘莫测,自己还是要保持尸体切块的优良传统才行……   他从周行之身上找到钥匙,打开他的柜子,彻底搜索了一遍,果然有很多收获。   自己的手机就藏在柜子深处,白渐潇拿出来一看,居然还有电。他连忙去翻那两条奇怪的短信,在天使来之前,那两条无信号情况下发来的短信,很可能是他破局的关键。那个叫陆璐的女明星,通过未知的办法,向监狱外发送了信号,如果能够找到她打听到办法的话,也许就能够向外界求救了!   他着急地翻开短信页面,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两条短信了。   怎么回事?是被周行之删掉了吗?是短信自己消失了?还是当时的情景,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觉?白渐潇手脚冰凉,他打开微信,给曾经的亲人朋友发送消息,然而这不过是徒劳,所有的信息都发送失败了。   微博还停留在他被抓时的界面,再也刷不出新微博了。淘宝的物流停滞不动,他新买的音响不知道到了没有……   也许现实世界的自己已经死了,也许有别的什么东西占据了自己的身体……那些关注自己的人能察觉到吗?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啊!   白渐潇把额头贴在了冰冷的柜子上,前路布满迷雾,黑影重重。他需要费极大的心力,才能让自己不被那种绝望吞噬,他打开曾经的聊天记录,一条一条翻看着,告诉自己,想要回去的话,就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白哥,我发现了陆文豪的日记本!”方源似乎永远不会沮丧似的,献宝似的挥舞着手中的本子。   “嗯。”白渐潇应了一声,问他拿本子来看了一眼。   日记本一开始是很正常的,甚至还有些小说家的笔法,把最初的牢狱生活写得十分精彩。他写新来了一个叫周行之的室友,人很和善,大家都喜欢他。就是从那一页之后,陆文豪的笔迹越来越缭乱,思维越来越脱节,逐渐无法组织一个完整的句子——他疯了。   日记里记载,他的能力叫“恐怖小说主角”:世界上最倒霉的主角就是恐怖小说主角了吧!因为读者喜欢,不能轻易写死掉,就这么死去活来了一百万字,明明是个弱小的人类,却从各种恶鬼手下幸存了呢!这种主角光环不要也罢。就算被说烂尾,我也要赐他一个完美的DEAD END。   怪不得怎么死也死不掉……方源继续搜索,在周行之的床垫底下,找到了两捆药剂。   药剂呈长条状,有点像掰了一半的碎碎冰,一捆是蓝色的,一捆是红色的,每捆各有6支。   蓝色的他们都认识,是清醒药剂,红色怕就是疯狂药剂了。   坐地分赃,红蓝两人各拿了3支,白渐潇叮嘱他先不要喝,他要拿去先给罗欢鉴定一下。   7点,天使巡视经过的时候,帮他们拖走了两具尸体。笼罩在头上的乌云终于消散了,可那两张空着的床位,却又不知道会被什么样的人占据。   经历过周行之事件后,白渐潇终于痛下决心,他就是去陆之穹手底下做牛做马,也不要继续心惊胆战地住四人宿舍了。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帮方源这小子找个出路,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地方。   于是带方源去找罗欢,拜托罗欢帮他测试能力,寻找合适的公会。   白渐潇说:“还有件事,有个女孩住在临风路1900号,名字叫孟响,能不能帮我测试一下她的能力?”   “女孩子啊,”罗欢挠了挠头,“女子监狱那边我不太方便进去,不过我可以拜托一个女同行帮你看一下,就是她收费比我贵……”   “不要紧。”白·虽然不剩多少积分了但是蜜汁自信·渐潇爽快地答应道,“顺便告诉孟响我住在深海33号,有空可以来看我。”   罗欢听到“深海33号”这个地方,有点欲言又止。不过,他想,这么快就能摘掉红名光环,说不定萧见白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呢,自己也别替他瞎操心了。   收拾好不多的行李,白渐潇正式朝深海33进发,而某个跟在他背后许久的男人,也默默隐去了行踪。   “我喜欢那孩子。”说话的男人背后舒展着灰黑羽翼,衣袍上标着“狩天”的印记,颇有兴味地赞叹道,“像这样有资质的新人不多了啊。”   屠戮跪在他身前,犹疑道:“但据说陆之穹……”   “让陆之穹痛苦,”长着翅膀的男人说,“是天底下最让我高兴的事,走吧,我们去看看新人的成色。”   而在遥远的某个女子监狱,孟响惊讶地叫道:“我也算精神系?”   “和精神系擦了个边,”眼周绘着凤凰的女性猎头说,“你的能力是某种‘愿力’,只要你特别希望某件事情发生,那么那件事情真实发生的几率就会增加——只是增加而已,增加多少几率和你的能力强弱有关。”   “这样啊,太好了,本来我觉得自己没什么用,看来还是有点用的嘛。”孟响笑道,“那以后我要每天三遍地祝福对我好的人,让我的愿力保佑他们!”   女猎头心想,这姑娘是不是也太傻白甜了一点……   孟响虔诚地闭上双眼许愿:“如果真的有哪个神在聆听我说话,那你就听好啦。我要祝萧见白平安顺遂,前途光明。祝我们所有人不要迷茫也不要害怕,冲破牢笼,终有一天看到自由的风景。” 第一卷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完   ※※※※※※※※※※※※※※※※※※※※   小剧场5【现实世界】   “白渐潇真的要来B市参加品牌活动啦,”孟响一打开论坛就看到最顶上的帖子说,“上次许愿的楼主也太灵了吧!”   “听说只要购物满2000块钱,能得到前排票诶,能握手的那种。”   白渐潇来B市?握手票???   孟响“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火锅店的人都拿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孟响才不管呢,她快开心疯了。自从上次成功作法把白渐潇召唤了出来,她就把这家叫“山里挖”的火锅店当成了临时据点。   不过要2000块,她可拿不出这么多钱,这回该找什么理由问爸妈要钱呢……   上午十点,火锅店不忙,却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客人自顾自坐在了她对面。   孟响好奇地望过去,看清那人脸的同时她的嘴也被捂住了。   “唔嗷嗷嗷嗷——”孟响睁大眼睛。她眼花了吗?她终于疯了吗?眼前的人是白渐潇啊!是白渐潇啊啊啊啊啊!!!   “嘘——”白渐潇松开手,示意她安静。   孟响立刻乖乖地点头,自觉地捂住嘴巴,同时四处乱瞟有没有摄像头,她怀疑这是什么电视台节目,要是上电视的话她一定要当场表演一段神仙彩虹屁。   “听说附近有要回收的垃圾,我就顺便过来了。”白渐潇单手托腮,懒洋洋地说,“其实你顶多叉烧了点,也不算是特别需要处理的垃圾嘛。”   孟响一呆,他在说什么?   “不过欣缘那家伙非要体验什么普通少女的人生,恰好你是合适的目标,只能对不起啦。”白渐潇继续念叨着,“唉,终于能松口气了,早知道当偶像明星这么累,我就不穿这个身了,把一个话痨关在偶像壳子里太折磨人了……”   “白渐潇,我、我很喜欢你,”孟响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这不妨碍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真的很喜欢你……”   “小可怜,看你哭成什么样了,”白渐潇对她微笑,“我会补偿你的,正好白渐潇进去没多久,我就实现你的愿望吧。唔,他好像进游戏了,啊啊没关系,只要篡改一下时空把你插进去就行了,诶,我都忘了,你这段记忆也不能留,我全删了啊。”   白渐潇摸了摸她的脑袋,孟响的脑袋剧烈一疼,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进了监狱,茫然无助,只记得自己在吃火锅,突然来了个记不清面貌的人,把自己带走了。   进了第一个游戏,她害怕极了,下意识走向了那个叫萧见白的男人——一看到他,自己的心就好像安定下来:“我叫孟响。我在B大读大一,昨天一个人吃火锅的时候突然就被抓来了,我什么也没做……”   小剧场·梦想成真·完   说说这个小剧场,其实本来该写在正文里的,算是对外部发生的事情的一个简单交代。但我有点不知道怎么把它插进去,干脆就以小剧场的形式呈现了。   下一卷有点难产,请两天假构思一下~ 第27章 陆之穹的家   白渐潇在前往陆之穹家的路上逐渐后悔。   这个后悔有一个逐渐递进的过程,非要说的话,他大概后悔了33次。   和其他地名不同,这个33号指的并不是深海社区内的第33幢房屋,而是地下33层。   白渐潇先是跟随着项圈的指引找到了深海监狱,这里空空旷旷,罕有人迹,只有一个3×3平方米的正方形水池,水池中央是一个观光电梯。   这个观光电梯的存在太过突兀,就好像人类终于深潜到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发现那里停着一辆电梯,谁都会觉得奇怪并忍不住想坐上去试试。   白渐潇坐上了电梯,按下了﹣33层。观光电梯运转起来,带着他一路向下。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辽阔无垠的大海,以及密集有序地浸泡在海水中的玻璃牢房。   牢房里关押着一群外形匪夷所思,一看精神就非常不对劲的高级罪犯。他们或许有能力打破玻璃,可惜这么做只会把他们推向死亡。   随着电梯向下,光线逐渐无法抵达幽暗的深海,白渐潇看到一具具膨胀的尸体在海水中飘荡,像是某种奇怪的白色鱼类,在-25层的位置,逐渐出现了一些被打碎的牢房。   要么打破囚笼被淹死,要么永远被囚禁在深海,总要做出选择。   白渐潇的后悔度超过了临界值,试图停止电梯,或是停在别的楼层,可惜电梯不听他使唤。周围的海水越来越黑,未知的恐怖压力越来越强烈,白渐潇的心渐渐沉下来,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逐渐变大,终于来到了深海监狱的最底层。   在这一层,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想不到陆之穹居然住在这种海底罐头里,过得像只毫无尊严的沙丁鱼。他提着手里的一袋子苹果,决定把这次会面当成一次友好的拜访活动。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扇木门。上面挂着一只风铃当门铃。   白渐潇摇了摇风铃,不一会儿,门开了,陆之穹穿着背心短裤运动鞋,脖子上挂着毛巾,浑身冒着热气,显然是刚运动完。他的头发用皮绳乱七八糟地扎起来,却还是有几根卷卷的白毛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小臂上的肌肉格外明显,成股的汗水淌过腹肌,顺着人鱼线滑下,隐没在松松垮垮的短裤边里。   “你来啦。”陆之穹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说话的声音带着低喘,真是该死的性感。   “……”白渐潇艰难地挪开视线,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和语言,“嗯。没想到你住在这种地方。”   他天生基佬,对性感肌肉什么的抵抗力为零——况且他还亲手摸过,知道每一块肌肉的触感——陆之穹再敢这么在他面前晃荡,他就要报警了!   “什么地方?”陆之穹明知故问,把门拉得大了点,“进来吧。”   经过了之前的一系列铺垫,白渐潇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告诉自己绝不能嘲笑陆之穹的玻璃罐头,然而他所看到的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想象,自打进监狱里以来,他就没有见过那么“正常”的景色。   入眼是一片绿茸茸的草坪,鹅卵石小路通向了一座双层木板房,房子漆成了甜甜的奶白色,门口种着一圈可可爱爱的小花。屋侧的葡萄架长廊通向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池塘,池边载着一棵枝条碧绿的垂杨柳。   天上有太阳和云,时不时吹来一阵湿润清凉的风,沾染着青草的香气。   整个空间的面积也就300平米,还没有白渐潇以前的海景公寓大,然而他莫名有点鼻子酸,恍惚间觉得自己还在人间。   陆之穹耐心地站在一旁,介绍道:“天上的太阳是假的,是屋顶投射的幻影,可以随时切换白天黑夜,模拟下雨下雪。室内恒温22度,造风机可以制造自然微风。”   “你怎么会住在……”白渐潇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了。   “因为我会魔法,”陆之穹笑着说,“我的魔法就是有钱。”   万恶的高玩阶级!穷光蛋白渐潇咬牙切齿,可恶,这实在是太让人……太让人喜欢了!   沿着鹅卵石小路,陆之穹带着他进家,屋子里的就比较让人失望了,客厅里几乎什么都没放,正中间摆着一张行军床,一些日用品就随便丢在趁手的地方,角落里是一个用木棍搭起来的歪歪扭扭的衣架,上面挂着陆之穹的衣服,清一色的黑白灰,都是最简单的款式。   总而言之,东西多而不乱,作用简明高效,只为最低的生存要求存在,不需要一点取悦自己的装饰,不需一点温馨舒适的感觉,完全处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的最低一层。   这样的人白渐潇只见过两个,一个是他的远房舅舅,以前是个军人,退伍多年还保留着艰苦奋斗的作风,每天被子都叠成方豆腐块。另一个是位信奉断舍离的女编导,三年前就看破红尘出家去了……总而言之,他很意外陆之穹居然会住在这样一个地方。   陆之穹打开旁边的一扇门,“喏,这里是健身房。”   白渐潇扫了一眼,里面放了些健身器材,地上到处都是纸屑。   “怎么这么脏?”   “你说那些纸屑啊,锻炼能力用的,”陆之穹关上了门,理直气壮道,“所以说我需要一个仆人嘛,你还不信。”   “我没有不信。”白渐潇心平气和地和他理论。   “谁在纪念日酒吧气急败坏地亲了我三口?”陆之穹义正辞严。   白渐潇怒极反笑,从背后踹了脚他的小腿肚子。   陆之穹“哎哟”了一声,又推开一扇门,“这里是厕所。虽然我没有洁癖,但还是请你早晚清理两次。”   自说自话就把他当仆人了!   白渐潇的拳头硬了,不过想到小屋的舒适生活,他觉得这还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当然,再加上“忍受陆之穹”这一条,他心里的天平又开始打摆了。   看了两间房后,陆之穹不走了,“除此以外,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   “二楼也是空的吗?”白渐潇望了眼干干净净的楼梯,这时候真太阳和假太阳的区别就出来了,哪怕很少有人踏足过,楼梯也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   “空的。”   “这样啊,那其实需要打扫的地方很少,”白渐潇盘算起来,“说实话我不想占你便宜,我现在还支付不起房租,但等到赚了积分,我会付给你房租。”   “哦,”陆之穹笑道,“这个小院一个月也就8000积分吧,对半就是4000。”   别说一个新人,哪怕是一个老玩家,也很难承担这样的费用。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天真到可爱。   可是白渐潇似乎一点都没被这个数字吓到,还很乐观地说:“消费促进生产,买卖促进杀害,这样我才有动力赚积分嘛。”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进入游戏?”陆之穹饶有兴味地问。   “我怕啊,很怕,”白渐潇坦然道,“不过说实话,游戏也挺好玩的。”   过去他几乎从来不玩游戏,因为他觉得市面上大多数游戏都很无聊,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虚拟的财富和荣誉如此疯狂。游戏操作对他来说太过简单,奖励的东西对他来说构不成诱惑,哪怕是养成游戏,他几单人民币进去,就变成了万恶的氪金大佬,很快便会丧失所有的兴趣。   但这个游戏不同,代价变成了他的生命,奖励变成了超乎想象的能力和道具,玩家变成了丧心病狂的囚徒,不全心投入就会失败,胜利的狂喜与失败的痛苦只有一线之隔。既叫人战栗,又叫人如此着迷。   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天才,只要他想,不用费力就能做好几乎任何事(演技不在此列)。白渐潇其实很喜欢绞尽脑汁拼尽全力通关的过程——甚至连鲜血和死亡都让他兴奋,他觉得疯狂因子或许已经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   这些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但他感觉陆之穹和他是同一类人,他能理解自己的感受。   陆之穹注视着他亮亮的眼睛,当然能感受,他甚至有些欣喜若狂,看他在游戏里捡到了什么样的宝贝!   “这里有的是仇恨、痛苦、嫉妒、贪婪、狡诈、但很少有快乐,”陆之穹老干部一样拍了拍白渐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也许你能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你快乐吗?”白渐潇促狭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你觉得呢?”陆之穹反问道。   “我觉得你说不定很擅长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白渐潇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不是,你就不能把人想得阳光一点吗?”陆之穹从后面扯了扯他的耳朵。   他的声音突然贴得很近,运动后高热的胸膛几乎贴着自己的后背,白渐潇不自在地躲了躲,连忙转移话题,“我去楼上看一看。”   他的耳朵一定又红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耳垂的皮肤那么薄?白渐潇迅速拉开了距离,向楼梯走去,陆之穹的手插在口袋立在原地,根据“如何接近小猫”的理论指导,没有继续戏弄他。   白渐潇溜上了二楼,发现如陆之穹所说,二楼什么东西都没有,空得像个毛坯房。转了一圈后,他对二层小楼的布局也有了个概念:一层有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卧室、健身室各一间,二层有个小客厅、卫生间、书房、两个卧室以及一个圆形的大露台。   一边看房子,他脑袋里一边构思着该如何布局,哪里要放什么家具,外面的空草坪也不能闲着,那可是珍贵的泥土地!如果开辟一块菜园子的话,就可以种上各种蔬菜水果,到时候把厨房收拾起来,就可以自己做饭吃……   精神一松懈,身体也放松下来,很快白渐潇就发现自己困得厉害,连眼皮都快撑不开了。   也是,从被抓进监狱,到度过第一个副本,然后是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费尽心力对付周行之,他的精神早就在超负荷运转,也就是觉醒了精神系异能的缘故,才让他到现在还有口气拖着步子走动。   白渐潇下了楼,看到陆之穹正在抖被子。他把行军床上的被褥床垫全都翻了个个,堆成了一个舒适的小窝,看到那张床,白渐潇的魂都一股脑儿陷了进去,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好困,我能先睡会儿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铺床?”陆之穹打了个响指,忽然之间世界就暗了,“睡吧。”   他把白天换成了黑夜,摘下了太阳,挂上了月亮和星星。   占了他唯一的一张床,白渐潇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有换洗的衣服,还穿着那身白衬衫牛仔裤,也有些脏了,坐在人家干净的床铺上,浑身都不自在。   “躺下啊,”陆之穹抱着胳膊,“要我帮你更衣吗?”   白渐潇没法拒绝,乖乖地躺了下去。被子蓬松柔软,像是陷进了一捧暖融融的阳光里。还有一丝很淡的陆之穹身上的味道,清凉甘冽,也许是洗发水什么的……   陆之穹问:“你睡觉姿势规矩吗?”   白渐潇半个脑袋埋在被子里,摇了摇头,头发乱乱地散在枕头上。   “那你最好别摔下去。”陆之穹绕着他走了两圈,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行军床太窄,参照以前3米的大床不够他翻滚的经验,白渐潇敢说自己少不了和大地亲密接触几回。可他脑袋有些打结,乱糟糟地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可怜巴巴地问陆之穹:“怎么办……”   大概是没见过他这副样子,陆之穹也愣了一下,觉得白渐潇像某种傻傻的小动物,窝在墙角跟晒太阳,人来了也不怕,以前的机敏劲儿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想了想,掀起了被子,“来,你往那边挪一点。”   白渐潇不明所以地照做,陆之穹弯下腰,把他连人带被子往自己怀里卷,被子就紧密地裹住了白渐潇半个身子。接着他轻松地抱起被筒翻了个面,把另外半边被子细细地卷好。   整个过程白渐潇一动不敢动,就这么被卷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寿司。   “搞定。”陆之穹拍拍手,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怎么样,睡得还舒服吗?”   白渐潇没吭声,陆之穹一开始还以为他睡着了,然而他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嗯”。   陆之穹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   白渐潇又轻轻地说了些什么,带着软软的鼻音,和一点藏不住的哽咽,在空中扑扇了一下翅膀,就消失了。   要不是陆之穹认真地听,他几乎抓不住那句话——他听到白渐潇说了声“谢谢”,就把脑袋缩进了被窝里。   一只害羞的珍珠蚌丢给了他一颗珍珠,然后就死死地闭上了壳,不肯露出一点软肉。   陆之穹想调笑一句什么,话将出口才发现对于此刻的沉默很不合时宜,他弯腰在装睡的人耳边道了声“晚安”,才悄悄地离开。   白渐潇半梦半醒,其实并没有很快睡着,大概是放下了心头的重担,松懈了精神,他变得格外软弱和情绪化。   哪怕陆之穹展现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态度,他依旧是很煎熬的。过去他很少处于这种被动的境地,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求人,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也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他坚强惯了,百折不弯地杵在那儿,脾气又倔又坏。但他也会累,也会怕,也会有撑不住的时候,想找个暖和的被窝睡一觉,想找个肩膀靠一靠。   现在他在陆之穹这里得到了这些,他一边感到满足,一边害怕着。   因为陆之穹不过是另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他的神秘吸引着自己靠近,又让他的灵魂害怕到战栗。他像一个长夜跋涉的旅人,无助地朝着唯一的火光走去,不知道那里究竟是即将升起的太阳,还是烧尽自己的烈火。   但他只能朝那团火走去,因为那毕竟是黑夜里最亮的地方。   怀着这混乱的心事,他终于沉沉地睡过去了。   今夜天清如水,月亮圆满无缺,有风穿过长廊和庭院,拂过心事满篇。   “哗啦——”,又翻了一页。   ※※※※※※※※※※※※※※※※※※※※   快开学了,事情哗啦啦地涌过来,我会尽量保持日更,如果不能更的话,会在文案上请假。   更新时间是这样的,如果中午有空码字的话,那就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更新,如果中午没空而晚上有空的话,那大概就是接近凌晨的时候更新。等开学了这个时间可能还要变,到时候再说吧。   这一卷根据大纲来看,估计会写得挺煎熬,希望不要难产,爱大家,啾~ 第28章 任性的能力   这一觉睡得,像是沉入了粘稠温暖的糖水,浑身的筋骨都泡软了。   白天黑夜都有了种不确定性,白渐潇睁开眼,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急着去想,放空自己在这孤独又冷清的时刻。   好一会儿,尘世的悲欢过往才慢慢沉淀入身体,无忧无虑的梦境结束了。他缓缓坐起来,看到枕头边上放着一只圆圆的已经洗干净的苹果。   白渐潇拿起苹果咬了一口,穿上鞋去找陆之穹。   健身室的灯光亮着,陆之穹坐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撕纸,周围是一堆细如粉尘的纸屑。   敲了敲房门,陆之穹没有抬头,白渐潇也就认真地观察他的动作。   他两手展开放在身前,像篮球中双手接球的动作,一张纸飘浮在距离手不远的位置,正缓缓地从中间裂开。   他不停地重复撕纸的动作,直到一张A4大小的纸变成了纷纷扬扬的纸屑。一开始还很轻松,越分到后来,陆之穹越吃力,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白渐潇有点感觉到他的能力与“分裂”有关,却不知道究竟是怎样运作的。打探别人的能力是个禁忌,他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陆之穹,只能在一旁咔嚓咔嚓地吃苹果。   没想到,陆之穹直接开口说了:“我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能力,其中一个是分裂。”   “分裂?”白渐潇没想到自己还猜对了,“就像这样,不用动手,也能把纸撕开吗?”   “嗯。”陆之穹又拿出一张A4纸,白渐潇才发现这些纸破破烂烂,像是在水里泡过又晒干后的样子,“一开始分裂成小纸片是很容易的,越往后分裂就越难,最后达到了分子级别,分裂出来的纸屑人的肉眼几乎很难看清楚。一般闲着无聊的时候我会通过这种办法锻炼能力。”   白渐潇听得似懂非懂,“那另一种能力呢?”   “是融合。”陆之穹抬起手,地上纷纷扬扬的纸屑全都漂浮了起来,飞向他的手心,重又融合成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白渐潇惊讶地接过那张纸,除了有些破烂,几乎看不出融合的痕迹。   如果说作用对象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个人呢?一瞬间他脑袋里飘过许多应用的方式,不得不说这个能力强大到变态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没有那么简单,”陆之穹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衬衫扣子上,扣子上的线突然就断了,“啪嗒”一声滚落在地,白渐潇的衣襟也解开了。   他练习能力就是为了耍流氓吗?!   赶在白渐潇挠人之前,陆之穹迅速退开,解释道:“如果将作用的对象换成生物,或者自身拥有能量的物体,我的能力就会受到影响。如果是你这样的新人倒还好,我尚可以直接分裂你的内脏。但如果是一个久经修炼的老玩家,我的能力可能最多撕裂他的衣服……同样,我和对象的距离,对象的材质等等,很多方面都会对‘分裂与融合’的能力造成影响。”   “怪不得,”白渐潇想到了什么,“你在瞭望之室的时候那么快就发现了操作的限制,是因为和你的能力有相似之处对不对?”   “某种意义上是这样。”陆之穹点了点头。   “那么飘浮呢?”白渐潇好奇地问,“你还可以使纸屑飘浮起来,这又是什么能力?”   “你说这个啊,这是我能力的一个引申应用。”陆之穹把纸屑抛到空中,让他们细雪一样在空中上下飞舞,“融合能提供一种吸引力,会像磁铁的NS两极一样靠近;而分裂提供了一种排斥力,就像磁铁的同极相斥。假如我想使这片纸屑漂浮起来,我就使它与我的掌心相斥,与天花板相吸引,这两股力与它自身的重力达到一个动态的平衡后,纸屑就可以飘浮在空中了。”   “哦……”白渐潇有点明白了,他突然感到身体一轻,居然慢慢地离开了地面,缓缓飘起来了!   “你看,我也可以让一只这么大的物体飘起来。”陆之穹动了几下手指,白渐潇越飘越高,几乎快碰到天花板。   “好神奇啊,”白渐潇感觉自己被一朵透明的云托着,晃晃悠悠就飘到了高处,“那不就和会飞一样吗?”   “没法飞那么高,”陆之穹在下面仰望他,“不过换灯泡的时候这个能力还是挺好用的。”   “说得也是。”白渐潇碰了碰屋顶发烫的灯管,笑着低头对陆之穹说,“我们去院子飞好不好?”   陆之穹刚想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变,那样的慌张是白渐潇之前从未见过的,“小心——”   怎么了?白渐潇来不及多想,身体一沉,突然就从空中摔了下去。   陆之穹急忙扑过来把他一接,两个人“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白渐潇感觉屁股简直摔成了八瓣,幸好还拉了个陆之穹当垫背,脑袋是软着陆的。   “忘了说,”陆之穹坐在地上,揉了揉乱翘的银发,“这个能力有时候会失效。”   “……”您老这忘性也太大了吧!这也是能忘记的事吗?!   “‘有时候’是什么时候?”白渐潇没好气地问。他手忙脚乱地从陆之穹身上爬起来,不然这个姿势就跟自己投怀送抱躺在他怀里一样。   “任何时候,无论是战斗到一半,还是逃亡到一半,想断就断,就这么任性。”陆之穹说。   “那不是坑爹吗?遇到危险的时候突然断掉该怎么办?”白渐潇傻眼了。   “这时候就要运用聪明的脑瓜子了。”陆之穹一点都不在意,笑眯眯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实在不行就跑路咯。”   你到底是怎么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的?!   “行吧,”白渐潇无奈地问,“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你的能力?”   当初告诫他的三条戒律,姓名住址能力,全部漏光光了,说好的以身作则呢?   “你不是跟我学习嘛,我需要你毫无保留地把你的能力告诉我。”陆之穹说,“作为交换,我会先把自己的能力告诉你。”   听了这话,白渐潇还有些感动,即使陆之穹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但其实做到这些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虽然陆之穹一直毛手毛脚的,时不时占他点便宜,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展现出任何追求的意图。拥有众多男女追求者的白渐潇很容易就分辨出他的态度——好像一只羽毛鲜艳的雄鸟,在他面前蹦蹦跳跳炫耀羽毛,仅仅是出于骚包的天性和愉悦自身的需求,并没有丝毫求偶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他真正在意的事情。   白渐潇一边心情复杂地想着,一边把自己的能力简单地跟陆之穹说了。   “在罗欢制造的幻境里,我看到了很多的拟魂,但是无法使用,即使是巫玄,我也很难和他建立联系。”白渐潇说,“现在顶多是精力更加充沛,思考速度更快罢了。”   “这样啊,精神能力的确很难修炼,其实你现在的问题很简单,就是力量太弱,根本不足以支撑使用拟魂。”陆之穹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不足。   “那我要怎样锻炼精神力呢?”   “据说那些大公会有很多修炼办法,既然你落到了我手里……不是,既然你跟随我学习,就按照我的方法来吧。”陆之穹笑眯眯地注视着他,“极限锻炼法。”   白渐潇突然很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所担忧。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一起进游戏,我会让你自己面对困境,榨干你的全部精神力。如果实在有危险的话我会出手干预,但我敢保证,这个过程中你将有不止一次的濒死体验。等到耗空一次,再次积累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脑袋里的那个‘精神力池子’又被挖大了一点。”陆之穹说,“这个方法是最残酷的,也是见效最快的,怎么样,想试试吗?”   “我……”   “不用这么快答应我,你可以好好考虑。”   “没什么好考虑的,我答应你。”白渐潇摇了摇头,“我想尽快变强,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错的决心。”陆之穹拍了拍他的脑袋,“不愧是白白。”   白渐潇觉得他的语气像哄小孩一样,“我会努力的。”   说完后他才发现,他好像对拍脑袋这种亲昵的动作和“白白”这个称呼一点都不排斥了。人啊,真是习惯的奴隶。   “我那条发带你带来了吗?”陆之穹问。   “嗯,给你。”白渐潇从口袋里掏出蓝色的绸带。   陆之穹接过发带,却没有扎上,而是把它绑在了白渐潇的手腕上,打了个蝴蝶结,“好了,这样一来,就能确保你和我进同一个游戏了。现在去把卫生做了,修整一下,我们晚上出发。”   “明白。”白渐潇怀着忐忑的心情,终于迎来了第二个副本。   晚上很快到了,陆之穹带着他去商业街买了些装备,然后找到了其中一家卖糖果的店铺。   这家店铺的铺主是个天使,然而店里的人意外地很多。   “有些天使会发布任务,使玩家进入固定的某个游戏,”陆之穹指了指糖果店,“比如说这个天使,能让人进入一个叫做‘糖果镇大屠杀’的游戏。像这类游戏前人已经写好了详细的攻略,是安全稳定的积分来源,也是个练级的好地方。”   “这样啊,那大家都进入这种固定的游戏不就好了吗?也就不会有人死了。”白渐潇奇怪地问。   “没那么简单,这种固定资源点都是被各大公会垄断的,”陆之穹朝门口努了努嘴,“看到那个穿着太阳长袍的玩家没有,他是自由联合的员工,每个进入这家店的玩家都要向自由联合缴纳100积分门票。”   “太过分了吧?天使也不管管?”   “低级天使没有智能,只要不违反他的程序,他不会管任何事。”陆之穹说,“所有的固定资源点都已经被各大公会瓜分完了,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如此,走吧,我们进去。”   白渐潇跟在他后面,有些好奇地问:“那你有没有加入公会呢?”   陆之穹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轻轻地说:“以前是有的。”   白渐潇听出他不想多说这个问题,便也不问下去。   但陆之穹反倒自己说了下去:“叫人间收容所——嗯,现在好像是改名叫Amor了——脑筋正常的人绝对待不下去,建议你以后遇到躲远点。”   白渐潇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哦哦,我有印象,Amor,这不就是四大公会之一吗!”   “四大公会?”陆之穹嗤笑了一声,一口气放了N个地图炮,“Amor都是群疯子,剑阁都是群白痴,狩天都是群变态,自由联合……自由联合人多且烦,一群抱团的虫子。”   全世界就属大爷您最牛逼了!白渐潇在心里给陆之穹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付了积分,进入了糖果铺子。天使面无表情地问:“你们准备好把我的糖果拿回来了吗?”   这应该就是进入游戏的提示语了。   白渐潇刚想答应,陆之穹突然皱起了眉头:“等等!”   “嗯?”   “有个讨厌的人……”陆之穹自言自语道,突然把他拉出了队伍,“我们不进这个游戏了。”   白渐潇满头问号,被陆之穹拉进了旁边一家旅馆。他们开了个房,准备在那里进入游戏。   白渐潇才知道所谓的“开房打游戏”是真实存在的……   “为什么突然不进去了?”白渐潇不解地问。   “狩天的老大——我有讲过他是个变态吧——在那个游戏里,”陆之穹不知道身上哪里装着雷达,还能侦测敌情,“总之离那种人远点就对了。我们今天不进固定游戏,随便进一个吧。”   “哦哦。”白渐潇明白过来了,往旅馆松软的床上一躺,跟着陆之穹一起启动项圈,进入了随机的某个游戏。   这回没有那些屏幕了,也没有任何项圈的指引,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所中学里面。天空乌云翻滚,像是要下雨了。   他站在某一幢教学楼楼下,周围围着一圈警戒线。警戒线边上站着大约20个人,都是玩家。   陆之穹醒得比他早,已经站在警戒线旁边,看着里面若有所思。   白渐潇走到他身边,第一眼就差点吐出来。   地上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是个穿着校服裙子的女生。她应当是坠楼而死,摔断了脊椎,因此身体折成了一个扭曲的形状,像是某种会在地上爬行的畸形怪物。   “还没死透。”正对着尸体脸的玩家说,“还会呼吸和眨眼。“   “顶上还有一个。”另一个玩家说。   众人随着他的声音抬头看,看到六层高的教学楼顶上,站着另一个女生。她已经翻出了栏杆,在风中摇晃,向前一步就会摔死。   她和地上这个已经跳楼的女生是什么关系?她们为什么要跳楼?这个游戏的通关条件是什么?每个人心中都浮现了同样的问题。   20个玩家彼此警惕地互相打量,估量彼此的深浅,没有一个人脸上有惊慌的神色——这反而成了最让人惊慌的一件事,因为这暗示着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压抑的沉默弥漫开来,直到陆之穹打破了寂静:“我说,我们这局不会没有新玩家吧?”   依旧没人吭声,回答他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与此同时,游戏“糖果镇大屠杀”中,狩天的会长,殷千翎小朋友守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诶,陆之穹人呢?那个有趣的新人呢?不是说好要来这里的吗!”   屠戮站在一旁,心想:“没人和你说好。”   殷千翎呆呆地站了半晌,脑袋里突然划过一道霹雳:“等等,我不会是被讨厌了吧?!”   屠戮腹诽;“谢天谢地,你终于发现了。”   ※※※※※※※※※※※※※※※※※※※※   第二个游戏偏灵异恐怖向。 第29章 不要松手   除了没有新玩家以外,大家很快发现,进入这场游戏的20个玩家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大家都是成双成对来的。   无论是像陆之穹一样用了道具,还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能力,这个游戏的准入条件是必须两人同时进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没有新玩家——新玩家的第一个游戏往往都是单独进入的。   巧的是,整个空空荡荡的校园里,跳楼的女生恰巧也有两个。   2,这个数字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玩家到齐后,地上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少女抬起血淋淋的脸,怨毒地盯着楼顶的另一个女生:“我们约好一起跳楼,可是最后一刻,她松手了。”   “她叫杨早早。”尸体伸出了手指,大家便跟着抬头,看到楼顶那个叫杨早早的女生还在栏杆外徘徊,裙子在风中鼓荡着,“我要你们去楼顶,把她推下来。”   哇,这可有点刺激啊,白渐潇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现在的小女生真是猛。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爬到顶楼,把那个叫杨早早的女生推下来,就算通关了?”其中一个玩家问。   “我们说好了要牵着手一起下地狱,”尸体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说好的永远不放手。”   “明白了,可怜的小宝贝,”那个玩家说,“你只是想和她再牵一次手而已。”   大家都望向那个说话的男人,只见他一副瘦长的身条,穿着暗紫色丝绸衬衫,口袋里插着一枝玫瑰。发型十分朋克,耳畔扎着两三条脏辫,脸上架着副墨镜,骚包得很。   “我叫贺华庭,”骚包男人很享受众人的目光,一把揽住了旁边的一个少年,“这是我男朋友,尹橙,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我是带他来通关回理智的。”   名为尹橙的少年个头不高,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露出了一双呆滞无神的双眼。他的背后背着一把快和他个子一样高的重剑。   不知道为什么,白渐潇觉得尹橙周围的光格外暗一些,好像被罩在一团模糊不清的阴影中,他不自觉地用上了一点精神力,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阴影,而是一团趴在背上的鬼影!   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鬼影缓缓地转过头来,两个血洞一般的眼睛,死死地与他注视着。   “啊……”白渐潇退后一步,小小地惊叫出声。   陆之穹注意到了他的异状,问:“怎么了?”   “那个尹橙的背后,”白渐潇的声音有点哆嗦,“跟着一个黑色的鬼影……”   陆之穹看了一眼,“我看不见。”   “现在我也看不到了,”白渐潇心有余悸地说,“只有把精神力凝聚在眼睛上,才能稍微看清他的轮廓。”   “那你快凝聚精神力,把他看清楚。”陆之穹说。   “我不要。”白渐潇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怕鬼。”   陆之穹同情地拍拍他的背,啧啧道:“那你完了,这个游戏好像有点恐怖的哦。”   白渐潇的脸霎时白了一分,又不想在陆之穹面前丢人,嘴硬道:“你要是跟我一样当了二十三年的唯物主义者,你也会怕鬼的!”   “谁说我不怕鬼?”陆之穹瞥了他一眼。   “不怕鬼了不起……诶?”白渐潇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诶诶诶?”   “所以不是你完了,”陆之穹焦虑地摸着下巴,“其实是我们完了。”   现在散伙还来得及吗?!   他入伙前怎么没发现陆之穹是这样的废物点心!这么大的男人还怕鬼好意思吗?高手风范呢!除了有钱他还有别的优点吗?!白渐潇心里滚过一长串弹幕,突然觉得未来一片昏黑。   他们俩嘀嘀咕咕的同时,尸体也讲述完了规则。   白渐潇反正能够一心两用,把内容完完整整地记在了心里。   这个游戏的目标很简单,就是爬上六楼,把杨早早推下来,让她俩一起牵手下地狱。   而在爬楼的过程中,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身体必须与活人接触,否则就会不可自控地走到窗户边跳下去。   怪不得准入条件是两两一对的伴侣,想要完成这个游戏,必须至少两人合作参与。白渐潇琢磨着,假如他和陆之穹一起进楼,那就必须握紧对方的手,保证始终有身体接触。一旦他们俩分开,就会各自跳楼,这个高度虽然不至于死,但是恐怕得重头再爬一次楼了。   两个人组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多虽然能保证身体接触更多,但是机动性太差。问题是现在他的组队对象是同样怕鬼的陆之穹,遇到什么情况他会不会跑得比自己更快……白渐潇焦虑地想。   “你是不是在怀疑我的水平?”陆之穹抓住他的手,“其实我们的能力非常适合这个游戏,我的融合能力能保证身体一直接触,不会被轻易分开。你的精神能力能够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简直就是为灵异世界准备的,我们不拿第一谁拿第一?”   “你说得对,”白渐潇拉着他的手,“可是你的手为什么在抖?”   “……”陆之穹说,“这是自信的抖动。”   “你的手心有冷汗。”   “这是激动的汗水。”老底被揭穿,陆之穹凶巴巴地说,“你自己也腿软。”   白渐潇认命地拉着他进了教学楼,听到陆之穹在后面小声嘀咕着:“我以前其实不怕鬼的,都怪阿莫尔……”   阿莫尔是谁?白渐潇竖起耳朵,偏偏陆之穹又不往下说了。   这幢楼非常大,每层有八个教室,两边各有男女厕所和上下楼梯。学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设施比较陈旧,屋顶到处都是发霉的痕迹,墙漆也斑驳得不成样子。现在是上课时间,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课,教学楼里安安静静,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你看这里。”还没走出两步,白渐潇就发现了线索,指着墙上的照片道,“这个人长得像不像那个跳楼的女生?”   墙上挂着一张成绩排名表,前十名都挂着大大的照片。高三摸底考试第一名叫夏优,墙上所有的照片都在笑,她也在笑,嘴角快咧到了耳朵根,眼睛却冷漠地注视着前方,是个叫人很不舒服的假笑。   夏优长得其实挺不错,下巴有些尖,唇角有颗痣,就是通过这些特点,白渐潇认出了她。   “是她,成绩不错嘛。”陆之穹把照片连带成绩单一起撕了下来,塞进了自己怀里,“这叫独占线索。”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白渐潇问,如果像第一个游戏那样能合作的话,说不定通关的几率会更大。   “天真。”陆之穹点了点旁边空白的墙,上面有破碎的胶带痕迹。   走在他们前面的人,已经撕掉了墙上的某一张纸,那上面可能也记载着线索!   “走在我们前面的有谁?”白渐潇紧张起来,“找到他们的话,可以拿我们手上这个线索来换。”   “不要紧张,”陆之穹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能轻松得到的线索一般价值都不大,我们继续走吧。”   虽然口口声声说怕鬼,但他还是义不容辞地走在了最前面。   呼啸的风灌满了走廊,乌云翻滚,天黑得快要什么都看不清了。唯有教室里的白炽灯发出些光芒,照亮了一张张戴着眼镜的脸。   第一个教室是高三一班,里面挤挤挨挨坐满了人,认真听课的,记笔记的,偷吃零食的,传小纸条的,和他以前的班级也差不多,甚至连面孔也是普通高中生的样子,没什么叫人害怕的地方。   可白渐潇就是有种如芒在背的感受,这个教室一定有什么不太和谐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呢……话说回来,他是不是把那些脸看得太清楚了?如果是从教室外往里看的话,应该只能看清半张脸才对。   “陆之穹,你有没有觉得,学生头的角度都不太对劲啊……”白渐潇拽了拽陆之穹的手。   “你终于发现啦?”陆之穹的脸贴在玻璃上,“仔细看的话,他们的脑袋都微微偏向了窗外的方向。”   无论是低头记笔记的还是抬头听课的,所有学生的头都朝右偏转了15度,呈现了一个微微扭头的姿势。然而明明是这么诡异的一副画面,他却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看出来,好像他的大脑自动将这些不合理的东西合理化了。   “顺便告诉你,他们的头还在慢慢地往我们这边转。”陆之穹露出了一个凉飕飕的笑。   他说话的时候,白渐潇感到那些头又齐刷刷地朝窗外转了一点。   “很好理解嘛,快下课的时候,学生的心都飞到外面去了。”老师转过头来,微笑着对他们说,“看来作业还是布置得太少了。”   白渐潇感到一阵恶寒,老师的头明明转过来了,身体却没有跟着转动!   那颗头好像是黏上去的一样。   “下课,离下课只有5分钟了。”白渐潇着急地拉着陆之穹的手,“上课的时候学生都关在教室里,一下课就全都跑出来了!我们必须赶紧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就这点功夫,学生的头已经转过了45度,脸上都浮现了大大的笑容。   “能躲哪里去?”陆之穹问。   “厕所的隔间,楼梯间,不知道有没有空教室……”白渐潇急了,“你也想想啊……”   说完他才想到,陆之穹说过,会让他自己面对困境,除非自己走投无路,他是不会插手帮忙的。   不能总想着依赖别人,他必须自己想办法。   白渐潇拉着陆之穹往前走,果然远远地看到了一间空的办公室。   “太好了,那间办公室是空的,而且门上有锁!”白渐潇激动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叮铃铃铃铃——”,刺耳的下课铃声划破了寂静。   教室里所有的头颅都完全转向窗外,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容,桌椅哗啦拖动,学生的脚踩在地上发出“哆哆哆”的声音,靠在窗边的学生都把脸贴在了窗上,贪婪地看着他们。   糟了!   老师用教鞭拍了拍课桌维持秩序:“安分点,再上五分钟,让我把这题讲完!”   太好了,他都忘了有拖课这回事!白渐潇悬起来的心放了回去,拉着陆之穹往前跑,那家伙不知道怎么那么悠闲,沉得厉害,拉都拉不动。   “陆之穹,跑快点!”白渐潇忍不住回头骂了句,“你逛公园呢?”   “我感觉后面有东西。”陆之穹看起来似乎有点说不上的奇怪。   他后面只有空旷的走廊,别的什么都没有。   白渐潇的手颤抖起来,手心都是冷汗,不知什么时候连握紧手都忘记了,幸好陆之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才不至于松开。   “你背后什么都没有。”白渐潇一字一顿地说,“别回头。”   似乎只要不回头,那些不好的东西就不会出现,只要走到那间空办公室,他们就安全了!   仅仅几步路,却走得非常艰难,陆之穹变得越来越奇怪,也越来越沉了。白渐潇什么都不敢想,孤注一掷地握住门把手,使劲一转,心瞬间凉到了谷底。   门是锁住的。   “下课!”老师终于宣布。   “耶——”学生们欢呼着涌出了教室。真的是“涌”出来的,人流快要把门框挤爆,跑在前面的被挤在地上挣扎着向前爬,后来的人一浪一浪地踩着前人往外涌,有几个窸窸窣窣地顺着天花板往外爬,一时间走廊上、屋顶上、窗户上到处都爬满了学生。   白渐潇身体僵硬,刹那间什么都无法思考了。他紧紧地抓着陆之穹的手,右手抽出了燕刀,逃不了,那只能一起面对了!   可是,他的潜意识里冒出一个微弱的念头:他牵着的人,真的是陆之穹吗……   “你看吧,我就说后面有东西。”陆之穹向后转过了头,淡淡地说道。   是的,转动的仅仅是“头”而已,他的身躯依然朝向自己,唯有脑袋直直地向后转动了180度。   而面向自己的后脑勺,在那银白的发丝间,露出了一张扭曲的脸。   那张脸吼道:“不要松手!”   ※※※※※※※※※※※※※※※※※※※※   一起跟着陆之穹做体转运动~ 第30章 都是幻觉   白渐潇想也不想,操着燕刀就向鬼脸砍去,“陆之穹”伸出手抵挡,竟然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锋利无匹的燕刀。   这还是第一次,白渐潇发现燕刀还有砍不断的东西,闪着妖异红光的刀刃甚至无法接触“陆之穹”的手,仅仅是悬在他的虎口之上,一种巨大的斥力阻隔了他前进。   白渐潇还记得,“分裂”提供的是一种斥力,这只怪物不仅能模仿成陆之穹的样子,甚至能模仿他的能力?   借着挥刀转移了“陆之穹”的注意力,白渐潇试图趁机把左手从怪物的手里抽出来。“陆之穹”并没有握得很紧,然而白渐潇却感到一种皮肤被硬生生撕裂的痛楚。他不敢再硬拔出手,因为他意识到,“陆之穹”把他们的手掌皮肤融合在了一起。   “停手!”假陆之穹吼道,“用精神力看清楚!”   还管什么精神力不精神力,学生已经追上来了!管他是人是鬼,白渐潇咬咬牙,索性抓着“陆之穹”就跑,总而言之到安全的地方再解决他!   “陆之穹”被他拉得踉跄了一步,立刻果决地把他推到门上,死死地压住他的身体不让他挣扎。耳边传来密集的金属碰撞声,白渐潇侧头一看,金属门锁被拆分成无数细小的零件,条分缕析地被剥离出来,悬浮在空中,“陆之穹”在一瞬间拆掉了锁!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渐潇被身上人压着朝后跌去。“陆之穹”在落地前及时卸去力道,手垫在他后脑勺上,稳稳地搂了他一把。白渐潇懵懵地坐倒在地,看着门板强行顶住学生的冲击,“砰”的一声合上,锁的零件迅速地飞回原来的位置,彼此紧密地咬合,“咔哒”一声重新落锁。   门外传来了“哐哐”的撞击声,是学生在撞门。不过他们的力道还不足以把门撞开,他们暂时安全了。   白渐潇这才能够把精神力汇聚到眼睛上,仔细察看“陆之穹”,扭曲180度的脑袋和长在头发上的脸都不见了,握着他手的人从头到尾都是陆之穹,他之前看到的根本就是幻觉!   “那什么,”白渐潇有些不好意思,“打错人了……”   “总算发现了?”陆之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刚才你砍我的力道,让我很怀疑我和你上辈子有仇。记住,只要我们没有松开过手,那么我们就不会被分开,无论看到什么样的幻觉都不要松手,明白?”   “嗯,”白渐潇别过了脸,轻声道,“刚才对不起啊。”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陆之穹认真地说,“最重要的是,你刚才的表现,完全不合格。精神力才是你的武器,如果在紧张的时候只会用蛮力劈砍,那你走不远的。你必须学会用精神力解决问题。”   陆之穹一直是掌控全局的角色,但这一次他错了。白渐潇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刚才挥刀的时候,支配他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嗯……”白渐潇坐在地上,思考着该怎么说,“其实我也不是没有用精神力……你想,如果是我自己的话,我是不可能这么迅速地挥出这样一刀的,毕竟我没受过任何格斗训练。但在危急关头,我的确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支配我的身体,让我立刻做出攻击的动作。”   “这么一说也是,”陆之穹握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思忖着,“攻击动作迅速有力,角度刁钻,一看就出自非常有战斗经验的人,是你说的那个巫玄吗?”   “不是他。”白渐潇勉强笑了笑,“糟糕的是,我不知道是谁。而且老实说,挥刀的时候,我有种非常强烈的冲动……”   “什么冲动?”陆之穹问。   “切块。”白渐潇吐出一口气,是的,他想把敌人一刀一刀切成碎片,就像在第一个游戏他切分那些尸体,就像杀了周行之以后他内心涌上的奇怪欲望。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冲动?他是用什么样诡异又平静的心态完成这一系列的切分的?   陆之穹啧了一声:“你觉得是另一个拟魂?”   “现在想想,也许巫玄不是第一个觉醒的,他才是,早在第一个游戏中的第一个房间。”白渐潇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但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把自己变成一个残忍的怪物。   陆之穹直视他的双眼,带着审视的意味:“真的不知道吗?”   白渐潇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没有逃过陆之穹的眼睛,“如果你没法诚实地面对自己,你的能力早晚有一天也会背叛你。是谁?”   白渐潇逃避了他的目光,“我只有个猜想,但我是不可能模拟他的!……你让我自己想想,陆之穹,我现在没法冷静。”   “行,你想好了可以告诉我。”陆之穹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现在是你的导师,你可以信赖我。”   这样的温柔让白渐潇不习惯地避了避,像黑夜里的影子躲避阳光。   上课铃响了,撞击终于停止,学生们又回到了教室。白渐潇终于松了口气,短短的一个课间,他被吓得够呛。   在出去前,两人重新站起来,把这个废弃的办公室搜查一遍。办公室不大,摆着几张废弃的桌子,走几步就能到头,陆之穹和他刚走到角落,就听到门口传来“嘎啦嘎啦”的声音。   他们急忙回头一看,发现锁孔里不知何时钻出了一根细细的绿色枝茎,顶上缀着一朵花苞,在他们惊奇的目光中,花苞迅速地绽开,长成了一朵玫瑰。   锁开了。   骚包男贺华庭带着他的小男朋友施施然进了门,“哎呀,小橙,没想到有人比我们更快啊。”   白渐潇的精神力还凝聚在眼睛上,立刻就和尹橙背后的鬼影打了个照面,这次他没有慌张地立刻挪开眼睛,反而把那鬼影仔细看了看。   鬼影约有两米高,浑身散着黑气看不清面貌,两只眼睛像是两只深红的血洞,稍一对视就能感到一股极度的暴虐和愤怒。它紧紧跟随在尹橙身后,既不攻击也不远离,忠实地充当背后灵的角色。   两拨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片刻,陆之穹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拍了拍旁边办公椅上的灰,“有什么快不快的,来的都是客,进来坐吧。”   白渐潇瞟了陆之穹一眼,很怀疑这里有茶叶的话,陆之穹肯定要给客人上两杯茶。   贺华庭牵着尹橙的手走进来,打量了一眼办公室,“看来线索已经被你们找完了,我们也没必要再找了。”   线索!白渐潇的心一动,“你们手里有线索吗?我们也有,要不要交换?”   贺华庭笑道:“好呀,不过你们打算就呆在这里说吗?趁着上课的时间外面没有怪物,我们要赶紧赶路才是。要是让别的玩家先上三楼的话,线索就……”   “等等!”   “你说这是几楼?!”   白渐潇和陆之穹异口同声地问道。   贺华庭也吃了一惊:“这里是二楼啊!”   “我们从没上过楼,”白渐潇告诉他,“这里是一楼。”   “不可能!”贺华庭着实吃了一惊,拉了拉尹橙的手,“小橙,我们刚才上楼了对不对?”   尹橙仿佛根本没听到似的,眯起眼睛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看来精神病的种类比较广,除了陆文豪那种癫狂型,也有这种不吵不闹的傻瓜型。   为了证实楼层,他们走出废弃办公室,查看班级号,事实证明错的是贺华庭,外面的教室是高三一班到高三八班,正是一楼的几个班级。   “我真的上楼了!”贺华庭举手发誓,另一只手拉着尹橙也发了个誓。   “没人说你说谎,”陆之穹道,“听说过鬼打墙么?”   “总之我们也上一次楼就知道了。”白渐潇建议道。   于是四人一起爬楼梯,楼梯分为两段,两侧都是墙壁,除了顶上一个黯淡的顶灯,没有任何窗户,经过拐角走上第二段楼梯后,就看不见第一段了。   走楼梯的时候没有任何异状,然而上楼一看,眼前还是楼梯口的高三一班。   “我说的吧。”贺华庭的表情仿佛天大的委屈终于得到沉冤昭雪。   如果说这里是一楼……白渐潇回头望了眼深不见底的楼梯口,那么他们身后的楼梯通向哪里?地狱吗?   “我们从原路回去吧。”尽管有百般不情愿,但白渐潇知道只有不停地探索才能找到路,“我们走原路回去,看看会下到什么地方去。”   “等一下!”贺华庭叫道,“这次不要一起走了,我和尹橙先下去,萧见白你们留在原地等我。如果还是鬼打墙的话,我和尹橙应该会从二楼下来,如果没从二楼下来,说明我们已经突破鬼打墙了,虽然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嗯,我们在这里等你们。”白渐潇应道。   贺华庭拉着呆呆的尹橙下楼,每走几步他就要叫一声:“能听到吗?”听到白渐潇的回答后,他才继续向下。沿路贺华庭丢下玫瑰,这些玫瑰一落地,就在砖石地面上生根发芽,开出花来。   到了楼梯转折的地方,贺华庭站住了,“下面看起来就像个普通走廊,不过我们得小心了啊小橙。”   尹橙歪了歪头,又打了个哈欠。他什么都不懂。   贺华庭无奈地笑了笑,蹲下来搂住尹橙的膝弯,把他连着重剑一起抱了起来,像个宝贝一样搂紧在怀里,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走吧,小橙,我会保护你的。”   跟在尹橙背后的鬼影顿时暴怒起来,释放出浓浓的黑气,恨不得把贺华庭生吞活剥。白渐潇心想,等他们回来,还是得把鬼影的事情告诉他们,虽然不知道对付是敌是友,不过日行一善总有福报的嘛。   白渐潇拉了拉陆之穹的手,“你看他们……”他本想说那个鬼影,没想到陆之穹迅速会错了意,坏笑着靠近,“怎么,你也要我抱吗?”   “去你的。”   陆之穹一靠近,白渐潇就想起那张诡异的脸,心理阴影都要出来了,连忙离他远一点。想到了这茬,他忍不住问:“当时只有我看到幻觉了吗?你好像没有被幻觉影响?”   “谁说我没看到,”陆之穹道,“我看到自己牵着的人变成了一只巨大的人形虫子,拖着两条螳螂一样的镰刀前肢,当时我就想太侮辱人了吧,把我那么漂亮的白白搞成这副样子……你看到的幻觉是什么样子的?”   白渐潇怔楞着没有回话——连陆之穹看到的幻觉,都在验证他心中最恐惧的那个答案。   “能听到吗?”底下又传来贺华庭的声音。他的人已经隐没在楼梯间,唯有声音悠悠地传了上来。白渐潇连忙说了声“听到了”,以此逃避陆之穹的目光。   陆之穹没有问下去,只是牵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不想说的话就不说好了。”   “我刚才还叫我不要逃避。”白渐潇勉强笑了笑。   “那是鼓励的漂亮话,为了让白白敞开心扉,”陆之穹满嘴跑火车,和他挨得近了点,肩靠着肩手拉着手,“其实呢,我这里是宇宙超级无敌标准宽松道德低地,想逃避现实的话来这里就对了。”   白渐潇被他逗笑了,心头还真的宽松了许多,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的话也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我想那个拟魂应该叫惊蛰,也是我以前拍过的电影——等一下,花谢了!”   他们同时注意到,玫瑰花开始枯萎了!超过了原有的时间间隔,楼梯底下没有传来贺华庭的询问声。   也没有人从二楼下来回到一楼,枯萎的花朵落在地上就变为了尘土,另外二人存在的痕迹就这么消失了。   “贺华庭?!”白渐潇叫道。   没有人回答。   “我们要下去看看吗?”白渐潇焦急地问道。   他们没有回到一楼的话,一定去到了别的地方,就是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凶是吉。   “下去呗。”陆之穹直接拉着他的手往下走,“其实不用怕,我们会回到一楼的。”   白渐潇刚想问为什么,还是忍住了,他得学会自己思考。当他静下心来的时候,很多隐隐约约的事情也慢慢浮出了水面。   “是人数对不对?”白渐潇问,“从刚进来为止,走廊里就非常空旷,之前我以为是其他玩家迅速躲起来了,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楼梯存在鬼打墙的话,那么大多数玩家都应该还在一楼,我们不可能到现在才碰到两个。其他人到哪里去了?我们会不会在同一空间,却无法看到彼此?”   “你能想到这里非常不错,告诉你一些别的,”陆之穹点点头,“某种程度上,我能够感知别人的存在——如果很讨厌那人的话,隔着游戏都能感觉到——然而刚才的贺华庭和尹橙,直到开了门我才发觉他们的存在。刚才他们一过楼梯拐角,我马上就感觉不到他们了,包括其他人也是。目前为止,我只能够感知到你一个人。”   白渐潇听了那么多,心里泛起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陆之穹到底没有把他的所有能力都告诉我”,这个念头太烦人,很快被他甩到了一边,他问道:“也就是说,可能大部分玩家还在一楼,包括贺华庭和尹橙,只是我们感知不到他们了。”   “这是个可能性。”说话间,他们已经走下了楼梯,果然还是回到了一楼。只是这一回,走廊上的景色变了。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妇女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直直地望向他们,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了许久。   “考试已经开始了,你们怎么还在外面闲逛!”中年妇女叫道,“快点进教室!”   白渐潇僵硬地看了眼教室,这回学生们都低着头,在卷子上奋笔疾书,离下课只剩下20分钟了。   教室中间有一张双人课桌突兀地空着,桌上放着空白的试卷,仿佛在等谁去填满。如果白渐潇没记错的话,第一次看到高三一班的时候,里面是没有这张空桌子的。   要进去吗?上课的时候,学生似乎不会乱来,这也许是个陷阱,也许是个机会。   陆之穹看向了他,等待他的决定。   “我们去吧。”白渐潇咬牙做了决定。   “听你的。”陆之穹向他眨了眨眼睛。   有了他这句话,白渐潇就不害怕做出任何决定了。他甚至有闲心开起了玩笑,“你会做题吗?可别考零鸭蛋丢人。”   “不会啊,”陆之穹理直气壮地捏了捏他的手指,“这不等着你给我递小纸条嘛。”   “你等着吧。”白渐潇露出学霸的不屑微笑。   他们正要走进教室,突然听到身后的教导主任厉声喝道:“两位同学!你们考试还要牵手的吗?!”   整个教室的学生都抬起头,望向他们,白渐潇尴尬地缩回手,插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教导主任这才满意地离开。   他们跌跌撞撞地坐到了空位上,然后陆之穹就开始趴在桌上狂笑,尽管拼命忍耐,肩膀还是笑得颤动起来。   白渐潇狠狠地踩了下陆之穹的脚背,恨不得刚才就让他直接跳楼算了。   ——刚才松开手的一瞬间,白渐潇就果断伸出脚贴在陆之穹脚上,两人以一个两人三足的诡异姿势,螃蟹一样横着走到了座位上,腿差点没扭成一股麻花。   课桌间窄小的间距可不够两双大长腿放的,只能别扭地叠在一起。陆之穹总算抬起头,嘴角紧紧绷住,看起来已经是拼命忍住笑了。   不过当他看到自己的卷子时,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卷子上仅写了一个名字——杨早早。   而旁边的白渐潇,也不由对自己的卷子皱起眉头,他的这张卷子,属于夏优。   ※※※※※※※※※※※※※※※※※※※※   旅馆里火速码了一章! 第31章 考试开始   时间仅剩二十分钟,白渐潇迅速将整张卷子浏览一遍,发现整张卷子都弥漫着不寻常的气息。   首先,上面的题目不属于任何单科,而是语数外的混合体,而且题型排布没有任何规律,时常上面是一道数学的解方程,下面紧跟着就出现一道英语填空。   此外,题目也出得乱七八糟,特别是语文的阅读理解,语句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像是一个病人精神错乱时的呓语。能看懂的题目倒是不太难,大多是填空和选择,快的话十分钟就能做完。   白渐潇单手转着笔,皱着眉头思忖,不知道最终的得分会造成什么影响,但总归考高分是不会错的。特别是这张卷子属于成绩很好的夏优,他应当尽力符合设定。   考试嘛,从来不是问题,白渐潇勾起唇角,开始答题。从他落下第一笔之后,就没有停下过,笔尖传来唰唰唰的写字声。   陆之穹偷偷瞟了他一眼,比起满场埋头奋笔疾书的学生,白渐潇的坐姿可谓十分标准,脊背挺直,书写端正,右手像台人形打印机,一丝不苟地“打印”答案。左手有节奏地玩着笔盖,灵活地把笔盖在指间转来转去,这应当是他思考时的一个小习惯。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白衬衫,坐在这间陈旧的教室,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还是葱茏的少年模样。他上学的时候会不会就是这样子的呢?陆之穹情不自禁地想,那时候一定是很招老师喜欢的好学生吧。   陆之穹又看了眼自己空白的卷子,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地开始答题。他宁愿和boss正面PK一整天,也不愿意坐在这里答这劳什子题。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写这么多字了,连握笔的姿势都变得笨拙,写出来的字像一群刚上幼儿园的小屁孩,哇哇大哭四处乱窜,他就像是个绝望的幼儿园老师,使出浑身解数把这群小屁孩抓起来排成混乱的一行……   时间仅剩十分钟,陆之穹突然感到脚被轻轻踢了一下。他悄悄转过头,看到白渐潇正单手托着腮,懒洋洋地望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可恶的笑意。再看他的卷子,已经全部写满,连检查都懒得检查。   陆之穹狠狠捏了捏笔,抿着唇不搭理他。白渐潇却又拿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脚踝,陆之穹不耐烦地偏过头去,就看见白渐潇放在桌下的手捏着一个小纸团,轻轻一弹,小纸团就落在了自己腿上。   这张卷子大多是填空和选择题,作起弊来非常容易。陆之穹还没来得及抓住纸团,突然敏锐地听到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老师来了!   他迅速并起腿,把那张纸条夹在双腿.间,手捏成拳头放回了桌面上。   老师贴着他的桌子站住了,陆之穹低着头,无法观察她到底是什么表情。这些老师和学生造型做得十分逼真,唯独没有心跳和呼吸,靠得太近陆之穹都能闻到老师身上淡淡的腐臭味。   “你的手心里握着什么?”老师弯下腰,把头放在了他的课桌上,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她的身体扭曲成了一个极度诡异的姿势,说话时口中喷出掩藏不住的恶臭,陆之穹忍无可忍地避了避,在她面前张开握紧的拳头,“什么也没有。”   当然什么都没有,小纸条正夹在他的腿.间呢。   老师的眼珠咕噜滚了一下,看见了他空空如也的手心,这才慢悠悠地缩回了身子,嘶声道:“杨早早,你等着,下次别被我抓住。”   老师的脚步声远去了,陆之穹听到白渐潇那里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气,他的小腿蹭了蹭自己的小腿,仿佛在无声地抱怨“刚才吓死我了”。   时间仅剩五分钟,陆之穹无暇他顾,匆匆写完了卷子,他刚刚停下笔,下课铃声正好响起。   “全部放下笔!”老师拍了拍讲台,“收卷,从后往前传——王大庆,不许继续写了!”   卷子窸窸窣窣地收了上去,学生们都坐在位置上没有动,看起来没有攻击的意图。白渐潇悄悄凑过来说:“我这辈子就没考试作弊过,一世英名都被你毁了。”   照理说大场面也见过不少,然而第一次考试作弊还是给白渐潇留下了些许心理阴影,写小纸条的时候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胆战,老师走过来的瞬间更是连呼吸都停止了——被怪物攻击也就算了,要是被抓住作弊,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没事,”陆之穹掏出那团纸条,“我没打开来看。”   “你没看?”白渐潇惊讶地挑起眉毛,“那些题你会做?”   “大概吧,以前学过的东西还有点印象,”陆之穹轻轻碾了碾手中的纸条,把它粉碎成了肉眼难以察觉的碎片,“好了,你的一世英名保住了。”   下课已经五分钟了,周围的同学依然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难道在等老师说下课?白渐潇有点坐不住了,迫切地想离开这间诡异的教室,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站起来,未免显得太过突兀。   “现在我们发卷子,叫到名字的同学来讲台上领卷子。”老师双手握着一沓卷子理了理,“李梓麟,87分,有进步;王嘉豪,66,看看你的阅读理解错得一塌糊涂……”   批得这么快?白渐潇无聊地转着笔,看来这场考试的剧情还要继续演下去。   很快轮到了他,“夏优,95分,第一名,非常不错。”老师十分满意。   白渐潇刚想上台领卷子,突然意识到他没法离开座位一个人行动!   “夏优?”老师叫道,“来拿卷子!”   “呃,”白渐潇依然坐着不能动,紧张地看了陆之穹一眼,陆之穹忙着翻书包,仿佛根本没察觉他的窘境。   “夏优!”老师的脸色沉下来,“你没长耳朵?”   全班同学都望向了自己,白渐潇只好硬着头皮喊道,“我身体不舒服……包宇光,帮忙传一下。”   还好刚才他把全班同学的名字都记住了,包宇光就坐在讲台下面,是个胖墩墩的小个子男生,闻言帮她拿了卷子,屁颠屁颠地送到位置上,“夏优,给你。”   “谢谢啊。”白渐潇接过卷子。   “不客气~”包宇光露出了一个饱含痴心妄想的微笑,朝他wink了一下。   “……”白渐潇一阵恶寒,赶忙低下头去查看错题,一看果然是那几道题干混乱不清的题目,居然害他没拿满分……   很快所有的卷子都发完,只剩下杨早早的名字没有被喊到。   陆之穹抬起了头,发现老师也正盯着他,手里拿着最后一张卷子。   “杨早早,82分。”   “考得还不错嘛。”白渐潇替他捏了把冷汗,没有不及格,那应该不会触发出什么严重的后果。   “不对,我考砸了,”陆之穹把书包里的卷子全都拿出来摊在桌面上,“超常发挥。”   只见那些卷子上都是鲜红的叉,没有一张卷子是及格的。   原来杨早早是一枚纯正的学渣,陆之穹考得那么好,反而显得十分可疑。   果然,老师捏着那张卷子,脸上浮现了冷笑:“杨早早,站起来!你以为我没发现你作弊?你偷看了多少次夏优的卷子,怎么不把眼睛长到她卷子上去?”   陆之穹只好收回脚站起来,白渐潇立刻抓住了他垂在课桌下的手。   “我没作弊。”陆之穹心平气和地说。   “还狡辩,你偷看夏优做什么?”老师神色狰狞。   “我看他好看不行嘛,忍不住看了又看。”陆之穹理直气壮,低下头偷偷对白渐潇眨了眨眼。   全班哄堂大笑,白渐潇也忍不住笑了,拉了拉陆之穹的手,让他收敛点,老师的脸已经气得发黑了。   “杨早早!”老师把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成绩差还不肯好好学习,尽走些歪门邪道,目无尊长,顶撞老师,你——”   “老师,凡事都要讲证据,”陆之穹的声音也压下来,冷冷地盯着她,“你检查过,我根本没藏什么小纸条。你说我抄夏优的答案,你可以对对我和他的卷子,看看我俩的答案到底一不一样。”   “你要证据?”老师冷笑道,“证据就是你以前考试从没及格过,现在抄到了82分!”   “所以我一辈子都活该只能不及格是不是?”陆之穹声音不比她小,“就因为我是个差生,所以永远都是个差生,就算凭自己的能力考了一次好成绩,在你眼里都是抄的对不对?”   教室里完全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到老师气得发抖,手撑在讲台上,把讲台压得吱吱作响。   已经太过了。白渐潇忧虑地看了陆之穹一眼,但是他也不怕,如果真有什么严重的后果,陆之穹也没做错什么——他根本没有作弊,凭什么污蔑他?   “行,你说你没作弊是吧?”老师说,“杨早早,你到讲台上来,把这张卷子重新做一遍,要是你还能做到82分,那我道歉。要是你做不到,我要全校通报批评你!”   陆之穹站得笔直,没有动。   他不是不能重做卷子,他是没有办法去到讲台上。   “去啊,”底下传来了窃窃私语声,“不是说没作弊吗?”   “我看她就是心虚了……”   “你们还真信她没作弊啊,怎么可能考得比我还高……”   在怒极的脸上,老师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笑意,“杨早早,你不敢吧?还在这里狡辩!”   “我有什么不敢的。”陆之穹往课桌外走了一步,白渐潇被他拉得折过了身,焦急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松手吧,”陆之穹小声道,“一旦有什么不对,立刻会合,我们从前门跑出去。”   “夏优,你坐在座位上!”老师也叫道。   白渐潇只好松了手,眼睁睁看着陆之穹一步一步走向讲台。   规则上说,一旦停止接触,就会立刻从楼上跳下去。他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过手,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最好的选择应当是立刻突出重围跑出教室,然而被这样污蔑和羞辱后逃跑,白渐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果然,松开手的一瞬间,规则就开始发生作用。白渐潇忽然就注意到了教室窗户,擦得那么干净透亮,对他散发着一种源源不断的吸引力。   好想……好想过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挥之不去。他突然什么都无法思考,眼睛里只有那扇窗子,映照着蓝天白云,风景如画……等等,蓝天白云,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丝不和谐感稍稍打断了白渐潇对窗户的执念,他才注意到整个身体都不自然地向着窗户的方向倾斜,几乎快要跌到地上去。之所以还没有离开座位,是因为他的脚被黏在了地上,无论怎样都抬不起来。   趁着清醒的一刻,白渐潇立刻就用上了全部精神力抵抗跳窗的冲动。他看到陆之穹一步一顿地走到了讲台边,走路姿势十分奇怪。原来这家伙每走一步就把自己的鞋与地板融合,迈步的时候再松开,就这么抵抗窗户的吸引力。   只不过没折腾几下,陆之穹的鞋就坏了,鞋底整个儿裂开,脚丫子都露了出来,白渐潇忍不住笑起来,连对窗户的执念都淡了不少。   下一秒,他立刻笑不出来了,脚上的吸力突然消失,他差点被甩到地板上。要不是双手死死地扒住课桌,他现在就已经向窗户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为什么融合的能力突然失效了?   白渐潇匆忙抬起头,看到刚走到讲台边上的陆之穹脚步突然轻快了不少,直直地朝左拐去。   那不是讲台的方向,而是窗户的方向!   ※※※※※※※※※※※※※※※※※※※※   更、更新了(抱头 第32章 抓到你了   好死不死能力在这个时候失效了?!   白渐潇什么都来不及想,立刻就冲出了座位。   “夏优!你干什么?!”老师怒吼道,“坐下!”   “坐下个屁!”白渐潇直接吼了回去,陆之穹已经拉开了窗户,外面吹来了怒吼的狂风和噼里啪啦的雨丝,整个教室的书都被翻得哗哗作响,蓝天白云的幻象消失无踪,风暴还没有停息!   白渐潇越靠近窗户,就越丧失理智,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陆之穹在哪里,他只看得见眼前深不见底的深渊!在地上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中,真正的夏优尸体望着他微笑。   那一刻白渐潇感觉自己就是只海燕,浑身的细胞都嗷嗷叫着要飞,迫切需要投身于暴风雨中。他干脆快跑两步,不管不顾地朝虚空中一抓。   摸到了!   虽然眼前充满了幻象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记住了陆之穹的位置。   他的手触摸到肌肤的温热,身体相贴的一刻两个人都恢复了理智,陆之穹的半个身体已经探出窗外,条件反射般地向后一仰,白渐潇从背后抱住他,“抓住你了。”   陆之穹靠在他的怀里,又轻又冷,被抱住的时候浑身都紧绷起来,难得沉默又乖驯。   直到双脚落了地,陆之穹的表情仍有些怔楞,望着窗外,深蓝的眼眸中仿佛凝聚着另一场风暴。   白渐潇心有余悸道:“你的能力失效了?真会挑时候。”   “没有失效,”陆之穹摇摇头,“是我的理智被侵蚀了,没有办法控制能力。”   “那还真是糟糕,你看到刚才外面那个黑色的深渊了吗?如果真的掉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挺糟糕的,”陆之穹回过神,“刚才我才发现,跳楼的吸引力对每个人都不同,越是想死的人,受到的吸引力越大。”   白渐潇的第一反应是“居然还有这种隐藏规则”,第二反应是——“陆之穹怎么发现的?”   “所以你接下来要紧紧抓住我。”陆之穹抱住了他的胳膊,重又露出调笑的神情,“大佬这局要靠你飞了。”   为什么这么说?他……很想死吗?   站在一边的老师受不了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杨早早,你不想学习就早说!夏优,你也要造反了是不是?”   是啊,造反,这里不是谈人生的地方,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在说!白渐潇抓住陆之穹的手,拉着他就往教室外面走。   “夏优!你回来!”   白渐潇拉开教室门,狂风呼啸着涌入教室:“要惩罚就惩罚我们两个好了,我和杨早早是一起的!作弊的事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相信她。”   陆之穹闻言笑得格外灿烂,嘚瑟地朝老师挥了挥手,一起走出教室。   学生和老师都没有动,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仿佛在等待什么事降临。   “这段经历应该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总觉得应该有什么特别的用处,”白渐潇思考着,“说不定找到更多的故事后,就能找到通关的办法。”   陆之穹“嗯”了一声,突然把手伸到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小纸条。   “这是什么东西?”白渐潇立刻警觉起来,“原来你真的作弊了?!”   “想什么呢?”陆之穹把那张纸条展开来给他看,“这张纸条原先不在我口袋里,是走出教室后突然出现的。”   只见纸条上是一行不太好看的字迹:   To YOYO:   今天放学后不到你家去了。你帮我补了一个月的课,我好不容易考那么好,结果他们都说我作弊!我就没见过杜佳敏这么恶心的老师,她还要我重新写卷子╭(╯^╰)╮气死了,今天放学要去吃水果捞补偿一下!   纸条只有短短几行字,应该是杨早早写给夏优的小纸条。   为什么小纸条会出现在陆之穹口袋里?上面似乎没有任何信息,难道要他们去调查水果捞店?可是他们并不能走出这间教学楼。   “给我看看。”白渐潇拿过纸条,那几行字的下面突然浮现了新的字迹。这回的字迹娟秀工整:   To 小草   人只愿意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还有我呢,我相信你。今天我请客,么么哒=3=   这段话是夏优写给杨早早的,两个人关系似乎还不错。白渐潇若有所思,重新把纸条递给陆之穹,“你拿着。”   陆之穹接过纸条,果然上面又开始浮现字迹,看来必须模拟传递纸条的形式,字迹才会不断浮现出来。两个人用这种办法,得到了一段小纸条上的对话。   “To YOYO:我讨厌学习讨厌学习讨厌学习,一看到卷子我就犯恶心,杜佳敏叫我去谈话了,还给我妈打电话,她总是针对我!YOYO,怎么办,我肯定考不上大学了QAQ”   “To 小草:今天还是到我家来吧,杜佳敏给你妈打电话,你今天回去肯定要挨揍。”   “To YOYO:你缩得对!YOYO幸好有你,等你去上清华北大了,我就要和你分开了o(╥﹏╥)o”   “To 小草:别怕,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看到这里,白渐潇咂摸出一丝不对劲,什么叫“会一直在一起”?她们都高三了,毕业之后难道不会各分东西吗?   偏偏这时候,小纸条上出现了几行空白,几个来回之后,才出现新的内容。   “To 小草:我们上楼吧。”   没有前因后果,这句话突兀地出现,白渐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突然要“上楼”,楼上有什么吗?   就在这时,项圈上的突然传来了提示:“全体玩家注意,一层全部剧情解锁,暴.乱模式开启,请尽快进入二层。再通知一遍,一层全部剧情解锁……”   当夏优说出“上楼”的时候,二层就被解锁了,这真的是巧合吗?项圈说“全部剧情”,也就是说不仅仅是有他们经历的这一段,莫非上楼的条件就是解锁全部剧情?   白渐潇来不及想更多了,身后传来了嘎达嘎达的声音,所有的学生——无论身体朝向哪里——头都转向了他们。他们匍匐在地,重又变成了爬行的姿态,窸窸窣窣地朝他们涌来,比学生跑得更快的是老师,身形几乎看不见,转瞬间就贴住了白渐潇的背,在他耳边温柔地问道:“夏优,你想到哪里去?”   白渐潇只感到有什么阴冷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肩膀,他想掏出燕刀,却有一只女人的手钻入他怀里握住了刀柄。又有两只粘稠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腕,白渐潇回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天外,老师不在他身后,而是蜘蛛一样吊在天花板上,身上垂下无数只长胳膊在他身上摸索,“夏优同学,不要做小动作哦。”   “别……别碰我!”白渐潇抓狂地叫道,更多的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几乎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老师的脖子橡皮泥一样慢慢伸长,微笑的脸靠近他,带着一股极度腐烂的味道。   白渐潇想抽出燕刀,可是力气根本比不过老师。   精神力!陆之穹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中划过,必须要用精神力!如果是巫玄,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感到一种力量在浑身积聚,或许思考就是他凝聚力量的方式,白渐潇干脆松开了手,老师发出一声尖锐的怪笑,立刻夺走了刀,却看到眼前的青年单手前举,仿佛握住了什么棍状的物体,轻轻朝地上一磕,同时喝道:“破!”   在身上流转的精神力一瞬之间全部爆发,震裂了抓住他的那些手,老师怪叫一声,飞速收回了手,沿着天花板远远地退开几步。此时她的身体已经像一滩粘液一般黏在天花板上,数不清的手垂了下来,在风中柳枝一般飘荡,燕刀就握在其中一只手上,想要夺回来必须穿破那些手!   他再次试着把精神力凝聚在身上,朝前迈了一步,然而老师吃了亏,并不主动碰触他。   陆之穹在一旁,把涌动的学生全部隔离在外,给他清出战场。他提醒道:“覆盖全身太浪费了,精神力更适合精细操纵。”   精细操纵?白渐潇心念一动,一丝极细的精神力黏连在燕刀身上,燕刀按照他的想法稍稍动了一下,而老师没有发现。   如果能操纵燕刀杀掉老师的话……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白渐潇否决了,不行,距离太远,握在手里他尚抢不过怪物,更别提隔空操作了。必须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只能动一次,一次就是必杀!   他凝神静气,不自觉地将精神力附着在了眼睛上。这一回他看得更加清晰,只见密密麻麻的胳膊之间,有一双特别粗大的胳膊,应当是怪物原本的双臂,而那双胳膊的尽头,就是怪物的脸,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老师的模样,唯独一副金丝边眼镜还倔强地戴在那张狰狞的脸上。   只要能击穿它的脑袋……白渐潇试着将精神力凝成尖锐的一股,把它当做箭一样射出去。可惜精神力并不是攻击性很强的能力,怪物口中发出“嗬嗬”的笑声,几只手轻松地挡住了精神力箭簇。   “再试试这个!”白渐潇向前一步,凝聚了更多精神力箭簇,朝前方射去。他有些头晕目眩,精神力已经见了底。   怪物的笑声变得疯狂:“萧见白同学,要注意休息呀!”   它不再退缩,无数只手臂朝他袭来,像一条条冰冷的蛇缠住了他,白渐潇努力用精神力包裹身体,一些手被烫得缩回去,马上就有更多的手缠上来。他像是被困在蛛网里的猎物,虽然还没有被杀死,却已经动弹不得。   怪物咽了口口水,两条粗壮的胳膊迫不及待地伸展出来,掐住了他的脖子。这也意味着,它的头脸彻底失去了防护。   “唔呃……”脖子猛地被勒住,白渐潇痛苦地挣扎起来。眼前骤然一黑——在那逼近死亡的昏黑中,他看到了真正想看的东西。   就在怪物张开巨口,准备吞噬他之际,附着在燕刀上的精神力操起了刀子,从下方穿入怪物的口中,穿过舌头直插入上颚。   “唔啊啊啊啊——”怪物连挣扎都没能做出,抓着天花板的手松开了,痛苦地滚落在地。   白渐潇的最后一丝力量耗尽,眼睁睁地看着燕刀一起掉了下来,淹没在无穷无尽的怪物堆里。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燕刀最后一眼,咬咬牙转过身,“来不及拿回来了,我们走!”   陆之穹反而拉了他一把,问:“这么好的武器,真的不要啦?”   白渐潇有些恼火,光在一旁看戏不帮忙就算了,现在还拖他后腿算怎么回事?   “我帮你拿回来吧。”陆之穹拉了他一把,右手把他圈在怀里,“闭眼。”   白渐潇没有闭眼,反而大大地睁着眼睛怒视着他,一连串关于不好好打架还调情的谴责已经跃上了舌尖。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双眸黑如深潭,并不是他所以为的,巫玄被唤醒的殷红。   “不错的眼神,那就好好看着吧。”陆之穹将他搂得紧了点,完全圈入自己的领域,紧接着以他为圆心,周围所有涌动的怪物都开始碎裂,无论是坚硬的骨头还是扭曲的肠子都被精准地切分为同样大小的碎块,落到地上的老师尖叫一声想跑,然而逃跑的速度快不过这无形的绞肉机,从身后被一寸一寸削成了肉片。   怪物喷出来的血如暴雨倾盆,全都在朝着一个地方飞去,燕刀浮在空中,贪婪地大口大口吸食鲜血,光芒已经变成了发黑的血红色。当它把所有的血吸食干净后,才心满意足地飞了回来,飘在白渐潇身前。   它身上闪烁的血腥与煞气,几乎让白渐潇不敢握住刀柄。陆之穹啧了一声,屈指轻轻弹了下刀身,燕刀嗡鸣震颤,糊了一身的碎肉和血块被分离出来落到地上,燕刀焕然一新,看起来还是把清清白白的好刀。   白渐潇这才握住刀柄,收回了怀里。他周围已经没有了下脚的地方,全是些不堪入目的血肉。唯有自己和陆之穹身上是干净的,怪不得刚才要把自己搂在怀里,怪不得让他闭眼……   “还好么?”陆之穹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白渐潇揉了揉脑袋,“感觉还行。”   不仅仅是还行,甚至还有一丝奇妙的兴奋,让他浑身的血液都鼓噪起来。   他现在非常、非常渴望鲜血。   “习惯就好。”陆之穹拍拍他的肩膀,“不习惯的都死了,以后吃饭的时候搭配恐怖片下饭,先把胃口锻炼起来……”   白渐潇看着他有力的胳膊,蓦地咽了口口水,精神力耗尽后,他心灵最深处的欲望根本压抑不住,像雨天的污水一般涌了出来。   他遵从本能,张开了嘴,朝着陆之穹的胳膊咬了下去。   牙齿触碰肌肉的触感让他心底的欲望沸腾起来,然而还来不及深入,下巴就被早有准备的男人捏住了。   “唔——唔唔唔!”   陆之穹有力的手指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下巴张开嘴。   “你的胃口似乎不错嘛?”陆之穹觉得有趣极了,直视他漆黑如墨的双眼,“抓到你了,惊蛰。” 第33章 宿醉   白渐潇听得懂陆之穹在说什么,然而他的思绪已经完全不正常了,他被陆之穹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压制他的男人意味着一种绝对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他又恐惧又兴奋,说出来的话语居然是:“我要……把你……切成碎片……”   不……这不是他想说的话!白渐潇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但他无法否认,内心最幽暗的地方,的确闪过了一丝暴戾的冲动:不了解的东西,当然要切开来好好看清楚……   这就是他不愿面对惊蛰的原因,这个拟魂,是他内心最阴暗的化身。   “一陷入苦战,坏人格就冒出来,连我都咬,这个习惯可不好。”陆之穹的手指轻轻夹住了他的舌头,“还有,说话的时候不要舔我的手,我会忍不住……”   明明是他掐住了自己的嘴,居然还反过来污蔑自己!白渐潇“呜呜”地叫着,不管不顾地使劲咬了下去。   “哎呀,咬人啦!”陆之穹迅速收回手,他的牙重重地磕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顾不上牙疼,白渐潇迅速退开一步,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陆之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看看惊蛰还能给他什么惊喜。连怪物都看得出白渐潇身上的精神力所剩无几,很快他就会维持不了惊蛰的形态了。   那么,凭着这最后一丝精神力,他会做出什么样的攻击呢?   对于陆之穹来说他的攻击构不成什么威胁,不过这倒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看看这个新的拟魂如何运作。然而就在白渐潇刺出一刀后,陆之穹的脸色变了,他迅速伸手夺下了刀子,喝道:“停下!”   光是说当然不够,陆之穹掏出一瓶酒,劈开盖子泼洒在空中。酒在空中化为蒸汽,四处弥漫开来,白渐潇吸了一口后,眼皮立刻就变得沉重,站着也开始熏熏然地打摆子。   C级道具“喝醉了当然要来点酒醒醒酒”,造型是个绿色的啤酒瓶,是当年陆之穹用一个B级道具和别人换来的。能够越级交易,这个道具自然有独到之处,那就是无论处于何种负面精神状态,它都能将其替换为头晕目眩、恶心疲乏的“宿醉”状态。   “那进入宿醉状态怎么办呢?”当时陆之穹就提出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你不要给自己用不就好啦。”那个换道具的老铁嘎嘎笑道。   所以陆之穹迅速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中招的就剩下白渐潇。惊蛰并不属于“负面精神状态”,不过白渐潇的精神力本来就快耗尽,立刻就被宿醉状态击倒,连维持惊蛰状态的力气都没有了。   “先别睡。”陆之穹拍拍他的脸,神色相当认真,“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刺我的背?”   “嗯?”白渐潇被他拍醒了,醉醺醺地抬起眼睛,呼出一阵酒气,“嘿嘿。”   “我问你,”陆之穹把他架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背部受伤了?”   陆之穹的背早在第一个游戏里白渐潇就见过,不仅见过,还摸过,看不出任何受伤的地方——直到刚才,他在极度的混乱中失去理智,通过惊蛰的眼睛,他看到陆之穹的背上有两道血淋淋的伤口,对称地排列在肩胛骨附近。   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他毫不犹豫地就挥着刀子向那里砍去,白渐潇慢半拍地开始感到后怕,“惊蛰能看到目标的要害和弱点,你没事吧?”   “没事。”陆之穹说。虽然外表看不太出来,但他觉得白渐潇的状态很不对劲,眼睛亮亮的,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呼出来的气流又烫又热,闻起来像是加热的甜酒,撒了桂花的那种。   “你背上怎么会有那么重的伤?我好像看到骨头了。”白渐潇走到他背后打量他的背,一边说手一边不安分地动作,撩开衣服贴着脊椎往上游走,色眯眯地抚摸他的背。   陆之穹终于意识到,这醉鬼在撩他!都说喝醉酒后会暴露一个人的本性,没想到白渐潇的本性如此丧心病狂!他清清白白的一个良家妇男,居然有被调戏的一天!   “亲一下就不痛了~”不待他回答,白渐潇很快忘记了疑问,啾了下他的背。   陆之穹把人拉到前面,严肃地教育道:“也不看看时间场合,耽误了这么久,这一层的玩家都走空了。”   “好啦好啦,你急什么?”白渐潇眯起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怕的话躲我身后去,交给我吧。”   说完,白渐潇醉醺醺地就朝楼上走去,不忘抓住他的手,像个酷酷的男朋友一样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被亲了背摸了头揣了手的陆之穹:“……”   也是老天阻止他们上楼,楼梯刚走了一半,身后就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救命——要断了——”   “是玩家。”白渐潇立刻叫道,“她好像遇到危险了!走走走,去救她!”   他想冲下去,陆之穹却站着没有动,白渐潇为难了一下,“我是不想把你卷入危险啦,不过你站在这里不动的话,我也没法过去了。”   “听你的。”陆之穹干脆配合起来,“那你可要保护好我哦。”   “交给我吧!”白渐潇脸上浮现兴奋的红晕,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之前演示过碎肉机之后,整个一层的怪物都不敢靠近他们,因此全都集中在了楼层的另一边。如摩西分海一般,两边飞起血浪,陆之穹直接在怪物堆里分开了一条尸山血海的路,通向了求救声的方向。   白渐潇伸出大拇指给他点赞:“你挺厉害的!牛逼!”   陆之穹开始后悔了,这个道具能不能逆向操作一下,把宿醉的白渐潇换回惊蛰啊!   “客气客气。”陆之穹抽了抽嘴角,“我看到了,就在前面。”   他们加快速度跑过去,发现两个女生以一个奇异的姿态保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其中一个女生长了条豹子尾巴,仅凭双手攀附在阳台上,另一个留着波波头的女生吊在空中,单手抓住垂下去的豹子尾巴。   喊救命的就是上面那只豹子女生:“嗷嗷救命,要断了,尾巴要断了!”   难以想象这是一楼,从阳台看下去,只能看到无尽的深渊和翘首以待的夏优。   陆之穹一清空周围的怪物,白渐潇立刻就向下伸出手,“快点,抓住我。”   波波头女生试着向上够他的手,然而豹子尾巴太长,超过了胳膊的长度,无论如何努力都够不着他的手。波波头的脚已经淹没在黑色深渊中,她面色发青,脸色也慢慢变得狰狞。   白渐潇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栏杆,却无论如何都够不到那只手,他恨不得自己的手臂长一点,再长一点……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发现手臂上浮现了星星点点闪耀的鳞片,泛出了一层鲜艳的绿色,整只手都不听自己使唤,开始变细变长,化身为一条蟒蛇向下冲去。   白渐潇那酒气弥漫的脑袋花了一秒钟才搞清楚状况——他的右手,变成了一条青色的大蛇!   现在他也想叫救命了。   青蛇沿着墙壁向下游走,迅速地缠住了波波头女生的另一只手。然而即使有了两份力在往上拉,波波头还是渐渐地朝深渊滑落。白渐潇救人不成反倒要赔上自己,另一边的豹子女欲哭无泪:“是叫你救我,又不是叫你救她,现在我们都完了!”   白渐潇朝波波头喊道:“松手!”   再不松手他自己也要被拽下去了!   燕刀被召唤出来,实在不行的话,他只能控制燕刀斩断波波头的手了!   波波头用力摇头,“快把我救上来,不然你们也得死——啊啊啊啊我的手!”   没有任何人动她,她的手却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慢慢松开,每一根松开的手指都不自然地扭曲着,像是被谁凭空掰断了。   陆之穹靠在栏杆上,好心提醒道:“再不松手,整只手都废了哦。”   “我要把你变成——”波波头的话还未说完,所有的手指都断裂开来,白渐潇感觉右手上的压力一松,波波头尖叫着落进了深渊里。   “你掰断了她的手指。”白渐潇缩回身子,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酒也醒了不少,“你不掰断她手指的话,我只能把她的手切下来了。”   “就你?”陆之穹啧了一声,“等你下定决心切手的时候,已经在地狱里和她缠缠绵绵了。”   他拉起白渐潇的右手,那条蛇“嘶嘶”地朝他吐信子,他迅速把蛇扔掉,“这是什么东西,嗯?”   豹子女也爬了上来,解释道:“这是秦嘉的能力——秦嘉就是刚才掉下去的那个——她能把人变成动物,有效时间十分钟。刚才她本来都要掉下去了,结果硬是在我屁股上安了一条豹子尾巴,把我也差点拽下去。”   “十分钟就能恢复原状吗?”白渐潇挥舞着变成蛇的手,“好酷。”   “是吧,我也觉得挺酷的。”豹子女甩着尾巴,“我叫万钟,‘万钟于我何加焉’的那个万钟。”   “萧见白,”白渐潇没忘记报上假名,“这是陆之穹。”   “多谢你们救我,不然我非得被她拽下去不可。”万钟甩了甩挑染成金棕色的秀发,“不过接下来恐怕还得麻烦你们,没人牵着我的话,我还是会跳下去。”   “有道理。”白渐潇一只手牵着陆之穹,另一只变成蛇的手拽住万钟的豹子尾巴,“这样就好啦,我们一起上楼吧!”   万钟打量了一眼从刚才开始脸就很臭的陆之穹,“你男朋友不会吃醋吗?”   “他怎么会吃醋,”白渐潇嘿嘿笑道,“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是吧,陆之穹?”   “嗯哼。”陆之穹不自然地偏过脸。   白渐潇还在宿醉中,万钟刚来不了解,谁都没发现陆之穹的异状。   在落下去的最后时刻,秦嘉发动了技能,把陆之穹变成了一只仓鼠……不是,给他加了条仓鼠尾巴。秦嘉的本意大概是想把他完全变成仓鼠,可惜变到一半就被吞进了深渊里。   那团圆滚滚毛茸茸的尾巴顶起了内裤,这也就罢了,偏偏还导致了些许心理作用,让他一看到白渐潇的蛇手就心惊肉跳——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反正过了十分钟,效果就消失了!   三人千辛万苦来到了二楼,入眼还是一排普通的教室,学生都在安静地上课,这是午休前的最后一节课。   楼梯比较狭窄,陆之穹被迫和白渐潇走得很近,不得不忍受蛇手对自己的精神摧残。因此一上二楼,他立刻朝边上走了点,更靠近栏杆。   醉鬼白渐潇马上贴上来,“小陆陆,你离栏杆远点!我怕你掉下去!”   他从后面抱住了陆之穹,突然感觉好像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搞什么,陆之穹的屁股……那么软的吗?即使因为醉酒变得相当破廉耻,白渐潇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又觉得陆之穹身上好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起来。   蛇闻到了猎物的味道,兴奋地抬起头,“嘶嘶”吐着信子。   变身时间还剩8分钟,陆之穹浑身僵硬,正式陷入仓鼠危机。   ※※※※※※※※※※※※※※※※※※※※   卡文到想死orz 第34章 心理咨询室   二楼的布局与一楼一致,只不过班级变成了高三九班到高三十六班。对应一楼空办公室的地方,依然是一间空办公室。   白渐潇左手拽着陆之穹,右手缠着万钟,跌跌撞撞地把二楼逛了一遍。一边逛还在一边激情吟诗:“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作为被牵的“黄狗”,陆之穹表示十分拒绝,他有点焦虑,一焦虑就忍不住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瓜子来嗑。   “让我们来捋一下,”白渐潇思索道,“上楼的条件是必须解锁全部故事,现在我们应该要想办法触发更多剧情,陆之穹,我们是怎么解锁第一个故事的?”   “当时我们刚与贺华庭分开,从一楼楼梯下来,遇到了走廊上的教导主任……”陆之穹回忆道。   “很好!你get了重点!”白渐潇打了个响指,“考试时间在走廊上游荡,被教导主任抓住,被迫参加考试,最后解锁小纸条,这就是这一段剧情的触发方式!”   “你们说小纸条?”万钟惊讶道,“我也拿到了小纸条!”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To 小草:今天中午不和你一起吃饭啦,我要去心理咨询室找于老师。”   “哇哦新地图,心理咨询室,”白渐潇翻来覆去地看纸条,“不过心理咨询室在什么地方呢?”   万钟不回答,只是惊讶地看着他后面,白渐潇转头一看,只见那间空办公室门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牌子:“心理咨询室”。   “我明白了,小纸条是触发剧情的关键,”万钟回过味来,“只有拿出纸条,才能进入相应的地方。”   “走走走,进去看看!”白渐潇迫不及待推开门,发现里面空间非常狭小,刚刚够塞得下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办公室里贴着砖红的墙纸,到处都是霉斑和蛀痕,地上铺着红色的古旧木质地板,上面又铺了条厚重的红毯子,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窗户紧闭,外面是不正常的艳阳天,房间里却有风流动,一阵一阵地吹来裹着淡淡腥臭味的潮湿气流。   一个用发网盘着头发的老师坐在办公桌后,想必就是纸条上说的于老师了。   “好湿啊。”万钟轻声抱怨,“地上全是水,而且好臭。”   办公桌前有一排碍事的白色椅子,上面也都是水,没人愿意坐,挤挤挨挨地站在了狭小的室内,只觉得这间房的天花板都要比外面更低一些。   于老师靠在椅背上,打量着他们三个人,问:“那么,谁是与我约好见面的夏优?”   “是我。”白渐潇当仁不让。   “那他们两个是谁?”于老师推了推眼镜。   “我是夏优的苍鹰。”万钟神情严肃,“他是夏优的黄狗。”   “哦,原来是这样。”于老师恍然大悟。   “就是这样。”万钟像尊门神一样在白渐潇后面站定了。   不,老师,你到底在恍然大悟个什么?为什么这样解释就没问题?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陆之穹又焦虑地嗑起瓜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仅没有把瓜子仁咽下去,反而全都储存在边上,不一会儿脸颊就鼓起了一块。   白渐潇正和于老师说些什么,陆之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满眼都是那条青翠碧绿的大蛇攀在万钟肩上,贪婪地看着自己。   “你过来点,躲在角落里干什么。”白渐潇状似无意地揽了他一把,左手却鬼鬼祟祟地搂住他的腰,然后悄咪咪捏了把他的尾巴。   那么柔那么软,啊,就像蓬松的云、晒过的棉被、童年的棉花糖!摸一下陆之穹还会发抖,实在是太太太可爱了!白渐潇暗爽得浑身都在冒泡泡,正想再捏一把,却偷瞄见陆之穹脸黑如锅底,脸上露出了痛下决心的神色。   “诶,你要干什么?”白渐潇暗觉不妙。   只见陆之穹忍无可忍的掏出了酒瓶子,“吨吨吨”仰头就是几口。   C级道具“喝醉了当然要来点酒醒醒酒”发挥作用,陆之穹的仓鼠综合症立刻被替换为宿醉状态,他舒畅地探出一口酒气,修长的手指解开领口的扣子,“呼,好热……”   “什么好东西,我也要,”万钟举起双手,“给我也整一口!”   “还剩个瓶底,就给你吧。”陆之穹爽快地把酒瓶子丢给她。   万钟仰头干了,抹了把嘴,“爽!”   “你们在做什么?”被冷落了的心理老师不满地嚷道。   白渐潇:“嘿嘿……”   陆之穹:“嘻嘻……”   万钟:“噫吁嚱……唔啊啊啊……”   万钟捂着嘴,差点吐了。   “恶,肚子好难受,头快裂开了,”她捂着肚子,问陆之穹,“假酒害人,怎么你喝了就没事?”   陆之穹优雅地拂掉额上的汗水,不说话。   “萧见白,你好像也没事?”万钟捂着肚子,“怎么就我、呃、这么难受……”   “用精神力可以消除醉酒的影响,”白渐潇露出欠揍的笑,“哦,我忘了,你们没有精神力。”   不要把精神力用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有那工夫拿去对抗惊蛰啊!陆之穹优雅地捏紧了拳头,将身体里的酒精融合起来,从指间逼了出去。   可见这能力当六脉神剑使,也能发挥不错的功效。   “咳咳,夏优同学,”于老师重重咳了几声寻找存在感,开始心理疏导,“复读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你是个优秀的学生,只是对自己的要求和期望太高,才会在高考发挥失常。这时候就需要你放平心态,高考只是人生的第一步,你还有广阔的未来,何苦要想着自杀呢……”   原来夏优品学兼优,然而因为高考太过紧张而发挥失常,考出了让人大跌眼镜的成绩。她选择复读一年高三,因此承受了更大的压力,崩溃到需要来找心理老师的地步。   照理说,此时的夏优应当悲伤逆流成河,对着心理老师一诉衷肠,最好再多套出点情报,然而……   “噢噢,你们看,她把关键信息都说出来了!”白渐潇指着于老师狂笑。   “哈哈哈哈哈,好傻啊!”万钟边笑边打酒嗝,尾巴直打转。   陆之穹在一旁嗑瓜子,“咔哒、咔哒、咔哒……”   于老师额头上冒出了一条青筋:“夏优同学,这是非常严肃的问题,从你之前写给我的信里,可以看出你有很不好的倾向!”   “我怎么啦?我有什么倾向?”白渐潇笑眯眯地问。   “你说你对杨早早同学有一些暧昧想法,”于老师努力维持着师道尊严,“这是因为你还在青春期,还没有形成正确的世界观,想法幼稚容易冲动,才会对同性产生不正当的情感。”   “原来世界观还有正确不正确的说法,”白渐潇问,“那我想请教一下,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当然是专心学习,把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就不会胡思乱想。等你考上了大学,有的是机会玩。”于老师嘴上涂着精致的口红,然而当靠得极近的时候,白渐潇闻到了她口中腐臭的味道。   只有味道,却没有声音。   虽然于老师在说话,然而声音并不是从那张嘴里发出来的,从外面看她的嗓子眼仿佛一个幽黑的深洞,深红色的舌头像火焰一样无声地跳跃着。   那种不协调的感觉重又出现了,白渐潇往回坐了一点,下意识去看陆之穹。陆之穹靠在墙上,眼帘半垂,双瞳如浸润水中的深蓝宝石,闪烁着梦一般的光亮。   有的人醒着,他已经睡着了。   醉酒的方式各有不同,万钟一屁股坐在那张湿椅子上,一边抖腿一边傻笑。   “我当然会专心学习,学习就是我的生命。”白渐潇扶额,硬着头皮问,“于老师,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不会有什么后果吧?”   他的本意是想试探能不能触发什么剧情,于老师却不悦地板起脸:“你放心,我是专业的心理咨询老师,我们说的这些话都是绝对保密的。以后你遇到困难可以继续找我,帮助每一个学生健康成长是我的责任。”   红唇上下翻飞,依旧没有传出声音,这一次白渐潇听得很清楚,声音是从于老师右半边身体传来的!   他瞥了眼墙上的钟,不动声色地更加靠近了办公桌一点。   于老师讲着讲着,脸色突然变了,她咬着唇惊恐地望向桌子底下,里面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啊有蛇——”   这条蛇正是白渐潇的手!白渐潇控制右手狠狠地咬住了说话的东西,蛇身却立刻被什么东西反咬了一口,还来不及细细感觉到底是什么,十分钟时间到了,翠绿的蛇重又变回了右手,消失得无影无踪。白渐潇立刻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后面,“老师怎么了?哪里有蛇?”   他倒要看看,谁躲在办公桌后面,替于老师说话。   这一看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办公桌后只有一双瘦骨伶仃的腿,什么人也没有。   到底是什么东西咬了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说话?   于老师捂着被蛇咬伤的右手,笑着问:“夏优同学,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回,声音是从于老师的左半边身子传来的。白渐潇神经质地朝那边望去,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了……”白渐潇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手——即使变成了蛇,受到的伤害也会如实反应到他身上——而现在他的右手上,赫然是一个清晰的牙印。   一个人类的嘴巴咬出来的牙印。   如果他的感觉没有错,刚才蛇咬到的应该是于老师的手。   某个可怕的猜想浮上脑海,白渐潇直言不讳:“于老师,给我看看你的手。”   “夏优同学,你想做什么?”于老师把手缩回了桌子下面。   “屁事不干屁话最多,”白渐潇突然发难,猛地探身抓住她的手,“出来!”   房间里湿润的风吹得更加猛烈,水汽几乎糊住了白渐潇的脸,但是他看清楚了,于老师的手心里,是一张涂着口红的人类的嘴。   “就是这张嘴在说话对不对?”白渐潇抓着她的手,厉声喝问道。   “你误会了,夏优同学。”手心的嘴紧紧闭着,却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白渐潇的心猛地一跳,把于老师的手翻转过来,只见白皙的手背上慢慢绽开一条肉.缝,也开始说话。两张嘴里流出长长的舌头去舔他,恶心得白渐潇立刻松开了手。   于老师的手垂了下来,手心手背流出了滴滴答答的口水,融进了厚重的地毯。   天花板上也开始漏水,湿润的气流随着于老师兴奋的呼吸急促起来。   “陆之穹!”白渐潇立刻叫道,“情况不对!我们快走!”   陆之穹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别吵。”   “万钟!”白渐潇又转向另一边。   “我没喝醉,嗝,”万钟揉了揉眼睛,在椅子上坐直了,“我怎么看到于老师有好几张嘴?”   “夏优同学?”   “夏优同学?”   “夏优同学?”   “夏优同学?”   于老师微笑着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声音从她身体的不同部位发了出来,白渐潇逐渐看清楚了,她浑身都长满了嘴!每一寸皮肤都密密麻麻地被嘴占据,尤其是脸上,已经看不到一寸皮肤,上嘴唇连着下嘴唇,连头皮上都是嘴巴,头发就从口中的嫩肉里长了出来。   “快、快跑!”白渐潇拽起两个人,就往门口冲去。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三个严峻的问题扑面而来。   第一,门口堆满了两层白色的椅子,彻彻底底将门堵住了。   第二,万钟被白色的椅子牢牢钉在了原地。废物点心要你何用!   第三,房间里刮起了裹着雨水的腥臭狂风,猩红的地毯突然飘起,一同把他们往窗口甩去!   三个人的手同时被甩开了!   ※※※※※※※※※※※※※※※※※※※※   那什么最近比较忙,我先佛系更新一段时间,大家也佛系看吧XD 第35章 告密的嘴   陆之穹被地毯掀得一踉跄,勉强睁开眼皮子,抹了把身上的水,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救命!好恶心!”万钟呜呜叫起来,“我被椅子压住了!”   “夏优同学,不要走,”于老师维持着端庄的笑意,“有什么心里话都和老师说说看,我会为你保密的!”   “是吗?”白渐潇说着,没有挣扎,任凭地毯把自己裹向了窗口。   “萧见白!”万钟苦于被椅子困住,自己倒是不至于跳楼,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去死。   而此刻房间唯一还能动的男人,却完全抛弃白渐潇不管,径直朝门口走去。   “陆之穹,你醒了吧!”即将被吞没的最后一秒,白渐潇大声问道。   “喝醉了真的很容易犯困,”陆之穹抓了抓头发,仿佛在自言自语,“酒醒了就特别空虚,还很想死。”   万钟眼睁睁看着白渐潇掏出刀子,向窗口刺去,急得大叫起来:“没用的,那只是窗户!你会掉下去死掉的!”   说什么都太晚了,短刀甚至没有命中窗户,而是重重地划过墙根的地毯。   “完了!”万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听到无数声痛苦的尖叫在耳畔轰炸。   “啊啊啊啊啊——”   “好疼!!!”   “杀了他!!!”   于老师身上的每一张嘴都在尖叫,那些张开的嘴里,有更多细小的嘴正在生长,它们也在尖叫。   地毯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陆之穹大手一挥,堵住大门的白色椅子连同困住万钟的白色椅子全部碎裂,大门在他们眼前洞开,阳光倾泻而入,铺洒一地金黄。   陆之穹离门最近,却没有走出去,他缓慢地转过头,双眼空茫如雾霭沉沉的海。他背对着阳光,向着窗口走去。   即使外面是光明万丈,一个人走出去也没有意义。   况且他不再握着任何人的手,死亡又在他耳边唱起了诱人的歌。   他的意识深处一定非常渴望彻底的解脱,跳下去吧,终结吧,一切的一切!陆之穹放弃所有抵抗,放任自己走向窗口。   但他要拥抱的并不是死亡。   白渐潇倚在窗台上,张开双手抱住了他。   身体接触的那一刻,陆之穹猛地清醒过来,呼吸急促,心跳轰鸣,不过是捕捉到长夜里微弱的星光,死掉的灰烬竟还想燃烧。他疯狂地追寻那点光亮,情不自禁地低头亲吻白渐潇的唇,如同亲吻新鲜热烫的生命。   点燃我,别让我熄灭。   白渐潇猝不及防被啃了一口,暴风骤雨般深沉的情绪淹没了他。他被迫着承受这个深深的吻,并甘之如饴。   同样被吸引走向窗户的万钟,半个身子都翻上了窗台,白渐潇才好心地抓了她一把。万钟一清醒,嗷的一声从窗台上跳下来,立刻被冲击性的画面撞击了眼球,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反复跳楼。   她深感多余地站在一边,委屈巴巴地牵住了白渐潇的衣摆,救救失足少女,她也需要一点爱!   于老师大势已去,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口,白渐潇趁机推开陆之穹,“走!跟上她!”   陆之穹松开嘴,压根没朝门口看去,不耐烦地跺了下脚,刚跑出门的于老师就惨叫着跌倒在地。一开始陆之穹仅仅将她的鞋黏在了地上,倒地之后她的整个躯体都和地板融为了一体。   陆之穹目光灼灼地盯着白渐潇,蠢蠢欲动的眼神分明在说:“boss已经扑街了,我们继续?”   “你也不嫌这里恶心。”白渐潇赶紧往外走,“我的苍鹰何在?”   “在这儿!”万钟屁颠屁颠跟上来。   “跟紧了。”白渐潇擎住万钟,脸红发热地走出了门口。   陆之穹缀在后面,不爽地舔了舔唇角。他再度发动能力,之前洒在三人身上的“水”便完全被分离出来,在空气中汇聚成了一个水球。   走出大门,心理咨询室的真实面貌终于在他们眼前呈现。   眼前不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张巨口。他们从两片嘴唇之中走入,那些红色的壁纸和地板不过是口腔内壁,厚重而柔软的地毯是舌头,窗户则是深不见底的咽喉。   所以当地毯卷着他们涌向窗户的时候,白渐潇再次发动惊蛰的能力,发觉地毯与墙角相接的位置是舌根,才放任自己被卷过去,直接斩断了整条舌头。   困住万钟的白色椅子,以及那些零碎的白色椅子,是口中的牙齿。那一阵阵腥臭湿润的风,是于老师的呼吸……正是因为发现风吹动的频率和于老师呼吸的频率一致,白渐潇才发现了房间的真相。   至于陆之穹是怎么在那种醉醺醺的状态里发现的,白渐潇已经完全不想去思考了。看他收拾于老师的速度,恐怕这里的所有怪物都很难对他造成威胁。   只是,绝对绝对不能松开他的手。   “你们看!她在做什么!”万钟突然大叫起来。   白渐潇朝于老师看去,只一眼,就险些吐出来。于老师浑身上下的嘴都在互相啃食撕咬,特别是那满脸的嘴,就像粉碎机一样粉碎着自己的□□。转眼之间她的身体就被咬成了无数块,分散着朝四处涌去。   陆之穹抓住了其中大多数肉,把它们强行融回了原来的躯体,然而他没那个闲心对准位置,因此于老师也被拼成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玩意儿。   剩下的没抓住的嘴,已经跑到了走廊的尽头。   “走!跟上去!”三个人迅速行动,朝着带嘴巴的碎肉追去。   碎肉在地上流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跑到楼梯口便一头钻进了教室。白渐潇抬头一看,他们又回到了高三一班。   怎么回事?莫非他们又回到了一楼?还是说……夏优和杨早早的教室就是高三一班,所以他们已经进入了另一段剧情?   他们闯入班级,讲台上的是一位男老师,五十来岁的年纪,枯瘦如柴,长着一双呆滞的吊梢眼。   那一块长着嘴巴的碎肉,就贴在男老师的耳朵上,叽叽咕咕地说这些什么,红唇翻飞,尖锐的白牙像闪着银光的刀子。   白渐潇突然感受到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宿醉的影响没有消除,然而当男老师冷峻的眼神望向自己时,他心中的愤怒和恐惧便像熔岩一样翻腾起来。   这不是宿醉,而是夏优的情感影响了他。那个女孩强烈的怨念穿透时空和生死,完完整整地传达给了他的心。   “我明白了。”男老师边听边点头,“于老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情况。”   长着嘴巴的碎块心满意足地顺着男老师的脸滑下来,在他脸上留下一条殷红的血迹。陆之穹一抬手,于老师的碎块便凌空炸裂开来,细碎的血肉溅了男老师一脸。   男老师浑不在意,甚至没有擦去脸上的血,他对着全班宣布道:“下课。夏优你留下,其他人去吃饭。”   即使宣布了下课,学生们还是全都大气不敢出,乖乖地排队走出教室。最后一个人顺上了教室门,教室里便只剩下男老师、白渐潇、陆之穹、万钟四人。   “夏优,过来坐,”男老师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有事就和老师讲,没什么好担心的,难道老师还会害你吗?”   白渐潇硬着头皮走到了男老师跟前,每靠近一步,心中的抗拒感便强烈一分,这是面对其他老师时所没有的。   从摆在桌上的教案上,白渐潇瞟到了男老师的名字:洪庸,教授语文,同时也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   洪庸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就是因为憋在心里不说,你的心理问题才会越来越严重。本来是要通知家长的,但是在此之前,老师希望能和你一起解决这个问题。毕竟高三了,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洪老师,”白渐潇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去吃饭了。”   洪老师的手逡巡而下,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背。   “我要把你和杨早早的位置调开,”洪庸叹了口气,“夏优,你是个好学生,你被杨早早影响了,她将来出去读大专出去打工,你要跟着她一起去吗?想想你的未来,想想你的人生,不要辜负老师对你的期待啊。”   “我们又没做什么错事,为什么要把我们的位置调开。”白渐潇情不自禁地拉紧了陆之穹的手,夏优对他的影响愈发强烈。   “你还想装作不知道吗?”洪庸冷笑道,“于老师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们俩的不正当关系我也知道了——瞪老师做什么,于老师也是为你好,要是她不把事情告诉我,我就没法掌握你们的思想,也就没法把你们引到正道上。老师也是为你们好!”   白渐潇隐隐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也明白了心理老师身上的那些嘴意味着什么。   内心充满痛苦和迷惘,夏优满怀希望地去找心理老师倾诉,心理老师却转头就把她所有的隐私都转告给了班主任。内心的脆弱和痛苦,对好友朦胧的爱慕都被班主任知晓,被迫和杨早早分开座位,一切都恶心透顶,令人作呕。   心理老师布满全身的嘴,寓意着告密者的形象。他们在这幢楼里看到的所有怪物,都是那个跳楼死去的女孩内心的投影。   “如果我拒绝呢?”白渐潇语带挑衅地问。一如前两次,他做好了与老师化成的怪物战斗的准备,可洪庸坐着没有动,脸上带着油腻的笑——这种笑,白渐潇经常在那些高居上位的老男人脸上看到。   “怎么可以不听老师的话?”洪庸说,“你也别抱什么不该有的期待,老师看过的早恋太多了,你们早晚会分开的。”   白渐潇瞥了眼陆之穹,陆之穹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道:“放心,有我在。”   “那老师您恐怕要失望了。”白渐潇说。   “老师说的‘早晚’,很快就会实现,”洪庸摇了摇头,手放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冰冷滑腻的手指蛇一样游走过他的手背,他信誓旦旦地说,“你们,绝对会分开。”   白渐潇心中一凛,终于明白洪庸为什么会给他如此大的压迫感,除了夏优记忆的影响外,还因为这个滑腻的男人与那些无意识的怪物不同,他拥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嘲弄态度,仿佛一个看透未来的巫师,发出了阴冷的谶语。   可白渐潇就是不相信,之前这么多困难都没有分开他们的手,陆之穹根本就没有发挥全部实力,自己也在飞快地成长,到底还有什么能分开他们?   “去吧,午休时间快到了。”白渐潇他们还没做什么,洪庸倒是开始赶客了。   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三个对视一眼,一致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一边警惕着一边走出教室,洪庸始终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图。   一出教室,白渐潇立刻就从口袋里挖出了一张小纸条:“有了!”   这张小纸条很简单:“To 小草:洪庸都知道了,他要我们分开,他又对我做那种事了……小草,我们上楼吧。”   上楼,又提到了上楼,只不过这一次,系统提示没有紧接着响起,应该是这一楼还有剧情没有解锁的缘故。   纸条上的所有话白渐潇都能理解,唯独“他又对我做那种事了”这一句,意味不明。   “你看这句是什么意思?”白渐潇问陆之穹。   陆之穹摸着下巴,“他刚才对你做什么了吗?”   白渐潇说不上来,只知道洪庸给他带来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恶心感。   “我知道!”万钟突然叫起来。   白渐潇连忙望向她,只见万钟气得脸通红,怒气冲冲地说:“你们男生感觉不到,搭肩拍背摸手,这就是性骚扰啊,夏优肯定被那狗屎老师骚扰不止一回了!” 第36章 自杀讨论会   万钟一语点醒梦中人,回想起刚才洪庸摸过自己的地方,白渐潇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回过头去一看,高三一班的牌子消失了,教室重新变回了高三九班,洪庸也不知所踪。   “该死,刚才我多留心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把剧情继续下去了,”白渐潇捏紧了拳头,“早知道就该狠狠把他揍一顿!”   “把他屎都揍出来!”万钟恶狠狠地踹了教室门一脚   风越来越大,暴雨已经降临。窗棂哐哐作响,疾风在长廊上穿行,发出恶鬼一般的嚎叫,雨点子弹一般,在冰冷麻木的脸上打出绵密的痛感。   夏优什么都没有说,但白渐潇听到了她灵魂深处悲愤的呐喊。   “夏优故意把这些事情展现在我们面前,就是想让我们看到,”白渐潇脸色阴沉,“表面上她是自杀,然而她是被这些口口声声为她好的人推下去的。”   “不要把人想得那么脆弱和简单,”陆之穹并不赞同,“生存是人最深的本能,只有绝望累积到一定地步,死的决心彻底压倒生的意志,人才可能走上那一步。还剩下四层楼,应该还有别的原因——至少我们还不知道她和杨早早之间发生了什么。”   白渐潇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那么你呢?你又经历了怎样巨大的绝望,才会如此地渴求死亡?   “你根本不明白。”万钟也有意见,“又不是人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玩家,人可是很脆弱的!特别是青春期的时候,被家长骂啦,失恋分手啦,考试失败啦,难道你们没产生过想死的念头吗?”   “为什么会为那种事想死?”白渐潇十分惊奇。他很快自我反思了一下,似乎被家长骂,失恋分手,考试失败这种事情并没有在他不寻常的青春期发生过……   “没有啊。”陆之穹说,“难道你会吗?”   万钟一拍大腿:“当然,那时候走在河边,我经常有跳下去一死了之的念头,让那些伤害我的人后悔,这种报复世界的想法很容易有的吧……喂,干嘛这么惊奇地看着我,好啦,就我一个是不良少女好了吧!就知道,你们都是没有烦恼的优等生。”   “倒也不是没有过轻生的念头。”白渐潇说。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转变为青春期茶话会,不过很多在外面不敢说出口的话,在这个奇妙的世界里,反倒很容易对着陌生人倾诉,“因为我的亲生父母‘背叛’了我,我曾经产生过‘死给他们看’的念头。”   “背叛?”这个词很有意思,万钟好奇得不得了,很少有孩子会把“背叛”这个词用在父母身上。   “嗯,我爸妈以前离过婚,我爸是个三流恐怖片导演,”白渐潇简略地说,“后来我有了一些名气,我爸妈就复婚了,但是我不太能接受他,也不希望他靠近妈妈……于是他拍了一部电影,为我量身打造了一个角色,那个角色……呃,是个杀父娶母的变态……”   即使过了多年,说到这里白渐潇还是有一种止不住的恶心感,“但拍的时候我还小,并没有理解他在暗示什么,直到后来他亲口骂我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我才反应过来他一直怎么看我。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   “那个角色,是惊蛰吗?”陆之穹冷不丁地问,“因为你的父亲那样污蔑你,所以你那么反感那个拟魂。”   “是也不是,”白渐潇望向窗外,“那个角色的确是惊蛰,但那不是我反感的原因。我爸其实非常了解我,惊蛰的某部分性格,的的确确就是我最阴暗的一部分人格。”   “最阴暗的一部分人格?”   “‘切块’啊,”白渐潇自嘲地笑了笑,“别误会啊,不是真的分尸。”   万钟越听越目瞪口呆,觉得话题已经进展到她听不懂的领域了。她着急地在原地转圈,摸着下巴提议道:“我说,与其在这里闲聊,我们还是去找找别的剧情吧,我觉得这个小纸条肯定是有用的,说不定能换积分呢。”   “也对。”被捞出这个话题,白渐潇松了口气,手心里竟不知不觉出了层冷汗,“不过新拿到的这张上没有什么线索,我们失去目标了。”   “总之先把整个二楼再逛一遍吧!”万钟道,她拉着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冲在了最前面。   陆之穹缀在后面,手悄悄地摸过来,牵住了白渐潇冷汗涔涔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白渐潇抬头看着陆之穹的侧脸,狂风吹拂细雪一般飞扬的白发,他身上沉静而温柔的气息。   “我明白,”白渐潇轻声道,“我会告诉你的,等我想好了之后,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因为身边的男人比自己更加破碎,他是更深的深渊,更远的河流,不会烫伤的灰烬。和他在一起可以放任自己坠落,因为知道他会在最深地方接住自己。   “嗯,我等你。”   学生都去吃饭了,二楼空无一人,他们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仍然没有查出更多线索。   “万钟,你的纸条是怎么拿到的?”无奈,三人只好再次停下来思考对策。   “不是我拿到的,是秦嘉。”万钟挠了挠乱蓬蓬的金棕色头发,“我说过的吧,她的能力是把附近的生物变成任何动物。我们在一楼的时候,她把头发变成了老鼠——就像孙悟空拔猴毛那样,不过她头发有限,所以经常陷入秃头危机——咳,扯远了,她的头发变成了很多只老鼠,分散到各个地方寻找线索,这张纸条其实是其中一只老鼠带回来的……啊!”   说着说着,万钟突然大叫起来。   “怎么了?”   “我才想到,这张纸条,不会是老鼠从别的玩家身上偷的吧!”   “估计是的了。”白渐潇哭笑不得。如果这张纸条是老鼠偷来的,那就没有什么参考意义了。   “不对呀,都是老玩家了,纸条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被老鼠随便偷走呢?那些老鼠只是普通的生物而已,没有任何能力的。”万钟不解道。   “不,偷走是有可能的。”陆之穹插嘴。   “为什么这么说——嗷!”万钟的后颈一凉,吓得跳起来,横眉竖眼道,“陆之穹,你偷偷摸我后颈干什么?!”   “我可没有偷偷摸,我是光明正大摸的。”陆之穹一脸正人君子,“而且我也没有使用任何特殊能力。我问你,如果是平时,你会躲不开这样的攻击吗?”   “肯定不会!”万钟心有余悸地摸着后颈,“我明白了,这个游戏里,我的感知能力被大大削弱了,刚才有人像这样偷袭我的话,我大概已经死了。”   “不仅是你,我们所有人的感知能力都被削弱了,你们可以把周围的环境想象成看不见的迷雾,而我们都行走在迷雾中,能见度甚至不足一米。”陆之穹环顾四周,“排除跳楼的,其余所有玩家应该全都在二楼,可是我们到现在也没碰到其他人。事实上,他们应该离我们不远,也许在那里,就有一对玩家。”   陆之穹随手指了个方向。   那里自然什么也没有,但白渐潇还是觉得毛毛的,往陆之穹身边走近了些。   老鼠体积小又隐蔽,只要纸条不是随时握在手中,的确很可能随时被偷走。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秦嘉已经不在了。”万钟懊恼道,“早知道当时还是应该赌命把她拉上来。”   “秦嘉和你什么关系?”白渐潇问。   “室友啊,我们是室友。”万钟揉了揉脸,“她比我进来得早,一开始是她带的我,所以也算是我的前辈吧。我为了救她豁过命,她也曾经用最后的积分给我换过清醒药剂,但我总感觉我们不太像朋友,只是上了同一艘漏水船的倒霉旅伴而已。所以她掉下去的时候使劲拉着我,就让我很烦啊!”   白渐潇撑在栏杆上,看了看楼下的深渊,除了夏优以外,看不到任何人。他们不能把希望寄托于死人,只能另想办法。   就在这时,项圈传来提示:“全体玩家注意,二层全部剧情解锁,暴.乱模式开启,请尽快进入三层……”   “其他玩家的动作也不慢嘛。”陆之穹笑道,“看来不用我们操心了。”   他们正站在楼梯口,心照不宣地加强了警惕。系统消息在同一时间传达给所有玩家,每层有两道楼梯,那么很快,差不多一半不知敌友的玩家就会朝他们这边的楼梯赶来,短兵相接的时候到了!   这事儿简直不能细想。一层上二层的时候,他们被怪物缠住,耽误了不少时间,说不定那个时候其他玩家就在楼梯口见过面了,也许已经结成了同盟。他们长时间处在这种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也不知道会错过多少信息。   “都跟紧我。”陆之穹走在最前面,紧紧抓着两人的手,踏上了楼梯。   一步,两步,三步……空旷的楼梯只回荡着三双脚的脚步声,没有任何玩家出现,甚至连风声都停止了。   为什么?为什么其他玩家没有上楼?他们被什么困住了吗?他们都走了另一道楼梯吗?还是说……其他玩家已经在附近了,他们却没有察觉?!   即使是陆之穹,也皱起了眉头,在楼梯的拐角处站住不动了,“我感觉不到任何人。”   “也许不是感知削弱,”白渐潇的思绪闪电一般流动,心绪不宁地冒出无数个念头,却又一个个自我否决,“我们的设想错了。我有种感觉,应该是同一种规则导致了怪物和玩家身上的异状,但我还想不到是什么……”   “啊啊啊,再看不到人我要疯了!”万钟困兽一般在原地走来走去,“本来我不害怕的,现在我背上都开始发毛了,来个人吧,哪怕让我看到秦嘉我都愿意啊!”   “万钟?”楼梯正下方,突然探出了半个身体,留着波波头的女孩甜甜地笑了,“原来你在这里啊。”   万钟的嘴维持着O型,闭不上了。   从一楼跳下去,被深渊吞没的秦嘉,完好无损地站在楼梯下方。   她只有一个人。 第37章 lucky girl的能力   秦嘉正想上楼,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抬不起脚,她低头一看,嗤嗤地笑道:“是你啊,小仓鼠。”   陆之穹把她的脚黏在了地上。   “麻烦先等一下,小姐。”陆之穹客气地摆了摆手,“加入我们小团体需要身份验证。”   秦嘉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走。她的肩膀塌向一边,斜着身子向他们靠近了一步。   楼梯间的光线太黑,白渐潇根本看不清她是怎么挣脱的!难道是陆之穹的能力又失效了?!   “没那么容易失效好吧?”陆之穹扁了扁嘴,“给我来点灯光。”   白渐潇还以为他有什么发光的特技,结果是万钟吭哧吭哧从包里翻出一个超能夜光大手电,啪嗒打开了,楼梯间顿时亮如白昼。   白渐潇也得以看清秦嘉挣脱融合的方式。那个女人直接把自己的脚掰断了,黏在地上的脚变成了活蹦乱跳的鱼,在地上蹦跶着。她用脚腕踩在地上,就这么上了一级台阶。   “真的要这样上来吗?”陆之穹简直快被她的决心感动了。   当脚腕再次融合在地上时,秦嘉舍弃了她的小腿,用膝盖上了第三阶。   她终于完全暴露在灯光之下,她的背后是四条她的身体部件化作的,快要干涸而死的鱼。整个画面看起来有一股说不出的残忍与邪恶。   “不,我只是来向你们证明,”秦嘉高举双手,“我是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她的双手中,抓着两个巴掌大的婴儿,发出蚊子叫一般细微的哭声。   同时白渐潇注意到,她的脸上没有耳朵。本该是双耳的地方,现在是两个平滑的红色伤口,与她腿上的伤口如出一辙。   “规则上说,必须与‘人’相接触,才不会跳下去,我的能力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秦嘉向下摊开手掌,两个小婴儿呱呱大哭,掉了下去,肚子上却又有一根脐带将他们连在了秦嘉的手心,像是挂在她手上的两只悠悠球,还在一弹一弹地跳动。   “我把双耳割了下来,幻化成了两个小婴儿,因为原材料不够,所以只能变成这么大的。”秦嘉看起来还有些遗憾,“我的能力有时间限制,他们两个出生间隔五分钟,一个消失了还有另一个,这样我就能保证一直与人类接触了。”   “你就是这样……就这样……”万钟面色如土,抓狂得要骂人了。   秦嘉又向前一步:“一直维持变形的状态太累了,万钟,我一直在找你,请再次牵住我的手吧!”   “等一下!不许靠近!”万钟怒气冲冲地嚷道,“你是怎么回来的?你为什么没有被摔死?你明明已经死了……”   “你想多了,一楼摔下去怎么会摔死呢?”秦嘉好笑地说,“只不过我在下面,没办法一个人上楼罢了,多亏我想到了这个办法,才能走上楼梯,刚过转角,就看到了你们。”   “为什么我们感觉不到其他玩家,偏偏就发觉了你?”白渐潇说。   “是我发现了你们,”强光下秦嘉的脸因为过曝而惨白,“这个游戏似乎把我们笼罩在了迷雾里,不过我的头发可以变成老鼠四处乱跑,我能看到的东西比你们多得多。比如说——”   秦嘉扬了扬手,那只小婴儿也跟着跳了跳,她的手指间夹着一张小纸条,“我又找到小纸条了。”   “看来每个能力都有自己的闪光时刻呢。”在一片疑虑重重的气氛里,陆之穹率先笑了,他解除了融合,四条鱼蹦了回来,重又组成了秦嘉的双腿。   “验证通过,欢迎加入我们。”   秦嘉快步走上来,两只手在脸侧重重一拍,婴儿又变回了她的两只耳朵。她轻快地扑到万钟背后,“太好了,这样我们又在一起了。”   万钟抖了抖,脸都快绿了。回来的的确是那个她熟悉的秦嘉,只是……只是她就是本能地害怕,好像从深渊里走了一遭,秦嘉裹挟着一阵死亡的腥风回来了!   “小纸条上写着什么?”白渐潇问。   陆之穹表面上看着不羁,实际上是他们三个中疑心最重的。他之所以让秦嘉回来,只可能因为一个愿意——他信不过她,却一时看不透她的底细。与其让这个危险因素跑到看不见的地方,不如就放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夏优约杨早早去厕所,有悄悄话要说。”秦嘉大方地把小纸条给他们看。   “好,那我们接下来就去厕所看看。”白渐潇道。   上了三楼,教室排列依然与下面一致,只不过班级变成了高三十七班到二十四班。   “正常学校会有这么多班级吗?”万钟嘀咕了一声。   “除了事发地点高三一班,其他班级是没有意义的。”白渐潇指了指十七班的课桌,“那个摔在地上的铅笔盒,墙上的那块涂鸦,还有那个粉色书包……你眼不眼熟?就像一个劣质的贴图电视剧,把几张素材打乱顺序拼贴了一下,就变成了一个新的班级。”   “卧槽,还真是这样,你怎么发现的?”万钟大吃一惊,“你成绩一定很好吧!”   “我家白白这次考试可考了九十五分!”陆之穹立刻见缝插针地夸上了。   “我说了,不要叫我白白!”   “哦,现在不让我叫白白,就刚才你喝醉的时候,叫我什么来着?”陆之穹报仇雪恨,也模仿他的腔调,“小——陆——陆……”   白渐潇已经努力想把刚才的事忘掉了,连忙捂住他的嘴,“别说了,白白就白白,随便你了……”   陆之穹被捂着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不良少女会掉进来呢,这就叫殊途同归吧。”万钟感慨道,“哎,厕所到了。”   万钟牵着秦嘉的手走了进去,转头却发现俩人没跟上,“快点呀。”   秦嘉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两人,一脸痴迷地拉着万钟往里走。   这是厕所,而且是女厕所。白渐潇有点纠结,万一有哪个女玩家内急在里面上厕所怎么办。刚才在二楼,就是万钟独自进去找的线索。   作为老流氓、不是、作为老玩家,别说女厕所,女更衣室女澡堂都进过不少,陆之穹站住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轻声附耳道:“远远地看,又感觉不对了。”   “哪里不对?”白渐潇连忙问。   “你自己看。”陆之穹说。   白渐潇只好硬着头皮往女厕所里看去,里面脏得很,满地污水和头发,看来高中真是个很让人秃头的地方。里面一共有八个隔间,左右各四个,正对门的墙上有一面窗户,外面是狂风暴雨。   “是天气!”白渐潇顿觉不妙,前两次进入剧情,天气都是阳光灿烂,女厕所的窗户却是和走廊一样的风雨交加,难道说他们根本没进剧情?   “不止这个,还有,你注意到了吗?”陆之穹继续提示。   “女厕所比男厕所大。”白渐潇迅速说出了他想听到的答案。   明明是并排的两个房间,女厕所却比男厕所要大,正好大一个隔间的长度!   那边秦嘉已经带着万钟走到了最后一个隔间,“纸条提示的就是这个隔间,里面肯定有剧情。”   “万钟!”白渐潇叫道,“小心!不要进去!”   万钟刚刚半只脚踏入隔间,惊讶地回过头,秦嘉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推了她一把。   “嗷嗷嗷嗷——”万钟反应很快,双手双脚死死地扒住隔间门,双臂的肌肉膨胀,秦嘉硬是没推动她。   只听一声清脆的“哗啦”,万钟在拼命挣扎摇晃之间撞碎了什么东西,隔间门突然闪耀出冰冷炫目的光彩,碎裂成无数块玻璃摔在地上。   再一看,里面哪里是什么隔间,万钟分明是整个人扒在窗框上,外面就是深渊!   “妈的秦嘉,就知道你想害我!”万钟激情澎湃地骂了一连串脏话,手脚像钳子一样箍在窗框上,战斗服上肌肉的形状块块分明。   这女生比我还壮!白渐潇的心灵受到了冲击,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拽着陆之穹往厕所跑去,“万钟,坚持住!”   “别过来!”秦嘉的手抓着万钟的背,“你们稍微一动,我就松手!只要我松手,她就——靠!”   那俩男的根本没听她的威胁,反倒冲得更快了,秦嘉情急之下头发都飞起来了。她脸色狰狞,满头黑发瞬间变作无数老鼠蹿了出去。女厕所满地的头发跟着极速膨胀,变成黑胖湿粘的老鼠,化成一道吱吱狂叫恶臭熏天的浪潮向他们涌来!   “啊啊啊啊啊,我怕老鼠!!!”万钟扒在窗台上,雨水像泪水一样在她脸上奔流。   陆之穹至少还有个爱干净的优点,实在不忍心看白渐潇操着燕刀一只只打老鼠,大手一挥,老鼠便都潮墙上飞去,粘成了一个巨大的鼠肉球,里面冒出无数长长的肉尾巴、湿漉漉的灰毛和黑豆般的眼睛。   秦嘉立刻把黏在一起的老鼠重新变成头发,想借此摆脱粘性,有些头发掉了出来重又变成老鼠,更多的长头发被缠得更紧,和老鼠拧巴在一块,组成了一副人看了之后绝对会做一辈子噩梦的画面。   白渐潇管不了那么多了,绕过鼠球奔向万钟,“抓住我!”   万钟仿佛在过量的惊惧中失去了意识,满脸涕泗横流,眼神黯淡仿佛已经死了。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要干什么?!”白渐潇吼道,精神力完全爆发,“停下!”   万钟的手有一瞬迟疑,然而扳机还是按了下去,只听一声巨大的轰鸣,在万钟的头边炸响。   太迟了,他已经用上精神力了,他明明已经影响到万钟了,可是太迟了!   万钟歪着脑袋,奇怪的是,她的脑袋并没有被轰烂,甚至可以说完好无损。白渐潇这才意识到,刚才的枪里并没有子弹。   然而就是挨了这一下空枪后,万钟的神色变了,她维持着歪脑袋的姿势,低低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白色的手套,丢在了秦嘉面前。   突然间,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白渐潇往后推去,一直把他推到了厕所之外。陆之穹同样被推了出来,厕所被隔绝为一个不容侵犯的领域。   万钟从窗台上跳下来,将别在身后的麂皮绒牛仔帽扣在了头上。   她抬起枪口推了推帽檐,嘴角勾起一抹笑:“第一发幸存,Lucky。”   瞬息之间,她的气势已经完全不同,秦嘉的神色则变得更为谨慎,从地上捡起了白手套。   中世纪的骑士,在发起决斗挑战时,便会丢出白手套,而捡起手套,也就意味着接受决斗。   “白白,小陆陆,多谢你们的帮助,不过这是我的战斗!”万钟叼着发圈,把金棕色的头发扎起来,“决斗领域只允许交战双方进入,分出胜负后才能解除,所以无论是她死还是我活,你们都只能看着了!”   “什么嘛,听起来都是我会输。”老鼠全都蹿回了头顶,秦嘉拢了把黑发,“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如果是遇到其他任何人,我都会输的吧,但遇到你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万钟不为所动,“在把你打爆之前,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要把我推下去?”   “万钟,难道我会害你吗?”秦嘉摇了摇头,“只有当真正下去后,你才会发现那是多么好的地方,万钟,跟我一起下去吧,我一个人走多孤单呀……”   “秦嘉,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万钟叹息一声,“你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秦嘉惊讶地盯着自己的手,从游刃有余逐渐变得愤怒,“开什么玩笑,我的手还是热的,我的能力还在,我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我只是从一楼掉下去而已!”   “她死了吗?”站在决斗领域外,白渐潇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有时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死去的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陆之穹说,“但一般死人看起来不会那么逼真,秦嘉的呼吸和心跳都还在,不像是死了。”   “不,我有确切的证据。”万钟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早在你从一楼掉下去的时候,我就已经收到系统通知了。”   “什么?!”   “项圈对我说,你已经死亡,”万钟遗憾地摊了摊手,“并且给了我100积分。你知道吗?系统还告诉我,害死你的队友,一楼是100积分,二楼就变成200积分……到了六楼把队友推下去,就能拿到600积分!这真是太酷了不是吗?!”   回答她的,是秦嘉暴怒的攻击,她的身上伸出无数黏腻的触手,所有的头发都化作金属色的飞虫朝万钟攻去。   “项圈是凌驾于游戏之上的规则,看来是真的,秦嘉已经死了。”白渐潇推测道,“死去的玩家也无法安息,会回到楼房里来,把还活着的玩家拉下去。”   而这个害死队友能拿积分的规则,也让他不寒而栗,关系再亲密的队友,真的能忍受逐渐加码的诱惑吗?   “我们真的不进去救她?”白渐潇捅了捅陆之穹,“这个决斗领域,你有办法进去吗?”   “可以啊。”陆之穹伸出手指往里戳了戳,半截手指探入了决斗领域,仿佛一枚石子落入平静的湖水,空气中漾开一圈圈半透明的涟漪。白渐潇惊奇地伸出手指,然而他却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了外面。   “为什么我进不去。”白渐潇纳闷地问。   “无论叫做什么领域、空间、力场、本质都是能量场,是玩家的能力形成的规则空间。既然本质是能力,那就有强弱之分,可以互相压制。”陆之穹轻轻搅动手指,那对自己来说坚不可摧的屏障就像泡沫一样在他的手底下碎裂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敢情就是自己太辣鸡,而您老牛逼对吧……   白渐潇心痒难耐,眼神暗了下来,他悄悄地用上了惊蛰的能力,再度观察万钟的决斗力场,只见整个厕所被美丽而复杂几何构造包围起来,万钟的力量看起来像是点线连成的星图,除了被陆之穹强行抠出来的那个洞,其他地方都完美没有一丝瑕疵,找不到任何可以破坏的弱点。   这就是领域吗,真是美丽的东西,白渐潇情不自禁地沉迷其间,隐隐在空气中看到一丝更加黯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能量波动。   这是什么?他们似乎被什么更加强大更加难以察觉的东西包裹在里面了?!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丝白光又消失不见,白渐潇揉了揉眼睛,几乎怀疑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了?”陆之穹问。   “没什么。”白渐潇暂时将疑问按在心里,眼前的战局更加重要,等解决秦嘉之后,他一定要抓住那丝可疑能力的尾巴!   陆之穹收回了手指,涟漪与波动便都一起消失了。   “不去救她?”   “没有那个必要,”陆之穹说,“万钟说过,这是她的战斗。”   说话间,万钟的胳膊暴起肌肉,挥出的拳头带着飞火流星一般的金色气流,三拳就把秦嘉汗毛变成的触手全部轰烂了。   秦嘉稍退两步,脸上却不见慌张的神色,她的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你还能坚持多久,是时候来第二枪了吧?你的能力俄罗斯轮.盘赌,连我都感觉非常刺激呢。”   俄罗斯轮.盘赌?白渐潇听过这个游戏,据说流行于19世纪俄罗斯的监狱,规则很简单: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子弹,然后随意地旋转转轮。游戏的参加者轮流拿着枪对准自己的头部轰击,中途退出者以及被子弹击中者视为输,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成为赢家。   万钟的右手灵活地摆弄着左.轮手.枪,“是啊,不过我的枪是自带bonus的哦,除了装填子弹的那个弹槽,其他弹槽都灌注着巨大的力量,六分之一的几率直接死亡,六分之五的几率获得力量,这就是我的俄罗斯轮.盘赌!”   “怎么样,来赌吗?”万钟握着枪管,将枪柄对着秦嘉,“轮到你了。” 第38章 她的火焰在燃烧   “开什么玩笑。”秦嘉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为什么要和你赌?你早晚都会被自己的子弹打死,我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是吗?”万钟收回枪,在手里掂了掂,仿佛在掂量命运的重量,“那就看我先被子弹打死,还是你先被我消灭了。”   所有的动物都重新变回身体部件回到了秦嘉身上,她变得谨慎而认真。白渐潇满心期待地想看她还能使出什么本领,结果却叫他失望了。   老鼠,这次秦嘉幻化出来的还是老鼠,绿豆大的黑眼睛里闪烁着尖锐的光芒,在黑暗潮湿的厕所里细密地闪烁着。   “老鼠已经不管用了。”白渐潇说,“注入了能量后,万钟的身体老鼠根本咬不破。”   “没那么简单,你仔细看。”陆之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观察万钟的反应。   金光汇聚在万钟拳头上,她以标准的拳击姿势,出手迅疾凶狠,每一拳都准确地命中数只老鼠,将它们轰成糊在墙上的烂肉。   有老鼠爬上了她的裤管,却根本无法咬破她的皮肉,她强悍的身体已如战神般坚不可摧。看起来这已经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秦嘉几乎无还手之力。   然而,万钟却且战且退,很快退到了墙角,脸上不住地淌下紧张的汗水,咬紧的牙关也在止不住地抖动着。   “她在害怕!”白渐潇突然明白了,“万钟害怕老鼠!”   “谁、谁说我怕老鼠啊!”万钟咆哮道。   在她被汗水浸湿的金棕色发间,白渐潇注意到她的头上长出了一对短短的触角,皮肤上也开始出现一些条状的斑纹。   “万钟!注意你的身体!”白渐潇喊道。   “烦死了,我知道啊!”万钟气势不减地咆哮,拳法已经变得杂乱无章,声音也带上了隐隐的哭腔,“我知道自己正在变成毛毛虫啊!”   秦嘉的能力是将周围的生物变成动物,这个变化需要一定的过程,而万钟,正在慢慢被她变成虫子。   “糟糕了,必须在变成虫子之前,迅速将秦嘉干掉,”白渐潇紧张地呼吸困难,“为什么万钟还在后退?”   “是恐惧。”在这点上陆之穹非常有发言权,“不仅仅是外形变成了动物,改变的还有内心,这才是秦嘉力量最恐怖的地方。”   即使只有尾巴变成了仓鼠,他就衍生出了不少仓鼠的习性,对蛇产生了本能的恐惧。而正在逐渐变成虫子的万钟,面对成千上万的老鼠,恐怕已经在心理上溃不成军了。   “你知道虫子的生存方式吗?”秦嘉摇晃着手指,“隐藏、逃避、寄生、被踩扁、被吃掉……逃跑吧,万钟,逃跑啊!逃吧逃吧逃吧!你身后就是出路!”   不用回头,万钟也知道,自己的背后是窗户。   面对如黑色潮水一般的鼠群,她的内心充斥着巨大的恐惧,属于虫子的部分越来越多地支配着她的内心,让她只想拼命地蠕动逃跑。很快,她就会变成一条在地上扭动的虫子,被无数老鼠撕咬成碎片……   如果让她无力地滑向那个恐怖的结局,还不如直接结束她的生命。   她绝不会在恐惧中灭亡,恐惧激发出的是无上的勇气,万钟果断举起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轰——”   每一声巨响都是死亡的轰鸣,万钟歪着脑袋,忍受过那一阵狂暴的气流和麻痹双耳的巨响,再一次忍不住热泪盈眶。   第二枪,幸存。   于是她被祝福。   俄罗斯轮.盘赌带来的力量是指数级递增的,只要她没有死于那颗致命的子弹,她的力量会增长到极致。   在白渐潇的眼里,她的精神如火焰般蓬勃地燃烧,以生命和勇气为燃料,竟能点燃如此美丽的火焰,人类真是让人着迷的东西。   万钟震开身上密布的老鼠,捏了捏拳头,秦嘉冷静的外表头一次裂出慌乱,吼道:“我赢不了她,我需要力量!”   不知道她在对谁说话,但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答案。当万钟向秦嘉冲去时,整个厕所都开始向万钟发动攻击。   这个说法很怪,但事实的确如此,拖把扫帚,水缸水管都飘了起来,箭一般朝万钟飞去,连地面上的瓷砖都一块块剥离,阻碍万钟前进。   能操控这栋楼的人,无疑就是深渊之中的夏优。   “果然,秦嘉已经把灵魂卖给了游戏。”白渐潇叹了口气,“她已经死了,却还在替游戏卖命。”   “人类不行。”陆之穹啧啧感慨。   万钟和秦嘉的战斗陷入了僵局,白渐潇也就趁这个机会,告诉了他刚才那缕白光的事情。   “应该是能量波动,但是不属于我们任何人,你在哪里看到的?”陆之穹问。   “就在刚才,就在这里,”白渐潇在厕所门口比划了一下,“但是我现在看不到了,它似乎藏了起来。”   “你确定是这里吗?”陆之穹的手指停留在门框边上的某个方位。   “确定。”   “这里是万钟决斗领域的边界,她的力量是金色的,但你捕捉到了一丝白光。”陆之穹略加思索,“这其实很好理解,有些能力是为了让人感知而存在的,有些能力却尽可能地不让人发现。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它还是被你抓住了。”   “什么意思?”白渐潇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却感觉抓不住它,“你是说还有别的玩家,在偷偷对我们使用能力?”   “我说过,这些领域是玩家的能量场,而这些能量场之间会互相影响,就像两种不同的颜料混合在一起,交融的部分会产生一种新的颜色。即使其中一个能量场过于强大,将另外一个完全包裹住了,但那一瞬间‘颜色’的变化还是会暴露它的存在。”   “有一个玩家一直在暗中对我们使用能力!”白渐潇反应过来,“是万钟突然展开决斗领域,才会让它的能量场发生变化,正好被我看见了!”   而现在万钟的领域稳定下来,那个极其隐蔽的能量场便又隐入了水底。如果不是自己抓住那一瞬之间的马脚,恐怕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   “你能感觉到那个白色能量的主人在哪里吗?”白渐潇擦了把冷汗,“要是我们一直被他困在领域里,那就太麻烦了。”   “感觉不到。”陆之穹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   “喂!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把训练停一停,敌暗我明太被动了!”   “不开玩笑,我的确感知不到他的存在,”陆之穹正色道,“你以为那个隐蔽能量场的作用是什么?是消除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啊。”   “消除联系吗……”白渐潇恍然大悟,“除了拉着手的人,所有的玩家都被隔绝成了孤岛,即使其他玩家就在附近,也无法彼此知道存在。”   不仅如此,好像所有的困惑都有了解释,“所以说,一直以来困住我们的是两种力量,一种来自游戏本身,一种来自这个神秘玩家!”   思路打通之后,剩下的推理也变得顺理成章,“这样一来,只要思考这两种力量的运行规则就行了。陆之穹,我们进入后一共遇到了多少玩家?”   白渐潇当然不会不知道答案,提问只是他的一种思考方式。不过陆之穹很快接上话,参与到他的推理中来:“一楼废弃办公室遇到了贺华庭和尹橙,快上楼时遇到了万钟和秦嘉,二楼上三楼的时候再次遇到秦嘉。”   “很好,”白渐潇飞快地接上了话,“为什么我们没遇到别人,偏偏是他们,他们身上一定有什么共通之处!我已经想到了,是……”   “楼梯。”陆之穹说。   被抢了话头,白渐潇也不生气,飞快地把脑中所想说下去:“对,就是楼梯,我们遇见其他玩家都是在楼梯附近,包括贺华庭他们——废弃办公室在一楼楼梯口,他们是刚刚上楼就进了废弃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查看其他班级,所以才会把那里误认为二楼。”   “但为什么在楼梯附近就能感知到别人的存在呢?”陆之穹微笑着提问,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能量场是有范围的对吧?”白渐潇很享受这种与他心有灵犀的感觉,仿佛胸有成竹的两个学霸在考试后对答案,“如果我是这个能量场的主人,我就会将范围设定为一整层楼那么大的空间,因为按照规则来说,同一时间所有玩家都会处在同一层楼,那就没有必要浪费力量覆盖整栋楼了。但这就造成了一些问题——”   “即使只是经过了一段鬼打墙,但是玩家在上下楼的时候,会短暂地脱离能量场的覆盖。能量场将玩家重新纳入范围需要时间,贺华庭他们找到我们就恰好在这段时间差之内。”陆之穹说。   “而且,如果施术者本人上了楼,其他玩家却还停留在其他楼层的话,那就会脱离能量场的覆盖,”白渐潇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一楼听到了万钟的求救声,因为那个时候施术者已经上到二楼了!”   “怪不得,游戏本身已经削弱了我们的感知,这个神秘玩家的力量又消除了玩家之间的联系,我们可以说是被困在迷雾中的孤岛了……”白渐潇焦虑起来,继续用发问的方式缕清自己的死路,“接下来怎么办?”   “起码我们推测出了他的能力,算得上成功了一半。”陆之穹发挥乐观精神,“而且你看,万钟也快赢了。”   白渐潇看了一眼万钟那边的战局,才发现陆之穹所谓的“快赢了”是指万钟再次把枪扣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前两个弹槽都是空的,这也意味着这一枪被射杀的概率不是六分之一,而是四分之一。随着轮.盘赌的进行,死亡概率只会越来越大,而被注入的力量也会指数级地增长。   白渐潇屏住呼吸,不仅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止住了动作,仿佛连风雨都在空中停滞,等待着枪响的时刻。   “砰——”   万钟握枪的手缓缓垂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一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别过来,你这只虫子……”秦嘉瞬间慌了,不管不顾地命令道,“阻止她!”   然而厕所里所有能动的东西都被拳头轰成了碎片,连游戏也帮不了她了。   “秦嘉,我真是lucky啊……”万钟抬了抬帽檐,这一次她没有哭,而是露出了张扬的笑,“命运站在我这边,我没死,所以你输了。”   “去死!”死了之后,秦嘉感受不到自己力量的极限,她的大部分□□化作了群鸟,向万钟飞去。可是还不够,还不够!万钟的拳头撕裂了层层叠叠翻飞的翅羽,飞火流星一般向她轰来。   秦嘉本以为自己忘却了恐惧,却在最后一刻闭上了眼睛。   拳头挨着她的鼻尖,并没有打下去。不知为何,秦嘉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却感到脖子被扼住了。   “你在下面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万钟握着秦嘉的脖子把她摁在墙上,“虽然你是个和我不相上下的人渣,可是也没有渣到非得拉替死鬼下水的地步。秦嘉,你在下面看到了什么?”   “希望,我看到了希望啊……”秦嘉的脖子被掐着,脸上却露出了如梦似幻的幸福笑容,“见到夏优后,我终于想明白了一切,我们的挣扎没有意义,万钟,只有死亡——只有死亡!幸福的死亡,能我们带离这里,不会再感到任何痛苦了,只有永恒的平静和安宁。我是为了把你带到那个让我幸福的地方才回来的,万钟,我们一起走吧,拉着手,我们一起……”   如狂热的教徒膜拜神明,她如此迷恋死亡,以至于命悬一线的时刻,脸上还带着殉道者般解脱的笑容。   静默的空气中传来清脆的“嘎啦”一声,万钟把她的脖子捏碎了,“不好意思,我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爆那些声称为我好的自以为是的家伙。”   她短暂地松开了手,神色立刻微妙起来,立刻拉住了缓缓滑落在地的秦嘉尸体,把她背在了背上。   决斗领域化作一阵腥臭的风吹过,很快被更加狂暴的风荡涤而去,万钟满身是伤和血,扛着秦嘉的尸体,向他们走来。   “我的战斗结束了。”万钟颠了颠肩上的秦嘉,仿佛满载而归的猎人展示她的猎物。   是啊,终于结束了。即使不是自己经历了战斗,白渐潇也感到一阵疲惫,“干得漂亮。”   放松下来后,那些战斗中留下的细小擦伤,也开始痛了起来。   一旦注意到这些细节,白渐潇就越发感觉难以忍耐,伤口处的疼痛太过厉害,简直像是有人在拿刀戳那里一样。   “陆之穹,别碰我伤口,疼。”白渐潇头也没回,抱怨了一句。   “我没碰你。”陆之穹说,他的声音低沉,仿佛竭力压制着疼痛。   白渐潇惊讶地回头,发现陆之穹正捂着自己的后背,正是他背上那两道伤口的地方。两股刺目的血溢出手指缝,沿着他的背上汩汩流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陆之穹凝重道,“我们身上的伤口突然开始恶化了。”   “啊啊啊啊啊啊——”说话间,站在一旁的万钟身上突然如喷薄出无数道鲜血,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而她背上受了更多伤的秦嘉,已经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缓缓滑落在地。   无论生死,无论强弱,一视同仁的无差别攻击。   “小心。”一滴汗从额头上滚落,挂在陆之穹苍白的睫毛上,“还没有结束。”   这是相识到如今,白渐潇第一次发现他在战斗中流汗。 第39章 Scar Hunter   十一处。   如果不是中了招,白渐潇甚至不会发现自己身上足足有十一处伤痕。最重的是手臂上被老师指甲划出来的一道口子,现在已经如被砍刀砍过一般,皮开肉绽,鲜血喷溅。   还有些无关紧要的伤口,比如腰上不知何时撞出的一块青紫,在此之前白渐潇根本就没有留意过,现在也变成了一大片深紫的淤痕,连耳朵上的两个早就成型的耳洞,都开始红肿发炎,渗出脓液来。   必须止血!再这么放任它流下去,很快自己就会失血过多失去行动力,白渐潇用没有受伤的右臂在包里翻找着绷带,却见陆之穹探身过来,手指轻轻地划过他左臂上的伤痕,竟然像拉拉链一般,使绽开的皮肉紧紧地啮合在了一起。   “谢……唔!”连说一声完整的谢谢都做不到,白渐潇为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黑。那未知的力量还在破坏他的伤口,而陆之穹的力量则努力融合伤口,两股力互相撕扯,带来了双倍的痛感。   “忍一忍。”陆之穹自己也冷汗涔涔,咬牙忍耐着。他背上都是血,但是伤口已经用同样的方法融住了。   “嗯……”白渐潇的声音气若游丝,他知道不止血的话后果会更严重,“快去帮万钟……”   陆之穹打量了万钟一眼,只见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五官和衣服都难以辨认,居然还直戳戳地站着,像是什么暗黑系的人形雕塑。   “你身上伤口太多了,皮肉拿来缝合都不够。”陆之穹对万钟说,“介意我用别的材质贴在你身上吗?”   “你对我的后脑勺说话干嘛?”万钟回过头,她的脸的确糊得跟后脑勺差不多了,唯有一排森白的牙齿和一对闪亮的眸子还散发出活泼的生命力。   子弹的力量使她精力旺盛,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一团狼奔豕突的灵魂快要从残破的身躯中满溢出来。   “不好意思认错面了,”陆之穹拎起秦嘉的尸体,“可能会有点疼。”   “没关系,趁我现在还有力气,你动手吧。”万钟坦然道,“我和她都是AB型。”   白渐潇站在一旁,疑惑地听着两个人说着自己不能理解的话,他隐隐猜到了些什么,有些胃疼,未知的能力很快把这种轻微的胃疼变成了胃痉挛,白渐潇难受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白白,闭上眼睛,”陆之穹道,“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有些……嗯……刺激。”   白渐潇想说自己能坚持下去,然而当他看到陆之穹的第一个动作后,还是迅速地闭上了双眼。   冲天的血腥味钻入了他的鼻腔,耳边传来了轻微的撕裂声,很快就被万钟痛苦的嚎叫和怒骂掩盖。   “操操操操操操——痛啊啊啊啊啊——”万钟从破损的喉咙里滚出一阵低沉嘶哑的吼叫,受伤的狼王一般,将全部怒火倾泻向未知的敌人,“我要杀了你!绝对杀了你!!!”   难以想象那会有多疼,当白渐潇重新睁开眼睛时,万钟已经重获新生,她抹掉了脸上的血,露出了一张打着“补丁”的脸。   而秦嘉的尸体已经被陆之穹贴心地处理掉了。   是的,刚才陆之穹用秦嘉身上的皮肉,修复了万钟的身体。   这样残酷的仿佛只会发生在动物世界里的场景,真实地在他身边发生了,陆之穹和万钟都显得冷静而习以为常,让白渐潇反而觉得自己不正常起来。   他安抚自己跳动的心,并不只是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他也迅速学会让自己冷静,扑腾的胃渐渐消停。   “还好吗?”陆之穹拍拍他的背。   “没事。”白渐潇的手背缓缓抹过汗湿的鬓角。   “你学得很快,”陆之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很适合这个世界。”   “操!到底是谁躲在阴沟里算计你爷爷我?!”万钟恢复了行动能力,暴怒地踹着栏杆,“别躲在暗处,给老娘出来!”   “没想到攻击真的来了。”白渐潇的背与陆之穹紧贴,极力扩张精神力的探测范围,寻找偷袭者的踪迹。   “嗯,平缓地铺开精神力,”陆之穹道,“把精神力想象成四处流淌的水,不要让对方发现。”   “你们什么意思?”万钟质问道,“为什么你们像知道会有袭击一样?!”   “因为这个游戏里的玩家都是成双成对的,”白渐潇道,“很容易就能推测出,那个拥有消除联系能力的玩家,至少有一个同伙存在。”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会出手,”陆之穹接上他的话,“我想他们的本意应当是利用游戏里的怪物使我们受伤,等我们的伤口累积到一定程度再出来收割。万钟,不要情绪激动,伤口会裂开,你还能撑多久?”   “比他的狗命久!”万钟朝地上啐了口血沫,竟然真的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缓慢深重的呼吸法调整自己的气息。   谁都不是靠蛮力和冲动活到现在的。   白渐潇用精神力搜索四周,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精神弥散到周遭五米的距离,但这对于隐藏在深处的敌人来说还远远不够。虽然没有搜索到敌人,但他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非要说的话,是他撒出去的网捕捉到了某种“情绪”。   一缕空茫而悲哀的心绪弥漫在空中,如早春的雾气一般裹挟着湿漉漉的芬芳,又如渺远的浅吟清唱,细微几不可闻。   那个未知的袭击者把他们裹挟在了自己的力量场中,也许这也意味着他必须敞开些什么,白渐潇由此远远触摸到了他的心。   他可以包围我,我也可以包围他的心。白渐潇这样想着,用精神力去追逐那缕心绪,然而只不过是心念一动,袭击者立刻被惊动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他的追捕。   同一时间,陆之穹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刚才有一瞬间的力量波动,白色的。”   “去那里看看?”白渐潇询问地望了他一眼。   这可能是破绽,也可能是陷阱。白渐潇的自我认知很完善,自认自己的精神力毫无威胁性,袭击者会如此轻易地漏出马脚吗?   “先等等……”陆之穹的话还未说完,却突然听到头脑里响起了声音,“来吧,我就在那里,你的新猎物很聪明,他找到我了。”   虽然说是“声音”,但其实更像是闪现在脑海中的一段信息,所以陆之穹无法通过这个判断说话者的身份,甚至连性别都无法感知。   “是故友吗?”陆之穹在脑中思考出一段话,“你打招呼的方式真是可爱。”   以他精神力的坚固程度,那个人只能读取他最表层的思维,陆之穹立刻排除所有杂念,把表层思维变成一台冷漠的传真机。   “你有什么计划?”见陆之穹不说话,白渐潇戳了戳他的腰。   “嘘。”陆之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万钟可一点都不想安静,她是火.药桶,她要爆炸!   陆之穹有一个计划,可惜他不能说,他的思维被监控着,哪怕是稍微想一想敌人就会完全知晓。   却见白渐潇贴在万钟耳朵上,说了两句话,万钟了悟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白手套。   那正是他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计划。陆之穹此刻有一些十分欢喜的无法表达的快乐,只能低下头亲了亲白渐潇的额头。   白渐潇捂着额头,眼神亮亮地看着自己,似乎有些不满想表达。陆之穹立刻转移视线不看他,他不想让任何情不自禁涌上来的情感暴露在窥探者的目光下。   “遇到了你,不‘可爱’些可不行,”那人冷冷地笑道,“人们称呼我为‘Scar Hunter’,你的话,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殇猎。”   即使听不出语气,陆之穹也能感觉到他提起自己名讳时的高傲,不过很可惜,他从来记不住杂鱼的名字。甚至听到他的尊姓大名,还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想到了当年偷看自己哥哥十岁时的QQ空间,他哥就给自己取名叫“殇夜猎手”。   “我听到你的笑声了。”殇猎咬牙切齿道,“遇到了曾经的同伴,竟然只会让你发笑吗?”   “哈哈哈,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笑的,”陆之穹脸上是忍着没笑,要是有人现在观察他的表情,说不定能看出些苦大仇深来,然而那人是在他的意识浅层活动,所以能看到他脑海里忍不住冒出来的快乐泡泡,“哎,你刚说什么来着?你来自人间收容所?”   “现在叫AMOR。”殇猎冷冷地提醒他,“好久不见,副会长。”   陆之穹叹息道:“那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了,无非想是杀了我。麻烦下次搞简单点,我们公会有多少人你给我算算,一个个这么来骚扰我,让不让人有私生活了?”   “一开始无意中和你进了同一个游戏,我是想杀了你,就像唐渊命令的那样,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殇猎道,“你身边带着一个精神力能力者,我现在十分好奇,一个新人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利用?”   白渐潇被提及的那一刻,陆之穹很好地收拾了自己的情绪,他使心冷硬如铁,使浅层思维不起波澜,然后冷漠地将杀意塑造成型。   杀了他,杀了殇猎。不仅仅是游戏里杀他一次,而是要千百次地杀了他,让他疯狂,让他堕落,直到他不再肖想自己的东西为止。   “没准我只是想放松心情,谈个恋爱什么的。”陆之穹笑道。   “哈哈,你说爱?你配说爱这个字吗?”这个字迅速点燃了殇猎,“你杀了阿莫尔!你就是个没人性的畜生!你只会不断地靠近别人,给他们带来不幸!你活该被诅咒无数次,以前你还有阿莫尔,但你杀了他,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只配得到仇恨!”   “喂,你好吵……”陆之穹恨不得关上脑子里的开关。   殇猎痛快地骂了一场,却发现根本没有在那个冷血男人的头脑中激起任何反应,只好恨恨地诅咒道:“等着吧,那个新人早晚不是被你害死,就是被你亲手杀死!”   “你叫殇猎是吧?你很有天分,可惜没做过我的学生,否则我会教你——”陆之穹拖长了调子,“这些话,等你把对手彻底打倒后再说。”   殇猎听了,怒火更甚,“谁他妈要做你的学生!”   他刚想出手杀死陆之穹,余光却瞥见身旁的白衣女人弯下了腰。   地上,是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白手套。   “斯旺!住手!”殇猎吼道。   他们所处的空间,正是教室黑板的后面,这是斯旺创造出来的领域,名为“迷失天鹅”,在现实空间中绝对无法被发现的地方。   然而这只白手套就这么突破禁制,突兀地落在了斯旺脚下。   他出言制止的一瞬间,斯旺就停止了动作,仿佛一尊优美的雕像,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不动了。   然而,太晚了。   “找到了,在黑板后面!”万钟叫道。   该死的,陆之穹是故意激怒他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手套,不可饶恕!   “走!”殇猎命令道,“离开他们!“   斯旺面无表情地发动迷失天鹅,瞬间就将他们传送到了教学楼的另一侧。在迷失天鹅的领域里,他们可以像风一样自由穿行。   然而那只白手套,就像幽灵一般紧紧跟随在斯旺身后,他们一停下就落在了她的脚边。   “没用的,我的白手套会紧紧地跟随着你!直到你捡起来为止!”万钟中气十足的吼声迅速逼近,“捡起来,我们来一场公平决斗!”   斯旺看向了自己,她似乎对手套很感兴趣,忍不住用靴尖挑弄手套,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印子。   “斯旺小姐,请你不要捡起它。”殇猎冷静下来,他不再逃避,而是算准了万钟的距离,迅速将Scar Hunter的力量最大化。   万钟一步踏空,跌倒在地。她不是没站稳,而是膝盖碎了。伤口再次恶化绽裂,鲜血喷薄而出,然而这一次,可没有秦嘉给她输血打补丁了。   “可恶,可恶啊!”万钟恨恨地拍打地板,留下一个血糊糊的掌印,“他们又转移了,明明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抓住了!”   “我也是AB型的,”白渐潇向着陆之穹伸出胳膊,“我身上的皮肤还很完整,能不能用我的……”   “没事,”陆之穹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他的提议,“他们没走远。”   陆之穹怎么会知道自己没走远?难道他的感知力还没有被消除?殇猎狐疑地看向斯旺,“斯旺小姐,怎么搞的,你的迷失天鹅失效了吗?”   他的确没有走远,因为他的能力距离越近效果越强,他必须先杀死那个拥有白手套的女人,否则情况会对他十分不利。   “斯旺小姐,你……”殇猎又想命令什么,却发现斯旺依然盯着那只白手套,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彩,甚至伸出了手。   “我警告过你,不要碰手套!”殇猎十分不耐烦,却没有心思去管她,反正斯旺小姐总会听他的话的。   然而这一次,不。   斯旺小姐伸出了手,白手套一下子飞起,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你在做什么?!”对于斯旺不听自己话这件事,殇猎甚至比看到她捡起手套还惊讶。   “不是……我……”斯旺维持着弯腰的姿势,额头上流下汗水,“粘……住了……”   “不要怪罪美丽的小姐,是我干的。”陆之穹插嘴道,“你不会忘了我的能力是什么吧?”   决斗领域转瞬成型,斯旺脸色苍白,抓着手套不知所措。   “杀、了、你。”万钟跪在地上,血与汗水一并流下。她用黏糊糊的手指抓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她完全知道他们躲在哪里,现在她需要力量,她要去杀了他们。   “等一下,”陆之穹皱起眉头,“不要开枪。”   这是第四颗子弹,死亡率三分之一。   然而只要不是百分之百的死亡,万钟就会去赌,她已经赌红了眼,要么输光筹码,要么杀死对手,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陆之穹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了殇猎疯狂的笑声,他的不安更加浓重,吼道,“放下枪——”   “轰——”万钟扣动扳机。   那一瞬时间仿佛被拉至无限长,率先冲出枪膛的是一团狂乱的气流,接着——是一枚子弹。   黄铜色的子弹因为极致的高温发红变形,冲破一团灼烧的烟雾,冲向了万钟的头颅。   白渐潇之所以看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子弹静止在了空中。他甚至觉得陆之穹早在扣动扳机之前就出手了,就好像他知道子弹出膛的未来必定会发生一样。   在黑洞洞的枪口,与万钟的太阳穴之间,那枚子弹被卸去了全部的动能,短暂地停滞,接着垂直跌落在地,“呛啷”一声,清脆响亮。   陆之穹伸出手,急促地喘息着。   ——他停住了子弹。   万钟染血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她的眼睛明亮牙齿洁白,一边笑一边咳血,“哈哈,我真是Lucky啊……”   ——但他停不住命运。   带着这个明亮的笑,万钟的身体重重倒地,倒在了她流下的一滩血泊里。枪还紧紧地握在她的手中,硝烟轻轻飘散。   没有任何转圜的机会,呼吸心跳瞬间停止,万钟死了。   俄罗斯轮.盘赌的规则,被子弹选中的人必须死亡,那颗子弹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形式,真正杀死她的是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也许陆之穹是真的懵了,也许他冷血到隐藏了所有的情绪,他的表层意识空茫一片,只有殇猎疯狂的笑声回响:“我就知道会命中!我就知道,陆之穹,你身上的三千六百道诅咒哪一个发挥了作用?你杀了她!你会害死身边所有的人!” 第40章 三千六百道诅咒   巫师的躯体崩塌一地,血顺着祭坛的凹槽缓缓流淌,勾勒出一个巨大的以鲜血为媒的阵法。   一秒钟前,他还端坐在祭坛上,一秒钟后,他已濒临死亡。   巫师扭过枯瘦的脖子,发现打败自己的是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他浑身包裹在宽大的斗篷里,兜帽中漏出几缕黑发,同样乌黑的双眸冷若寒星,容貌如神祇般俊美。这样的人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肮脏又阴冷的地方,但他身上的气息冰冷肃杀,竟与周遭的氛围意外地融洽,使恶狱中的群鬼噤若寒蝉,不敢靠近。   “人们说你能预测自己的命运。”陆之穹蹲下来,好奇地问,“你能预测到会被我杀死吗?”   “吾乃辛提克尔,”巫师嘶哑地低吼道,“终结吾性命之人,汝将得到无穷无尽的诅咒……咳、咳咳……”   “辛提克尔,诅咒我吧,”陆之穹说,“没想到你看着干瘪瘪的,身体里还有这么多血,你看,已经快把这个阵法填满了。”   辛提克尔一直低声唱祷着诅咒,见这年轻人丝毫没有畏惧,不由心生疑窦,“为何,汝不惧我?”   “告诉你也无妨,你是最后一个了。”   年轻人的声音轻快,但脸上毫无笑意。他仅仅是向前一步,却带来恐怖的威压。自步入漫长的老年,辛提克尔便以为自己忘记什么是恐惧了,然而此刻他开始颤抖,甚至想要尖叫。   年轻人脱掉了斗篷和上衣,露出了自己的脊背。他的背上布满繁复而华美的纹身,颜色各不相,图案倒是个顶个的诡异。   “这是我收集的3599个不同的诅咒,还差一个,最终的诅咒就能完成了。”陆之穹缓缓抚摸自己的脊背,像是艺术家在抚摸即将完成的得意之作。   “为什么?为什么!”辛提克尔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诅咒自己?!   “我的气运太强,单独一个诅咒无法应验,”也许真的是心情不错,年轻人耐心地解释道,“我做了许多实验,终于发现了这个最终诅咒,它会让我背负最沉重的命运,经历无穷无尽的磨难,带来数不清的厄运,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打开天堂之门。”   无法理解,辛提克尔一个字也无法理解,他为世界上居然有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而疯狂,抱着头痛苦地呜咽起来。   “喂,快点完成你的诅咒。”陆之穹拽着他头顶稀疏的毛发晃了晃,“我赶时间。”   辛提克尔会感到痛苦很正常,因为他在这个世界里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一个游戏NPC而已。他们无法理解玩家的终极追求——爬上巴别塔,进入藏着一切真相的乐园。   当达到一定层次后,高阶玩家们逐渐发现,阻碍自己爬塔的最大障碍居然不是游戏,而是“进入游戏”。越是高层的巴别塔关卡越难进入,他们不得不无休止地重复刷游戏的枯燥过程,才有可能进入巴别塔高层——而进入也并不意味着能通关。   很多玩家就在这样漫无休止的过程中绝望。陆之穹也面临了同样的问题,不过他很擅长寻找问题的最优解。久经波折,他研究出了一个终极诅咒,只要完成这个诅咒,就能使自己进入巴别塔关卡的几率大大增加。   诅咒自然也带来了更加困难的挑战。不过,以那时候他的实力,实在没有必要畏惧什么。人在极其强盛极其疯狂的时候做出的选择,从来不会考虑未来会不会后悔。   辛提克尔的血流满了凹槽,在威逼利诱之下念完了诅咒,阵法闪烁猩红的光,化作一段极其恶毒的文字朝陆之穹飞来。   陆之穹欣然接纳了诅咒,补全了背上最后一块空白,3600道花花绿绿乱七八糟的诅咒同时开始流转,慢慢构建成了一对羽翼般的繁复线条,对称地排布在他的脊背上。   最终诅咒完成了。   “啊,对了,忘了问,你的诅咒是什么来着?”陆之穹见巫师还有一口气,纯属尊重地问了一句,毕竟这是人家拿命换来的诅咒。他其实并不在意那到底是什么,即使知道了,很快他便会把名字忘记,就像忘记前3599个诅咒一样。   “墨菲……墨菲的诅咒。”辛提克尔气若游丝地说完这一句,便咽气了。   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时隔多年,陆之穹突然想起了最后一个诅咒的名字。   只要是在他身边,不幸的事情必定会发生。   二选一的道路永远会选中危险的那条,宝箱永远会开出毫无价值的那一个,方便面大几率少调料包,刮奖券永远都是谢谢参与。   而三分之一概率会射出的子弹,只要在他身旁,就一定会命中万钟的头颅。   他自己是不畏惧那样的命运,但是他周围的人呢?那个性骚扰学生的班主任并没有攻击他们,他只是诅咒,诅咒他和白渐潇早晚会分开。白渐潇对此不屑一顾,但是陆之穹立刻就相信了:如果在楼中分开手是一个不幸的可能性,那么必定会在他身上应验。   万钟死亡的一瞬,他们便失去了殇猎的行踪。白手套失去了作用,斯旺迅速发动迷失天鹅,将一切掩藏在深深的迷雾中。   “他们逃走了。”白渐潇感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他们了。”   陆之穹默默地蹲着,查看万钟的尸体。   虽然仅认识几个小时,这个女孩却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在子弹点燃的花火中燃烧,最后被子弹终结,如乐章在恢弘的高潮中戛然而止。时至今日白渐潇也经历了不少同伴的死亡,却还是忍不住泛起怅惘。   “为了防止被游戏利用,我会把她的尸体销毁掉。”陆之穹说。   陆之穹的手缓缓拂过万钟的脸,从他摸到的地方开始,万钟的尸体逐渐碎裂成细小的尘埃,飘浮在他身前。陆之穹掏出了空着的酒瓶子,把尘埃灌了进去,那么强健有力的女孩,化作的灰不过刚刚灌满一个啤酒瓶子。   陆之穹把酒瓶子塞进包里,站起来,“走吧,他们不会就这么跑掉,肯定会找机会偷袭,随时保持警惕。”   白渐潇捏紧了拳头,低声道:“绝对杀了他们。”   即使是对周行之,他都没有产生过如此纯粹的杀意。这一次,包括之前的每一次,他都是被迫应付袭击 ,应接不暇疲于奔命,这一次他不想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你之前是不是在通过某种方式在和殇猎交流?”白渐潇问。   “嗯,他可以读取我的意识,在我的脑海里说话。”陆之穹不爽地捋了捋头发,把散开的小揪揪重新扎好。   “那岂不是你想什么他都能知道了?”   “只能读取浅层意识,而且应该有什么发动条件,只要控制着不去想,就可以防范意识被读取,”陆之穹说,“你不用担心这个,你的精神屏障足以抵御这些,他反而要担心不被你反追踪。”   “读取意识、切断联系、增加伤势、空间瞬移,”白渐潇皱起眉头,“这些能力加起来太难对付了,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殇猎这号人?”   之前他碰到的,能使用丝线的攸兰,能控制尸体的蓝珊,能夺取他人能力的周行之,都然他感到棘手,却从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殇猎那家伙,以前和我一个组织,不过我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他还算不上什么高手,增加伤势这个能力看着变态,但漏洞太多,一是不能瞬间摧毁对手,二是需要操作距离,三是如果目标之前没有受过伤,就一点屁用没有。”陆之穹头头是道地分析殇猎的能力,“真正可怕的是那个女人,她叫斯旺,我之前听说过她。”   “斯旺?是天鹅的意思吗?”白渐潇问。他既不像陆之穹在脑内和殇猎说过话,又不像万钟能追踪躲在墙里的对手,一直处于比较懵逼的状态。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个能量场的主人一丝悲哀而迷茫的心绪。   “是她,斯旺小姐的能力是迷失天鹅,完全状态下可以将百余人纳入完全隔绝的迷雾中。别说是殇猎那种臭虫,大多数人能力和她搭配都会得到极大的提升,反过来没人想成为她的对手。”   “这就是所谓的高手吗……”白渐潇感慨万千,越听越觉得他们很难对付。   “算得上很强,但并不是顶级。”   “那顶级的得变态成什么样子?”   “我这样的,”陆之穹恬不知耻地自夸,“其他你认识的……嗯,也就一个殷千翎算得上顶级玩家。”   “殷千翎?那个变态跟踪狂?”   “咳、就是他。”   顶级玩家的形象突然在白渐潇脑袋里诡异起来了,“对了,你刚才说斯旺小姐不在完全状态?”   陆之穹拖了两张椅子过来,“坐下,这事说来话长。”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是时候说明白了。白渐潇有权力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危险,毕竟这些危险都是他带来的。   白渐潇跨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椅背上垫着下巴,像个下课聊八卦的学生,一边在狂风暴雨中凌乱一边听陆之穹讲起了过去的事——   某超高难度游戏,最后仅活下来两个人。陆之穹身上干干净净,好整以暇地站着,以他为中心散开一个巨大的圆形尸山血海,唯独他所在的圆心一尘不染。   在那场激烈的战斗中,这是唯一没有被波及的地方,陆之穹注意到地上开着一朵白色的花骨朵儿,便好奇地弯下腰,拿指尖戳了戳。   白色的小花倏然绽放,露出了嫩黄的花蕊。这种花十分脆弱,唯独靠着强大的繁殖力顽强地存活于这片怪物的土壤。不一会儿细嫩的藤蔓便攀爬上陆之穹的手指,变魔术一般迅速开了好几朵白花,为他戴上了翠绿的指环。   “你很漂亮,也很勇敢。”陆之穹轻轻地碰触花瓣,笑道,“跟我……”   小花一颤,背后突然出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陆之穹一惊,险些以为还有怪物没被自己打死,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殷千翎。   这是他在监狱里最早认识的人之一,但他们从来算不上朋友。   “陆之穹,我们一起建立公会吧!” 殷千翎擦干脸上的血迹,吐出一口带着碎牙的血沫,“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很强!”   血溅到了花瓣上,陆之穹挑了挑眉,“不要。”   “为什么?”殷千翎叫嚷道,“我们的力量组合在一起,绝对所向披靡!我已经想好了,我的公会就叫作‘狩天’,狩猎天使的意思,我要把全世界最强的玩家聚集起来,剿灭所有的天使!现在单打独斗已经行不通了,你反正早晚要加入公会,为什么不加入最强的?!”   显然,这个还在画饼阶段的狩天公会已经成了殷千翎幻想中的最强公会。不过陆之穹并不怀疑他的能力——事实上多年后,殷千翎也实现了他的豪言壮志。   “我拒绝。”陆之穹单手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拨弄那朵花,“我想建立一个自己的公会。”   “什么?!”殷千翎感觉到了威胁,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在无数次自不量力的挑战中他从来没有战胜过陆之穹。无论是他恐怖的力量还是他难以捉摸的性格都令殷千翎发自内心地战栗,既因为恐惧也因为兴奋。   “这个公会叫做人间收容所。”陆之穹笑道,这个笑温柔干净,和周遭的血腥格格不入,“和你相反,我想要为弱者们建立一个收容所,让无家可归的人有一个归宿,让疯了的人再度清醒,我想让所有的人都健康而有尊严地活着,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开什么玩笑,”殷千翎再次被他的脑回路震惊了,“你疯了?!宁就是好莱坞超级英雄?一群弱者聚集在一起,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你救得过来吗……”   “我会保护他们。”陆之穹的双手插入泥土——这是进入这个游戏以来他第一次弄脏自己的手——将花连着泥土一起捧起来,“这是我变强的意义。”   殷千翎深深地嗤之以鼻,擦干净血爬起来,拎起了怪物首领的头颅,“妈的跟你说不通!你才是最疯的那个,早晚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天真害死,到时候我绝对要到你棺材上蹦迪……”   于是大道朝天,各赴前程。殷千翎提着头颅走向了怪物的王座,陆之穹捧着花朵走向坠落的夕阳。   选择了这条路,他将一辈子无缘至高的王座与纯金的冠冕,唯有细细的藤蔓爬上了他的头顶,花朵在风中摇曳盛开,为他戴上纯白的花冠。 第41章 人间收容所   “看不出来你是那么高尚的人呢……我不是骂你啊,”白渐潇端详着陆之穹,好像第一次遇见这人似的,“但的确感觉不到你会有那样的理想。”   “当然,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人都是会变的。”陆之穹不在意道,“我有告诉过你吗?我进入这个游戏,已经十二年了。”   打一开始发现陆之穹对自己的真名毫无反应的时候,白渐潇就猜到他应该很早就进入了游戏。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久”居然长达十二年,足足有他一半的人生那么长。   “可是你看起来还很年轻……你很小的时候就被抓进监狱了吗?”   “并不是这样,强大的力量可以维持身体的年轻,我的样貌和十二年前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陆之穹拍了拍自己的左胸口,“会变的只有这里。”   “刚才说到哪儿了?”陆之穹沉吟道,“嗯,说到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一开始我想要救所有人,但实际操作起来发现,很多时候救一个人都很困难。就像你从楼上跳下去,轻轻松松就能摔个半死,然而想要把一个半死的人救活,却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我救治过的很多人最后不是死于疾病或疯狂,而是死于无望后的自杀,死亡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最轻松的路。   “但不管怎么说,人间收容所还是建立起来了。在反复的摸索中,我试着建立起了一个特殊的制度,这个制度沿用至今,也是人间收容所和别的公会不太一样的地方。”陆之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人间收容所从不对外招新,所有的新成员,都是曾经的堕落者。我们会主动从监狱各地把疯子捡回来,想办法救治他们,使他们恢复理智,回到‘人间’。现在你所看到的人间收容所里的每一个成员,曾经都疯狂过,包括殇猎。他们被组织救治而重获新生,因此往往会极度忠诚,并且对救治他人抱着极大的耐心和热情。”   “那段时间组织发展很快,用殷千翎的话说,就像流感病毒一样四处传播。”陆之穹笑了笑,“不过组织大了之后,很多事情已经无法一个人管理了,我也不是喜欢打理的人,所以就琢磨出了一套制度。每一个被捡回来的玩家都被称为‘迷失者’,而救治他们的人则被称为‘收容者’,他们之间会签订契约,迷失者必须服从收容者的命令,收容者则必须帮助迷失者并保护他们直到恢复理智。恢复理智后,迷失者就成了新的收容者,去寻找自己的迷失者……”   “就像传销组织发展下线一样,的确发展会很快。”白渐潇总结道。   “差不多就是那样。”   “我有点明白了,殇猎和斯旺就是这样一对组合,殇猎是收容者,斯旺是迷失者。斯旺已经疯了,她必须服从殇猎的命令,哪怕是殇猎让他做坏事,她也不能拒绝,所以她的情绪才会那么迷茫而悲伤。”白渐潇很快理清了眉目,又提出了新的问题,“我很好奇,这样的事情难道以前没有发生过吗?收容者能够命令迷失者做任何事,万一要他们做坏事怎么办?”   “契约是有限制的,不能发出主动伤人的命令,并且组织中有严厉的法条制约所有成员的行为,过去很少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我们还是倒霉地遇上了?”   “我在说的一直是‘人间收容所’这个组织,”陆之穹摇了摇头,“然而现在我已经退出了,组织也改名为了Amor,换句话说,我所熟悉的那套制度已经失效,现在的组织已经完全失控了。”   “而且他们的成员还想杀死你这个曾经的会长,”白渐潇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怎么?你被夺权了吗?”   “可以这样说,现在组织落在了一个叫唐渊的人手里,他非常希望杀了我。”陆之穹摊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仅仅是Amor,我的其他仇敌也不少,跟在我身边的话,殇猎这种情况随时会发生,你确定还想留在我身边吗?”   “我没得选吧。”白渐潇扬了扬握住他的手,笑道,“我总不能松手,放任你去跳楼吧?”   “我没有开玩笑。”陆之穹的神情很严肃,不容他糊弄过去,“深海33号目前还是安全的,你可以继续住在那里,但是游戏的话,以后你还是不要跟我一起进入了。”   “我……”白渐潇想说些什么,可是那些话都堵在嗓子里,他说不出口。他想说我不怕,我希望和你一起面对。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弱小,跟在陆之穹身边只会成为他的软肋和弱点。   如果自己再变强一点……如果他能保护陆之穹……白渐潇再一次深深地痛恨自己的弱小和无力,却又无计可施。   陆之穹看得出他的挣扎,即使白渐潇早晚会选择离开,他也很感激白渐潇动过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忍不住低头亲吻他的手,“你已经做得很好啦,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细软的白发落在他的手心,白渐潇看不见陆之穹的眼睛,但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句话就像是告别一样,满是决绝的意味。   “说了那么多,继续往前走吧。”陆之穹抬起头,声音已经恢复了轻快,“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别的玩家已经把我们甩在后面了。”   “嗯,从第一间从头找起好了。”   之后一段路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学生们都吃饭回来了,现在是午睡时间,都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得像死去了一般。白渐潇和陆之穹在课桌间穿行,沉重的呼吸声起伏错落,像是梦游患者穿越过深睡的湖沼。   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一层就结束了。   “全体玩家注意,三层全部剧情解锁,暴.乱模式开启,请尽快进入四层……”   睡梦中的学生渐渐要苏醒,白渐潇和陆之穹却并不急着上楼。根据他们之前的推断,迷失天鹅只能覆盖一个楼层,等到斯旺和殇猎上楼后,这一层的感知力便会恢复。   也许能遇到其他玩家,就像他们之前遇到万钟和秦嘉一样。   虽然不知是敌是友,但他们很需要一些新的能力——类似于秦嘉的老鼠和万钟的白手套,能够破解迷失天鹅的能力。   果然,片刻后,陆之穹就指着一个房间说道:“那里有人。”   他们迅速赶到那间教室,发现房门上别着一朵玫瑰,白渐潇“哈”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巧,又遇到了旧相识。   “贺华庭?尹橙?”白渐潇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顿时传来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乒乒乓乓声。   “嗯?”陆之穹顿时提起兴致,握住门把手,直接连玫瑰带把手一并拆了。   “不要——”刚一推开门,里面就传来了贺华庭的惨叫。   白渐潇呆滞地立在原地,很想找消毒水给自己洗洗眼睛。   贺华庭和尹橙站在讲台上,衣衫不整,只来得及拿起手边的布料遮住重点部位——贺华庭拿围巾遮住了下面,尹橙举起帽子遮住了脸。   “对不住,打扰了。”陆之穹“嘭”地关上门,“你们继续。”   “等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贺华庭一声惨叫,只听外面两只还在嚼舌根。   “现在的年轻人,啧啧,我们当年也不那样……”陆之穹直叹人心不古。   “打炮也要讲究一下时间场合……”这是白渐潇嘀嘀咕咕的声音,“不过据说有些人就有那种癖好……”   “都说了不是那样!”贺华庭披上衣服,重又打开门,“好歹听人解释!”   只见他身上裹着小一号的衣服,胸前的扣子都扣不上,露出里面鼓胀的肌肉。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半张脸埋在里面,只露出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显得十分可疑。   再看后面的尹橙,却是穿着一件暗紫色的丝绸衬衫,衬衫上的亮片闪闪发光。因为个子太小,长长的袖管把手都包裹里起来,上面宽大的领口露出了分明的锁骨。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戴围巾,白渐潇才看清他的脸,苍白而细瘦的脸颊,尖尖的下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瞳仁尤其大,里面却黯淡没有神采。   “哦哟。”陆之穹摆了摆手,“用不着那么着急,你看衣服都穿错了。”   “都说不是的了!”贺华庭简直有点生气,“我们被追杀了,追杀你知道吗?那个怪物一开始就盯紧了尹橙,怎么跑都甩不掉,没办法我才和尹橙换了身衣服,这样怪物就来追我,而不会追他了!”   白渐潇不由肃然起敬,瞧瞧什么叫优质男友,再看看陆之穹,怪物来了把他往前一推,还要在后面花式嘲讽,像他这样的男朋……等一下,想什么呢,陆之穹又不是他男友!   白渐潇兀自想着,脸上飘起了可疑的红云。陆之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顿时心里跟明镜似的:原来白渐潇喜欢贺华庭这种油嘴滑舌的小白脸,盯着人家看脸都看红了!   再开口他的话就开始泛酸了:“看不出来你愿意为他做到这地步,连牺牲性命都在所不惜吗?”   “是的,”贺华庭搂住尹橙,深深地在他颊边一吻,“为了小橙,我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陆之穹瞟了白渐潇一眼:看到没有,人家可是有对象的,你的心思还是收收吧!   白渐潇:???陆之穹这样看我什么意思,敢情也要我为他赴汤蹈火?这男的怎么这么麻烦。   两人大眼瞪小眼,同时“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学生们快醒过来了,我们也快上楼吧。”贺华庭提议道,“遇到两次是缘分,我们不如继续结伴同行,也有个照应。”   白渐潇想到贺华庭的玫瑰花能够延伸极远的距离,对破解迷失天鹅应该会有帮助,便点了点头,“在此之前,冒昧问一句,你们都收集到几张小纸条了?”   听到小纸条,贺华庭不由一震,“什么?”   “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白渐潇从怀中掏出三张小纸条,“来交换线索怎么样?”   “我是有小纸条,不过只有一张。”贺华庭十分警惕,并没有掏出他的小纸条。   “简单,那就一换一,你如果有其他线索的话,也可以酌情从我们这里再换走一张。”白渐潇说。   “不,我要和你一换三,”贺华庭的手在口袋里攥紧了,“因为我这一张的价值,远远超过其他所有纸条!”   ※※※※※※※※※※※※※※※※※※※※   写文仿佛单机模式自high,挥小手绢求评论QAQ   最近想尝试一下日更,握拳! 第42章 第一张纸条   说完,贺华庭紧张地观察白渐潇的反应。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种嚣张的话肯定已经生气了,但是白渐潇并没有,反而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它的价值?”白渐潇问。   “因为这是第一张小纸条,里面记载着所有事情的开端,”贺华庭说,“我敢说,如果没有这张小纸条,你们会把所有的事情弄反!”   “弄反?”白渐潇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你是说真相并不是夏优和杨早早受到欺侮结伴自杀?”   贺华庭只是点了点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好吧,那我就和你三换一。”白渐潇爽快地答应了。   贺华庭有些惊讶,不由地看了一眼陆之穹。他十分擅长察言观色,却一时无法理清眼前两人的关系。显然那个银发蓝眸的男人是实力更加强大的主导者,却时常表现出一副游离事外的态度,而那个长相俊美的黑发男人明明受到他的庇护,却主导着二人的行动,甚至连交换情报这么重大的事都不需要征求同意。   难道说是全然的信赖?不,并不是那样,他们之间没有那种一起出生入死无数次,能以性命相托的信赖,也没有忘乎理智把自己交给爱人的情感羁绊,反而还有一种隐隐对抗的态度,维持着一种互相牵扯的平衡。   “发什么呆,换不换?”白渐潇扬了扬手中的三张纸条,满脸写着“你赚了我亏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换。”贺华庭掏出了自己的一张。   “这就对了,”白渐潇和他同时捏住对方的纸条,同时松手,“要是我看得满意的话,顺便会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情报。”   白渐潇指的是尹橙背后的鬼影,不过贺华庭有些心不在焉,好像被什么心事给困扰住了。   拿到纸条还来不及细看,忽然陆之穹转过身,望向了门外。三秒后,外面传来了轰轰巨响,贺华庭面色如土,失声叫道:“她又来了!”   “谁?”白渐潇问。   “跑!”贺华庭无暇回答,拉起尹橙就往外跑。   白渐潇一头问号,拉着陆之穹一起跑出了教室,只见走廊上奔来了一位体型庞大的女老师,仿佛一头狂奔的犀牛,每一步轰击在地上,都会引起一起小型地震。   “同学!注意你的着装!”犀牛声如洪钟,“学校里不允许穿奇装异服!”   “快快快,上楼!”贺华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尹橙!你也跑啊!”   尹橙根本感觉不到危险,跑得勉勉强强,他穿着贺华庭过长的破洞牛仔裤,没几步就把自己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手也与贺华庭分开了。   “尹橙!”贺华庭叫了一声,下意识抓住了身边的白渐潇,“快过来!”   尹橙迷茫地抬起头,却不是望向他们,而是望向了走廊的栏杆。他只有一个人,他想去寻死!   那边怪物已经追了上来,白渐潇连忙往回跑去救尹橙,虽然远了点,但还来得及!尹橙和贺华庭换了衣服,按照贺华庭所说,怪物应该不会率先攻击尹橙!   可是他失算了,怪物居然直奔着尹橙而去,“同学!学校里不许穿奇装异服!”   白渐潇左手牵着陆之穹,右手又被躲在后面的贺华庭抓住,连武器都没法掏出,情急之下直接拽着陆之穹甩出去。掏不出武器,他这儿还有人形高达呢,不用白不用!   “靠!”陆之穹怒骂一声,直接出手,也没见他怎么动作,重达数百斤的女老师就被轰飞出去,飞过漫长的走廊,“咣当”一声嵌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嘴里还在吼叫“奇装异服”云云。   尹橙人傻,连受死亡的感召都被别人慢一拍,刚扭着屁股垫着脚尖半个身子上了窗台,就被白渐潇抓住了。自打进了这游戏,白渐潇感觉自己就是四处抓崽子的老母鸡,也不知挽救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结、结束了?!”贺华庭目瞪口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冲上去抱住尹橙,搓圆子一样把他搓在怀里,“太好了,你没事!”   这会儿白渐潇就有些鄙视贺华庭了,谈情说爱的时候跑得贼快,爱人真正有难的时候却躲在他这个局外人后面。虽说不是所有人的能力都适合战斗的吧,但嘴上说着赴汤蹈火,实操起来却软蛋一个,就让人很瞧不上眼了。   虽说怪物被解决了,但白渐潇还是感觉哪里不对,这个怪物的发动机制是针对奇装异服,贺华庭那身骚包衬衫和破洞裤子明显是攻击对象,可刚才贺华庭却说尹橙是怪物的目标,还和他换了衣服,导致尹橙被袭击,这逻辑似乎哪里不对?   他还来不及细想,却见陆之穹微笑着向自己走来,一字一顿问道:“白白啊,你刚才,是不是,把我当武器,甩出去了?”   “啊哈哈哈,”白渐潇干笑道,“有这回事吗啊哈哈……”   陆之穹把拳头捏出嘎嘣嘎嘣的声音,微笑着不说话。白渐潇顿感危机,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陆之穹,鸵鸟一样把头埋在他怀里,认怂道:“对不起,我错了!”   我错了,下次还敢。他在心里补充道。   也许是淋了雨的缘故,陆之穹的体温不高,白渐潇打了个哆嗦,反抱得更紧了一点。   突然被投怀送抱撒了个娇,糖衣炮弹击中红心,陆之穹刚升上来的怒火只好强行咽下去,胡乱揉了揉白渐潇的头发。   放过你了,谁叫你可爱。   看那手呼噜毛的力道,白渐潇就知道这把稳了,陆之穹果然对自己狠不下心,人形兵器凶是凶了点,但架不住好用啊。   “……那个,我们快点上楼吧。”贺华庭尴尬地说,不小心暴露了贪生怕死的本性,他现在有些灰溜溜抬不起头来。   “走吧,纸条也上楼去看好了。”见陆之穹的手有越摸越熟练的趋势,白渐潇立刻挣脱他的怀抱,假惺惺地干咳一声,同手同脚地往前走。   他们上了四楼,果然没有遇到其他玩家。白渐潇把殇猎和斯旺的事简单地告诉了贺华庭,叮嘱道:“只要我们不松开手,就不会被迷失天鹅影响。贺华庭,接下来就要靠你的玫瑰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呃,这个……我试试吧。”贺华庭硬着头皮接下了艰巨的任务,心里非常不情愿被卷进这场麻烦。他连游戏里的怪物都解决不了,更别提那个来势汹汹的玩家了。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白渐潇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但不知怎么好像完全了解他的心事,“但是我们分散开来各自为政的话,就会正中敌人下怀。击杀玩家是有积分的,楼层越高积分越高,与其等着殇猎把我们各个击破,不如联合起来主动迎敌,我觉得这是抵御迷失天鹅最好的办法。”   “行,我知道了。”贺华庭仿佛也被这段话鼓舞了,“但我想,在袭击还没有到来之前,我们还是先找找纸条吧,毕竟通关游戏才是最重要的事。”   大家都没有异议,于是找了间空办公室,一起查看交换后的纸条。   白渐潇一打开贺华庭给自己的那张,就知道他所言非虚,这张纸条闪烁微光,一下子把自己的思维卷入了一个扭曲的场景——正是教学楼的天台!   事情的缘起,源于杨早早的某个习惯。   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是什么?   是天气。   阳光、雨露、风、雾霾、冰雹、闪电和沙尘暴,一视同仁地降临世界,公平地洒在每个人身上。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有,高尚或是卑劣。   杨早早喜欢晒太阳。她常把自己想象成一颗小草,可惜她不能仅靠晒太阳和喝水活下去。   女生们都不喜欢晒太阳,紫外线是青春美貌的大敌。尤其在这个燥热的夏日,只有几个男生在大树的荫头下打篮球,当把球抛到空中时,他们都眯起眼睛,明晃晃的太阳挂在高天,散发无穷无尽的光与热。   像往常一样,午休的间隙,杨早早坐在天台上,晒太阳。   但这一天有所不同,往往空无一人的天台突然来了个人,她直接走向了栏杆,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杨早早眯起眼睛一看,这个女生居然来自她们班,是一个复读的学姐,名字叫夏优。长得漂亮家里有钱,为人有些高冷,是班里同学们背后嚼舌根的重点对象。   虽然同班接近一个月,但是她们还没说过话。这个点夏优来天台做什么?找东西吗?她离栏杆越来越近了,栏杆那么矮,她不害怕吗?   夏优翻过栏杆,站在了天台的边缘,她抬起一只脚轻轻往外伸了伸,身体微微向外倾斜,一阵风就能把她带下去。   “啊——”杨早早吓得大叫起来,叫完却又立刻后悔,她不该出声的,万一夏优被她吓到了,失足落下去怎么办。   可夏优站得很稳,丝毫没有被她所影响。有的人天生自我意识极度旺盛,几乎不会为外物所动。   “是你啊,杨早早。”夏优转过头,笑着打了个招呼。   “唔……”杨早早反倒不知道如何开口好了,她很笨,不会说话,“你别站在那里,太危险了。”   “别害怕。”仿佛情景倒置,夏优居然反过来安慰她。她在天台边缘悠闲地走了几步,“倒是你,管我做什么?”   看到有人要跳楼,是个人都会管的吧!?杨早早糊涂了,就在这样的迷糊这下,她做了个糟糕的决定。她缓缓走向夏优,伸出了手,“你别往下看,抓住我的手。”   夏优讶异地盯着那只短短圆圆的手,然后握了上去。杨早早的手热乎乎的,手心里都是汗,像是刚蒸出来的白面馒头。   夏优出神地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往里走。杨早早的汗出得更多了,开始试着把她拉回来。   “快上课了,跟我回去吧。”杨早早笨口拙舌地劝道,说完这话又很懊恼,夏优肯定不愿意听到关于学习的事。   夏优却笑了,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水润的瞳孔像是一汪琥珀,她很是愉快地建议道:“不如你跟我走吧。”   说完,夏优向后一仰,朝楼底跌落下去。 第43章 关于夏优   头脑聪明,长相漂亮,家境优越……夏优的一生中被贴了许多类似的标签。拥有如此标签的女孩似乎不应该有什么烦恼,顺顺利利地当一辈子人生赢家。   就连很多富裕家庭都会遭遇的情感危机,夏优都没有遇到过。她的父母相亲相爱,也很爱她,从小给了她最好的呵护。结交的都是同样优秀的朋友,读得是最好的学校,她会弹钢琴,会画水彩,从小有外教一对一辅导,英语也远比同龄人出色。   就是这样的人生,夏优觉得无聊透顶。   她被寄予了巨大的期待,只要正常发挥,绝对能考上一流大学。父母从不给她压力,他们说就算发挥失常,也会送她出国读书。   她的父母早年是一穷二白的打工仔,后来开始白手起家做生意,撞了好几次大运积累了可观的财富,从此便对鬼神尊敬有加,深信不疑。家里进门就是一尊巨大的关公像,从小夏优脖子上就挂着翡翠观音玉佛什么的。   依她看,父母不过是搭上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又勤劳肯吃苦罢了。她不信鬼神,有时候夜里经过家中大大小小的神像,只觉得那些诡异的雕塑在凝视自己   那些泥塑木雕有着慈悲为怀的眼睛,和宽厚无言的嘴唇。死去的圣人被供奉为神明,活人祈求来自死亡的祝福。   在夏优的整个高三,她的母亲跑遍了全国各大寺庙,供奉了无数香火,点燃了无数长明灯,为她祈福。   压力?夏优压根不知道那东西。   但是她高考考砸了。   别的科目都完美发挥,唯独考英语的时候,考到一半她突然肚子剧痛,连题目都无法看清楚。她握着笔的手在发颤,汗水一滴一滴落在考卷上。   “同学,你没事吧?”监考老师的声音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响起。   夏优难受地摇了摇头,伏在桌子上,咬牙忍了过去。   因为英语这一门拖了后腿,她考砸了。大家都说这是精神过于紧张而引起的小腹痉挛,他们叹息自己身上被给予了太多压力,所以被紧张压垮了。   夏优并不这么认为。考完那天她就发现了自己肚子疼的缘由——考前那顿饭是她妈妈精心准备的,饭菜和汤里混杂着来自全国各大寺庙的香灰。   这些神明的祝福化作的灰烬进入她的肠胃,毁掉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正常人一定会大闹一场的吧,怨天尤人,谴责自己愚昧的母亲,悲叹自己的命运什么的。   但是夏优没有。她听到妈妈在房间里压抑的哭泣声,神色也是淡淡的。妈妈不知道是自己求来的香灰惹了祸,她只是很天真地在为自己的女儿哭泣罢了。   不过是复读一年,夏优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悲伤的。进入大学,或是重复高三生涯,在她眼里,是同样无聊的事情。   唯独一件事,死亡,引起了她过分的兴趣。   她很容易就搞来了一些宗教书籍,十八重地狱、地狱炼狱天堂、海姆冥界……她病态地去翻阅那些东西,来弥补自己对人间兴趣的缺乏。   然后现在,她走上了天台,站在六楼的边缘,倾倒了身子。   她当然不会真的想死,原因是这里的楼层太矮了,万一没有摔死,她不想一辈子做个残疾人,也不想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听她妈的哭嚎。   杨早早尖叫了一声,立刻抓住了她的手,夏优的身体呈四十五度角倾斜,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外面。   夏优抬头望着广阔无垠的天宇,风把云弄乱,吹散到满天。   “我抱住你了……”杨早早把她拉了回来,紧紧地抱住她的腰,“你可别死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在哽咽,夏优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把人吓哭了。   她觉得有趣,竟然笑出声来。   “你哭什么?”夏优从容地翻越过栏杆,笑道,“死的又不是你。”   杨早早哭红了眼,“你吓死我了!”   夏优反而还要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背。杨早早没有松开手,拉着她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回头,担心她跑掉一样。   她们走入了黑洞洞的楼道口,夏优说:“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诉老师。”   杨早早“嗯?”了一声,显然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茬。   “就算你对别人说,别人也不会相信的。”在黑暗中,那女孩的笑让自己浑身发冷。杨早早下意识想收回手,却被夏优紧紧地握住了,“今天谢谢你——我们是朋友吧,杨早早?”   那天回去后,杨早早果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夏优对她产生了兴趣,很快就找到了她的全部资料,成绩倒数,性格也不好,家庭条件差,不是独生女,有一个弟弟,妈妈在菜场卖场,爸爸是钢厂工人。   好像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反面打造的,神居然真的会把所有的好东西都赐给一个人,把所有的厄运都给另一个人。   夏优跟踪过她,发现她在每天放学后,还会在小区的长椅上呆坐一个小时,就是为了晚点回家。她爸长期酗酒,经常家暴,隔着很远都能听到楼上夫妻俩歇斯底里的吵架声。夏优还发现杨早早会偷家里的钱——一般也就偷个五块十块,去小吃店买串串吃,这称得上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她弟弟在读职中,早早就学会了打架抽烟。有一次杨早早骑着他的山地自行车出去买菜,弄坏了车链子,回去被她弟弟打了。脸上出现了一块淤青,好几天才消肿。   这些都是杨早早告诉她的,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夏优就和她成为了朋友。越观察她的生活,夏优就越忍不住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过着这样的人生,杨早早却从来没有动过寻死的念头呢?难道她没有意识到,有一条更轻松的路可以走吗?   多少次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夏优并没有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她觉得自己并非缺乏决心和勇气,只是不想孤独地前往另一个世界。她想要一个伙伴。   被杨早早的手握住的感觉长久地停留在她手上,像一团温暖的火焰在她的手心燃烧。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生根发芽,越发在心里膨胀。   她想要杨早早死,想牵着她的手,一起从楼上跳下去。   即使是夏优,也开始恐惧这个念头。这和自杀有着本质的区别,她有权决定自己的生命,但无权决定别人的。   一边厌恶着自己,她一边开展了行动。   “早早,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一旦走出了这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原来如此。”白渐潇捏着纸条,果然这一张上的信息量极为庞大,甚至还揭示了这个游戏的运行机制。   “夏优和杨早早玩了一个自杀游戏,”贺华庭说,“简单来说,如果发生了让她们对人生失望的事,那就上一层楼,如果生活中发生了任何让她们幸福的事,就往下一楼。”   “赌注是她们的命,”白渐潇接上他的话,“起点是一楼,如果她们一起上了六楼的话,那么杨早早就必须和夏优一起自杀。如果她们走出楼房的话,那么夏优就必须放弃自杀的念头。”   “上天台自杀需要六步,走出楼房只需要一步,杨早早肯定以为自己赢定了吧,才会答应这种无聊的游戏。”陆之穹说,“但其实答应这个游戏的时候,她就已经输了。”   因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快乐只是无穷无尽悲伤浪潮上的浮沫,人们常因为泡沫五彩的光辉而迷恋这些幻影。   “按照这个游戏的走向,这个约定之后,的确发生了一系列不如意的事情,她们最终一起爬到了六楼。但是最后跳下去的时刻,杨早早后悔了。”白渐潇梳理着他们经历的零碎剧情,“跳下去的只有夏优,她不能饶恕背叛自己的杨早早,发誓一定要把她拉下来。”   “我看的时候也很惊讶,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居然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贺华庭说,“她就是反社会人格,其实并没有谁逼她,反而是她想拉着一个无辜的同学陪她去死!”   “不不,她挣扎过,我能感受到。”白渐潇说,“至少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心理病态,曾经试图自救。”   “什么?”   “心理咨询室的那张纸条你看了吗?”白渐潇指了指其中一张纸条,“夏优想过去找心理老师,但是她没有立刻暴露自己所有的秘密,她先写了一封信说自己有自杀倾向,交给了心理老师,想试探她的为人。结果你也知道了,她把夏优的秘密全都告诉了班主任。”   在一个女孩小小的世界里,愚昧的家长帮不上任何忙,专.制的老师无法信任。她偏激、敏感而骄傲,最后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心,放任那些黑色的藤蔓肆意生长。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力增长的缘故,白渐潇觉得自己能稍微理解夏优的心。或许也并不是因为精神力,从她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那一团乱麻、孤独无助的成长岁月。   在年轻的时候所遇到的人所遭遇的事一步一步地塑造了他们,使他们最终成为了这样的人。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杨早早要答应玩这种游戏,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在玩命吗?”贺华庭抱怨道。   “如果尹橙想自杀,而玩这个游戏是拯救他的唯一办法,你会不会答应?”陆之穹饶有兴味地问。他有意无意地刺探二人的关系,果然贺华庭听了这话,脸上一闪而过惊异之色。   他颇有些沉不住气地反问道:“如果是你呢,为了你男朋友,你会答应玩这种游戏嘛?”   突然被指名道姓的白渐潇:“诶?”   陆之穹望了他一眼,居然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白渐潇突然很好奇他的答案。 第44章 和平主义者陆之穹   “首先,这个问题问他比较合适,”陆之穹揽住白渐潇的肩膀,顾影自怜道,“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才是两人中精神比较脆弱的那个。”   他没有否认“男朋友”的部分,白渐潇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避开这个过分亲昵的姿势。   现在他看陆之穹,嫌弃中透着一丝顺眼,鄙视中带着一丝欣赏,相处起来也是意外地合拍,想到以后能长久地在一起,还会有一点期待。何况他们抱也抱过亲也亲过,陆之穹人是坏了点,难得长相身材都合自己的口味,在一起发展发展感情也未尝不可。   不过白渐潇在这方面意外地很保守,他觉得必须有一个正式的告白,两个人才能算作情侣关系。他不介意主动告白,但他实在摸不准陆之穹的心思,总觉得如果是自己迈出这一步,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一瞬间他心里掠过诸多杂念,却听陆之穹慢悠悠地说了下去:“不过若真要我选,我会答应玩这个游戏。为了喜欢的人,拿性命赌一把又算什么。”   轰——   一记超级直球击穿了白渐潇一团乱麻的心思,他睁大眼睛盯着陆之穹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往常的戏谑不正经,可是陆之穹的神色相当认真,“看什么?再看我要亲你了。”   靠,你谁啊,自顾自地说这些话,我同意了吗?   无数汹涌奔流的情感中,最先涌上来的绝对是生气,白渐潇无师自通,学会了用精神力把想说的话丢向陆之穹的脑海。   陆之穹挑了挑眉,在他耳边用气声道:“我喜欢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渐潇产生了立刻松开手,让这狗逼自个儿去跳楼的冲动。看着他坠楼的英姿,自己绝对还要在上面回敬一句:“你陆之穹跳楼和我白渐潇有什么关系。”   他的怨念如实地传达到陆之穹的脑海,陆之穹感到了性命危机,另一只手也缠上来,像只大号毛绒熊一样环住他的身子,“别这样,我错了……说真的,你是不是想要大钻戒?”   贺华庭简直没眼看,装作四处望风景,白渐潇脸皮没那么厚,拿胳膊肘捅了捅陆之穹的腰,“出去再跟你算账。”   这种随随便便的告白,他才不会接受。   为了缓解尴尬,白渐潇低头看向小纸条,上面的内容一条条浮现,最后是杨早早抄给夏优的一首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到这里,满满的一页纸就结束了。杨早早把自己赤诚的愿望,认真地抄写在诗行里,送给了夏优。   太阳强烈,水波温柔。请你看一看,世上还有那么多幸福的事。   也正是这时候,项圈的广播响了起来:“全体玩家注意:纸条收集进度已满,游戏进入第二阶段。五六层与天台已经开放,持有一张小纸条的玩家,可选择自行进入五楼。持有三张小纸条的玩家,可以选择自行进入六楼。持有五张小纸条的玩家,可选择自行进入天台。”   “好快。”白渐潇惊道。不过耽误一小会儿功夫,游戏的进度就被推进到了第二阶段。能坚持到现在的玩家,手中应该都已经拥有了起码一张纸条,四楼上五楼相对容易。但是需求量逐步递增,五楼到六楼需要三张,上天台则需要五张,那几乎是不可能光凭收集得到的。   收集不到,那只能抢。四五六楼实质上已经变成了一个战场。   糟糕的是,拥有天鹅力场的斯旺淌入了这趟浑水,用她的能力把水搅得更浑。除了斯旺和殇猎,所有的玩家都在暗处,使得这场争夺战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白渐潇与陆之穹对视一眼,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现在我们身边一共有四张纸条,正好一人一张,我们可以留在四楼,或者上到五楼,在两个楼层之间自由活动。”白渐潇说。   陆之穹说:“能量场是有范围的,斯旺的迷失天鹅最多能覆盖一个楼层,而且我能够感知到她覆盖了哪一个。这样我们就可以避开他们所在的楼层。”   “但是他们不会自己走出迷失天鹅的覆盖范围,想要彻底击败他们,还是必须想办法突破迷失天鹅的禁制。”   “这个,”贺华庭听得直冒冷汗,现在他对强敌有了更深的概念,“会不会他已经有了五张纸条,就直接上天台通关游戏了呢?”   “不会。”白渐潇和陆之穹同时说道。   “他们有两个人,需要的纸条不是五张而是十张,即使殇猎和斯旺再厉害,手中的纸条肯定是不够这个数的,他们必须从别的玩家身边抢夺。”陆之穹说,“虽然曾经的契约和制度都腐坏了,不过有一点是不变的——收容者绝对不会抛弃他的迷失者,即使是殇猎那种人渣也不会那样做。”   “而且,他们的目标也不光是通关,”白渐潇补充道,“他们的目标实际上是陆之穹。在杀死他之前,即使已经有了十张纸条,他们也不会上楼的。”   “虽然我很想帮你,”贺华庭更加犹豫,“但你看,他想杀的人毕竟不是我,我不能让小橙跟着我一起冒风险……”   贺华庭的话说得很委婉,但陆之穹明白他的意思,“没关系,毕竟除了白白这种傻瓜,谁都不会愿意平白无故卷入与自己无关的战斗,帮助与自己无关的人。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听了这话,贺华庭松了口气,他之前一直对陆之穹有种无端的恐惧,没想到他这么通情达理。他拉着尹橙的手,快步离开,“我们先走一步,祝你们好运……”   “等等。”陆之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是不是忘记还东西了?”   贺华庭神色一变,在他攥紧的手心里,还握着白渐潇给他的三张纸条。   陆之穹微笑道:“我们刚才只是说好了交换查看,可没说好交换纸条吧?”   “一开始就说好一换三,现在听到纸条的价值,就想反悔了吗?”贺华庭登时怒道,“小橙,你说是不是?!”   尹橙突然被叫到名字,迷怔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唔?”   原本贺华庭很有气势,被他一捧场,顿时声焰大衰,“想打架吗?我、我也不一定会输给你!”   “怎么会,我可是和平主义者,除非你亲手把纸条送回来,否则我是不会对你出手的。”陆之穹诚恳地说。   贺华庭脸上划过一丝怀疑之色,试着向前走了一步,陆之穹果然没有动他,不由心头大喜。   白渐潇摇头叹气,与其对陆之穹的下限抱有希望,还不如期待枯木逢春母猪上树。   果然,贺华庭的脚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了两步,抓着纸条的手却完全不服从指挥,缓慢而坚定地伸向了陆之穹。   “怎么回事!”贺华庭与控制自己手的力量较劲,原地扎了个深深的马步,浑身肌肉把尹橙的衣服给涨裂了,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投奔陆之穹,“小橙,快来抱住我的手!”   尹橙愣了愣,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小鸟依人地抱住了他没被控制的左臂。   贺华庭险些喷出一口凌霄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把纸条送到了陆之穹跟前,手指一根根摊开。   “多谢多谢,这怎么好意思。”陆之穹拿走了纸条,客气道,“不过你非要我收下的话,那我可就笑纳了啊。”   贺华庭想要咆哮,但是他的嘴唇也被未知的力量黏住了,他就像一个烧热的高压锅,处在了爆炸的边缘,满头小脏辫都炸毛了,没能从嘴里流出的愤怒化作了一滴男儿泪,从眼眶里喷溅出来,消散在空中。   白渐潇把贺华庭的那张放在了他手心里,“喏,你的也还给你。”   陆之穹还不乐意了,“还给他干嘛?”   “给你积德!”白渐潇狠狠拍了下他的屁股。   陆之穹一松开控制,贺华庭便要跑。白渐潇喊道:“等一下,之前说过的合作,不考虑一下吗?”   贺华庭虽然贪生怕死,但想要破解迷失天鹅,他的玫瑰大有用处。   贺华庭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冷笑道:“做了这样的事,你还跟我说合作?!”   “你别误会啊,我和他不是一路的,”白渐潇迅速和陆之穹撇开关系,“我可是正经人。”   从贺华庭的警惕的眼神中,白渐潇看到陆之穹的脸被贴上了“狼”的标签,他自己的脸上被贴了“狈”的标签,便知道无法动之以情了。   “请听我说一句,你们现在只有一张纸条,”白渐潇决定晓之以理,“连上五楼的准入条件都达不到。很快,所有拥有纸条的玩家都会上五楼,你们无法夺走别人的,很可能会被困死在四楼,彻底输掉这场游戏。”   “反过来说,斯旺和殇猎作为游戏中最强劲的组合,肯定拥有最多的纸条,只要我们联手打败他们,就能一起上天台……”   “你当我是白痴么?”贺华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如果不是你们救过我,我这句话都不会听你说完。小橙,我们走……”   尹橙像跟棍子一样杵在原地,不过以前他是输液架型的棍子,随便一拉就跟着滴溜溜走了。现在却变成了旗杆,贺华庭使劲一拉居然没拉动。   “它说愿意。”一直呆滞的尹橙突然说话了。   “什么愿意?谁说愿意?”所有人都和自己唱反调,贺华庭快抓狂了,“你懂什么?”   “我的剑说愿意杀了殇猎。”尹橙解下肩上背着的重剑,用与他矮小身形极不相称的力气轻松地将剑托于手中,那个阴魂不散的鬼影顿时激动起来,浑身涌动如喷射的黑色熔岩。   重剑在鞘中颤抖,发出铮铮的鸣响。   剑上缠绕的绷带在这颤抖中散开,露出乌黑鞘上一个近乎透明的长剑图腾。   白渐潇没由来地想到了一个全监狱玩家都会为之颤抖的名字——   剑阁。   ※※※※※※※※※※※※※※※※※※※※   诗句选自海子《活在珍贵的人间》   忘记申榜了,哈哈我不活啦(;???Д??`) 第45章 尹橙的精神世界   这个念头实在太过无厘头,白渐潇很快就在心中否认了。监狱里的大型公会他都做过功课。作为四大公会之一,剑阁的标志他自然不会忘记,和重剑剑鞘上的标志并不相同。   而且尹橙也没表现出什么隐藏的高手风范,眼睛里也没什么“深藏不露的锋芒”,能够举起这样的重剑,他的能力很可能属于力量型。   “上次你那把剑还说要去杀天使呢,咱能发挥一下灵长类的才智么?”贺华庭不耐烦地说,但口气已经变得松动,他知道尹橙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但这个屁一旦放出来了,就绝对不容撼动。   “如果你愿意帮我们这个忙,解决殇猎的麻烦,我许诺拿到纸条后,会让你们先上天台。”白渐潇趁机加码。   “你说得倒轻松,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兑现诺言?”贺华庭吃过亏上过当,可不愿再被当傻子耍。   “这是我的许诺。”白渐潇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   贺华庭不由一怔。这双眼睛过于干净,仿佛一汪清透的水,能一眼望见里面全然赤诚的灵魂。一双瞳仁透亮如宝石,正午的阳光一般坦荡,容不下一丝狡狯的阴影。如果不相信这双眼睛,那世间还有什么可信的呢?   “好了知道了,我答应你。”几乎没过脑子,这句话就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贺华庭惊讶地摸了摸嘴唇,仿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的话。   白渐潇松了口气,赶紧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刚才他对贺华庭使用了精神力,不停地在他脑海中传输“自己非常可信”的暗示。这是他第一次在玩家身上实操,没想到效果那么好。   “听好了,我的玫瑰延伸范围非常广。”贺华庭伸出手,带刺的荆条顺着他的手臂盘旋而上,“铺满两层楼没有问题。我可以用玫瑰枝条将我们四人连接起来,这样就可以分头行动了。而且玫瑰相当于我延伸出去的肢体,我可以通过它们感知周围的事物,只要把所有地方都铺满,你们想找的人绝对藏不了。”   说着,贺华庭的袖口中源源不断地生长出枝条,缠绕在其余三人的手腕上,“但是我的玫瑰有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没法隐藏。我平生最不喜欢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我的能力果然也继承了我的性格,”贺华庭自恋地一甩头发,“凡是玫瑰花开的地方,一定会成为全场的焦点,在我发现敌人之前,敌人肯定早就发现我了。”   “如果枝条断了怎么办?”陆之穹问。   “我会疼。”贺华庭说。   “没问你这个,”陆之穹说,“如果缠在我们手上的枝条断了,那就意味着失去了身体接触,所以在你把枝条铺满楼层之前,我们还是在一起行动为妙。贺华庭,接下来你负责铺展枝条,尹橙,你的战斗力怎么样?”   “快别问了,他的战斗力约等于零。”贺华庭摆了摆手。   尹橙也摇了摇头,“但我不怕疼。”   “他的能力是吸收冲击,打在他身上的能力都会无效化,适合顶在前面当肉盾使用。”贺华庭补充了一句。   “行,那你就留在贺华庭身边,如果他遇到了袭击,你要率先保护他。”白渐潇望着他迷茫的大眼睛,忍不住揉了揉他脑袋,“也许你可以试着用用看这把很酷的剑,你一直珍惜地把它背在身后,一定是有意义的对不对?”   尹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重又将剑背在了背后。那团鬼影立刻安静下来,重回尹橙的背后,尽职尽责地当一个乖巧安静的背后灵。   现在白渐潇觉得,这团鬼影应当和那把剑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虽然看着恐怖,但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白渐潇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和陆之穹的能力,便把脑袋里构想的计划全盘托出。“我们不能被动地等待偷袭,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我们这次作战的重点,就是楼梯……”   “等等,你不是说他们有一个窥探浅层意识的能力吗?”贺华庭问道,“你现在把计划都说了出来,等会儿不就全被他们知道了?”   “就是要他们知道。”白渐潇神秘一笑,招了招手,“尹橙,你把脑袋伸过来。”   “干什么?”贺华庭问。   “陆之穹的精神世界非常牢靠,浅层意识不会泄露秘密,我是精神系的他犯不着跑我这里送死,而我们之中精神破绽最大的就是尹橙,所以殇猎有极大可能会将他作为精神攻击的目标。”白渐潇揽过尹橙的脑袋,将二人的额头贴在一起,“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贺华庭还是觉得他形迹可疑:“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袭击?”   “一个人越拥有强大的东西,就越忍不住倚仗它的声势,”白渐潇说,“殇猎不会放弃这个道具不用的。”   这是他的舞蹈老师教给他的,一开始他理解中的跳舞不过是在C位跳几个帅气的动作,配合上耍酷的表情,足以征服所有舞台。   “一直靠这张脸,也许会害了你,”舞蹈老师性子直,直言不讳,“等到你戴上面具跳舞也会引发粉丝的尖叫时,我才承认你的舞技合格。”   这件事白渐潇一直记着,很多时候他都会试着放弃某些优势,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现在,不仅仅是那个入侵精神的道具,他还要让殇猎无比倚仗的斯旺小姐,成为最后吊死他的那根绳子。   尹橙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像刀子一样刺入了自己的脑海,他难受地挣扎起来,白渐潇简洁有力的声音就像是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别乱动,接纳我。”   尹橙立刻不动弹了,不是因为他听话,而是因为白渐潇的声音就像代替他自己的脑袋发出了命令,竟使身体毫无怨言地执行。   好像考试前的最后一小时,什么都不会,囫囵把书全翻一遍,巨大的信息流入他的脑海,白渐潇松开他的时候,尹橙还晕乎乎的不知东南西北。   “你好。”脑海中突然响起了问候声,听起来与白渐潇的很相似,却比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徐缓。   “你是谁?”尹橙问道。   “你在和谁说话?”贺华庭狐疑道。   尹橙顾不上理他,世界上最高级的感觉一定是把人塞进脑子里去感受,因为他能听见他悦耳的声音,闻到他身上清幽的冷香,触摸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却不被允许知晓他是何种存在。   那人身披长袍,望不见脸,在他空空茫茫的精神世界中转了一圈,抬手便幻化出一张石头小几,一张圆石凳。他倚着石几坐下,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桌上轻点,便有一个盛着热茶的白玉杯子幻化在指间。   “现在是几月?”那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嗯……游戏里的话,大概是六月吧。”尹橙想了想说。   那人颔首,袍袖一挥,平地之中倏地生长出一棵郁郁葱葱的合欢树,殷红的合欢花盛开如绯色的流云,“六月时节,合欢应当开了。”   尹橙张大嘴巴,在这昏天黑地暴雨倾盆的楼道里,他的鼻尖盈满了淡淡的花香。   “吾名巫玄,”那人布置好一身行头,终于悠悠开口道,“前来助你斩妖除魔。”   看尹橙的样子,白渐潇就知道成功了。这得多亏尹橙的精神世界如一片开阔的草场,完全不设任何防备,任谁都能进去撒欢跑马。巫玄虽属于他精神的一部分,但已经是一个高度成熟的精神体,几乎相当于一个独立的人格。进入尹橙的精神世界后,就像第一次走出家门的土包子,看什么都有趣得紧。   “怎么样?还适应吗?”白渐潇说,“别忙着种树,让你过去干正事呢。”   “这里很不错,广野平畴,较你那里宽敞许多。”巫玄道。   “那你别回来了。”白渐潇腹诽道。   “心有余而力不足。”巫玄呷了口茶。   有力气喝茶,应该适应得不错,白渐潇不再理他,打了个响指,“接下来我们按计划行事。”   贺华庭的玫瑰已经铺满四层,却没有发现殇猎的踪迹。根据陆之穹的感应,迷失天鹅还覆盖着四层。   “我的玫瑰还是铺得太松散了,这里的感知度太低,他们可能躲在我没完全覆盖的地方。”贺华庭擦了把汗,“我需要时间。”   “他们也可能去了五楼。”陆之穹说,“即使斯旺人在五楼,也可以使迷失天鹅的领域覆盖四楼。毕竟唯一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就是我们,覆盖自己,或者拿来监控我们,效果是一样的。”   “那我们上楼看看。”白渐潇建议道。   四张纸条一人一张,都藏在最贴身的地方,他们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慢慢爬上了五楼。   “接下来要小心了。”白渐潇叮嘱道,“确认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了吗?”   “确认了,我和小橙都没问题。”贺华庭答道。   这就是殇猎能力的弊端了,只要目标身上没有旧伤,他就无法使伤口恶化。他的能力更适合偷袭,却又没有寻常刺客一击毙命的效果,遇上做好准备的敌人将会十分难受。   陆之穹不答话,白渐潇瞥了眼他的背,衣服上的血迹还未干。他忍不住从后面用手指勾住陆之穹的衣领,往里面看了一眼。   背上没有任何伤痕,皮肤光洁得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干什么?”陆之穹哼哼道,“耍流氓啊?”   “你确定背上的伤口好了?”之前突然裂开两道伤口的画面太恐怖,白渐潇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好不了了,是内伤,外面看不出来。”陆之穹浑不在意道,“不过不要紧,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他一贯没正经,这回也是顺嘴调戏,没想到脊背上突然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接着有更热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肩胛上,一边一个雨露均沾,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   陆之穹的脊背一僵,心重重撞击着肋骨,热烈得快要跳出来。   白渐潇却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转移话题:“巫玄,立刻停止你的植树造林行为!大家注意,提高警惕,到五楼了。” 第46章 置之死地   一上到五楼,他们便走出了迷失天鹅的领域,视野陡然开阔,感官也变得无比清晰。   贺华庭迅速铺开玫瑰花,他们甚至听到隔壁教室里传来玩家的怒骂:“靠,哪来的花?”   哪怕他骂得不是什么好话,嗓音也粗哑难听,久违的人声还是让白渐潇感到舒适,久居荒山野岭的人重归闹市,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尽力了……”贺华庭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我已经按你说的把花枝铺满整个楼层,接下来怎么做?”   “分头行动。”白渐潇道,“我和你一组,陆之穹和尹橙一组。”   这个分配方法等于把原先的组合完全打散,陆之穹不舍地握着白渐潇的手摸来摸去,“没想到真的要分开了,而且是我们主动分开。”   白渐潇盯着他的手出神,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的融合能力范围有多大?”   “怎么?”陆之穹问。   “我有个想法。”白渐潇郑重地捏着他的手指,“关键时刻也许能救我们的命。”   在他们讨论之际,一条金色的飞鱼慢慢游上了五楼。它通体透明,似是由几缕阳光勾勒而出,身体曼妙地扭动,两片鱼鳍上下飘飞,向着四人游去。   它找到了四人中精神力最薄弱的那一个,轻轻摆动身子从他的后脑游入,像一个梦潜入深睡之人的脑海,不费吹灰之力。   A级道具,金色飞鱼,殇猎手上最珍贵也是最强大的道具。因为属于最稀有的精神系,A级的品质甚至完全可以与传说中的S级媲美。它可以潜入人的意识,控制人的思维,甚至直接摧毁一个人的精神。   能做到什么地步,与目标的精神力强弱有关,如果是针对陆之穹,那么顶多就是读取他的浅层意识,和他在脑袋里聊聊天什么的,像是一个不受欢迎又赶不走的客人。如果是对陆之穹身边的那个精神力能力者,那么金色飞鱼可能还会反过来被他捉住。   幸运的是,金色飞鱼发现四人中存在着一个精神力极为贫弱的家伙,比三岁小孩的脑袋都不设防,是一个完美的寄生对象。   “告诉我,”通过金色飞鱼,殇猎在尹橙脑海中轻轻地呼唤道,“你叫什么名字?”   “……尹橙。”   “我不会伤害你,我是你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助我吗?”金色飞鱼的每一句话都有如神谕,在尹橙空阔的精神世界回荡。   没有任何抵抗,尹橙的精神世界就接纳了他,“吾、我该如何帮你?”   这是精神力之间的直接对话,殇猎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却能感觉对方的精神如深沉静谧的河流,看似平和冲淡却暗藏湍流。   尽管用金色飞鱼钻过很多人的脑子,这种感觉却是第一次有。他知道尹橙是四人中最瘦小的那个孩子,一个孩子也会有这种深沉厚重的精神吗?   然而没时间想这么多了,陆之穹去了五楼之后,就走出了迷失天鹅的领域,他必须迅速掌握他们的动向,便又和善地问道:“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你们一共有几张纸条?”   “我们有四张纸条,正好一人一张,”尹橙回答,“我们会分头行动,我和陆之穹在五楼寻找你的踪迹,萧见白和贺华庭回到四楼寻找你的踪迹。你快跑吧,他们就要来了。”   “是么?”殇猎冷笑一声,“就凭贺华庭的能力,想找到我?笑话!”   斯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把话咽了下去。   殇猎两只手抓着教室顶端的电风扇,斯旺则挂在他对面的电灯上,二人像两根孤独的挂面,随风飘荡。   玫瑰花枝还在不断延伸,越长越密,眼看就要长到电风扇上,殇猎面色一变:“不好,斯旺小姐,快换个地方!”   斯旺发动能力,一眨眼便把他们迁移到了另一处,这回是马桶的水箱,殇猎一直起身子,脑袋就磕在天花板上,骂了一声“操”。一朵开在天花板上的玫瑰突然转过头来,花瓣微张,仿佛一只机敏的耳朵察觉了状况。   斯旺立刻抬起手指,轻轻在那朵玫瑰上一点,玫瑰花便悄无声息地衰败下去,枯萎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她缩着头坐在隔间的门板上,左手边是一行字:“同性交友,有意者联系QQ:XXXXXXXX”,右手边是一个奇丑无比的涂鸦:“XXX吃大便!”   斯旺眼巴巴地看着他,“快没地方可藏了。”   “切,”殇猎眉头紧锁,“在解决陆之穹之前,必须把贺华庭杀了,还有那个精神力能力者也很棘手,正好他们都回到了四楼,这回要把他们全部解决掉!”   只要不是遇到陆之穹……殇猎咬牙切齿,他的Scar Hunter只有在目标受伤时才能发挥作用,就是因为之前偷袭失败,才会使他现在举步维艰!   “尹橙,尹橙,”尽管心中怒极,用金色飞鱼传达信息时殇猎还是不得不保持微笑,“帮我做一件事,你身上不是有一把剑吗?帮帮我,趁陆之穹不注意的时候,你就偷偷地用剑刺向他好不好?你是他信赖的伙伴,他不会怀疑你,但是你必须悄悄的……”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尹橙大大方方地答应了,听他的口气,好像还在反过来安慰自己。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伤口,他就可以在瞬间让它变成致命伤!   巫玄当然不至于真的去刺陆之穹,不过听了这话,还是很有兴味地观察了一会儿陆之穹的动作。很快,他得出结论,凭着尹橙这副小身板,拿刀戳陆之穹不得跟钻木取火似的。   他佛系地喝了口茶,眺望尹橙的精神世界,心想,哎,那儿空着不好看,干脆种一片茶树好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贺华庭和白渐潇已经下到四楼。整个四楼已经面目全非,雨林般四处爬满了翠绿的花枝,鲜花怒放,仿佛一座密不透风的玫瑰丛林。“只要他们被我的玫瑰检测到,周围的枝条就会瞬间织成一张大网,将他们捆起来……啊,抓到了!”   “这么快?”白渐潇怀疑道,“正巧我们一下来就抓到了?”   这实在太像个陷阱,不过贺华庭还是主张去看一看。他们走到捕获地点,果然看到枝条细细地编织成了一张大网,里面包裹着的东西在不断挣扎。   “就停在这里。”隔着十米远,白渐潇就停下脚步,“打开看看。”   贺华庭一挥手,枝条便慢慢散开,里面居然是个小女孩!   她穿着红色碎花裙,扎着两条小麻花辫,满脸泪痕,一边喊着“哥哥!”一边朝这里跑过来。   不对劲!这里怎么会有小女孩!是玩家?还是……白渐潇转过头,发现贺华庭脸上露出了激动和狂喜,朝着小女孩张开手臂,“快过来,到哥哥身边来!”   精神攻击!   白渐潇立刻蹲下来,抓起地上的某根枝条,跑到一半的小女孩便被绊了一跤,重重跌倒在地上。她的背后,居然是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幕,数字迅速跳动变化。   4   3   2   “你干什么?!”贺华庭狂怒地问道。   白渐潇来不及叫醒他,用精神力在他脑袋里吼道,“防御!”   贺华庭一怔,下意识地在他们面前织起一条青翠的藤网。   下一秒,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倒地的小女孩瞬间爆炸,即使有了藤网的保护,他们还是被冲击波掀飞出去,白渐潇倒在地上,一时竟爬不起来,浑身到处都是割裂般的疼痛。   摸了把痛得最厉害的大腿,居然有一片尖锐的玻璃,在爆炸中深深刺入他的大腿,鲜血汩汩流下。   “跟你说的一样,他们果然不会直接现身,而是会想办法弄伤我们,”贺华庭喃喃道,“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白渐潇恨恨地拍了下地面,他是预计会受伤,但是这个伤太严重已经影响到他们正常活动了,经验不足!冒失行事!失败了也是活该!   “下一步是跑!”白渐潇抓着贺华庭的衣服,强行把他拖起来,“往楼梯跑!”   “浪费了我一个C级人质炸弹,”殇猎手指插入自己粗硬的发梢,微笑道,“接下来想跑到哪里去?”   斯旺心想:虽然你的动作很酷,但是不要蹲在空调外机上做这种动作好吗?   “他们往五楼跑了。”斯旺如实禀报。   “去找陆之穹?”殇猎直起身子,战斗服在风暴中鼓荡,猎猎作响。   他用金色飞鱼向尹橙确认了陆之穹的位置,确认不会有危险后,才跳下走廊,“斯旺小姐,收割的时候到了!”   “伤口、伤口裂开了!”短短几步路,贺华庭就浑身飙血,爆炸造成的擦伤在Scar Hunter的影响下迅速恶化,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然而奇妙的是,他一点都没有感到疼痛。   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人趴在他耳边,柔声细语道:“乖乖,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你很强壮,加油快跑……”,仔细看的话,这小人长得还颇像白渐潇,只不过脸颊肉了点,身体Q了点,外加是半透明的。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疼痛是大脑发出的警报,提醒你别作死快疗伤,是人类进化不完全的表现,”白渐潇的状况不比他好,跑步行动却未受阻碍,“我的精神力会给你一个暗示,消除疼痛,激发你的潜能。”   他们冲上楼梯,贺华庭迅速在他们身后堆满层层叠叠的枝条,“你的办法最好有用!不然我们就死定了!”   白渐潇抿着嘴唇不说话,眨眼间便跑过了半边楼梯。   他暂时消除了自己的痛感,一步踏下去,却感到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似曾相识,万钟死之前,也曾因为伤口恶化跪倒在地。这仿佛一个不祥的暗示,在白渐潇心头蒙下了阴影。   感觉不到疼痛,并不意味着伤口不存在,剧烈的运动更是导致伤口恶化。大腿裂开了一半,甚至能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这具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这种伤口不痛是不可能的吧!精神暗示再怎么强,也不过是暗示而已,看到这种可怕的伤势,他的灵魂都痛得蜷缩起来。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停在了楼梯口,比较重的是男人的皮鞋,清脆的咯哒声是女人的靴子。   追兵已至。   他已将自己置之死地,在计划的这一步,生存下去便是胜利!   ※※※※※※※※※※※※※※※※※※※※   这一卷终于开始收尾,擦把汗   准备在9月28号,也就是这周六入V,届时会有三更掉落,请大家多多支持,鞠躬~ 第47章 绝地反杀   “你怎么了?!”贺华庭惊叫道,“你的腿上流了好多血!”   “用枝条,”白渐潇颤颤巍巍地说,“把我、拖上去……”   说完他立刻咬住了胳膊,才勉强没有惨叫出声。疼痛超越了阈值,已经不是光凭人的意志能支撑的了。   趴在耳边的小人不见了,贺华庭也开始感到剧痛。他心里清楚白渐潇支持不住,只能狠下心缠住他的身体,一把把他拖了上来。他流了太多的血,密密地涂满了鲜花盛放的丛林。   隔着一个拐角,殇猎残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觉得这种孱弱的枝条能阻挡我么?”   配合他的冷笑,斯旺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天鹅,曲起身子掏出猎刀,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殇猎却压低声音,偷偷在她耳边说:“斯旺小姐,麻烦你把这些花枝都碾碎吧。”   斯旺一呆,认命地收回刀子,开始蹲下来一个一个捏花苞。要是手边有个知乎,她肯定要提问:同伙太龟毛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殇猎叉腰放声大笑:“你们的死期就快到了,就算找到陆之穹又有什么用?!他也救不了你们!”   他心中却又暗暗和金色飞鱼通讯,确认陆之穹在走道的另一头,一颗心才算完全放下来。   “怎么办?”停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贺华庭压低声音问道。   被枝条包裹起来的青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闭紧双眼,长而密的睫毛不住发颤。可当他睁开眼睛时,那里面却是清醒的,浮现着超脱于痛苦之上的冷静。   “继续。”   这是能够攻击到他们的唯一办法,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眨眼间殇猎便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拐角,与他们正打了个照面。这是白渐潇第一次看见殇猎的外貌,只见他不到三十的年纪,模样周正,穿着西装皮鞋,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在全套西装外面披了件宽大的战斗服,像披风一样在身后飞舞,想必这是为了保持西装整洁的必要措施。   一个磨磨唧唧的男人,白渐潇想,还很烦人。   殇猎也看见了白渐潇。那男人的下半身浸没在血泊里,被枝条托着伏在楼梯上。从脏污之中,依稀能看出俊美的相貌,尤其是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楼道里,即使在死亡临近的时刻,也闪烁着永远不会磨灭的光亮。   多么相似的一双眼睛啊!果然,陆之穹还是会再次接近这样的人,然后再一次地……毁了他们。   匆匆一眼对望,贺华庭便拖着藤条,与白渐潇一起逃上了五楼。   “你逃不了的!”殇猎吼道。   斯旺拽了拽殇猎的衣袖,“请等一下,我感觉不到他们了……”   殇猎却顾不了那么多了,亲自伸手拽开藤条,不管手上被刺得鲜血淋漓,“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陆之穹!”   斯旺有些焦虑,仇恨使得殇猎的精神不正常了,他本来就不大聪明的样子,生气之后就更笨了。不过对于收容者的抱怨她只敢心里说说,只能努力地扩大迷失天鹅的感知范围,依稀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出现在背后,使她浑身每一颗细胞都尖叫起来。   “危险!”斯旺吼了出来。   比她的尖叫更快的,是白渐潇掷出的燕刀。   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四楼的楼梯口,用尽全身力气掷出了刀子。眼睛被血糊住了,根本没法瞄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燕刀的刀柄上粘着一丝精神力,在最后时刻偏转了短刀的方向,吸饱鲜血的妖刀锋利无匹,破开斯旺的防御罩子,从背后刺入她的脊椎。   白渐潇抹掉脸上的血,双眼漆黑如鸦羽,这是惊蛰的眼睛。这双眼睛里的世界残酷而破碎,他看到斯旺的身体由无数点与线构成,那些深红的交界点是她身上最精巧易碎的地方,刺进去就死了,浅一些的则能使她失去活动能力——白渐潇选择了那个点。   燕刀刺入了脊梁骨,以及那里密布的神经丛,斯旺连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就倒在了地上,除了脸上的表情还能动,全身都陷入了瘫痪。   “不——斯旺!斯旺!”殇猎瞠目欲裂,野兽一般咆哮着。贺华庭指挥所有的枝条涌上去,缠上殇猎的四肢。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那里!”   “因为我们身边没有纸条啊……”白渐潇艰难地给自己敷上伤药,药末掉进伤口就融了,顺着脏血流到地上,对于他的伤口来说这根本聊胜于无,“你知道鬼打墙吗?”   他必须找到一个攻击的机会,但斯旺的能力根本不会容许他近身,即使能够近身,面对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他可能连起手的时间都没有。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从背后接近他们,一招制敌成功?   答案是有。   那就是楼梯的鬼打墙。他和贺华庭虽然跑上了楼梯,但是身边没有携带一张纸条,当他们走到五楼的楼梯口时,就会被传送回四楼楼梯口,也就是——斯旺和殇猎的背后!   而被楼梯传送的那个瞬间,他们能够暂时摆脱迷失天鹅的力场,连斯旺都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用惊蛰寻找弱点,用燕刀一击制敌,他只能使一个人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白渐潇选择了斯旺,如陆之穹所说,两个人之中,这个女人才是最大的威胁。   那么接下来,如果他没有猜错……   狂怒之中,殇猎甩动四肢,玫瑰枝条全数被他折断。他抱起奄奄一息的斯旺,朝楼上跑去。   收容者永远不会放弃他的迷失者。   那个黑发的少年站在五楼的楼梯口,沉默地向下看来。   尹橙也在这里!那么陆之穹在哪里?!   他要杀了陆之穹,杀了他!   “跑……”斯旺蜷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地说道。   斯旺再次发动迷失天鹅,殇猎眼前的画面飞闪,眼前还是楼梯,不过敌人和玫瑰花枝都消失不见了。   这里,是五楼上六楼的楼梯间。斯旺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们向上传送了一层。那个叫尹橙的少年原本是从五楼朝下看,现在转了个身子,便看见了他们,嗫嚅着说了句什么。   “再见。”   殇猎不喜欢他的眼神,总觉得他不像个活人。不喜欢的东西当然要杀死,但不是现在,他必须逃跑!只要跑上六楼,就暂时得救了!陆之穹他们一共只有四张纸条,不可能上到六楼,他身边还有A级疗伤道具,只要治好了斯旺小姐,那么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贺华庭眼睁睁地看着他上楼,叹了口气:“什么都被你算准了。”   数十分钟前,眼前这个满身是血的青年还完好无损地站在楼道里,清晰而有力地宣布他的计划。仿佛一个高明的编剧,为每个角色安排命运,并准确预言了故事的结局。   白渐潇闭着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身体不再抽搐,似乎连生命信号都停滞了,唯有右手的小拇指抖个不停,仔细看来,上面有一圈深红的裂口,仿佛这个型号稍大一圈的指头是被硬装上去的。   殇猎抱着斯旺,走上了自己的穷途末路。他步上六楼,而陆之穹早已在那里等候。   站在背光的楼道口,陆之穹挺拔的身姿如伫立的黑色雕像,不过他一开口,神秘高手的气场便被败了个干净:“Surprise!”   “怎么可能!”殇猎几乎快要精神错乱,“不可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喉咙就被从内而外割开,鲜血呈扇形飞溅开来。   “我教过你的吧,”陆之穹教训道,“废话等把敌人打倒后再说。”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喉咙断了,殇猎什么都说不出来,“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他试图用Scar Hunter攻击陆之穹,可是男人根本不为疼痛所动。他的右手小指不知为何断裂了半截,一圈红色的伤口像一个戴在小指上的指环。   殇猎的能力使这个“指环”瞬间变得鲜血淋漓。陆之穹的眼神暗了暗,抬手亲吻那截小指,舔掉了细细的血迹,神色虔诚如亲吻恋人的脸颊。   殇猎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他喉咙上的裂口很快又被融合起来,每根血管都好好地被接上了。他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之穹……为什么要救他?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胸口的剧痛就让他疼得几乎失去意识。   陆之穹蹲在他身边,笑着问:“听说你很喜欢研究疼痛,这倒让我想起来了,猫派中是有这么一个人,听说对审问也很在行,唐渊是你的直属上级对吧?”   他掀开殇猎的衣服,果然见他的锁骨下方有一只猫刺青。   “猜对了~既然你这么喜欢疼痛,不自己体验一下怎么行?”陆之穹帮他把衣领放回去,拍拍整齐,“接下来我会把你身体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割裂下来,再融合回去。先从不重要的开始好了,比如说肾……”   伴随着他恶魔般的低语,肾脏的位置仿佛被乱刀扎了无数下,殇猎翻了白眼,身子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在地上打滚。   陆之穹轻轻地问:“告诉我,人身体中一共有多少器官?答对了就放过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陆之穹,杀了你!变态!禽兽!杀了你——”   “很遗憾答错了,这回是你的胰脏——下一个问题,人身体中最大的器官是什么?”   “你、去、死……”   “又答错了,答案是皮肤。”陆之穹缩回手指,躲开他的牙齿,殇猎一口咬了个空,“剥下你全身的皮肤只需要一瞬间,然后再帮你穿回去,这身皮囊是不是还那么合身我就不知道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什么那么生气?”陆之穹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当初你们一遍又一遍杀死我的时候,我生气了吗?!回答我!”   殇猎胡乱摇着头,牙关紧咬,一个字都不肯说。剧痛之中他脑海中短暂地划过了一丝火花——陆之穹愤怒的理由,难道是自己伤害了那个精神系能力者吗?他也会在某人身上寄予真心吗?!不可能!不可能!   “死回去告诉唐渊,别再来惹我,更别动我的东西!”陆之穹把殇猎摔回地上,割断了他心脏边的动脉。   这一次可没再装回去。 第48章 完全隔绝   殇猎死了,斯旺也奄奄一息, 睁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望着天花板。   她也许是无辜的, 可惜陆之穹并没有多余的仁慈之心, 经过的时候, 便想顺手把她杀了。   然而就是那一瞬的对视, 陆之穹在斯旺的眼睛里, 看到了殇猎的影子。   斯旺并没有盯着殇猎,可是她眼睛里有殇猎的影子, 这样一个不合常理的景象,使陆之穹心中一瞬间浮现无数可怕的念头。   他毫不犹豫地朝斯旺发动攻击,想拧断她的脖子,斯旺眨了眨眼睛,倏然消失不见。   不仅仅是她,连同地上的殇猎也不见踪影。   所有的人, 教室里的学生和老师,深渊中的夏优, 所有人都不见了,只有陆之穹僵硬地站在原地,风在永恒不断地呼啸。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有的人被痛苦杀死,而那些从痛苦中幸存的人, 将会变得更加强大。失去了收容者后, 斯旺终于找回了曾经的能力。真正的迷失天鹅发动。   被隔绝为孤岛的不仅仅是陆之穹, 白渐潇刚刚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 身边的人就都消失了。要不是一根倔强的枝条还缠着他的手腕,他几乎以为自己被抛到了异世界。   他用精神力四处搜寻,生命存在的地方就会有精深波动,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他感受到一只野天鹅在五楼的楼道里漫步,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去碰那只天鹅为好。   不知道是不是力竭的缘故,精神力也变得非常虚弱。不,不只是他,贺华庭的玫瑰花开始枯萎,散落一地残花败叶,很快连绑着他手腕的那一根也要枯萎了!   “贺华庭!”白渐潇大叫了几声,手在身边不住摸索。   贺华庭刚才就躺在他身边,可他却什么都摸不到,声音空荡荡地在楼道中回荡,白渐潇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凉意,被全世界所抛弃的孤独感深入骨髓。   “有人在吗?!”他不抱希望地叫道。   “在。”一个仿佛非常遥远的声音回答了他。   “巫玄?”白渐潇惊喜地叫道,尽管那只是自己的拟魂,但此刻还有什么比听见人声更叫人开心的呢?   “巫玄!你还在尹橙的精神世界里对不对,你让他过来,到从下往上数第三条台阶的右边来,我就在那里!”   不一会儿,巫玄的声音响起来:“我到了。”   自然,白渐潇没有感觉到任何人。他们都处在第三级台阶的右侧,却无法互相感知,好处在平行空间一般。   “这样不行。你重新上一次楼,这样在楼道口的时候就会遇到鬼打墙,在被传送回来的一瞬间,你能够挣脱迷失天鹅,趁那时候抓住我!”   “明白。”巫玄答应了一声,他的气息便消失了。   白渐潇忍住身体的剧痛,往下爬了几步,停留在楼梯口,这样尹橙才有机会抓住他。   一分一秒都变得极为难熬,白渐潇数着自己的心跳,度过天荒地老一般的十分钟,终于惊恐地意识到,巫玄和尹橙消失了。   不知道迷失天鹅发生了怎样的进化,不知道陆之穹遇到了怎样的麻烦,他就这么拖着一身的伤痛,被抛弃在了这个楼道口。   他的右手小指再次抖动起来,这一回,那根小指终于支撑不住,沿着红色的伤口齐齐断裂,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飘在空中,仿佛在呼唤什么。   这根小指头是陆之穹的。在五楼分别的时候,他与陆之穹交换了小指。   陆之穹先是利索地砍下了他们的指头,接着又迅速接到了彼此的断口上,使经脉与血管相连,使骨头严丝合缝地融在一起。他的活儿干得不赖,交换后,小指竟然还可以自由活动,虽然白渐潇手上的那根总会不自觉地颤抖。   交换了彼此的手指,再以自身的血液供养,保证这根手指不死,就满足了“接触活人”的条件。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个保障,陆之穹才能独自走到六楼。   到这里为止,还完全在白渐潇的计划中。之前他和贺华庭从五楼走下四楼,身边仅带了一张小纸条,他们是为了完成楼梯刺杀计划而下楼的,所以这张纸条被藏在石砖的裂缝里。   尹橙留在五楼,充当障眼法,金色飞鱼入侵了他的脑海,然而真正与殇猎对话的,却是寄生在尹橙脑海中的巫玄。由巫玄给出误导,才能确保殇猎会选在楼梯处追杀他们。   最后,陆之穹带着其余三张纸条守在六楼。迷失天鹅可以自由传送,光凭脚力是追不上的,被刺之后他们逃跑,必然会选择六楼。到那时候,守在六楼的陆之穹便可以将二人一网打尽——本该如此。   可是这突然变得更加强大的迷失天鹅,到底又算是怎么回事?难道燕刀没有把斯旺刺成重伤吗?难道陆之穹那里遇到了什么状况?   陆之穹的小指头从他手上断裂,应该是重新被招了回去。只要跟着这根手指,一定能找到他,可是自己的腿已经断了,连一步路都走不动……   一片阒静的楼道里,白渐潇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他抓住了那根断指,又扯下缠着自己手腕的枝条,用枝条把手指缠绕起来。   把这根手指交给贺华庭,他一定知道怎么做,带着这根手指去找陆之穹吧!   至于他自己,拖着这条断腿,走到窗户边跳下去,恐怕要废不少功夫吧……   精神力越发衰弱,失去纸条和手指后,白渐潇逐渐无法抵抗跳楼的冲动。他的手指抓着地板,拖着身子向前爬了一步,眼睛里已经失去了神采。一切都黯淡了,唯有那被风暴祝福的灰色天空,向他敞开了幽玄之门。   刚向前爬了两步,他却忽然被一双手抓住了,尹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这回是我救了你。”   又一次从死亡的困局中挣脱出来,白渐潇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有气无力地问:“巫玄呢?”   “他已经消失了。”尹橙如实回答。   白渐潇的精神力已经虚弱到不允许支撑拟魂了,最先消失的是树,然后是桌子凳子,后来巫玄没茶喝了,居然还骂娘,不过刚吐出个脏字,自己也消失了……   “对不住,他就这臭脾气,”白渐潇打了个哈哈,“你怎么找到我的?”   尹橙说:“刚才我一直在上楼,但是只有刚上楼的一瞬间能看见你,我想要抓住你,可是每次只差一点点,你就又消失了。”   白渐潇明白了,刚才自己往前爬了几步,倒是拉近了与尹橙的距离,算因祸得福了。他想象着少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上楼的过程,如果不是他的坚持,自己也不能得救。   “谢谢你。”白渐潇真诚地感谢道,“这次多亏你了。”   尹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说:“没什么好谢的,你才是最值得感谢的人。”   “是吗?”白渐潇笑了笑,“来,扶我起来,到缝隙那儿去。”   尹橙将他扶起来,带到台阶的裂缝边,白渐潇在缝中摸索了一会儿,纸条已经不见了。   贺华庭受伤没自己重,双腿也能走动,他应该读懂了小指头的含义,拿走了纸条,带着小指头上楼去找陆之穹了。   目前为止,他们的四张小纸条三张在陆之穹手中,一张在贺华庭手中。这也意味着他自己和尹橙手上一张都没有,他们被困在了四楼。   陆之穹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如果他没出什么事的话,应该会回到四楼与他们碰头。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回来?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白渐潇深深地忧虑起来。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金色飞鱼从尹橙的脑海里冒了个头,幽幽向着白渐潇的脑海飞去。   要说陆之穹遇到的,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就是起死回生吗?之前他已经遇到一回秦嘉了。   迷失天鹅再度发动的时候,陆之穹就迅速下了楼。他心中挂念白渐潇的伤势,而且也不想在那阴森森的地方停留。   他从六楼拾级而下,五楼的楼梯口,殇猎的尸体早就在那里等候,他想模仿陆之穹的语调,却因为脖子上的伤口漏风,微笑的脸上发出的是鬼一样的哭嚎声:“Surprise!”   不慌,陆之穹对自己说,小场面。   唯有心中浮起一丝后悔,早知道这幢楼里死了的人还会借尸还魂,他应该把殇猎直接做成分子料理予兮抟对。   不过殇猎的情况却又与秦嘉不同,秦嘉虽然死了,但是回来的时候却与活人并无差异,呼吸和心跳都还在,身上也没有伤口。唯一能证明她死亡的,只有万钟听到的系统消息。   但殇猎不同,他浑身都是伤,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好像只是灵魂强撑起肉.体,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迷失天鹅还有把人变丧尸的本领?   “我使用了‘招魂’的复制品!”殇猎没有让他困惑太久,直接解答了他的疑惑,“招魂是什么,你应当知道的吧!被称为僭越了神的两个S级道具之一,招魂!唐渊大人已经得到它了,并且赐给了我复制品!现在是我的灵魂在与你战斗!”   诚然,殇猎的灵魂加肉身一起上,在陆之穹看来也不过是黏了口香糖的草纸,除了有些恶心,尚不足为惧。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的能力逐渐开始消失。   迷失天鹅已经恢复了十成十的力量,斯旺开始动真格了。不完全的迷失天鹅仅能切断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完整版的迷失天鹅甚至能切断人与他们自身能力的联系。   稳住,陆之穹想,还能赢。   “斯旺在哪里?她的精神还没有恢复,却强行使用能力,对她的损害非常大。你作为收容者,必须负起责任来。”陆之穹说。   “知道吗?我最讨厌你用这种口气说话,好像全世界都必须臣服在你的脚下,听从你的号令……”   “我并不认识你。”陆之穹坦诚地说,他真不记得什么时候欺负过这条杂鱼了。   “当然,你看不上我。”殇猎只是冷笑,事到如今,他已经不会再轻易发怒,“不过啊,你一点情面都不留地训斥唐渊大人,你冷血无情地利用阿莫尔,我却是把这笔仇一直记在心里。”   “我是为你们好。”陆之穹说道。语气嘲讽得他都想打自己一顿,他就不信,殇猎听了还能忍住不生气——人的灵魂一旦陷入极端的情绪,破绽就会显露出来。   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可惜身体并不愿意配合,嘎巴一下,右手小指头断了。   那根小指头是白渐潇的,他的能力甚至无法融合这根小指了。如果失去了白渐潇的小指,他就会忍不住去跳楼!   甘霖娘!这怎么玩!   陆之穹一瞬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完全是字面上的,想死!   “你看,”殇猎的确在动怒的边缘,发现了他的窘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看,甚至都不用我动手,你就会自己跳下去和夏优那个疯女人为伍,这真是和你相称的结局啊。”   “别死啊!”正当危急之时,陆之穹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轻声细语的呼喊,白渐潇小人趴在他耳边,小巴掌拍着他的耳朵,“不许死,听见没有,陆之穹,往前看,你还有好长的一生,还有不一样的未来,你还有我呀,不许死!给我离栏杆远一点!”   这是白渐潇的精神力化成的,当初他们分开的时候,白渐潇一人发了一只,以防万一。   没想到他还在。   但是白渐潇的精神力显然也很衰弱了,这个藏在他头发里的半透明小人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打了个哈欠,最后只会抱着他的耳朵叽里咕噜地重复着“别死别死别死……”   陆之穹心头一暖,忍不住想笑。死亡的冲动依旧支配着他的灵魂,白渐潇只唤醒了他一瞬间的清醒。但是已经足够了。   仅凭着这些微的温暖与爱意,就足以支撑着他走下去,足以给他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第49章 人形与招魂   见陆之穹无法自控地往栏杆边走去,殇猎好整以暇地靠近两步, 向他伸出了手:“不过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你把与‘招魂’配套的S级道具‘人形’交给我,我就可以救你一命, 并且直到这个游戏结束, 都不再动你。”   这是禁忌的僭神之术,S级道具“招魂”与“人形”恰好对应着灵魂和身体两个部分, 传说得到这两个道具的人,就可以如神明般制造出新的生命。并非是单纯的基因复制, 而是赋予新生, 这个人造人的生理机能与人完全一样,灵魂也是完好无损的崭新的灵魂。   除了造就新的生命,招魂与人形组合起来,据说还能够复活已死之人。   人形早早地就保存在陆之穹身边,而招魂一直散落在游戏里没有被玩家得到。没想到, 唐渊已经得到了招魂, 那么自己手上的人形必然会成为他的觊觎之物。   唐渊想要复活阿莫尔, 整个Amor的人都想复活阿莫尔。   正因为如此, 陆之穹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得到人形。他开始感觉到,这次相遇恐怕也不是偶然,Amor的追杀已经到了!   这些念头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在他脑海中飘过,不过表面上陆之穹还是装傻充愣, 仿佛听不懂似的, 朝着栏杆走去。   他若是坠楼死了, 殇猎自然拿不到人形。他不会就这么放自己去死的。   如他的预料,殇猎朝自己走来。陆之穹在心中为他倒数计时,殇猎刚一步踏入他的攻击范围,他便迅速回身向殇猎劈去。   这一击迅猛异常,似有摧山裂石之势。陆之穹懒人一条,向来可以用能力绝不劳亲自动手,所以很多人会忽略他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技艺——那曾帮他在斗兽场百人混战中站到最后。   而且他不知道手下留情是何物,这一击倘若命中,殇猎必然得再死一次。   他的确是命中了,那一瞬间他听到了殇猎肩骨断裂的声音,然而下一秒,他劈了个空。殇猎原地消失不见,过了一秒,又闪现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殇猎自己也难以置信似的,半边碎裂的肩膀塌陷,脸上一片迷茫。   背上插着燕刀的野天鹅抖动羽毛,引吭高歌。天鹅的鸣叫穿越狂风暴雨,凌驾于一切血雨腥风之上。   “哈……”陆之穹轻笑一声。被守护的人并不只有自己,能收容斯旺那样的迷失者,殇猎真是幸福啊。   “这是我命不该绝,”仿佛蒙受了神明的启示,殇猎双目放光,笃定地说,“死的是你。”   “别死……”最后的音节消散在风中,白渐潇小人消失了。陆之穹站在天台上,等待着坠落的命运。   他的最后一个意识,是小指上传来的疼痛。   嗯……等等……哎哟?   他的手指飞回来了,粘回了自己的手上,找到了舒服的位置,终于停止了颤抖。   与小手指一起飞回来的,还有一条玫瑰花枝。这是贺华庭肢体的延伸部分,在最后时刻缠住了他。   陆之穹的身子已经半落,神志倒是迅速恢复过来,手在窗台上一撑,便轻巧地跃了回来,对殇猎说:“看来我们都命不该绝。”   “吓死我了,幸好赶到了。”贺华庭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是一朵小玫瑰在对他说话。   “多谢多谢。”陆之穹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是你?!”   他一直在六楼,只是隐约知道白渐潇受了伤,却不知伤势如何。但凡白渐潇能够行动,现在来的应该是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白怎么样了?”陆之穹问。   “我不知道!我们一瞬间就被分开了,萧见白把你的手指给了我,我就跟着手指找上来了!”贺华庭说。   “行。”陆之穹心中烦躁,却不得不把精力放在眼前的战场上,“你尽量离得远一点,只负责用枝条抓住我就好,其他不用管。”   “没问题。”   “这么自信?一个人对付我们两个?”殇猎从怀中掏出几枚炸弹球,在手指间灵活地玩弄。这些炸弹圆滚滚的,长得像扭蛋,有的上面还长着竹蜻蜓一般的螺旋桨。   “看,这是我的扭蛋炸弹。”殇猎说,“在它们爆炸之前,我都不知道里面会扭出什么效果,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每一个都会是惊喜。”   与Scar Hunter最为相配的,莫过于这些炸弹了,不需要炸到本体,只需要造成轻微的擦伤,他就可以尽兴地把猎物折磨至死。   “怎么办?”那朵小花苞紧张地在他耳边叭叭叫。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X``Τ ` 捌`零` . C`O`M   陆之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轻声说了一个字。   “你说什么?!”花苞努力往他嘴边凑。   “我说,”陆之穹提高音量,“跑!”   与此同时,白渐潇那边,通过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恢复了行动力。   “你多重?”尹橙蹲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问了这个问题。   “63kg。”白渐潇精疲力竭地躺在楼道口,半个魂都飞到了天外,“我已经想通了,方源说得对,在这里还管什么体重。这次要能活着出去,我就去点两桶炸鸡,一杯奶茶,还要吃巧克力蛋糕,重庆老火锅,香锅冒菜烧烤啤酒……诶?”   尹橙在他废话的时候,一只手插入了他的膝弯,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背,轻轻松松地把他抱了起来。   白渐潇:???   他178.6cm的身高(对外一直宣称180),被这个不足165的小个子……抱起来了?   诚然因为身高差距,这个公主抱毫无美感,但尹橙轻松自如的姿态,使他的身姿顿时伟岸起来。   “那个,倒也不必……这样你累不累?”白渐潇窝在他怀里,不好意思地对手指。   “比我的剑轻。”尹橙低头看了他一眼,中允地评价道。   也就是说,他不仅怀里抱着63kg的自己,背上还背着一把比63kg还重的大剑。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20kg一袋的大米,尹橙轻轻松松就能扛起七袋,四处走动不带喘的那种。   “去哪里?”尹橙问。   白渐潇最迫切的愿望便是上楼,他完全失去了陆之穹的消息,心里担心得要命。然而手中没有小纸条,想上楼也做不到。他想了想,说道:“我们没法上楼,但并不意味着殇猎和斯旺不能下来。”   “怎么让他们下来?”尹橙问。   白渐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用这儿。”   斯旺将迷失天鹅的力量用到了极致,但同时,她的精神世界也千疮百孔地向白渐潇敞开了。   既然她是被殇猎捡走的迷失者,那就意味着她并不一定怀有同样的敌意。因为之前察觉的那丝迷茫而悲伤的情绪,白渐潇甚至猜想她本身并不想卷入这些事中来。   如果他能在精神上瓦解斯旺小姐的敌意,让她收起迷失天鹅,那么单独殇猎一人,便不足为惧。   进阶版的迷失天鹅使他的精神力大幅度削弱,白渐潇用尽最后的精神力,向斯旺飞去,同时叮嘱尹橙道:“你带着我四处走动,我看看哪里信号最好。”   尹橙点了点头,抱着他走来走去,仿佛在地下停车场四处寻找微弱的WiFi信号。   在白渐潇的精神力飞出去找斯旺时,潜伏在黑暗中的金色飞鱼睁开了眼睛。白渐潇的精神世界,已经如拆掉了城墙的城堡,向它完全敞开。   另一边,陆之穹抱着一束花,在教室与教室之间灵活地穿梭。   这个复制版招魂只能唤回人的灵魂,却不能修复人的肉.体,殇猎的身体已经废了,只能一瘸一拐地追逐。只不过每隔一段时间,斯旺便会使他瞬移一次,将陆之穹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缩短到极致。   炸弹不同于子弹,爆炸的时候不分敌我,殇猎不敢靠近,只敢站在远处扔炸弹,一时间破片的、闪光的、带毒气的轰轰飞舞,陆之穹将空气聚合起来作为屏障,勉强挡下冲击波,身上已经有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些伤口一边被Scar Hunter恶化,一边飞速地自我修复,除了他背上那两道深可见骨,永远不会痊愈的伤口外,破碎凌乱的伤口反倒使原本完美无缺的身体彰显出一股强悍而野性的力量。   空气屏障挡不了无孔不入的毒气,眼见陆之穹吸入几口绿色的烟雾,殇猎脸上露出了充满期待的笑容,然而陆之穹仅是咳嗽了几声,手掌在鼻子前扇了扇,“好臭,殇猎是不是你放的屁?”   玫瑰花苞已经蔫了吧唧的,贺华庭在他怀里咆哮:“你的能力被禁了,不还有道具吗?别人道具这么多,你的道具呢?”   “丢了。”陆之穹言简意赅,“你少说两句,我听不见风声了。”   什么风声?贺华庭刚产生这个疑问,便见到一个装着螺旋桨的扭蛋炸弹从背后袭来,陆之穹毕竟跑得没炸弹快,一下子扭蛋就砸到了他的背上——却没有爆炸。   哑弹?殇猎心生疑窦,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陆之穹捡起哑弹,轻轻在手里颠了颠,原封不动地掷了回去。扭蛋炸弹在殇猎头顶解体,伴随着爆炸无数钉子轰飞出来,殇猎被炸得脑浆迸裂,浑身扎满了钉子。   “啊啊啊啊啊啊——”殇猎难以置信地抱着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第一,我建议你不要再用扭蛋了,”陆之穹遗憾地摇了摇手指,“被炸了几次后我发现,每一个扭蛋炸弹在爆炸前都需要先扭转一下弹壳,才能把里面的爆炸效果扭出来。只需要把弹壳融合住,它就没法爆炸了。”   “第二,你是不是在疑惑为什么斯旺小姐没把你瞬移?”陆之穹笑道,“因为斯旺小姐的能力发动是有间隔的哦,我只需要在间隔中——”   陆之穹突然停顿,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贺华庭紧张起来。   “伤口长蛆了。”陆之穹嫌恶地说。   他背后两道伤口处,被撕裂的肉缓慢蠕动,最后竟长成了一张扭曲的人脸,而且是一张被撕了皮的只有血肉的脸。   两条血缝倏然睁开,露出一双狰狞的眼睛,眼珠神经质地滚来滚去。接着裂开的是一张直到耳根的嘴巴,从里面发出殇猎的声音:“陆之穹,你输定了!Scar Hunter已经将你捕获了!” 第50章 无条件的追随者   众所周知,伤口过了一段时间会长蛆, Scar Hunter继承了这个特性。受伤一段时间后, 伤口会长出殇猎的脸。   伤得越重, 被Scar Hunter寄生的面积就越大, 这张脸会以目标的血肉为食, 使伤口溃烂的速度大大增快, 直到目标死亡为止。   “快用你的能力把蛆抠出来啊!”贺华庭的花瓣一直躲在他的怀里, 看不见他背后狰狞的惨相,焦急地喊道。   “不瞒你说, 这正是麻烦的地方。”陆之穹无语问苍天, 他的能力偏偏在这个时候, 完全失效了!   “你用不了能力了对吧?”殇猎的脸在他背后欢呼雀跃,“哈,曾经的你是多么高不可攀啊,你看, 你现在已经衰弱到了这个样子,连我都可以折磨你。以前我连想都不敢想呢。”   那边新的炸弹已经袭来, 陆之穹却没有能力融住弹壳了。他的长腿跨过课桌,把一张课桌掀起来抵挡, 转过身来用背承受炸弹的伤害。   “轰——”仅隔着一张桌子,炸弹炸裂,木屑纷飞。   背上仿佛用钢针刷子狠狠地刷过, 饶是陆之穹, 都忍不住眼前一黑。   “没用的!没用的!”背上那张脸却仿佛精力更胜, “无论你怎么攻击我,我都不会死,只会让你的伤口更加严重!”   好吧。陆之穹翻了个白眼,更多的炸弹袭来,他随手捡了几个碎块,又准又稳地朝炸弹丢去。碎块与炸弹在空中相撞爆炸,一片烟尘弥漫。   他不是躲不开炸弹,而是想要尝试爆炸能否对背上的脸造成伤害,属于必要的冒险。这是他惯常的战斗方式,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殇猎拖着破损的身体,飘飞的烟尘中如扭曲的鬼影,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在某个节点,他的身影忽然完全消失,接着突兀地闪现在陆之穹的身前,近得几乎贴上他的脸。   “操!”陆之穹被他丑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毫不犹豫一拳挥了上去,殇猎被他揍飞出去,脑袋扭转了90度。   陆之穹的背上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他这一拳仿佛打在自己背后一样,陆之穹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冷汗落了下来。   “你就算杀了我,”倒在废墟中的殇猎喃喃说道,“也无法消除那张脸。所有打在我身上的伤害,都会变本加厉地传递给那张脸。陆之穹,我看到你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我向你保证,你会死得非常非常痛苦……但是如果你交出人形的话……”   “之前你只是想要我死,被招魂复活后反倒执着地想问我要人形,”陆之穹慢慢走到他跟前,他喘得很厉害,声音却很稳,“唐渊给你的这个复制品很贵重吧?因为浪费掉了这个珍贵的道具,所以想问我要到人形,将功补过。所以你根本不想复活阿莫尔嘛,你只是想要在唐渊面前邀功献媚罢了。”   论激怒别人,世上可能没有比陆之穹更加天才的人。哪怕是被他折磨到抓狂边缘的殇猎,听了这段话,脸颊瞬间涨成血红,怒睁的双眼恨不得化作两道毒汁向他喷来。   “你看,这是什么?”陆之穹在他身边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人偶娃娃,这只娃娃大概半个胳膊长,纯白的长发在脑后编成了一股麻花辫,白皙的脸上嵌着一双浅蓝的眼睛。   这个玩偶的样貌,和阿莫尔如出一辙。   殇猎还记得,当年他的地位低下,只能站在阶下,偷偷仰望着他的神明。阿莫尔有一头纯白如雪的发丝,湛蓝的双眼如碧空般澄澈。他端坐于王座之上,微笑着与唐渊大人交谈,而唐渊大人亲手为他编发,眼底有无限痴迷,动作却恭敬有加。他们站在一起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璧人。   然而这个时刻,陆之穹回来了,他的第一句话是“操,天真热!”第二句是“阿莫尔你查查预算够不够给大厅装空调,头发这么长一看就热不如剃了。”第三句是“唐渊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快滚下来让老子抱抱……”   每每想到此情此景,殇猎都恨得咬牙切齿。   “人形……”他看得愣了,呆呆地伸出手来要抢,陆之穹却立刻挪开手,让他抓了个空。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做个交易吧。这个道具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对你们来说却价值千金,如果你现在收回能力,把我背上这张恶心的脸扒掉,我就……”在殇猎骤然亮起的期待眼神中,陆之穹继续道,“我就把它放回口袋里。”   殇猎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假如你不肯收回能力呢,”陆之穹将人形抛起又接住,双眼似是含笑,里面却是一片冷光,“我就把这个道具毁了。”   殇猎抱住脑袋,灵魂都仿佛被撕成两半。他就不相信,陆之穹能把S级道具就这么毁掉!可是他不敢,他怕陆之穹真是疯子,真的把这个道具毁了!   “如果没了这个道具,阿莫尔就永远不能复活了,”陆之穹露出“真为你遗憾”的嘴脸,“如果这件事被唐渊大人知道了,我的天,我都不敢想……”   “你不会的……”殇猎难以置信地摇头,“你不会!其实你心里也想让阿莫尔复活的对不对?”   “我不想。”陆之穹冷酷地说。当着他的面,随手把人形丢了出去。白发蓝眸的人偶娃娃飞过栏杆,笔直地朝深渊坠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殇猎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拖着残破的身体追去,翻过栏杆跳了下去。他落得比玩偶快,拼命伸了手去抓,却始终只差一点点,眼看深渊底下的夏优向他张开怀抱,殇猎眼前白光一闪,又被传送回了五楼。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你清醒一点!”斯旺的声音难得有些气急败坏,“那个玩偶是假的!他想骗你跳楼!”   殇猎一愣,崩溃地望向陆之穹,却见那男人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只玩偶娃娃,和刚才的一模一样,“还想再来一个吗?限量版阿莫尔娃娃,早年预算紧张的时候拿来卖钱创收的,你加入得晚肯定买不到了。唐渊床头摆了十个,用过的都说好……”   他随手把玩偶娃娃丢到了殇猎身上。那么轻那么软的一个娃娃,殇猎却仿佛被炮弹重击了一般,伏在地上发出痛苦的悲鸣,滚烫的眼泪混着血水淌满了脸颊。   “接下来我管不了你了,”斯旺冷静地在他耳边说道,“我快被那个精神力能力者找到了。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动,无论陆之穹说什么都不要信!他伤得很重,很快就会死了!”   如斯旺所言,陆之穹身上的伤不容乐观。他的整个躯干都已经腐坏破碎,露出里面一根根的骨头,甚至能从破损的皮肉里看到脏器的运动。   他依旧笔直地站着,脸上不见任何痛苦的神色。他仍在笑,无论谁看到那种笑,都会忍不住通体发寒,觉得他不过是地狱里爬上来的一只恶鬼,由纯然的黑暗与邪恶构成。   殇猎身上的伤或许还要比他轻一点,但是他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了,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地上哭。他的确快要成功杀死陆之穹,可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完全被打败了,被摧毁了,一败涂地。   另一头,被尹橙抱着走来走去的白渐潇,总算对接上了斯旺的信号。   白渐潇闭上眼睛,缓缓地用一丝神识,钻入了斯旺的精神世界,那是一片水草丰美、波光粼粼的湖水,一只野天鹅自由自在地在池水中游弋。   奇怪的是,一开始的那些悲伤、迷惘都不见了,她的心澄明如镜,纵有清风徐来,依旧不起波澜。   “我本想唤醒你的意识,没想到你自己醒了。”白渐潇说。   “我只差一个游戏,就会完全清醒。”斯旺在心中回答他,“如果我不死在这里,殇猎对我的收容就会完成,我也将正式加入Amor,从迷失者变为一个收容者。”   “你是怎么醒来的?明明之前还充满了迷茫。”白渐潇问。   “是啊,明明之前湖上还布满迷雾,我辨不清方向,只能漫无目的地游弋。”斯旺的声音坚定,“但是我已经看清了我的路——我必须帮助殇猎赢得胜利!当我清晰地意识到我想要什么后,阳光便驱散了迷雾,照亮了我的灵魂。”   白渐潇本以为她是被胁迫的帮凶,此刻不得不重新审视她。斯旺与自己一样坚定而勇敢,认准了什么,便寸步不让。   “可是你怎么知道殇猎的所作所为是正义的?”白渐潇问,“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帮他作恶?”   “那么你怎么知道陆之穹的所作所为是正义的呢?”斯旺反问道。   “是你们先偷袭我们的。”白渐潇说。   “如果殇猎所说的是真的,杀了陆之穹又有什么错?”   “你之前不是Amor的人,Amor的恩怨又与你何干?”白渐潇步步紧逼,“你又怎么知道殇猎所说的一定是真的?”   “你又怎么知道陆之穹所说的……”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白渐潇的精神如风凌驾于湖水之上,凌厉地问道,“你真的对成为殇猎的帮凶问心无愧吗?”   “……”斯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因为他救了我。当我疯了一样在监狱底层赤身裸体地唱歌,吃泥土为生的时候,他救了我。他带我度过了十多个游戏,没有一句怨言。我疯了之后,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被原来的公会抛弃了,可是殇猎和我说,他会给我一个家,在那里所有人都曾是疯子和病人,他们会向泥潭里的人伸出手,把彼此拉出来……”   天空下起了微凉的雨,阳光下像精灵翅膀上的鳞粉一样闪闪发光,好像她的心在歌唱。   “所以很抱歉,无论殇猎打算做什么,”斯旺说,“我都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身边,就像你一样。”   “……我?”沐浴在星星点点的雨光之中,白渐潇突然被提到,竟有些失神。   “就像你打心眼里其实已经相信陆之穹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冷血无情的骗子,”斯旺说,“你还是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身边。” 第51章 尹橙的影子   “我明白了,”一切都说清楚了, 白渐潇道, “言尽于此,我们只能开战了。”   过去若是论精神力, 他不会输。然而现在因为迷失天鹅的关系, 他的力量已经被削弱到见了底,又处在别人的精神世界里, 顿时变得岌岌可危。   “尹橙,你还有余力吗?”白渐潇问。   “还可以吧。”尹橙说。   “你把我放下来, 放在地上……别担心,我会抓住你的脚的。”白渐潇说,“你必须空出双手,保持警惕, 和随时会靠近的玩家战斗。”   “嗯。”尹橙点了点头, 又愣住了,“玩家?”   “你知道吗……咳咳, 斯旺的能力也有限制, ”白渐潇一边说话一边止不住地咳嗽, “她只能移动活着的东西,不然早就把一块石板移动到我们头顶了。她自己已经全身瘫痪, 你觉得她会把什么东西传送过来?”   话音未落, 两个陌生的玩家就被传送到了他们面前, 一高一矮长得差不多, 似乎是一对兄弟。   高的那个跳起来:“我日, 这里是哪里?!”   矮的那个趴下去抱头:“救命!”   片刻后,他们终于意识到没有危险,有的只是面前奇怪的一对组合。一个矮个子少年抱着一个比他还大只的青年,浑身是血地望着他们,像一只呆滞的企鹅抱着一条濒死的人鱼。   战斗的本能使得高个子迅速拔出了枪,“砰砰砰”朝尹橙的腿开了三枪。尹橙站着没动,子弹“呛啷”几声落在地上,它们径直穿过了尹橙的腿,然后落在了地上。   然而尹橙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我们身上没有纸条。”白渐潇说,“你们可以随便搜身。”   高矮两兄弟对视一眼,“什么纸条?”   他们竟然连纸条是什么都不知道!白渐潇吃了一惊,却听他们继续说:“这里是几楼?”   “四楼。”   “那就对了,”高个子一拍手,“从四楼把你们丢下去,一个人400积分,两个人加起来就是800积分,弟弟,我们赚大发了!”   虽然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不会受伤,但他们早看出了两人已是穷弩之末。兄弟两人便想把他们打昏丢下去,没想到一拳下来,尹橙连吭都没吭一声。   白渐潇倒在地上,尹橙小小的身子趴在他身上,替他承受了所有的拳脚。他似乎也不感觉疼痛,只是单纯地忍耐着。   “怎么打都打不死?”弟弟的脚狠狠地踹尹橙的头,每一下都仿佛大力射门,“妈的我的脚都痛死了!”   “尹橙……”白渐潇咬牙叫他,“反击啊,用你的力气,反击啊……”   他本来以为至少凭尹橙手上的力气,抓着重剑随便挥两下也能把敌人拍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可尹橙居然没有一点战斗意识,光是一味的挨打。   “不管了,先把下面这个伤重的弄死吧。”殴打尹橙很快就让人索然无味,高个子哥哥一脚把他踹到一边,拎起白渐潇的脑袋,抹掉他脸上的血,“嗬!弟弟快来看,这个长得真漂亮!”   “……”白渐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拳头,脑袋里嗡的一声,好半天眼前都是黑的。   “哈哈,我最大的兴趣就是把漂亮的东西打烂啦!”   白渐潇以前不知道,原来克制精神力最好的方法就是攻击头部。他刚凝聚起一点精神力,马上就被一拳头砸在脑袋上,都快脑震荡了哪里还用得出精神力!   开玩笑,还没见到斯旺,就要死在小喽啰手上……   没办法,这一招他本来是打算解决斯旺的,现在为了保命,只能先用出来了……可是如果之后斯旺再把别的玩家搬过来,他又该怎么办?   挨了数拳,白渐潇抬起脑袋,大概精神力能力者就是比别人倔强一点吧,到这个程度他都没有昏过去,头脑甚至还很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目光看向了敌人,竟让兄弟二人满脸惊骇,握着手屁滚尿流地往后跑。   “?”白渐潇一愣,他还没使用那一招啊?   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抱住了他,重新将他抱了起来,那个怀抱宽厚而结实,只是寒冷得让白渐潇打了个哆嗦。   “???”白渐潇更加疑惑,之前尹橙抱他的时候,他的脚都拖在地上,现在却轻松地离了地。他能感受到这还是尹橙的精神,可这个高大的身躯是怎么回事?   他擦掉了眼睛上的血,抬眼一看,便与一张英俊成熟的脸打了个照面。凌乱的黑发梳向脑后,光洁的额头下是一双狭长的眼睛,瞳孔如血色的满月,闪着嗜血的光,整个下半张脸被金属口罩覆盖,供呼吸的孔洞中冒出缕缕白烟。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帅哥你谁?白渐潇呆滞地捏了捏大兄弟臂膀上的肌肉,这身高……怎么说也得有一米九吧?   帅哥不答话,单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从背后缓缓抽出重剑,朝着兄弟二人逃跑的方向横劈过去。   一道漆黑的剑气瞬间扩散,将逃窜到远处的二人拦腰斩断,在墙上留下了深深的刀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白渐潇终于找到了尹橙在哪儿。不能说话的大兄弟虽然身形矫健,但他脚下的影子却只有小小一团,仔细一看,那团影子不就是尹橙的形状吗!   消灭了敌人,大兄弟将他放在地上,宽厚有力的手掌贴在他大腿的伤口上,轻轻捏了捏。一股力量送入他的身体,竟使他的伤口愈合了一点。   “你是谁?”白渐潇忍不住问。   大兄弟停止了动作,血红的眼睛望向他,没有任何感情。地上小小的影子一点一点慢慢地爬起来,攀上了这副躯体。高大的身体迅速缩小,大兄弟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回到了身体的背后,可不就是刚开始白渐潇看到的鬼影!   缩小的躯体重新抬起头,正是尹橙。白渐潇与他大眼瞪小眼,问:“怎么回事?”   “我影子。”尹橙说。   “正常影子长那样?”   “我也是他的影子。”尹橙努力搜罗词句,“我们互相是对方的影子,当我是‘真实’的时候,他就是影子,当他为‘真实’的时候,我就是影子。”   “那你能不能把那大兄弟叫出来,我们比较需要他的力量。”白渐潇见他说得艰难,暂且放弃了理解,交代了目前比较迫切的事。   尹橙摇了摇头:“挨打才能用。”   “……”白渐潇沉默了。   “我挨打,”尹橙以为他没懂,指着自己解释道,“他才能出来打人。”   白渐潇同情道:“辛苦了。”   “不辛苦。”尹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我是说,”白渐潇拍拍他的肩膀,“接下来就要麻烦你上去多多挨打。”   “哦……”尹橙垂下手,失落地绕着他走了一圈,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狗。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白渐潇坐在地上,情绪也有些低落,“让我们陷入这种境地。”   尹橙摇了摇头,“我是在想,要是我能更高大强壮一些就好了,就可以保护你了。”   白渐潇心头一暖,这孩子虽然不善言辞,心地却十分善良,和他那个油嘴滑舌却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同伴正好是一对反义词。   他们一边休整一边说说话,可是五分钟过去了,斯旺并没有传送其他玩家过来。   她究竟在哪里?在密谋什么?还是说陆之穹那里出了什么事?什么都没有发生,反倒使白渐潇越发不安,心中涌现了无数杂念。   很快白渐潇就知道了答案——他看到外面暴虐的狂风之中,忽地坠下来一个玩偶娃娃,接着从五楼纵身跃下一个人影,正是遍体鳞伤的殇猎!   陆之穹成功了吗?!白渐潇心都蹦到嗓子眼,连忙问跑到栏杆边察看的尹橙:“怎么样?殇猎死了吗?”   尹橙摇摇头,“咻的一下,”他说,“又回去了。”   白渐潇已经很擅长读他的话,顿时明白了,殇猎虽然从五楼跳了下去,却没能死成,斯旺用迷失天鹅的力量把他传送了回去。怪不得这段时间斯旺没来管他们……   迷失天鹅的能力连跳楼的人都能救回来,未免太过逆天,幸好斯旺没有办法直接把玩家丢出栏杆——这种太打破游戏平衡的能力应该是被游戏直接ban掉了。   救回殇猎后,斯旺的情绪起了非常大的波动,白渐潇再次寻找到她的精神世界,悄悄钻了进去。这一回,风和日丽已经变成了狂风暴雨,平静的湖水掀起了狂涛怒澜,斯旺的声音压抑着冰冷的愤怒:“抱歉,我本不想这么做的……但是!你们做得太过分了!”   这句话还在余音绕梁,白渐潇眼前便闪现了一团白光。背上插着鲜红匕首的野天鹅昂首走到他面前,浑身洁白,羽翼丰满。全身瘫痪的斯旺,竟然还能化作一只天鹅自由活动。   鹅,是一种看起来优雅,实则战斗力超强的杀伤性动物。身体健康时的白渐潇,战斗力大致相当于0.5鹅。以前去农家乐录节目的时候,他还有被大鹅追着跑的惨痛经历,所以见那一翅膀扇过来,立刻捂住了脑袋。   尹橙义不容辞地挡在他身前,接下了第一道攻击。纯白的羽毛闪烁着金属光泽,竟深深地扎入他的身体。斯旺一翅膀挥开尹橙,长长的脖子朝着白渐潇袭来。   没想到白渐潇躲也不躲,反而迎了上去,“等你多时了!”   一条金色的飞鱼从他头中跃出,朝着大鹅直直地飞去,细看来飞鱼躯体上还缠绕着细细的黑色电光。   早在金色飞鱼入侵脑海的时候,就被早有准备的白渐潇俘虏,捉起来安放在自己的脑海里。光凭他剩下的精神力已经不足以打败斯旺,但是加上金色飞鱼,那可就不一定了! 第52章 风暴   数分钟前,殇猎控制着金色飞鱼钻入白渐潇的脑海, 趁着精神系能力者受损之际, 一举控制他的思维——殇猎的如意算盘是那么打的。   他与金色飞鱼感觉互通,从尹橙的精神世界中游出来后, 便轻易地穿透了白渐潇的精神屏障, 钻入了一片……黑色的毛茸茸的胸怀?   金色飞鱼被一只青白枯瘦的手牢牢抓住,高高举起, 在灯光下观看。殇猎这才看清抓住自己的人,那人消瘦的脸颊过于苍白, 透着淡淡的青色,双眼漆黑没有焦距,睫毛又长又密,每一次缓慢的眨眼都如乌鸦扇动翅膀。   他长得很像那个精神系能力者, 但是冷冽残酷的精神却仿佛是另外一个东西。   “抓住, 你了。”那人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你是什么东西?”又一个珍贵的道具陷入不测, 殇猎焦急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   他正处在一个昏暗逼仄的房间, 周围堆满了杂物,头顶一盏晃来晃去的日光灯, 就像是恐怖片里为了让观众看清鬼脸而存在的灯光, 除了让氛围更加恐怖外, 几乎没有照明的用处。   “我是惊蛰。”惊蛰灰败的嘴唇如飞蛾翅膀一般翕动, “这里是, 我的小世界。”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高领毛衣,下面是一条破旧的帆布裤子,身体被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殇猎指挥金色飞鱼挣扎扭动。鱼身如水一般顺滑,眼看就要挣脱,惊蛰不慌不忙,手指稳稳地从后面戳入了鱼头。金色飞鱼扑腾了几下身子,便躺在惊蛰的手掌中,不动弹了。   “这道具,很好,”惊蛰亲吻金色飞鱼的背鳍,“现在是,我的了。”   伴随着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鱼身上出现了闪电一般跃动的黑光。   殇猎惊恐地发现,他的感官还能与金色飞鱼互通,却无法再像原来一样控制金色飞自由活动鱼。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惊蛰将傀儡飞鱼放在破旧的小桌子上,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你想做什么?”不抱希望地,殇猎大声问道。惊蛰垂眸看了他一眼,只是拿手指倒着抚摸鱼的鳞片,使鱼鳞一片片倒竖。正是这个时候,殇猎发现他胳膊的动作十分僵硬奇怪,手指也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你的手……”殇猎心惊胆战地问,“为什么……是反的?”   惊蛰明明伸出了右手,然而他右手却整个是反的,拇指在左而小指在右,好像他的左手长到右手的位置上来了!   “是吗?”惊蛰摊开手掌,低头研究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是反了。”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说着,他自顾自地抓住黑色毛衣的下摆,向上撩去,渐渐露出纤细的腰肢和矫健的胸膛,以及脖子与肩膀处的深深的断口。   殇猎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惊蛰的四肢与脖子完全断裂,明明中间没有任何东西相连,脖子与双臂却自如地飘浮在躯体周围,仿佛中间有什么肉眼无法察觉的透明关节一般。   “很惊讶吗?”惊蛰歪着脑袋,问他。   他抬起双臂,装反了的左臂和右臂自动换了个位置。   下面的裤子过于肥大,全靠一根皮带挂在纤瘦的腰上,惊蛰低头扯了扯裤子,“想看吗?腿也是断的,在我们那个时代,这叫做,五马分尸。”   “不必了。”殇猎果断拒绝。光是对付面前的陆之穹已经很费心力了,他实在不想也没有精力和这个古怪的家伙扯上关系。   惊蛰倒也并不为难他,重新套上毛衣,盘腿坐下来闭目养神,继续等待着某件事发生。   唐渊大人曾关照过他,多读读书,多动动脑子,愚蠢的家伙活不长。殇猎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的能力十分强悍,又加入了世界上最好的组织,活得够潇洒。后来他又得到了斯旺,更加无敌无畏,所向披靡。   当惊蛰期待的“某件事”发生的时候,殇猎第一个想到的甚至不是惊慌或后悔,而是唐渊大人骂自己“蠢货”时无奈的脸。他早该想到!惊蛰俘虏了金色飞鱼,是为了拿来对付斯旺啊!   然而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傀儡飞鱼钻入斯旺的脑海,露出满口尖锐的獠牙,开始不留情面地啃噬斯旺的精神世界。   斯旺刚开始还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被金色飞鱼袭击,她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询问:“殇猎,让金色飞鱼停下!我快要撑不住了!”   “金色飞鱼被控制住了!”殇猎听到她因痛苦而扭曲的声音,心中焦急万分,“撑住啊……对了,我们还有那个办法,别管我,用那个办法,先去对付精神系能力者……”   连彼此拥抱取暖的时间都没有,斯旺的声音又消失了,迷失天鹅的力场震荡起来,连陆之穹都抬起了头,露出了嘲讽的笑:“哎呀,看起来是你们先支撑不住嘛。”   任谁看到他那副模样,都会惊讶于他怎么还能活着。背部的伤口已经无可救药地扩散到全身,很多地方早已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你居然还活着。”殇猎不得不佩服他死皮赖脸赖在人间的精神,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真是半点不错。   “我大概会活得比你长一点。”陆之穹拿手指比了短短一截,“就长那么一点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殇猎别过头,他很有自觉,知道和陆之穹说话只会不停地上当,或者被他活活气死。   但陆之穹自说自话地继续下去:“因为等你死后,我会在你身上找到那个‘招魂’的复制品。有了复制品,我就可以想办法找到‘招魂’的破解方式。这样即使你们成功招出阿莫尔的魂魄,我也可以将他赶回去。”   殇猎的胸口急剧起伏,很好,就是这么短短几乎话,他成功被激怒了,简直怒不可遏!他从怀中掏出几枚扭蛋炸弹,高高地举起——   “你最好住手,”陆之穹好整以暇地劝道,“你和我离得太近了,炸弹爆炸的话,会把我们俩都炸死的。”   殇猎双目充血,不管不顾地丢出了扭蛋,陆之穹根本没躲,嘴角噙着一丝嘲弄的笑,坦然地看着扭蛋炸弹落在自己身上。   炸弹没有爆炸,因为殇猎根本没有点燃引信。   他的一切思想,一切行为都在那个男人的预料之中,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尊严,他已经败无可败。但他还强撑着对付陆之穹,是有着不得不战的理由。   他必须,保护斯旺。   情况已经改变,当斯旺显示出溃败的迹象时,陆之穹便没有了心理负担。即使他和殇猎都死在这里,只要白渐潇能打败斯旺幸存下来,他就没有遗憾了。   ——因为这一场游戏后,陆之穹就已经下定决心与白渐潇分别。过去的幽黑深渊又一次朝自己露出了獠牙和血口,白渐潇是无辜的,自己又有点喜欢他,没道理让他陪自己走上那条背负荆棘的路。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恨阿莫尔?在那种情况下你杀了他,还算是有缘由,但是为什么你不肯交出人形,还要破坏他的复活?!”殇猎咄咄逼问,每一个字都饱含愤怒与悲痛,“难道你一点都不顾及旧日的恩情吗?!”   “什么恩情?”陆之穹好奇地问。   “当初明明是你们一起创立了人间收容所!阿莫尔是第一个收容者,你是第一个迷失者!是他收容了你不是吗?!你口口声声说着收容者与迷失者永不背弃,结果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陆之穹没有说话。仿佛一个十恶不赦的囚徒,以他的沉默供认不讳。   “你不仅杀了他,还吞噬了他,你现在的样子就是铁证!你原来的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的吧?现在呢?你把阿莫尔变成了自己的养分对吧……”殇猎控诉道,“就因为你犯下了那样的罪孽,所以才会变得弱小又无力,你已经失去一切了陆之穹!”   哪怕这番锥心泣血的话能唤醒他一刻的良知,殇猎也会稍有宽慰,他试图从陆之穹脸上找到一点后悔,然而没有。那个男人一脸漫不经心,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厌倦和不耐。   殇猎的心沉了下来,自嘲地低低一笑,连愤怒都没有了,只有悲哀。唤醒一个没有心的人是不可能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说,他也算达成了目的。   ——通过金色飞鱼,殇猎将他与陆之穹的这番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白渐潇。包括后面那段供认不讳的沉默,殇猎知道白渐潇都听到了。   他是蠢笨无脑,他是整天被人算计得死死的,但是没道理他不能算计聪明人一把,为了保护斯旺,他也有着拼尽一切的决心!   “怎么样?”通过金色飞鱼,殇猎问道,“过去你不了解,现在你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你豁出性命想要帮助的人,不过是一个杀死同伴的人渣。”   明明白白,不容置疑,白渐潇怔住了,如果殇猎说的不是真的,为什么陆之穹不反驳?   陆之穹曾告诉他,怀着保护弱者的目的,他创立了人间收容所。这个故事是真实的,然而这“真实”只有一半,在陆之穹的版本中,那个叫阿莫尔的人隐形了。   只有一半的真实,和谎言有什么区别!   陆之穹说过人间收容所里的人都曾是疯子和病人,白渐潇却没想到这其中包括他自己!他是第一个迷失者,却杀掉了自己的收容者,无论其中有何缘由,在他原组织的人看来,这都是不可饶恕的吧……   “现在你已经看清楚了他的本质,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殇猎苦涩地说道,“这本来就是我们与陆之穹的恩怨,其实与你无关……”   白渐潇怔怔地想,是啊,真正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却无条件地站队的人,是自己。   傀儡飞鱼吞噬精神的速度慢了下来,斯旺也不再发出痛苦的呻.吟,殇猎热泪盈眶,说话时也带上了真情:“我能理解你,我们都是为所爱的东西战斗,我想要保护斯旺,你想要保护陆之穹。我们都很弱小,都是以前被保护的那一方,所以在有能力保护对方的时候,都会不顾一切……”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陆之穹会如此偏爱你?你们才没认识多久吧,他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殇猎放慢了语调,“你知道吗?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发现了,你长得很像阿莫尔,特别是你们的眼睛啊,都那么漂亮,他一定很喜欢吧……”   第一个游戏里,那些无缘无故的好感,那些莫名其妙的接近,一下子都有了解释。世界上不是没有一见钟情,但很可惜一见钟情这种突发性荷尔蒙爆炸并不会存在于陆之穹这种外热内冷的家伙身上。   傀儡飞鱼的啃食完全停止了。白渐潇立在湖水的中央,久久没有说话,唯有寂静的心事涟漪一般,缓缓晕散。   “离开他身边,”殇猎恳切道,“你很有天赋,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不要放任自己跟着他沉沦,来我这里吧。”   白渐潇跟着他的呼唤,向前走了两步,伸出了手。   殇猎心头涌起了激动和狂喜,他看到那个年轻人抬起头,不见一丝迷雾与阴霾,黑亮的眸中有闪烁的星辰。   “对不起,我拒绝。”白渐潇道,“我一开始就说过,我是他无条件的追随者。”   他留在陆之穹的身边,并不是听了什么花言巧语,而是始终相信着他真实感受到的那个人,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自己的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流言的可怕,在亲口从陆之穹那里质问到真相之前,他会为他而战。   他不允许自己在这一时刻背叛,即使站在陆之穹身边真的是个错误,他只能将错就错,并将会毫不逃避地承担一切因错误而产生的代价。   殇猎的心情刚攀登至山巅之上,转瞬间又坠落冰窟。   他眼睁睁地看着白渐潇张开五指,有风自他脚底而生,湖水怒卷飞腾,傀儡飞鱼随着狂风扶摇而上,化作一场吞天彻地的风暴,将斯旺的精神世界吞噬殆尽。 第53章 最后的杀手锏   天鹅死了。   迷失天鹅的影响完全失效,每一个玩家都陷入恍惚之中, 仿佛从一个无疾而终的梦里骤然清醒, 茫然四顾,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白渐潇跪坐在天鹅的尸体前, 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 他仰头大口大口地呼吸冰凉湿润的空气,雨水顺着发丝成股流下, 晕散了他身下点点滴滴的血迹。   只差一个游戏,斯旺就能完全恢复清醒。但是她选择战到最后, 并且交出了生命。   白渐潇想,自己没有胜利,他只是幸存了。   陆之穹说得对,只有真正在战场中, 他才能学会什么叫战斗——没有荣耀与热血可言, 只有学会变得比敌人更加残酷与狡诈,只有如野兽般地互相撕咬, 只有咬紧牙关吞下泪水振奋精神, 挺住意味着一切。   他茫然地想, 到底是什么力量把他们驱赶到一起,就像把野兽驱赶到斗兽场中, 让互不相识的人自相残杀, 彼此仇恨与敌视。他脱离文明世界不过几天, 竟然已经飞快地适应了这里的规则, 并且进化成了能毫无怜悯地咬断别人喉咙的肉食动物。   为什么要创造这样的规则?为什么要把人变成这种模样?会不会他们真的只是竞技场中的兽类, 而有什么至高的他们根本无从察觉的观众,正在高高的座位上欣赏他们的挣扎?   到现在,没有一刻白渐潇承认过自己真的是所谓的“垃圾”,陆之穹不是,斯旺也不是,凭什么他们会被挑选出来,参加这种残酷的游戏?那群天使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思考这样的问题,是永远不会有答案的,只会把人引向虚无的深渊。白渐潇垂下头,看到天鹅的尸体慢慢幻化为一个白衣女人,她蜷着身体趴在地上,长长的黑发散落身旁,乌黑的发辫中编着雪白的羽毛,背上插着一把猩红短刀,像是她身上长出的一个嶙峋的角。斯旺如古典戏剧中遇刺的女王,以一个唯美悲情的姿势,倒在了舞台中央。   白渐潇握住刀柄,想把燕刀拔.出来,刀插得极深,拔的过程中带动斯旺的尸体侧了过来。白渐潇被她怀中抱着的东西闪了下眼睛,意外地发现,斯旺抱着一面镜子。   他把燕刀收回怀里,突然意识到,进入这幢楼以后,无论是卫生间还是女生的课桌上,就再也没有见过镜子。   镜子这一类日常可见的东西,平时到处都是,不会太引起人的注意,而如果突然消失了,也不会叫人觉得奇怪。但现在想想,整栋楼都没有一面镜子,那不是很奇怪吗?   他忍不住把斯旺翻个了身,露出了她怀中抱着的那面长方形镜子。从四角的螺丝孔看,这面镜子很可能是从哪里拆下来的。   镜子闪烁微光,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个孩子!白渐潇的惊叫还没来得及脱口,全副神魂就被镜子吸了进去。   斯旺和殇猎还来不及使出的“杀手锏”,就这样被白渐潇无意中翻牌了。要是哪天白渐潇死了,那绝对是死于好奇心和手贱。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进入镜子的过程只有一瞬间,双脚落了地,聪明的智商又开始输出,白渐潇迅速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不慌,只不过是又被吸进了一段剧情。   这面镜子的性质,与之前他们在走廊上遇到的教导主任类似,是触发剧情的道具。而且这段剧情极为特殊,与杨早早和夏优无关,而是会作用到玩家自己身上。   为什么白渐潇会了解得这么清楚,这就得说到他目前的处境。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把他抱起来,胡子拉碴的脸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潇潇,爸爸走啦,要记得爸爸哦。”   漂亮的女人冷笑道:“废物,快滚吧。”   没错,他现在的灵魂正处在5岁的自己身上,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小孩,就是年幼的自己。   殇猎和斯旺恐怕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才会提前把镜子全摘下来,准备拿来对付玩家。没想到斯旺倒是没对自己用,自己反而傻乎乎地一头撞了上去。   白渐潇止不住犯困,打了个哈欠。看墙上的钟是凌晨三点,实在不是小孩子清醒的时候。女人把他从男人怀里夺过来,说:“小孩子记得住什么,你记得打抚养费就谢天谢地了!”   男人的脸拉下来,提着小小的一个行李箱,大跨步走出了这个家,狠狠地甩上了门。“砰”的一声巨响回荡在冷冷清清的家里,地板上到处都是摔碎的瓶瓶罐罐,一片狼藉。   听到楼下车子启动的声音,妈妈绷紧的嘴角垮了下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5岁那年,他的父母离婚了。妈妈年轻时做演员,现在是时尚杂志的编辑,父亲是个不得志的恐怖片导演。两个人都眼高手低,怨天尤人,在生活的琐碎中越发水火不容,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离婚。   要说这段失败的婚姻还有什么美好的产物的话,那就是白渐潇本人了。他完全继承了父亲母亲的优点,打小就可爱得一塌糊涂,不吵不闹像个软糯的白团子,乌溜溜的眼睛大大的,睫毛像洋娃娃一样又长又翘。   两岁他妈带他去试镜,白渐潇力克一群混血宝宝,得以在那个奶粉大牌的广告里上演了自己的处女秀。当然,这也有他比别人更能吃的因素在,别的宝宝都喝吐奶了,他还能美滋滋地咂着奶嘴,把自己喝成一个浑圆的奶球。   离婚后,他妈妈,也就是冯春采女士(这是白渐潇对她一直以来的称呼),致力于要把儿子培养为影视巨星,她以超绝的恒心和毅力投入这项活动,并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彻底毁了白渐潇的童年。   6岁的时候,白渐潇从广告业踏入了影视业,出演了人生第一部 电影。那是一部抗战题材的大片,需要一个小孩出演主角的童年时期,出场时间能有10分钟。   这个角色竞争激烈,照理说白渐潇绝对打不过那些关系户的孩子,不过看到了片场的环境后,那些关系户都知难而退了,唯有冯春采女士拍胸脯承诺:“我儿子不怕吃苦,让他试试看,不满意您直说!”   那是冬天,气温零下,在还原得十分逼真的战场上,6岁的白渐潇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单衣,跌跌撞撞地跑过人造血浆和尸体模型,炸弹爆炸的巨响在身后响起,他哭得嗓子都哑了,被绊了一跤跌在地上,爬起来继续跑,手心和膝盖都磨破了皮。   他演得太好了,因为那些恐惧和哭喊都是真的。当导演满意地喊了卡后,白渐潇看到周围的人都在对自己笑,妈妈也在笑,他不知所措地停止了哭泣,仿佛知道此时此刻眼泪是不合时宜的。   午休时间,他坐在道具大炮的炮筒上,身上裹着一件巨大的军大衣,抱着冒热气的搪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被风刮的,小脸和鼻尖都红通通的,经过的大人都喜欢顺手捏一把他的脸。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演员坐在他身边,神神秘秘地在他耳边说:“我跟你说,下一幕就要演你妈妈被鬼子强.奸了,你知道什么叫强.奸吗?”   白渐潇睁着大眼睛,摇了摇头。   少年一阵坏笑,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白渐潇气得大叫起来:“你说谎!我妈妈没有!”   少年道:“谁说你亲妈了,我说的是剧本里你的妈妈,这是剧情需要懂不懂!”   话未说完,他就被裹得像只毛熊的孩子一脑袋撞翻了。少年在雪地上摔了个狗啃屎,气得大嚷起来:“你懂个屁!你亲妈就是个鸡!谁不知道为了把你塞进来,她陪制作人睡觉!她就是个鸡!”   小孩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剧组的人来来往往,没空理他,一个场务让他别哭了,大牌演员在午休,被吵醒了会不高兴的。   混迹在这些鱼龙混杂的剧组,远在青春期之前,白渐潇就知道很多性方面的知识了。不这个圈子盛产怪胎、天才、变态以及恋.童癖,多亏了解这些知识才懂得怎样保护自己——反正冯春采女士是指望不上的。   成年的白渐潇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像是一个闹剧的旁观者。这只是个幻境,并不是人生重来的机会。他现在有能力让镜子世界中的剧情变得不同,可是那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他倒要看看,镜子把这些东西呈现在自己面前,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一幕剧情很重要,”导演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说戏,“你要哭,但是不能哭出声,因为一出声敌人就听到了。你要很悲痛,就想象以后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那是什么样的悲痛?而且这个哭里还要带着仇恨,要咬牙切齿握紧拳头。哭完后,抹掉眼泪,从这个暗处走到黎明的曙光下,就成长了,就升华了。听明白了没有?”   白渐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人的所有行为必有动机,都由理性与情感支配,我们只需要完全剖析他们的心理,就像切蛋糕一样,”导演用餐刀把小蛋糕切成一块一块,用手指捏了一块凑到他嘴边,“张嘴,啊——”   白渐潇努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说:“我要上厕所,我憋不住了……”   导演仿佛没事人一样,笑着挥挥手,“那你快去吧,回来继续给你讲。”   白渐潇飞快地逃跑,其实他已经完全明白这些事情了。可他唯独想不通,那些明明一招手什么都有了,为什么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成年的自己倒是可以解答这个问题。因为那些掌握权力的人就喜欢玩弄人心,让桀骜的人下跪,让骄傲的人认输,让抗拒的人服从,让自由的人恐惧。   而那样的下跪、认输、服从与恐惧,伴随了他的整个童年时代。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第54章 惊蛰与一些过往   要说有没有什么收获,那就是白渐潇学会了察言观色。他习惯于分析人的动机, 条分缕析地剥离出人的情感与欲望, 一开始这不过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不过后来已经演变为了一种近乎病态的观察人类的习惯。   他把这种习惯隐藏得很好, 直到那个男人回来。   在他15岁的某一天, 冯春采女士神采飞扬地宣布道:“潇潇,你爸爸打算跟我复婚了!”   白渐潇“嗯”了一声, 以表“关我屁事”。   现在冯春采女士是他的专属经纪人,她搬出了原来的房子, 手里捏着大笔现金和股票,还捧着一个蒸蒸日上的宝贝儿子。   很多童星小时好看,小脸肉嘟嘟的怎么看怎么可爱,然而一旦长大, 骨头的轮廓变得硬朗, 很少能维持小时候的颜值。白渐潇正好相反,他骨相生得好, 天生一副美人坯子, 越长大越显帅, 颜值增长稳中向好。   再加上他听话乖巧事儿少,吃苦耐劳不喊累, 不火简直天理难容。   冯春采女士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离婚十年, 她凭着儿子一路高升, 而丈夫却一如往日地失意落魄, 浑浑噩噩,约她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西服都是十年多前置办的,褶子多得熨也熨不平,散发着一股樟脑味。   白渐潇跟阔别已久的爸爸吃了顿饭,回来开始写日记:   “冯春采女士今天喜气洋洋,打扮得像只飞上枝头的火鸡,因为在与白赫先生长达十年的拉锯战中取得了胜利。这不是阶段性胜利,而是最终胜利。本下金蛋的母鸡就是她的胜利果实。冯春采女士一顿饭补了三次妆,试图遮住脸上的皱纹,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冯春采女士对白赫先生的爱,比对他的恨还要持久,因为白赫先生的落魄,这爱火燃烧得更加旺盛,恨不得踩着青春的尾巴,再给我造个弟弟妹妹……”   白渐潇看着青春期的自己写日记,忍不住想笑,这种煞有介事地阴阳怪气的笔调,也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   日记的后半段是这样的:“白赫先生,仔细看来,很像一条狗。因为多年的吸烟喝酒与愤世妒俗,他身上洋溢着一股自生自灭的味道。他并不真的爱冯春采女士,从来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他回来是为了利用我,挽救他中道崩殂的导演事业。他看我的眼神,比看我妈都热烈。这么多年我与冯春采女士达成的生态平衡,就要被这个外来入侵物种毁灭了。”   原来自己讨厌亲爹,从这么早就开始了,白渐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头,真是个敏锐的孩子。   写日记的小白渐潇怔了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摸头。他抬头看了眼书桌上的镜子,镜子诚实地回望他,没有任何异状。   白赫先生搬入了他们的大别墅,开始了一段丧权辱国且蜜里调油的生活。这两个自相矛盾的形容词都很准确,完全取决于从谁的角度看待这段破镜重圆的婚姻。   白渐潇毫不掩饰对父亲的敌意,几次搞到白赫先生恼羞成怒。他听到白赫先生问冯春采女士:“潇潇是不是讨厌我?成天冷冰冰的,和他说话也不理。”   冯春采女士故作惊讶地捂嘴笑道:“怎么会?我跟你说,那孩子只是表面上冷漠,但其实可亲人了呢。特别是半梦半醒的时候,像只小猫一样黏人。”   有这回事吗?白渐潇怀疑了一瞬,不过立刻决定把它当成是冯春采女士的亲妈滤镜。他睡觉从来都锁门,冯春采女士看到的是哪个次元的猫猫?   17岁那年,白赫先生筹拍了一部恐怖片,白渐潇义不容辞地担当了男主角。上阵父子兵,一时传为媒体佳话。   这部片子,名叫《惊蛰》。   故事很俗套。讲两千多年前,一个武士少年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被大王下令五马分尸。结果人是死了,分散的尸块竟然还会活动,大王惊骇,下令将尸体的各个部位放在了六个坛子里,深埋地下,并命方士写下符咒,将这些不祥之物封印起来。   时间流转,来到了现代社会,某个不得志的画家带着妻子搬回了老家。没住几天,他们就在院子里听到了奇怪的响动,妻子问那是什么声音,画家故作镇静地说,今天是惊蛰,是地下的虫子在鸣叫。   他挖开地底,发现了六个奇怪的坛子,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古董,打开盖子一看,千年不腐的尸块就在恐怖音效中登场了。这些尸块重新组合起来,四肢虽不能再度与躯干连接,却飘在空中组成一个人的形状,少年睁开眼睛,还能说话吐息。画家夫妇吓疯了,经历了一系列报警、驱邪、搬家都无法摆脱这个奇怪的少年,只好勉强接受与他共生。   他们给这个活尸取名为“惊蛰”,给他套上画家的旧毛衣旧裤子,他很听话一点都不反抗,也不干啥咬人吸血的缺德事,只是智商较低,心智与5岁孩童差不多。   更加奇怪的是,惊蛰的到来使得画家时来运转,一直默默无闻的画作突然好评如潮,一时间开画展,办拍卖,受邀演讲,好事源源不断。画家这才发觉惊蛰不是什么邪神,反而是一颗福星,给他带来了好运,从此对他越发尊敬。   画家的妻子也一直当自家孩子一般照顾惊蛰,惊蛰也很喜欢她,甚至由此对画家产生敌意,在家里抱着老婆热炕头都变成了一件偷偷摸摸的事。画家暗中调查终于发现,他老婆居然就是两千多年前,惊蛰爱着的那个女人的转世,他俩这是再续前缘来了!   画家继续深入调查,发现惊蛰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他就是最近发生的连环杀人碎尸案的元凶!惊蛰杀人的方式很奇特,会将人切成碎块,再通过吸取精血吸收人的智慧。不知不觉间,惊蛰已经不再是刚出土时懵懂的孩子,他变成了一个阴郁乖戾的高智商罪犯,一个拥有精致外貌的冷血杀手!   当画家发现其中猫腻之时,惊蛰也对他动了杀心,人鬼经历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搏斗,画家终于成功把惊蛰烧成了灰——他做了决心,情愿自己的画再也不值一分钱,也不愿失去自己的妻子。   惊蛰死后,画家发现自己的画还是那么卖座,原来根本没有什么鬼神的力量,他是凭借自己的才华走到了这一步,就这样,男女主人公长相厮守,迎来了大团圆结局。   在这部片子里,白渐潇饰演惊蛰。虽然是一个纯粹的反派,但是那阴郁诡谲的造型,配合他尚还稚嫩青涩的脸,以及宛若孩童一般天真又乖张的处事风格,竟然唤起了大批观众的奇特兴趣……   “关于这部电影,让我评价,只有一个字可说:屎。他充分吸收了国产恐怖片的优良尿性,特效音响无一不假,剧情逻辑统统喂狗……”影评往往会这样写,先臭骂一顿,最后峰回路转,“但我还是强烈大家观看,因为这部电影里,有17岁的白渐潇啊!”   人生有几个17岁?白渐潇至今还在为自己浪费了大好青春拍这部狗屎片而后悔。当时他仅仅是后悔而已,没有到后来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犯生理性恶心的地步。   镜子里自己的整个人生浮浮沉沉,白驹过隙一般闪过,他记忆力很好,不用复习也记得每一处细节,白渐潇一直看得昏昏欲睡,这时候却提起了精神,他知道重头戏来了。   虽然忙着拍戏,但是他成绩一直保持得不错。19岁那年高三,他与父母爆发了争端。   与其说是迟来的叛逆期,倒不如说是一次深思熟虑的反抗,白渐潇想上大学,想读自己喜欢的专业,或者说他宁愿去乌干达原始森林里研究大猩猩,都不愿继续拍戏了!   冯春采女士对此不屑一顾,她连儿子在高三几班都不清楚,“你就算读书出息了,九九六工作一整年能拿几个钱?能超过一个手表代言吗?别蠢了,过来看看这个台本……”   高考成绩出来后,冯春采女士大吃一惊,她发现一半时间都缺课的宝贝儿子,居然考了一个吓死人的高分。   “X大给我打电话了,”白渐潇回到家,把包丢在沙发上,“专业随我挑。”   冯春采女士花容失色。   之后就是漫长的家庭战争,涉及(单方面)争吵,夫妻联合座谈,七大姑八大姨轮番炮轰,离家出走(出走方为冯春采女士),金钱诱惑,亲情绑架……白渐潇都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他说:“我又不是不演戏了,寒假暑假,还有等我毕业,我还是可以继续拍戏。”   话说得好听,19到23岁,谁都知道这段时间意味着什么,演员都拿青春当饭吃,人生中有几个四年可以浪费。   之后发生的一切,可笑却又顺理成章。直到志愿填写结束后,白渐潇才得知冯春采女士偷偷登陆了自己的账号,把自己的第一志愿从X大修改成了本地的一所戏剧学院。   白渐潇不吵不闹,收拾行囊飞去了美国,他一个哥们在洛杉矶玩地下乐队,整个暑假他丢掉了电话卡,在噪音震耳欲聋的地下室里,思考人生。   八月初,一个吸大.麻的吉他手割腕自杀了。那时候是白天,只有昼伏夜出的白渐潇一个人在,他捂着吉他手手腕上的伤口,血成股成股流下,无论如何都捂不住。   这群狂热的家伙都很难说有没有成年,他们在夜里扫荡琴弦,敲打键盘,在喧嚣的音乐里宣泄欲望,他们歌唱死亡,也歌唱生命,当嘶哑的歌声难以为继,就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生命。   “光……”那个垂死的吉他手已经出现了幻觉,手在虚空中一捞,好像在黑暗的水流中捕捞游鱼。   哪有什么光,地下室的灯泡已经坏了好几天。白渐潇早就习惯了在黑暗中找东西,试图在凌乱的酒瓶中找到一个打火机或者一包火柴。可是他只摸到一地烟灰。   白渐潇恍惚地想,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这种事,他有种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脱节感。   “别死在这里,像我一样,”濒死的男人脸上浮现了虚弱的笑,枯瘦的手摸索他的脸,“这里太黑了,白,你去发光吧。”   你和我们不一样,不会湮灭在黑暗里。有的人是一团火,想要发光就必须燃烧自己,烧完就没有了。有的人是一颗星,永恒的夜空中有他的席位。   本月底,冯春采女士将自豪地认为,是自己的不懈努力和谆谆教导,唤回了儿子对演艺事业的热情。白渐潇将保持沉默,他无法向这个庸俗的女人解释,一团快要熄灭的火中偶然溅出的火星,是怎样点燃了另一堆行将熄灭的灰烬。   ※※※※※※※※※※※※※※※※※※※※   这一卷还有个三四章的样子。 第55章 镜像   自杀事件后不久,白渐潇被他爹逮了个正着。那个男人开门见山地宣布:“我和你妈离婚了。”   白赫先生自拍了《惊蛰》以后, 小有名气, 很快又筹拍了下一部电影。那部的主角虽然不是白渐潇,但也是以前受过他人情的朋友, 是个不小的腕儿。这一部同样取得了成功。   于是白赫先生八百里加急地向日渐歇斯底里的冯春采女士提出离婚。   在异国的咖啡馆里, 白赫先生带着赢家的微笑,向他讲述了《惊蛰》剧本的产生:   “惊蛰”这个角色, 是他以白渐潇为原型创作的,电影的主角画家, 原型则是白赫他自己,而画家妻子,就是冯春采。   “你就像默不作声的虫子,”白赫先生搅动着咖啡, “躲在黑暗的角落打量周围所有人, 心又冷又硬。你剖析周围的人,把他们切成碎块, 吸收他们的养分, 自己为能掌握人心, 但这不过是可怜小孩的自保手段罢了。”   白渐潇耐心地听他说下去,一定是经受了每天超高分贝摇滚乐的洗礼, 大大提升了他对噪音和狗屎的耐心。   见他没有表情, 白赫先生继续道:“你对你妈妈有种病态的情感, 我送你的那本《俄狄浦斯王》, 你有翻开来看吗?”   “你说我有恋母情结?”白渐潇感到不可思议。   “这就是你讨厌我的理由。”白赫点头, “否则怎么会有一个男孩,从小到大都对父亲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我缺席了你的童年,所以在你心目中我一直是外来的雄性,让你在潜意识中产生了保护自己领地的想法。单亲家庭中成长起来的男孩,非常容易产生恋母情结,这是有社会学依据的……”   这个自负的男人,无法相信自己被儿子单纯地讨厌着,竟臆想出了这样一个理由,为他在父亲角色上的失败开脱。   “我不知道对一个一直在暗中转移我妈妈资产的男性,该抱有怎么样的好意。”白渐潇气得手抖,捏着叉子把盘子里的蛋糕戳得稀烂,“你来教教我,我该怎样面对一个复婚后,还在外面养着情妇和私生子的男人?”   白赫惊得打翻了咖啡,弄脏了他崭新的定制西装:“白渐潇!你、你在胡说什么?!”   “别再犯蠢了,你和冯春采,每一个都让我感到恶心!”白渐潇丢下叉子,站起来就走。和这个亲生父亲在一起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让他感到浑浊不堪。   咖啡馆位于一个风景优美的河岸,一出门便能看到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的碧蓝河水,白渐潇无心观看美景,满脑子都是《惊蛰》的情节。   白赫把自己想象成那个画家,一开始画家以为自己靠惊蛰获得了成功,最后才发现靠得是自己的才华。对应白赫自己的话,就是说他认为能成功全靠自己的本事,真他妈不要脸!   而在白赫的剧本里,自己是那个被五马分尸的少年,他会把无辜的路人切成碎块,汲取他们的智慧,甚至爱上了自己的母亲……白渐潇感到一阵恶心,情不自禁地捂住胃弯下腰干呕起来。   清澈的河水如一面平滑的镜子映照出丑恶的人世间,连自己的脸都显得面目可憎。   荡涤的水流水妖一般扭动着肢体,发出了无言的诱惑。白渐潇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一步踏入水中。回望十余年的人生,竟然没有哪个时刻是真正快乐的,他没体验过亲情,也没拥有过爱情,他患上了无法爱上某人的后天性残疾。活着似乎仅靠某种惯性,他的身体兢兢业业地完成呼吸吃饭的乏味仪式,仅为奉养那个百无聊赖的灵魂。   他很好地藏起了厌倦感,过着让人艳羡的生活。他能又快又好地完成学业和事业,但这只不过是天生的禀赋赐予他的才能,他从未为某件事特别努力过,也从未试图讨好任何人。他根本无法理解剧本中那些声嘶力竭的情感,所以他演出来的戏才会那么空洞乏味,像是他灵魂的镜面反射。   只要他死了,就能结束这恶心的一切,让那群人后悔,让这个操蛋的世界全都去他妈的!   望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白渐潇伸出了一只脚,半个身子悬在堤岸与水的交界上,仿佛不平衡的动态一个稳定的支点。   “镜子。”他说。   河水荡漾,散乱了他的倒影。   “你让我经历的,就是你认为能够毁灭我的东西。”白渐潇自嘲地笑道,“但是你没想到,差不多把我的一生都回放了一遍——那真是漫长又乏味的一生,对吧?”   没有人接他的话,他活像个精神错乱的疯子,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白渐潇回过头,看到白赫先生的脸贴在咖啡馆的玻璃上,双眼怒视自己,神色狰狞。   “Finn割腕自杀那天,我一直在想,我不会选择死在那种黑暗的地方,”白渐潇说,“如果不知道生存的意义,那就继续走下去,发光发热,早晚有一天会找寻到一些东西。”   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黯淡,一阵不属于这个优美河岸的的冷厉疾风,迎面呼啸吹来。   白渐潇从堤岸上后退一步,周遭忽然传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世界裂成一片片闪光的玻璃碎片。   画面再度变幻。白渐潇发现自己正站在破损的栏杆前,往前一步就会从教学楼上跌下去,尹橙惊慌失措地从后面死死地抱着他,斯旺怀里的镜子已经碎成了一块一块。   白渐潇突然腿一软,朝后跌在了尹橙怀里,这镜子太给力,连他一个瘸的都能给忽悠直了。   “你看到镜子后,忽然就像被催眠了一样往栏杆边走,我拉不住你。”尹橙说。大概是第一次,他对自己扛起七袋大米不喘气的力气产生了怀疑,无论如何都不能把白渐潇从栏杆边拉回来。   白渐潇倒是很冷静,看到周围的迷失天鹅领域已经完全消失了,便问道:“陆之穹呢?”   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问这个,尹橙愣了一下,说:“还没下来。”   “没下来?”白渐潇皱起眉头,“我进去了多久?”   “五分钟。”   “原来是这样……”白渐潇松了口气,这死镜子还算有良心,没让他真身在鬼楼里呆十八年。   “你到底遇见了什么?”尹橙问。   白渐潇便简单地给他讲了,这面镜子会回放一个人平生遭遇过的痛苦,引诱这个人自杀。刚才他站在河边,其实真实的身体已经自发地走到了栏杆的边缘。如果他在镜子里选择自杀的话,现实的身体也会真的跳下去,外人拦都拦不住。   不过很可惜镜子选错了对象,白渐潇的精神壁障厚如城墙,心志坚定稳如磐石。   白渐潇说着说着,倒是想到了什么,把关于夏优和杨早早的所有记忆都在脑袋里打包成了一个压缩包,塞进了尹橙的脑袋里,“这些剧情你看一下。”   突然被塞进了巨大的信息量,尹橙捂着头晕晕乎乎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毕,他小声地抱怨道:“干什么?”   “你看看,有没有眼熟的地方?”白渐潇问,“我是说,像是曾在你身上发生过的?”   尹橙想了想,说:“不知道算不算,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奶奶给我喝过香灰水,害我拉肚子……”   “是吗!”白渐潇眼前一亮,“还有吗?”   “呃,”尹橙说,“我也很喜欢在天台上晒太阳。”   “很好很好,再想想有没有别的……”   他们一边闲谈一边等待,不出十分钟,陆之穹和贺华庭便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神色都相当古怪。   与这边的狼狈惨相不同,他们两人都称得上神清气爽,特别是陆之穹,胳膊上搭着一件血淋淋的衣服,赤裸的上半身却没有一处伤口,肌肉匀称皮肤光洁如雕塑一般完美。   “太好了,看来你们那边都结束了,殇猎身上有几张纸条?”白渐潇连忙问。   他记得分开的时候陆之穹背部的惨状,惊喜地问,“你伤都好了?”   陆之穹闻言不语,看了眼贺华庭。贺华庭知趣地拉着尹橙,去了楼层的另一侧。   “怎么?”从他的神色中,白渐潇尝到了一丝不安的味道。   “既然敌人已经被消灭,”陆之穹拉着他的手,神色却是冷漠的,“是时候谈谈分手的问题了。”   十五分钟前。   在殇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迷失天鹅的领域彻底粉碎,斯旺小姐的气息如清晨的露水,朝阳一出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殇猎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呆呆地坐在地上,如痴如傻,安静得反而让人担心起他的心理健康。   陆之穹也没有出言嘲讽,倚在栏杆上静静地抽烟,风吹过他身上的空洞发出呼呼的啸声。   “我不明白……”半晌,殇猎低低地说,“他明明已经被我说动了,为什么会这样……陆之穹,你告诉我,他明明知道你是错的,为什么还要杀了斯旺小姐?”   “什么?”陆之穹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这时,一只缠绕着黑色电流的金色飞鱼缓缓地飞了回来,落在了殇猎手里,道具已经被损坏,彻底无法使用了。   陆之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殇猎凄惨地抬起头,“我把你的过去,你刻意隐瞒的真相,你对阿莫尔和组织做到那些事,全都告诉那个精神系能力者了……为什么他还选择相信你?你对他用了什么邪术吗……唔——”   快到肉眼无法察觉,陆之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襟把他拎了起来。殇猎头一次看到陆之穹露出如此可怕的神色,一字一顿地咬牙问道:“你说你做了什么?!”   “我全告诉他了!”殇猎没想到无意中戳中了陆之穹的软肋,感到一阵复仇的快意,不由大笑起来,“哈哈,原来你也有怕的事,哈哈哈哈……”   殇猎笑着笑着,笑声就弱了下去,因为陆之穹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眼神,让他感到一股从骨子里泛起的寒意。同时他心中不禁产生疑惑:身体已经损耗到了这个地步,陆之穹手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我本来是想让你安详地去世的,”陆之穹松开了手,嫌脏一般把他丢到了地上,“但你让我改变主意了。”   说话间,他身体上的伤口迅速恢复,断掉的骨头重新接起,破损的脏器完全修复,对穿的破洞以奇迹般的速度重塑血肉,皮肤愈合宛如新生。   就连背上的人脸,也被这奇迹般的力量彻底消融,不过数秒,陆之穹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仿佛从来就没有受过一丝伤害。风吹乱他银白的发丝,幽蓝的瞳孔宛若鬼蜮之灯。   “本来我宁愿死,也不愿动用这份力量。”陆之穹叹息道,“你说你该怎样被惩罚才好?”   殇猎吓得魂飞魄散,拖着身体不住地往后退,他根本没注意到陆之穹身体的异状,眼睛只顾死死地盯着陆之穹的头顶,连瞳孔都在发颤,“那个流言……流言是真的!”   陆之穹的头顶,闪现出一个金色的光环,正如那些至高无上的天使所佩戴的,神子的金色桂冠。   陆之穹顺着他的目光往头顶看了看,仿佛才注意到那里出现了什么,他抬手把歪了的光环扶正,笑着问:“什么流言,嗯?”   “是关于我被乐园放逐后,以天使的身份重返人间的流言吗?” 第56章 惊蛰的分析报告   “作为一个小小的惩罚,我会取走你八分之一的灵魂, 其中包含的记忆、思维方式、习惯等等都会被我一并拿走。你可能会患上一辈子的偏头痛, 也可能会丢失最美好的回忆,谁知道呢, 这得看你的运气了。”   陆之穹堪称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殇猎却感觉全副神魂都被从躯壳中拉扯出来,接着, 在一阵永生难忘的剧烈疼痛中,他感到自己被生生撕裂, 属于他的某一部分灵魂被永远地夺走,化作了陆之穹手中一枚金色的光点。   “接下来,我会找一个东西填补这个缺口。”陆之穹四处张望,随手捡起了一个圆滚滚的扭蛋炸弹, “嗯, 就这个好了。”   “不——不——不——!!!”极度的惊惧中,殇猎的灵魂扭曲变形, 拼尽全力地向后逃, 却无法逃脱这个恶魔的桎梏。陆之穹毫无滞涩地将炸弹塞入了他灵魂的缺口。   “嘀、嗒、嘀、嗒、嘀、嗒……”从意识的最深处, 传来了扭蛋炸弹倒数计时的声音。殇猎惊恐地意识到,这是一枚定.时炸弹, 由于没被扭开, 将会处在永无止境的倒数计时之中。   “嗯, 看起来融合得不错。”陆之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无论谁试图取出这枚炸弹, 它都会在脱离你灵魂的那一刻爆炸。尽管可以请求唐渊帮你,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取出来。”   “不、救命,放过我,帮我取出来!它一直在我脑袋里叫,啊啊啊啊啊啊——我脑子要炸了!”殇猎捂着头在地上打滚。   “下次无论谁过来,都会得到同样的招待,不过可不是八分之一那么简单了。”陆之穹的手指轻轻敲着头顶的光环,“我完全可以对你们更加残忍,只是过去的我不愿意这么做,明白吧?”   这就是他,嘀嗒嘀嗒,真正的力量吗,殇猎绝望地想,嘀嗒嘀嗒嘀嗒,他听众位大人带着敬畏讲过,嘀嗒嘀嗒嘀嗒,陆之穹的力量之所以恐怖,是因为嘀嗒嘀嗒嘀嗒直接作用于灵魂,那能力叫做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仿佛为生命计时一般,在定.时炸弹永无止境的倒数中,复制版招魂的力量消耗殆尽,殇猎死了。他早就死去的尸体轰然倒地,眼睛大睁着,死不瞑目。即使离开游戏回到监狱,这个定.时炸弹依旧会镶嵌在他的灵魂中,嘀嗒嘀嗒直到他真正死亡的那一刻。   陆之穹心情复杂地盯了他半晌,手掌拂过他的脸,帮他合上了眼睛。他的心中划过一丝刺痛,这种感觉非常陌生,让他即使新奇又是不解。   “为什么你会为他感到痛苦?你也不熟悉他吧,就因为他是组织的一员?”陆之穹按着自己的心口,不知是在和谁说话。   当然,也不会有人回应他的问题。   殇猎的身上带着不少宝贝,陆之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翻出了一个拇指粗的封闭玻璃试管,里面漂浮着一团金光。   不会有错,这就是“招魂”的复制品,能将死去的灵魂带回来的东西。陆之穹把试管收进口袋里,余光又注意到了那条坏了的金色飞鱼,要是能把这玩意儿修好,送给白渐潇倒是不错的选择。   想到白渐潇,他的眼神暗了暗,一些美好的期许慢悠悠地在心中升腾,却又在现实沉重的引力中轰然坠地,所有复杂的思绪最后都归于一个自嘲的笑,“我哪配过那种好日子……”   “融魂销魄。”直到这时,怀中的玫瑰花苞中才传来贺华庭颤巍巍的声音,“你、你就是那个养鸟的,对不对?”   在长期的生存作战中,玩家们总结出了一系列极富价值的生存经验,其中有一个很有参考性的榜单叫杀神榜,列出了十个危险性S级的玩家,赋予了他们对应的神格。但凡遇到必须立刻远离,否则必有生命危险。   其中“牧神”排名第9。杀神榜中关于他的叙述是这样的:   牧神身披黑色斗篷,据说由于相貌过于丑陋,从未暴露真实面容。出现时总是伴随着各种珍奇的魂兽,故被称为牧神。其能力为“销魂融魄”,可以将撕裂目标的灵魂,制作为魂兽,并指挥魂兽攻击,能力指数:SSS。牧神行事风格冷峻果决,以通关游戏为最高优先级,不会主动攻击玩家,危险指数:A。综合考量,在本杀神榜中排行第九,遇到时切记不要靠近,远远跟随其后,捡漏划水,跟随其通关即可。   在这十位杀神里,牧神的能力是最强的一档,而危险程度反而是最低的。据说只要不去招惹他,基本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反而还能蹭到快速通关的福利。但反过来说,主动去招惹他的,几乎没有谁有好下场。   牧神隐匿了所有关于自己身份的信息,唯有一点,他从来不隐藏挂在斗篷上的明灯标志,大大方方地告诉世人他隶属于S级公会“人间收容所”。他的存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人间收容所凛然不容侵犯的象征,如同殷千翎之于狩天,欧冶子之于剑阁一般。在监狱里,一个超级强者就是有如此大的能量。   然后现在,这位传说级的玩家就明明白白地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还与他并肩作战。贺华庭手心脚心都是冷汗,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哆嗦得话都不会说了。   陆之穹记得以前自己是养了几只魂鸟,怎么到贺华庭嘴里就变成了“养鸟的”?   “嘘,帮我保密,明白吧?”陆之穹点了点怀里的花苞,“无论你听到过什么样的传言,那个人都已经‘死’了。你看,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魂兽,也没有家了。”   陆之穹打了个响指,仿佛关灯一般,头顶的光环瞬间消失。与此同时,那股隐隐压制着贺华庭大气都不敢出的强大力量也消失无踪。   几条翘来翘去的小脏辫从教室门后探出来,贺华庭扒着门露出脑袋,之前他一直躲在隔壁的教室没敢出来。   贺华庭狗腿子一般一路小跑过来,赌咒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不用那么紧张。”陆之穹拍拍他的背,“我过去的力量都封印在了这个光环中,现在的我不一定比尹橙能打。”   “哈、哈,”贺华庭干笑两声,“您说笑了,尹橙那小猫两三招的功夫,也就力气大了点……”   陆之穹神秘地笑了笑,不说话。   贺华庭很有自觉,不该问的坚决一个字都不多问,乖乖地跑去收拾殇猎的尸体,每找出一件道具,便要请示一下陆之穹。   陆之穹摆了摆手,“那个鱼给我,其他道具你都拿走吧。”   贺华庭大喜过望,人生头一次体会到了被大佬罩着的感觉。他在心中怒斥杀神榜的作者,什么危险指数A,眼前这位爷分明是活佛转世菩萨下凡好吗!   陆之穹坐在地上修整,手里握着金色飞鱼。光环消失后,疼痛与疲惫卷土重来,强行修补好的每一处伤口都出现了再度破裂的迹象。不过这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在过去相当一段时间里,疼痛与疲惫都是如吃饭睡觉一样频繁而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倒是这条金色飞鱼……陆之穹小心翼翼地把殇猎的印记除去,然后把自己的血滴到了鱼嘴中,完成了一个简单的认主仪式。高级道具为了防止被别人夺走,往往都会带有主人自己的防盗手段,最简单的便是这种血契。   陆之穹本来是想把金色飞鱼带到专业人士那里去修理,修好了之后再送给白渐潇。没想到这一次认主后,金色飞鱼的世界就完全对他打开了。陆之穹的一线意识进入了金色飞鱼的内部空间——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斗室,哪怕不是精神系能力者,只需要心念一动,便能在其中操纵金色飞鱼的行动。斗室中还有一团一团如云流一般飘浮的东西,应该是之前啃食后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意识团。   金色飞鱼不仅能控制人的思绪,还会吞噬人的意识,的确是一个非常可怕的道具。不过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能把这个道具弄坏成这样的白渐潇,也蛮可怕的。   大部分意识团都属于斯旺小姐,带着她独有的朦胧不清,也有小部分意识属于白渐潇。陆之穹好奇地望过去,那团意识便在自己面前展开了。   与斯旺的相比,白渐潇的意识密度非常大,看着只有小小的一团,展开来却很丰富。各种意识井井有条,大多关于眼前的战斗,陆之穹惊讶地发现他对于形式的分析如此冷静缜密,面对棘手的问题会在瞬间分析出无数条策略,然后挑出最优的一条执行。   但他的思维也并非完全像机器一样冷静而高效,反而会时不时冒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如因为饥饿他开始频繁地思考出去后第一顿吃什么,看到那只野天鹅的时候,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是蜜汁烧鹅(还因此懊恼地骂自己是饭桶)……   这种仿佛偷看日记的感觉真是爽到停不下来,最让陆之穹开心的是,他们分开后,白渐潇就开始以每分钟一次的频率地想到自己,“不知道陆之穹怎么样了”、“他不会跳楼吧”、“背伤好可怕,一定很疼”、“想见他”、“下次一定要找个机会摸摸腹肌”……   意识层面上的情感不带一丝伪饰,像一支支大胆热烈的爱神小箭,biubiubiu地插在自己身上。陆之穹笑得眼角弯弯,心想这不很挂念我吗,白渐潇真是很不坦诚一人。   被吞噬的意识中,还有一团残缺不全的名为“惊蛰的分析报告”的东西,陆之穹顺便也打开看了看。这一看,他嘴角的笑便凝固了。   惊蛰的分析报告·陆之穹篇:解谜进度11%   身世背景……与旧组织反目成仇……Amor,阿莫尔……待调查。   背伤形状位置也与天使翅膀相似……身上没有巴别塔印记……监狱内幕……待调查。   能力报告……融合与分裂……可以利用……变强……待调查。   性格看似洒脱,其实内心非常敏感警惕……小心,不要贸然接近……亲密动作会让他舒适,适当的退让,给他留出空间……喜欢亲吻……   耐心,提供安全感,等待主动靠近……   ……   因为金色飞鱼的损坏,这篇报告并不全,但却像一盆冷水泼在陆之穹头上,提醒他白渐潇对自己的感情,远远没有那么单纯。仿佛被切割的小白鼠,浑身上下每一块零件都被白渐潇拿到放大镜下仔细观看,写在了这份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报告里。   他突然想到之前谈到惊蛰时,白渐潇躲躲闪闪的样子,他说惊蛰代表着他最阴暗的某部分人格,“切块”到底意味着什么,陆之穹到现在才猛然意识到——那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眼观察的态度,一种想要完全掌握神秘事物的过剩好奇心。   而一个他过去刻意回避的问题,如今也不可抑制地浮了上来:像白渐潇这样优秀的人,为什么会主动靠近自己?   他冷漠、自私、手段残酷,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爱的地方。他甚至也没办法提供一个合格恋人的包容爱护与安全感,他已经有十二年不知道认真对一个人好是怎么回事了。   怀疑在他心中扯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断吞噬着他的心:白渐潇为什么会愿意留在自己身边?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还是因为……他骨子里分析人类的好奇心?   ※※※※※※※※※※※※※※※※※※※※   天可怜见这章写了一整天,写文太难了OJZ 第57章 我的恋人叫白   贺华庭将殇猎浑身上下翻了个底朝天,总共找到10张纸条。加上他们身边的4张, 一共就有了14张。   上天台每人需要5张, 4人就是20张。也就是说,哪怕有足足14纸条, 也只够2个人上天台通关。   他们中注定有人要牺牲。   “我们可以继续找找看, 能不能从别的玩家身上找到纸条……”贺华庭犹豫着开口,“不过看这几个楼层都空空荡荡的, 我怕殇猎早就已经把其他玩家都解决了……”   “嗯。”陆之穹心不在焉,心思完全没放在通关的问题上。   “我们努力一把, 再找到1张纸条应该不难,”贺华庭为难道,“就是,那个……”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 陆之穹觉得好笑。   “如果一定要有个人牺牲, ”贺华庭咽了口口水,“我想我们可以牺牲尹橙。”   “嗯?”   “之前我不敢说, 但是当着您的面, 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贺华庭搓了搓手, “其实尹橙,是我的寄生对象。”   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实情说出口的, 但是面对陆之穹, 这尊据说杀了前组织领袖, 恶贯满盈的杀神, 自己那点小恶就有点不够看了。假如他能主动为大人排忧解难, 说不定还会得到嘉奖。   贺华庭便把他如何与尹橙相遇,如何利用他的过程简略讲了一遍。   原来在长期的实践中,玩家们发现,很多游戏的规则不仅不推崇真善美,反而格外鼓励背后插刀、手足反目的戏码,越是背信弃义,越是自相残杀,得到的积分奖励便越高。于是,一个特殊的勾当就应运而生——寄生鬼。   基本上踏入这个行业,就抛弃了为人的基本良心,他们会专门找一些半疯半傻的玩家,假意骗取他们的信任,一起进入游戏后,找个机会再把同伴卖掉。由于在游戏中死亡后,精神会被加倍摧残,所以有些被寄生的玩家即使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也无力反抗被利用到死的结局。更多被寄生的玩家则至死不能醒悟,直到被吸干还傻傻地相信着同伴。   贺华庭是在三个游戏前认识尹橙的,他从乱尸堆里救了那个懵懂的少年,脱下自己的外套包裹住他伤痕累累的躯体,让他睡在玫瑰花瓣铺成的小窝里。他用甜言蜜语织成了罗网,尹橙果然傻傻地滑了进去,他走哪都紧紧跟着,像一头追着胡萝卜的蠢驴。   第一个游戏,僵尸狂潮。贺华庭假装受伤,拿走了唯一的一套防护服,把尹橙丢在了充满辐射的地表。当少年变异为僵尸,一瘸一拐地离开时,贺华庭赚到了200积分。   第二个游戏,大饥.荒。贺华庭一边说着爱他,一边藏起了二人的口粮。尹橙果然第一个被饿死,贺华庭把他的肉卖给了其他饥肠辘辘的玩家,足足赚了1300积分。   第三个游戏……   一边说,贺华庭一边观察陆之穹的反应。他极度擅长察言观色,一旦发现陆之穹有一点点厌恶,他就会立刻闭嘴。然而陆之穹不但没有嫌弃,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用带着点笑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想想也是自己多心了,贺华庭松了口气,他们这些手里捏着不知多少条人命的杀坯,怎么会把自己这种小打小闹看在眼里……   “我会假装被怪物袭击,没抓住尹橙的手,”贺华庭说,“这样他就会从楼上跳下去,我们想办法再找一张纸条,三个人就能一起通关了。”   “就这么办吧。”陆之穹说。   “那等会儿请允许我用一根枝条抓住您的脚,防止我自己掉下去。”贺华庭压抑住心中的喜悦,请示道。   陆之穹点了点头,“记得离我们远一点。”   他们带着14张纸条一起回到了四楼。   看见白渐潇的那一刻,陆之穹几乎没忍住心中的杀意,后悔刚才那么轻易就放过了殇猎。   白渐潇坐在墙角,如在刀山火海上滚了一遭,满身血肉模糊的伤口,尤其是右腿,像是被连根斩断,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昔日柔顺的黑发沾满了污血,被乱七八糟地捋到脑后,脸上也全都是伤,因为青肿一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如果不用手捂着,鼻血就会水龙头一样流得停不下来。   即便如此,当看到自己的时候,白渐潇还是露出了一个鼻青脸肿,龇牙咧嘴的笑。   如果说他之前还有些不舍和留恋,那么现在所有的疑虑都消除了。在更大的错误被造就之前,就该快刀斩乱麻,结束这一切。   “是时候来谈谈分手的问题了。”陆之穹说。   白渐潇一时没听懂,仓促间甚至连笑意都没来得及收起,“啊?”   陆之穹蹲下来,手缓缓抚摸他的脸颊,帮他擦掉那些脏污的血痕,“我是说,我们就在此分别,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不仅是在游戏里,也是在游戏外。”   “为什么?!”白渐潇拽住他的手,“你之前可不是那么说的!”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陆之穹按在他伤口上的手指稍稍用力,“为了留在我身边,受伤也不在乎?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在乎?你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的严重性?”   “嘶……”白渐潇吃痛地躲了躲,艰涩地开口,“但你说过我可以留在深海33号。”   “太危险了,”陆之穹的话音没有丝毫动摇,“你会被我害死的。”   长期浸淫在权力顶峰,当他像用上这种冰冷而笃定的态度,便不自觉地带上了暴君般的杀伐决断,部下会知道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敌人会知道已经没有丝毫协商的余地。   可白渐潇却倔强地盯着他,寸步不让,以绝不输于他的坚决开口道:“你不知道,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坚持到现在,我宁可违背着良心,杀死也许什么错也没有的斯旺,就是为了亲口问你要一个真相。”   “可你却跟我说,让我滚,”白渐潇越说越咬牙切齿,“陆之穹,世上有这么划算的买卖吗?”   陆之穹的心为之一颤——当他得知殇猎把他过去的不堪告诉白渐潇时,的确忐忑不安地想过,白渐潇将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面对自己?可他为自己杀了斯旺,他一如往昔地向自己微笑,给与自己百分之一千的信任。   那种信任太过珍贵,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短短的交锋中,动摇的反倒变成了自己。陆之穹把金色飞鱼丢到了白渐潇怀里,“很抱歉,我无法回报你的信任。白白,我有时候会想,你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好?我想……我也并不是一个特别值得爱的人。”   接过金色飞鱼的一瞬,白渐潇就意识到了什么,头一次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他无意识地咬着下唇,觉得自己像一个外表光鲜的水果,腐烂的内里被一点一点扒出来,暴露在审视的目光下。   “是因为寻求一个强大的庇护?可你已经看到,我无法每次都保护你。是孤单地想找一个陪伴?但你还有许多其他更友好的朋友。”陆之穹继续说下去,“直到我看到金色飞鱼里的内容,我才想明白为什么。   “因为这陌生的坏境,我又是让你完全无法理解的新奇的存在,让你的好奇心开始作祟。”陆之穹说,“我明白这种感受,当我凝望深渊时,我也时常会有一种病态的迷恋,情不自禁地想跳下去,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但是我的理性会阻止自己,因为我知道跳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我不想成为你分析报告上的一个案例,也不想在你面前敞开自己。”陆之穹抓着白渐潇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我努力拿到表面上的已经是最好的部分了,这里面没有什么神秘的宝藏,只有捂烂的脓创,剧毒的汁水,尽是些疯狂又愚蠢的想法,邪恶又暴力的念头。”   白渐潇的呼吸变得滚烫急促,清亮的眼中蒙着一层水光,“别说了……”   陆之穹也有些说不下去,光是把灵魂敞开那么一点点,习惯于黑暗的心便吃不消地皱缩起来,“我不值得你的好奇心,不值得你的信任,也不值得你冒着危险追随。所以我们就到这里为止吧。”   白渐潇低头不语,久到陆之穹觉得他已经放弃的时候,白渐潇才哑声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接近我?”   “要算账就一并算清楚,是谁在游戏里故意招惹我的?是谁故意把绸带留给我?是谁在纪念日酒吧亲了我,又把住址告诉我的?是谁说会教我变强?陆之穹,你现在说这些就想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好像喜欢你光是我一个人痴心妄想地犯傻对吧?”   “……你说什么?”某几个字像闪电一样劈在了陆之穹的脑袋上,让他怀疑是自己一时间的耳鸣。   “对!我知道你很危险,我是对你很好奇,疯狂地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白渐潇激动地一口气说下去,“我是不知道怎样去喜欢一个人,你总要让我试试!   “哪怕只是我了解的这一点点,我也觉得你是很好的人!值不值得这种事,你自己说的根本不算!”   白渐潇说得胸腔都震动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伤口都与猛烈跳动的心脏共鸣,钝钝地痛起来。脸上的伤口更加疼痛难忍,他的表情一定难看得很,眼神也一定足够疯狂,平日里的理智早就不知道被丢到了哪个角落,他就是不甘心不愿意不想松手!   陆之穹怔愣着听完这些话,无法自抑地张开双臂拥抱他,将他紧紧地拥在怀里。   哪怕以后不能在一起,听见这番告白已经足够了。他感到三生有幸,感到自己被深深地祝福着。   “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白渐潇靠在他怀里,头埋在他肩膀上,闷闷地问,“你当初为什么靠近我,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阿莫尔……”   “和他没关系。”陆之穹果断否认。   “回绝得那么快,更像有鬼一样,”白渐潇亮出尖牙,咬了咬他的耳垂,“那是因为什么?”   “我曾经得到过一个预言。”陆之穹说。   “嗯?”白渐潇又忍不住好奇心,从他怀里挣出来,“什么预言?”   “那个预言说,我未来的恋人名字里有一个‘白’。”陆之穹说,“还说我们会不离不弃,共克时艰什么的。”   “怪不得你一开始就叫我白白!”白渐潇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不管是萧见白还是白渐潇,阿莫白还是白莫尔,总之带个白的你就会发情是不是?!”   “我有那么不挑吗?”陆之穹撇了撇嘴,“我好歹也会货比三家的好吧?”   “那不就对了吗?”白渐潇大力拍了拍他的胸口,“如果预言上的那个人真的是我的话,那我不就注定要与你在一起吗?你还有什么好逃避的?”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陆之穹眨了眨眼,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白渐潇喜欢他如蔚蓝深海一般的眼睛,以及思考时那眉梢微蹙的神态。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仰着头主动送上门,“亲一口确认一下?”   陆之穹小心翼翼地抱住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却又凶狠又野蛮地吻上他的唇。   白渐潇的嘴里都是血腥气,陆之穹的味道却很干净,像阳光下饱满鲜艳的水果,舌尖探入便尝到甜蜜的汁水。他沉浸在这个吻中,意识也好像缓缓沉没在幽蓝的深海里,一点一点消散了。   陆之穹抚摸白渐潇的头发,确认他完全失去了意识,才不舍地松开了唇舌。   凭白渐潇现在精疲力竭的状态,一点点的迷药就能够放倒。   虽然知道这是最应该速战速决的时刻,陆之穹却舍不得松开怀抱。他允许自己放纵了片刻,低头虔诚地亲吻他的脸颊、双眼、鼻梁,锁骨、指节……   直到那个高大而沉默的男人,拖着长刀缓缓走回来,他才如梦初醒,果决与冷酷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剑阁的那位,”陆之穹没有抬头,“你叫承影对吧?”   隔着金属口罩,红瞳的魔没有回答。贺华庭没有随着他一起回来,出窍的重剑上,粘着一片残破的玫瑰。   “白白就交给你了。”陆之穹将白渐潇抱起来,交到他怀里,“请你带他离开这个游戏,改天我会登门到剑阁拜访。”   地上尹橙的小小影子连忙爬起来,与鬼影置换。尹橙抱着昏迷不醒的白渐潇,疑惑地追问陆之穹远去的背影问道:“你不要他了吗?”   陆之穹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回答。   在睡梦中白渐潇不安地抓紧尹橙的胳膊,似乎陷入了可怕的梦魇,发出了模糊的呓语声。   尹橙低下头来,看到一行泪水沿着深睡之人的眼角滑落,消融在了永不止息的雨水之中。 第58章 薛定谔的杨早早   “你的恋人……叫做……白……你们将会……”   塔顶幽室,阿莫尔静坐冥想, 双眼空茫如湛蓝无垠的天穹。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语不带任何起伏和情感, 仿佛只是天神蒙降其身,借凡人之躯布告神的旨意。   “等一下, ”陆之穹一个翻身从地上坐起来, 背后拖着的一双巨大翅膀也跟着扑扇了两下,“什么白?白什么?”   阿莫尔抬眸, “不知道。这一段预言被.干扰了。”   “前后这么多都明明白白的,偏偏这一段被.干扰?”陆之穹十分不满。他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又摸出一根火柴,在头顶的光环上“刺啦”一划,便划出了一朵火花。要是被外面的天使知道他把光环当火柴盒用,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精彩的表情。   “这是命运的安排, ”阿莫尔说, “预言还说,你们将在地狱的群鬼中相会, 将在禁锢的囚牢中相爱, 将历经世间每一种磨难, 并始终相爱不渝。”   “哇……”陆之穹听得呆了,嘴里的烟“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眼看珍贵的地毯被烧出了一个洞, 阿莫尔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烟头, 刚要燃起的一场熊熊火灾被掐灭在他的手心中。   捏灭了一团火, 他白玉一般的手掌却完好无损, 似乎完全不会受到凡火的侵蚀。   “这是什么神仙弟弟, 下凡扶贫来了,”陆之穹冷静思考,陆之穹理智发言,“不对,我觉得他有一个巨大的缺陷。”   “什么?”阿莫尔问。   “他瞎。”陆之穹想,能在茫茫人堆里一眼相中了我,那不是瞎是什么。   “……”阿莫尔保持耐心,阿莫尔微笑,“很多预言都实现了,这一个也会实现。”   “这一个不会。”陆之穹显得十分笃定。   “为什么?”阿莫尔问,“至少以后不会再孤独了,不好吗?”   “如果我爱他,”陆之穹又翻身躺了回去,双手交叠撑在脑后,“我就不会让他陷入险境,什么群鬼囚牢,我一个人面对就好。他只需要在那里开开心心地生活,什么都不需要知道,等我打败恶龙,驾着南瓜马车去接他。”   阿莫尔心想,虽然对谈恋爱狗屁不通,但陆之穹骨子里还是有着一种骑士精神。不过那个预言中的白,未必会是一个甘愿等着被救的乖乖公主呢……   “别管那个了,预言还提到你会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消亡——虽然不知道谁有那个本事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了你,”陆之穹重又点了支烟,“反正这一个预言,绝对不能让它实现。”   阿莫尔点头,脸上是对自己的生死完全漠不关心的冷淡,“‘死’是你们的说法,对我来说,只有注定会到来的‘消亡’。”   事实上,所有的预言都实现了。   阿莫尔真的消亡了,而他也真的遇到了那个“白”。   陆之穹的看法并未有任何改变,他会践行他说过的豪言壮志,直到他认为自己配摘下那朵爱情的鲜花,装饰自己胜利的冠冕。   他怀揣着5张纸条,手里拎着一个阿莫尔娃娃,独自上了五楼。他口袋里有许多阿莫尔娃娃,其中一只就是S级道具人形。人形被称为是僭神的道具,就因为它创造出的生命体甚至可以被系统承认为一个玩家。所以现在即使身边没有任何同伴,只需要抓着这个人形,就不会产生跳楼的冲动。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拥有独自通关的能力。陆之穹想,把事情搞到这般糟糕的地步,只能归咎于自己贪恋那只温暖的手。事实再一次证明,爱只会导致软弱,唯有无情才能无坚不摧。   爬上六楼的楼梯,陆之穹的手放在了天台的门上,正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黏腻的声音,“开门之前,先做一个选择吧。”   陆之穹猛地回头,看到那个熟悉的NPC站在楼梯拐角处,也只有他们能完全无视法则,突然出现在任何地方。   “果然是你,”陆之穹轻蔑一笑,“终于忍不住出现了对吧。”   NPC并未回答,只是在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   另一边,白渐潇醒了过来,他呆呆地在楼梯上坐了一会儿,仿佛灵魂还浮游在千里之外。呆着呆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拿湿漉漉的衣袖恨恨地擦了擦嘴唇,被袖管来回蹂.躏了一番,苍白的嘴唇泛起些血色,心如死灰的眼神看着也灵动多了。   “我把你叫醒了。”尹橙坐在他身边,神色有些担忧,“你昏过去不久,陆之穹应该还没有走远……”   “干什么?要我厚着脸皮去追他吗?”白渐潇挑眉,试图抖落些嘲讽和冷笑,可浑身骨肉都沉沉堕堕,便只有些尘埃落定的倦怠无聊。   尹橙望着他的侧脸,心想他真的是很漂亮很好看,陆之穹是真蠢蛋真瞎。   “追到他,”尹橙提议,“把他打一顿。”   “算了吧,就凭我一个瘸子,加你一个未成年小鬼,再加一个绣花枕头怂包——贺华庭呢?”也就是被陆之穹气得够呛,白渐潇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贺华庭不见了。   “哦,他,”尹橙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给吃了。”   这是什么新型冷笑话吗?在这个冷笑话的语境里,“吃”没准是“早上好”的意思?白渐潇与尹橙对视片刻,发现这孩子毫无光彩的漆黑瞳孔里,写着大大的“认真”二字。   “什么情况?”白渐潇问。   “我给自己取名叫尹橙,是因为我的代号是‘承影’。”尹橙取下背上的重剑,给他看那个透明小剑的标志,“我来自剑阁。”   自己当时的第六感居然应验了,白渐潇觉得挺惊奇,“我记得剑阁的标志可不长这样。”   “我们‘十剑’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标志,因为我们的剑是特殊的。”尹橙说。   “剑阁十剑……”白渐潇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就是那个在各路排行榜组团出道的不法持械分子?”   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的代表人物,剑阁的第一大象征便是阁主欧冶子,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缥缈无踪的铸剑师。其次便是剑阁十剑,每个人都以一柄古代名剑为代号,代表着剑阁制霸全监狱的绝对武力。   哪怕是在四大公会中,各项数值也不太平均,其中剑阁便是以武力值出名,十剑中随便派出哪一剑,都足以傲视群雄。不过白渐潇的确没听闻过其中还有如此“娇小”的一柄剑。   尹橙没察觉自己的身高被鄙视了,举着承影剑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炼剑方式,我的最为特殊,我的剑是以施加在我身上的‘伤害’为食的。我受到的伤害越多,它能爆发的威力也就越强,你之前已经看到了。”   “那样不会导致你刚开始只能被动挨打吗?”白渐潇问。   “嗯,”尹橙点点头,“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这把承影是欧冶子大师炼出的最后一把剑,是以我的影子为材料锻造的。但是剑的杀伐之气太重,影子附着在上面,渐渐就变成了你看到的这个如恶鬼一般的模样。本来我可以直接让影子附在这具身体上作战,但他现在太过暴虐,附身太久的话会损伤这副躯体……因为欧冶子大师突然失踪,现在我还没有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那么贺华庭又是怎么回事?”白渐潇问。   “他是我的猎物。”尹橙轻轻摩挲剑身,随手摘掉了黏在上面的花瓣,“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挑选一个十分卑劣的灵魂,养在我的身边。他将会不断地对我施加伤害,而影子的愤怒将会不断累积。等到这个灵魂彻底堕落,显示出最卑鄙的一面时,就会成为影子的美餐。”   “好神奇,居然有人会以这种东西为食。”白渐潇啧啧称奇。   尹橙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炼剑的办法,你不觉得奇怪就好。”   白渐潇看着他苍白的小脸蛋和大大的黑眼珠子,自己都恨不得上手捏一把,要说贺华庭那样的人会忍不住对他下手,那真是十分可以理解的。如果发现一个可以随意施加伤害,怎样都不会还手的“沙包”,有多少人能忍住心中的邪念呢?这还真是十分考验人性。   “我们也上去吧。”吃了顿饱餐,瘦拎拎的尹橙也显出点红光满面,“陆之穹应该已经走了。”   他倒是挺善解人意,白渐潇心想,我不想见陆之穹的态度,居然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尹橙从两个口袋里各掏出一把纸条,其中9张是陆之穹留下来给他的,另外5张是从斯旺小姐身上搜出来的,加起来一共14张,刚巧够他们两人上天台通关。   “不对,还有1张。”白渐潇从口袋里挖出1张纸条,“这是刚才我打破镜子出来后拿到的。”   他们看着那张孤零零的纸条,都意识到了它意味着什么——本来贺华庭是完全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的。   “看起来周围的玩家已经全被斯旺他们消灭了,多的5张也只能浪费了。”白渐潇叹了口气,“走吧,扶我一把,我们上楼。”   直到六楼的楼梯口都平安无事,正当他们要推门之际,身后却传来了声音:“开门之前,先做一个选择吧。”   白渐潇心中大骇,这油腻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回头一看,那个名叫洪庸的班主任就站在楼梯口对自己微笑。   这还不是他惊骇的全部理由,最可怕的是,刚才还扶着他的尹橙,突然不知去向!   “不要怕,你们马上就要通关啦,现在是茶话会时间,”洪庸慢悠悠地往上走,“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   白渐潇靠在门上,试图拧开身后的把手,可惜门纹丝不动。   “这是一个关于量子力学的有趣故事,在盒子被打开之前,猫会处于生与死的叠加态。当你观察到猫的那一刻,生或者死,才会被决定。”洪庸微笑道,“天台上的杨早早就像那只猫,在你打开门前的,她是处于生死之间的一只量子幽灵……”   “老师,现在不是谈论这些问题的时候吧?”白渐潇打断他的废话,暗中用精神力展开攻击。   然而NPC不同于玩家,他们似乎没有可以称之为“思维”的东西。洪庸的手在空中大力一挥,仿佛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激动地嚷道:“不要试图用你的思维解构我!”   攻击失败,白渐潇倒也没有慌张。反过来说,洪庸的出现,反倒证实了他对这个世界“真实面目”的猜想。   “萧见白同学,做一个选择吧!”洪庸快步冲上来,面红耳赤手舞足蹈,“杨早早是生存还是毁灭,就由你来决定!”   ※※※※※※※※※※※※※※※※※※※※   话说这文不会有替身、白月光、第三者或者多角恋之类的情节,大家可以放心看~   不过情感的波折肯定是会有的,嗯。   明天从早忙到晚没时间码字,请假一天。 第59章 你来人间一趟   “做选择是什么意思?”白渐潇问。   洪庸的吊梢眼眯起来,枯瘦的手在褐色的公文包里摸索了一番, 摸出了一本鼓囊厚实的笔记本, “我曾经是这所学校的老师,那大概是, 嗯, 我想想,20年前的事了吧。”   白渐潇心中讶异, 20年前?那为什么洪庸还会在剧情中出现?难道他们经历的剧情已经是20年前的事了吗?   “夏优杨早早与你是什么关系?”白渐潇不动声色地问。   “她们是我的学生,应该说, 曾经是。”洪庸解释道,“20年前,我曾在这所学校工作,正巧当了高三一班的班主任, 结果当了还不到一年, 你知道的,夏优就从这座楼上跳了下去。她的父母被这件事逼疯了, 每天都来学校闹事, 那会儿我还是个青年教师, 承受不了压力,便引咎辞职了。”   “这个游戏真正的主人是你对吧?”白渐潇问。就像第一个游戏的燕燕一样, 每一个游戏的中心都存在一个天使掌控整个游戏的运行。如果游戏的主人不是夏优, 那么这个游戏的真正目标便也值得深思起来。   “是我。”洪庸痛快地承认了, “离开学校后, 如你所见我成了一名作家。本来那段学校经历我都快忘光了, 直到前不久收拾抽屉时,我找到了一本有趣的东西,你看。”   白渐潇接过笔记本翻开来查看,扉页上赫然写着夏优杨早早,之后的每一页都粘了数张小纸条,一本粗略翻过去,小纸条少说也有一千多张。这个活儿很繁琐,粘的人却很仔细,每个角都粘得很平整。白渐潇手中握着的那十张纸条,也慢悠悠地飞了回去,自动回到了笔记本上一些空白的位置。   “这本本子是夏优死后我带走收藏的,却没仔细看过,”洪庸摇头叹息,“现在翻看起来,里面有多少美丽的故事啊!如果不是这些记录留存下来,世人怎么能想到一个跳楼去死的女孩会有那么多激烈复杂的心事呢?所以我觉得我得整理这些小纸条,把它们写成一本书。”   洪庸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稿纸,最上面一张写着这本未完成的书的名字——《你来人间一趟》。   说到此处,洪庸一直显得十分诚恳,白渐潇不解地问:“行,就算你要写一本书,把我们抓进来算怎么回事?”   “你听我慢慢说,”洪庸道,“想写成这本书,光这些纸条是不够的,我时隔多年又回到了这所学校,你看看,曾经崭新的校园已经变成了这种破败的样子。我访问了当时的老师,找到了一些以前的同学,甚至冒着挨骂的风险拜访了夏优的父母,可是啊,最关键的一个信息居然失踪了!”   “什么关键信息?”   “好像集体失忆一般,谁都说不清楚杨早早后来怎么样了,去了哪里,这样一个关键的人物,就这样从我的小说里失踪了!”洪庸的情绪亢奋起来,挥舞着那叠稿子,“只差结尾了,杨早早会怎样做呢?究竟是追随着心爱的女孩一起跳下去呢,还是怕死一个人逃开呢,完全想不明白啊!写不出结局的话,这本小说就永远完成不了了……”   “所以你让我们这些玩家来帮你选择一个结局?”白渐潇无奈地问,“我们的选择,会对游戏通关造成影响吗?”   “当然不会!说实话,设计这样一个游戏已经让我很困扰了,”洪庸抓着头发,神色纠结,“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创作而已。”   白渐潇忍不住又想起了燕燕,他们这些天使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既像人类一般有自己的记忆和烦恼,又在某些地方完全不像人类。他所经历过的如此接近真实的一段故事,这些故事里的人们,又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呢?   见白渐潇不语,洪庸抓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快做选择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了!”   白渐潇被他推得踉跄一步,后背贴在门上,却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手指搭在下巴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嗯,让我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洪庸急道,“要么活,要么死,难道经历了这么多,还不足以让你做出选择吗?”   “你不是个好作家。”白渐潇冷不丁地说。   “什么?!”洪庸大惊,又露出愤怒的神色,“你说什……”   “我选择让杨早早死,”白渐潇打断他的话,“既然说好了一起自杀,就不能半路反悔,反正我是这样想的。不过嘛,其实无论让她死或是生,都没有任何区别,对不对?”   在他说出死的那一刻,天台的门应声而开,白渐潇向后一退,鼓荡的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天台上空无一人——当做出选择后,生与死便已经注定。白渐潇不用看,就知道杨早早已经从六楼一跃而下,与夏优躺在了一起。   洪庸追了进来,逼问道:“刚才你那句话,我不是个好作家,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白渐潇拖着断腿,失去了和他纠缠的耐心,慢慢往天台边走去,“夏优和杨早早的存在,她们的性格,她们身上发生的故事,甚至她们的外貌都是拼接而成的。而拼接的原料,就是我们这些玩家。”   洪庸沉默不语,只是跟着他往前走,他们走到天台边,一起看着涌动的深渊。白渐潇的手撑在栏杆上,毫无怜悯地看着楼下并排而卧的两具尸体:“杨早早与夏优的故事,到处都是怪异和不合理之处,我却一直没想明白违和感出在哪里。不过听了你刚才的话,我算有点想通了,她们的故事就像四处剪下又贴在一起的剪报一样,是用不同的故事拼贴在一起的,我说得对不对?”   “哈……”洪庸干笑了两声,“你还真是挺敏锐的。”   “如果你发现自己关于高考的,关于被性骚扰的记忆,”白渐潇回敬了一个同样的冷笑,“被拼贴进了别人的故事里,也会觉得膈应。一开始我只是觉得自己和夏优相像而已,直到我听了尹橙的故事,才发现他的一部分人生也被你拼贴进了这个故事……不,与其说是拼贴,倒不如说这个故事是我们自己演绎出来的!我们在剧情里的那些表现,恐怕也会被你写进故事里吧?”   “还有呢,还有呢,多说点!”洪庸情不自禁地拿出一支笔,开始刷刷地记录起来,“萧见白同学!你真的很棒!你的性格真是太有趣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灵感!”   白渐潇拿出了从一开始就收进怀里的那张夏优的照片,“人的表情是一个完整的系统,当你完成一个笑的时候,需要调动53块肌肉。光是嘴巴翘起,脸上的其他部件却一动不动,可不会让人觉得是一个笑,只会觉得怪异和恐怖而已。这张脸上的嘴巴、鼻子、眼睛、耳朵……都来自不同的玩家,仔细看的话,这个鼻子应该是斯旺小姐的,这双眼睛很像刚进入游戏时站在我左边的一个女玩家,这双纤细的眉毛,是秦嘉的不会有错。另外,肤色的话应该是取自我对吧?”   陆之穹曾说,能轻易拿到的线索不会是重要的线索,所以他一开始也没那么在意那张照片,可其实上面就隐藏着最重要的提示!凭他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如果一开始就好好研究这个线索的话,说不定早就发现一些眉目了,都怪陆之穹……想到那个名字,白渐潇觉得浑身伤口又痛起来,恨不得把人搁后槽牙那儿细细嚼烂了,才能解心头之恨。   他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只有一个人了,必须加倍小心,绝不能轻易放过任何线索。   “我想,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证明,根本没有什么学校什么教学楼,我们一直存在于你拼贴出来的小说里!”白渐潇一巴掌把夏优的照片糊到了洪庸脸上。   “完美!你已经解开了最终的谜团,那我也没什么好像你隐瞒的了,”洪庸拍掌大笑道,“就让你看看真实的世界吧!”   狂风暴雨在他身边停滞,如每一次进入剧情一般,白渐潇根本来不及反应,四周的情景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长期处在昏暗的环境中,眼前骤然一白,他情不自禁遮住眼睛,好一会儿才习惯这个房间的光亮。   这是一间纯白的房间,约有4×4平方米那么大,四面都是空白的墙壁,没有任何光源,房间里却到处都很亮堂。角落里放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写字台,洪庸就坐在椅子上,桌上仅有一叠纸和一支笔而已。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还真是出奇的单调啊。   “欢迎来到我的创作室,”洪庸拿笔头搔了搔脑袋,“感觉怎么样?”   白渐潇四处望了望,“就这么大,没有门和窗户吗?”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创造出来。”洪庸在纸上写了点什么,空白的墙上便出现了门和窗,白渐潇打开窗,发现外面是看不见尽头的一片纯白,他打开门,门外是另一个纯白四方的房间。   “门窗或是别的什么,我当然可以创造出来,但这毫无意义。”洪庸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我每天就枯坐在这里,对着一面纯白的墙壁,想啊想啊,今天要写什么,明天要写什么……可是我想不出来,我没有可以写的回忆啊,我也没有可以被称为生活的东西!”   “所以你就把玩家拉进来,把他们的记忆拼贴成背景,然后让玩家自己进入,替你完成剧情的发展?”白渐潇鄙夷道。还有什么比一个灵感枯竭四处抄书的作家更让人不屑的呢?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只有这一片空白,空虚到甚至让人感觉可怜。   “那又有什么错呢!创作本来就不是无中生有的魔法!”洪庸激动道,“你看到的那些大作家,也不过是把自己的生活,和从其他作品中获得的灵感,全部放到自己的作品中来!我只不过是做了同样的事罢了。”   “……”白渐潇无语地看着他,心想哪怕人家厨师做菜还知道搭配不同的原材料,控制火候精心烹饪出来呢,你就直接这里一刀那里一刀,把血淋淋的生肉拼一盘子端上来,顾客能觉得好吃吗?   洪庸急于证明自己,从脚边搬起一大摞装订好的书,“你看,迄今为止我已经完成了非常多了不起的作品!这本《屠夫不过逾越节》,那场游戏进来了三个连环杀人犯,死了十六个人,太精彩了!再看看这本《我在监狱当爱情骗子》,多有现实意义的作品!”   白渐潇瞥到他手边那本未完成的《你来人间一趟》,“那我们这本呢?你觉得怎么样?”   “这本太让人遗憾了,本来可以是一本杰作的,”洪庸遗憾地挥了挥手,“如果我能读取陆之穹的记忆就好了,肯定很精彩,在我们这儿他可是传奇人物……”   “什么意思?”白渐潇感到了一丝不对,陆之穹的记忆没有被读取吗?   “呃,陆之穹很特殊嘛,”洪庸的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我也没有办法把他的任何部分加入剧情,他的序列比我高来着……”   “什么序列?说清楚。”白渐潇急切起来。   洪庸捂住嘴摇头,“不行,我们身上有禁制,就算我想告诉你,我也根本不可能把真相说出口。”   白渐潇强行忍住了再问下去的冲动,一方面知道逼问npc的意义不大,另一方面他恶狠狠地想,陆之穹关自己屁事,真是吃饱了撑的去关心他!   “太遗憾了,他没有从楼上跳下去,有好几次都差点成功了。”洪庸仍在懊恼,“本来我还想看看他会怎么选择呢。”   “嗯?”   “我会给每个从楼上跳下去的玩家一个自由行动的机会哦,”洪庸神秘地笑道,“他们可以选择回到楼上,把自己的同伴诱骗下来,就像秦嘉一样。也有的玩家会选择回到楼里,远远地帮助同伴通关呢——但其实他们不知道,自己就是被同伴故意害死的。总之,是个很有趣的人性考验,而且偷偷告诉你,做出秦嘉那样选择的人,是最多的哦。”   白渐潇不禁一阵恶寒,也不知道在楼里遇到的那些玩家哪些是活人,那些是混在活人堆里的死人。不过要是活人都像是贺华庭那样的,那活着跟死了好像也没有特别大的分别。   “不过,最少的还是像你这样的人,”洪庸的口吻亲热起来,“像你这样能看穿这个世界的本质的人,所以我会给你嘉奖——把手伸出来吧。”   白渐潇意识到了什么,“这也是巴比伦关卡?”   “这里是二层哦。”洪庸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勋章,“喏,这个给你,第一个看破游戏‘本质’的玩家,可以得到巴别塔勋章奖励。”   不由分说,洪庸就把勋章塞到他手里,白渐潇的左手背上再次浮现那道印记,这会儿下面的星星变成了两颗。   拿到勋章他是挺高兴啦……不过话说回来,巴别塔是这么好进入的吗?他的头两个游戏正好都是,还都拿到了勋章,这是不是也太巧了一点?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从门或者窗出去就行了。”干完副业,洪庸咬着笔头,继续埋头写他的大作。   出于某些原因,白渐潇并不急着离开游戏,他磨磨蹭蹭地凑过去偷看稿子,随便找了个话题:“你打算怎么写这本书的结局?”   “结局嘛……我已经找到完美的了,”洪庸拿笔点了点纸页,“就用陆之穹打出的结局。”   再次被迫听到这个名字,白渐潇犹豫再三,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陆之穹的结局是怎样的?”   “你想看就看吧,没问题哦。”洪庸把稿纸递给了他,“和所有人不同,陆之穹的视角很奇怪。你们所有人都是站在杨早早的角度上,考虑要不要去死,只有他似乎特别和夏优共情呢,他说——”   “下面那么黑,还是让杨早早活着吧。”陆之穹靠在门上说,“我说你们这些作家呀,不要整天搞这些风风雨雨的,搞得心理阴暗了都,多晒晒太阳不好吗。”   说出“活”的那一刻,门在他身后打开,外面是碧蓝如洗的晴空,空气清新凉爽,一地水光明亮,倒映着海阔天空。少女站在天台的边缘,抬头看着天,如一棵挨过了狂风暴雨的植物,正舒展着枝条沐浴阳光。   “嗯……你、您没什么想说吗?”洪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比如说,这个世界的本质什么的……”   “你这里巴别塔勋章的规则是先到先得对吧?”陆之穹双手插在口袋里,沐浴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我没什么好说的。”   杨早早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怀中抱着一本厚实的笔记本。   陆之穹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没事了,已经结束了。”   女孩已经哭红了双眼,满脸都是泪水。她的长相普通,唯独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琥珀色眼睛。   如果白渐潇一开始看到的是杨早早的照片,也许早就能解开谜团,因为杨早早的眼睛正来自于他。   “真漂亮,”陆之穹伸手替她擦掉泪水,指节抚过她湿红的眼角,“不要用这双眼睛哭,我看得心都要碎了。”   杨早早不知所措地止住了哭泣,睁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男人,他明明是在笑,看起来却很悲伤。   洪庸站在后面,犹豫地问道:“这个,那个……大人,能为我的书取一个名字吗?”   “取名啊,”陆之穹从杨早早手中取过那本笔记本,随便翻了翻,便指着最后一页道,“就这个吧。”   那是杨早早写给夏优的最后一张小纸条,被粘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于她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那之后,夏优便从楼上一跃而下。   “To YOYO:最近一直在下雨,已经很久没晒到太阳了!这是我最喜欢的诗,抄写给你,等天放晴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   陆之穹睁开眼睛,旅馆的房间里暮色昏沉,窗帘浮动,吹来了金黄的风。监狱虚假的天幕上,那轮赤红的残阳,正一点点沉入远方群山般高耸的狱塔。   他们的手紧紧交握,身体热乎乎地挨在一起,仍保持着进入游戏前的姿势。   不知道在游戏里经历着什么,白渐潇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青筋突起,指节泛白,好像小孩子握着心爱的东西不肯放。   大概是从游戏里得知不能松手的规则后,他就一直这样无意识地紧紧抓住自己吧。   陆之穹一根根掰开白渐潇的手指,动作缓慢却坚定。白渐潇的精神仍在游戏中,手却仿佛感到了什么,虚空中抓了抓,却什么也没抓住,只好孤零零地垂下来,依旧维持着紧握什么的姿势。他的指节细瘦而修长,关节处因为用力泛着淡淡的粉色,白皙的手背可以看见青色的脉络,翻过来看手心,掌纹十分浅淡,代表生命、姻缘、事业的三根线都不长。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双适合十指相扣、亲吻舔舐、紧抓床单的手,如果可以,陆之穹很想握着这双手,亲吻千百遍。   仅仅是想想。陆之穹用了极大的意志力站起身来,离开房间,关紧房门,步入了日落黄昏的街道。   他也愿意沐浴暖风和阳光,牵着心上人的手,一起走在大街上。   他也想要长久地仰望太阳。   只要这是白昼。 第二卷 ·你来人间一趟·完   ※※※※※※※※※※※※※※※※※※※※   没想到这一章写了那么久,这一卷也把阵线拖得那么长。尽管还有很多不圆满之处,好在想写的东西都写了。带着一点遗憾和一点满足,向第三卷 进发,下一卷想写得欢快活泼一点(陆:我的欢快活泼的火葬场??? 第60章 加个公会吧!   傍晚,糖果店。   作为一个有着严格收费标准的固定资源点, 自由联合提供的服务不可谓不好。在发布任务的天使身边, 设立了一排舒适柔软的床位, 供玩家进入游戏后安放身体, 周围有一圈纱帘隔绝视线, 还有自由联合的成员在周围警戒, 负责保障安全。   想要进入游戏的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眼看上一轮就要结束,纱帘后的床上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紧接着一群玩家疯了一般跑了出来, 神色都跟中了邪似的惊骇万分。   自由联合的成员吃了一惊, 急忙逆着人流钻进纱帘中查看。   “怎么回事?”一个成员问,“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都跟见了鬼似的。”   “怪了,明明进去的是20个人, 怎么刚才跑出来的只有19人,还有一个人呢?”另一个成员奇怪道, 他挨个床位检查过去,忽然发现地上有一根黑乎乎的东西, 吓得发出了同样的鬼叫,“啊啊啊啊——快看这个!”   地上是一根黑色羽毛。   众所周知,天使的羽翼是纯白的, 在这个监狱中, 黑色的羽毛只可能属于一个人——殷千翎。   这位爷, 在杀神榜中排行第三,号称“羽神”,平时抓紧一切能招展他那双翅膀的机会,拍着翅膀扑腾乱飞,重力是他的一生之敌。所到之处奉行三光政策:烧光、杀光、抢光。能力指数:SS,危险指数:S。   两个自由联合成员仿佛见了鬼,都情不自禁地抬头向天花板望去,只见牢不可破的天使房屋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从下往上只能看见一片昏黄的天,沉沉的夜幕正欲低垂。   “弱小,愚蠢,自私,恐惧。”殷千翎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浪费时间陪这群蠢货玩了那么久,陆之穹到底死哪去了?”   屠戮目视前方,闭嘴不语,心里清楚主人发话的时候只需要当一个沉默的树洞就够了。   殷千翎的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就靠这么一个受力点,整个身体完全飘浮在空中,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鬼魂。   屠戮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想法,觉得肩上靠着的是一只搭便车的小精灵,那么轻,像是落了一只蝴蝶或者蜻蜓。他听说殷千翎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是中空的,还听说他玩得很开,似乎跟谁都可以……   他魔怔一般,将宽大的手掌放在了殷千翎的侧腰上,果然,摸到了他根根清晰的肋骨,又轻又薄,如同飞鸟的骨骼。   “别乱动,痒,”殷千翎侧过头来,一点没生气,反而还在他耳边轻声笑道,“你才帮我做了多少事,就想要奖励?”   屠戮“咕噜”咽了口口水,不知是羞愧还是别的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殷千翎捏了捏他的耳垂,轻轻向他的耳孔里吹了口气:“帮我找到陆之穹,奖励你十分钟,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权力。”   屠戮激动得浑身发颤,想也不想便叫道:“是!”   殷千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感到屠戮的手在乱摸自己的腿,这傻逼,给我等着……陆之穹的感应能力相当烦人,只要自己暴露出一点气息,就绝对会被他捕捉到,然后在他靠近之前迅速闪到十万八千里远。他不得不收敛了全部气息与能力,靠这个白痴坐骑跟着能量感应装置乱找。   突然,捏着他腿的手收紧了,还有了滑进裤管里的趋势,殷千翎头上青筋一跳,正准备发作,却见屠戮激动地指向小巷,“找、找到了!”   “晚上好。”陆之穹靠在小巷的墙壁上,挥手打了个招呼。   他看起来并没有躲远,反而在这里等候多时。殷千翎顿生警惕,不由抬头看了眼天,今天太阳从东边落下了?陆之穹居然会主动找自己。   “主人,我帮您找到他了……”屠戮露出了一个居心不良的笑容,“您看……”   “哦,”殷千翎转过头,“十分钟是吧,你可以开始跑了。”   “啊?”屠戮吃了一惊,“您不是说,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   “你有十分钟的时间逃跑,如果没有逃出我的攻击范围的话,你这条狗命我就收下了。”殷千翎踮起脚尖捏住他的下巴,“看你的表情,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唔——唔唔唔,没有!”屠戮吓得面色如土,殷千翎一松开手,便手脚并用屁滚尿流地往反方向逃去。   “你怎么那么坏?”陆之穹在小巷里招了招手,“过来,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他吆喝的样子仿佛在招猫逗狗,殷千翎心中不爽,轻轻在地上一跃,身体轻盈得像是一阵风,掠出十余米,转瞬间就欺近陆之穹身前,飘浮在空中俯视他:“什么狗事你找我?”   “售后服务,”陆之穹朝他挤挤眼,“我的翅膀好用吗?”   “当然好用。”殷千翎心生警惕,“问这个做什么?”   “嗨,我们什么交情,难道我会害你?”陆之穹笑眯眯的,“想不想再做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上一次你露出这种恶心表情的时候,我被你坑走了整个河湾区的管辖权。”殷千翎呵呵道,“有屁快放!”   “我最近身边多了个人,你应该知道,不是还想过来瞅两眼吗?”陆之穹不笑了,一本正经道。   “对啊,叫萧见白是不是?你们才认识几天就好上了,你又打什么算盘呢?”   “别提了,分手了。”陆之穹露出不堪回首的神色,“但人还是好好的一个人,资质卓绝,大有前途,要不是我现在没组织,肯定要把他纳入麾下,日夜疼爱……”   他说话的神色,活像一个推销印度神油的黑心小贩,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可疑。   “所以呢?”殷千翎绕着他飞了两圈,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既然我不能拥有,那肯定要把他让给我的好兄弟了,”陆之穹真诚的双眼直视他的眼睛,“我敢保证,假以时日,白白绝对会成长为最顶尖的精神系高手,这样的人才狩天的boss不考虑一下吗?”   “我明白了……”殷千翎单手握拳击了下手掌,心顿时敞亮得跟面明镜似的,“你又把我当傻子对吧?!”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傻子!”陆之穹痛心疾首。   “从我们遇见的第一天开始!”殷千翎咆哮道。   “那都是过去的我犯的错,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陆之穹很严肃,“我认真的,你不快点下手的话,很快剑阁的人就会把他拐走了,人要是跟了剑阁,你可别怪兄弟我没给你引荐。”   “剑阁怎么会淌这趟浑水,他们不知道跟你扯上关系绝对没好事吗?”殷千翎压根不信。   “反正你爱信不信呗,”陆之穹耸了耸肩,“言尽于此,再见。”   殷千翎抱着臂,目送他离开,冷不丁道:“主动把小情人送到我手里,是怕唐渊对他下手是吧?”   陆之穹的脚步顿了一下,倒也果断承认了,“嗯……不过那是次要原因。”   “主要原因呢?”殷千翎追在他身后,打破砂锅问到底。   “主要原因嘛,”陆之穹摸着下巴,沉吟道,“人在你那里的话,对你的厌恶之情大概能抵消我忍不住去看他的冲动吧……哎哎哎,别打人啊!”   “陆——之——穹——”殷千翎眼冒凶光,魔龙狂吼,从后面疯狂摇晃他的背,“想打架吗?别以为现在你弱得一笔我就会放过你!!!”   “别闹,要是我死了,你的翅膀可没法用了。”陆之穹哎哟叫饶,“再见啦小羽毛,记得要帮我好好照顾他!”   “你等着吧。”殷千翎黑着脸,呵呵笑道。   十分钟到。屠戮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汗如雨下,双腿沉如灌铅。利用强化后的身体素质,他足足跑出了十公里远,怎么也该跑出殷千翎的攻击范围了吧?   他沉沉喘息之际,忽然脖子上痒痒的,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根黑色羽毛,屠戮的心一下子就掉到了地心里,浑身僵硬几乎麻痹,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巨大的黑色翅膀在收拢时带起一阵旋风,殷千翎合拢双翼从高天坠落,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撑,便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身前,脚尖离地尚有一丈远。   屠戮闭上眼睛等死,只是他还想做个明白鬼,不甘心地问:“你的攻击范围……怎么可能……”   “蠢货!”殷千翎扇了他脸一巴掌,因为体重太轻,这个耳光打得也是轻轻的,“凡是在天底下,就是老子的攻击范围。现在给我收拾收拾你的狗命,带我去找萧见白!”   同一时刻,借着山间如霜的月色,尹橙背着重剑承影,回到了阔别许久的故里。   剑阁位于山野之中,地处群山合抱的一处谷地,想要入阁只有一条路,便是通过狭隘的天堑“剑门关”。   每日剑阁都会派一名高手在剑门关镇守,从建立以来有且只有这一人,而剑阁从未被攻破过。两侧山崖上题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八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题字者正是剑阁阁主欧冶子。   “谁?!”守关者极为灵敏,隔着数百米就看到那个背着重剑的矮小少年,厉声喝道,“立刻停下,否则后果自负!”   尹橙停下脚步,便有一道光照在他脸上,照出一张年轻冷漠的脸,白生生的是肤色,黑沉沉的是眼睛。   “大、大……”守关者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紧接着激动的热泪便盈上眼眶,“大师兄啊——你终于回来了!”   “嗯。”尹橙向他笑了笑,“这次回来,我想要找一个人。”   而此刻,被两大组织盯上的白渐潇对这一切还浑然未觉,他茫然地地蹲在深海33号的电梯口,背上背着一个小背包,里面装着他的全部家当。四人监狱他根本不想回去,陆之穹的家,床还没睡暖,就被赶走了。他成了丧家之犬,惶惶然不知归处,夜风凉凉地吹来,他颤抖着抱紧自己的双臂,坐在了电梯口,望着天发呆。   根据他看过的众多电视剧的套路,一般进行到这个地步,被甩的那方大概会呆呆地坐在情人家门口,吹着冷风暗自神伤,然后第二天早上,铁石心肠的情人打开门,就会发现门口睡着一个彻夜等待的人,接着就是重归于好的戏码……   白渐潇被自己的想象搞得一阵恶寒,站起来踹了脚电梯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天大地大,就不信没个能呆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商业街上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200积分一晚的豪华套间内,白渐潇穿着真丝睡袍,摇晃着红酒杯,面前是一片通透的落地窗,映着监狱没有丝毫灯光的夜晚。   终于找对感觉了,白渐潇咂了口红酒,这才是我人生正确的打开方式嘛!   至于被浪掉一半的积分……咳,赚钱的事明天再说吧。   他打开了酒店的平板电脑,监狱论坛里首页飘着一个大红加粗的帖子:自由联合主办,每年最大的公会招新——七星招聘会,就在明天!想要加入强大的公会吗,想要施展自己的才能吗,点击查看详情——   白渐潇点了进去,看到楼主娓娓而谈:   这次的七星招聘会,绝对是几年来最大的一届,给你四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一定要去!!!   第一,经过改组后,Amor的方针终于有所改变,这是建立以来Amor首次对外公开招募!想了解这个监狱中最神秘的组织,这是不可错过的机会!   第二,据说剑阁十剑中的一位会亲临招聘会,究竟是哪一剑呢?是清俊优雅的纯钧大人,还是冷若霜雪的龙渊大人……铁打的笼子关不住水做的鸡,各位有家室的朋友们要注意看好自己的对象,千万要保持理智啊!不多说了,楼主前排先占个座,高价收纯钧大人的签名……   第三,被狩天录取的新成员将当场获赠boss的黑色羽毛纪念品一份,最近恰好是掉毛季,据楼主推断,是真品的概率很大!我知道大家嘴上说着不想要,但心里肯定很好奇羽神大人翅膀的触感吧!   第四,自由联合推出了新干部培养计划,就算你没有强大的武力,只要你对监狱的建设发展有独到的见解,对建设囚犯友好型监狱有着巨大的热忱,就可以报名参加笔试。顺便兜售楼主独家的一面二面经验,20积分一份,保准助你飞黄腾达!   看起来还蛮有意思的,白渐潇无聊地刷着帖子,心想反正没事干,不如明天去看看这个招聘会好了。想要在监狱里吃得开,或许加个公会也是不错的选择…… 第61章 七星招聘会   监狱中最基础的建筑呈现出六边形状,被称为“蜂巢”, 每层都能容纳上千玩家, 而每幢建筑都足有三十层。在六边形的中央, 是一系列功能性建筑, 比如食堂、浴室、商业街、广场等等, 甚至还有个绿树葱茏的小花园。   囚犯甚至可以一辈子生活在一座蜂巢之中, 基础的生存需要都能被满足。玩家聚居区就是由这一座座蜂巢组成的, 没有人说得清到底有多少幢蜂巢,在虚假的天空下, 这群庞大而臃肿的怪物供养着形形色色的囚犯, 囚犯也反过来源源不断地向监狱输送养料。   进入游戏外的空余时间, 囚犯们可以选择到工厂工作,赚取微薄的薪水。各式各样的工厂分布在聚居区周围,厂长一般都是天使,管理人员却是玩家, 阶级的压迫与斗争和外界别无二致。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一条条粗大的传送履带,从各个蜂房把一脸麻木的囚犯输送到工厂区, 晚上再原封不动地输送回去。这些履带同时也负责运输商品和原材料,囚犯往往只能站在商品的空隙处, 像一些被强塞进去的微不足道的零件。   在缝纫厂辛苦地工作一天,薪水大约是10积分。在建筑工地搬一天砖,薪水大约是20积分。但这都比进入一次游戏要强得多, 至少稳定而安全, 远离死亡的阴影。   如果能加入一个公会, 那么境况就会好得多,特别是能加入自由联合旗下的公会,就有可能在监狱谋到一个管理层的职位,这几乎是很多玩家毕生的目标。   白渐潇来到隔壁蜂巢的七星广场,就看到了一片热火朝天的人山人海,特别是自由联合的太阳旗帜下,人多得能赶上春运的火车站。另外三大公会也是人满为患,气氛却严肃得多,似乎走到那些飘扬的旗帜下面,连呼吸都要格外谨慎小心。   白渐潇挤在人堆里随便逛逛,顺着台阶往上走,七星广场足足有三个逐渐升高的大平台,恰好为不同的公会区分了等次。下方平台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公会,等阶不会超过C,常常是一群奇装异服的能人异士坐在路边小摊上,举着花花绿绿的招新海报,扯着嗓子卖力吆喝。   中间平台是A、B级公会的招聘场所,每一家都建了自己的临时基地,风格各异的建筑整齐地排行在一起,在其中行走的囚犯也明显体面得多。   上层平台就是四大公会的地盘了,他们各占据一个角落,彼此泾渭分明互不相犯,因为隔得太远,白渐潇只能看清四大公会的旗帜,具体怎么个情况就不清楚了。   不过他也不在乎,他本来对加入大公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特别是遭遇斯旺一群人后,更是对Amor这种组织相当有意见。   他目标明确地挤上中间平台,找到了一家名叫“如风我闻”的组织,他们的标志是一个耳朵,代表无所不闻无所不知。   现在他的头等目标是找到那个叫陆璐的女明星,只有找到她才有可能找到对外联系的方式,光凭自己的力量在偌大的监狱找人难度太大,而经过一番资料搜索,他发现有些组织正好非常擅长这项工作。   如风我闻的负责人是个绿头发的男人,长着一双鱼泡眼,活像只青蛙,他双脚.交叠着翘在台子上,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油,一副“莫烦老子”的样子。   “你好,”白渐潇上去打了个招呼,“我是来应聘的。”   负责人抬起头,白渐潇这才注意到他眼睛周围浅浅的银色花纹,原来他也是一个猎头。   “你谁?”负责人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我们组织不招没有名气的人物。”   “……”不愧是A级公会,态度这么吊。白渐潇好脾气地露出一个微笑,“是这样的,我叫萧见白,是一个精神系能力者……”   “什么系也没用,知道我们组织叫什么吗?”负责人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始终没有正眼打量他。   “如风我闻。”白渐潇道,“全监狱最大的情报组织,号称地上吹的每一阵风,都是你们的耳朵。”   “这就对了,只要是稍微有名气的高手,就绝对不会逃过我们的情报网。”负责人用小指挖了挖耳朵,“我没听过你的名字,只能说明你还不够格。”   “嗯……我才进了两个游戏,你没听过我的名字很正常。”白渐潇告诫自己要耐心,恳切道,“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测试我的能力看看。”   从第二个游戏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进化到了什么地步。看陆之穹的反应,斯旺小姐应当算得上游戏中的高手,那么能将她打败的自己,应该也不会太差。   “两个游戏,哈哈哈,”负责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身边的女人说,“你听到了吗?我这边来了个小菜鸟,只玩了两个游戏,哈哈哈哈哈哈,现在的新人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旁边的女人也跟着笑,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往下面一指,“小帅哥,那边比较适合你哦,等在小公会里练完了级,再加入我们也可以嘛。”她朝白渐潇抛了个媚眼,“你长得很对我的胃口,姐姐在这里等你~”   “那加入你们公会有什么条件?”白渐潇不卑不亢地问。   “最少也得通关十个游戏,才能进去面试,不是我对你要求高,”青蛙男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来应聘的还有巴比伦塔的通关者……”   “你是说这个吗?”白渐潇伸出左手,两颗星的巴别塔印记慢慢显露出来。   青蛙男吃了一惊,眼睛瞪得老大,“天哪,你——你这是——”   旁边的女人也倒抽一口凉气,“哇,这也太逼真了——”   两人对视一眼,青蛙男爆笑出声:“哈哈哈,你在哪里做的纹身,真的很像啊!刚玩了两个游戏,就拿了二层的印记,你当我是傻子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的小新人真是太有意思了。”鲜红指甲的女人抹掉了笑出的眼泪,“太可爱了……”   “不行了,我要告诉老李,哎你别把手缩回去,让我拍张照呱呱呱……”青蛙男嘴里突然发出了一连串呱呱的叫声,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老田?”指甲鲜红的女人意识到了什么,惊声朝白渐潇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看到那个无知可笑的新人,依然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那张清俊的脸上,依然挂着礼貌的微笑。他说:“你们的精神世界,浅薄得像纸一样。”   “呱呱呱呱呱呱!”青蛙男涨红了脸,拼命想说些什么,可出口的只有蛙声一片。   白渐潇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对自己的力量也有些不可思议,心想:“应该不仅仅能做到这个程度,多给一些时间的话,说不定可以将青蛙男作为人类的语言能力也破坏掉。”   而且说实在的,就像撕碎一张纸那么简单,全看他愿不愿意罢了。   白渐潇一时兴起干了点坏事,没想到给自己惹了个□□烦,周围如风我闻的成员都围了过来,情况顿时有些不妙。   “就是他,他让老田没法说话!”指甲鲜红的女人控诉道。   四个如风我闻的成员围了上来,将他的退路全部堵住,脸上露出了不妙的神色。   “抱歉,开个玩笑。”白渐潇打了个响指,“现在他可以说话了。”   青蛙男立刻张开嘴:“啊!我擦,我可以说话了?靠!你专门来消遣老子的对吧?!”   “只是证明一下我的能力,”白渐潇被围在人堆里,对青蛙男说道,“你可以不相信巴别塔印记,但是我刚才已经证明了,我的实力在你之上。”   他之前一直相当礼貌克制,唯独说这一句时露出些许锋芒,虽则一人被围困住,却没有丝毫慌张的神色,气势不输半分。   “我们当然不会拿你怎样。”鲜红指甲的女人阻止了正欲挥拳的同伴,笑道,“这里是自由联合组织的活动,你先对我们动手,已经违反了招聘会的规定,我们完全可以让保安把你赶出去。”   “对他那么客气干什么?”青蛙男不满道。   “别急,让我说完,”女人继续道,“但是如风我闻不会忘记你的冒犯,从此以后,我们组织的大门都不会向你敞开。你看到上面那么长的队伍了吗?”   白渐潇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里是上层平台,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人潮涌动,发出一声声欢呼和尖叫。   “通过招聘渠道进入四大公会的玩家千不足一,”女人的嘴角噙起一抹得意的笑,“每年为四大公会提供最多人才的,其实是我们如风我闻。很可惜,你已经失去了向上爬的最好的机会……”   白渐潇似乎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仍旧望着高台的方向。如风我闻的成员也好奇地跟着望去,只见上面突然安静了一瞬,接着如摩西分海一般,人潮自发向两边涌动,空出了一条道路,正是从高台通向他们所在方位的路。   “呃,怎么了吗?”站在最外面的青蛙男一时间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还有点受宠若惊,“那个方向不是剑阁吗……”   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缓缓步下阶梯,身姿挺拔,风神俊雅,最引人注目的是别在他腰侧的那把长剑,绝对不至于让人认错他的身份。   “纯、纯钧大人!”红指甲女人捂住了脸。   虽然空出的道路这头还有许多人,但白渐潇隐约能感到,纯钧的目标就是自己。即使隔着这么远的一段距离,他还是有了种自己被“注视”的感觉,就像雪花落在身上,一刹那的冰凉后又消融,虽然气息难以捉摸,但绝对不会认错那样的存在感。   纯钧很强,与他之前遇到的高手完全不同的是,他的强大没有丝毫侵略感,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自在感。可白渐潇不敢不戒备,默不作声地朝后退了一步,隐入了如风我闻的基地。   正在这时,人群忽然抬头望天,发出了另一阵尖叫。全然展开的黑色羽翼几乎遮蔽太阳,投下巨大的阴影。他下坠的速度极快,众人根本来不及眨眼,便看到黑色的羽翼如夜幕降临,朝着纯钧袭去。   “纯钧大人——”   “小心!!!”   纯钧并未抬头,只是单手拔出了腰间的剑。也没见他如何用力挥舞,黑羽袭来的瞬间却正好迎上了竖劈而上的剑光,一道银白的剑光闪过,只听清脆的叱嘤一声,剑羽交击处亮如白昼,众人都伸手遮蔽眼睛,心中紧张又期待地想,劈中了吗?!   没有,纯钧想,可惜了,差一点。   “是哪条狗,”殷千翎的脚尖正踩在剑刃之上,口吐芬芳,“跟我抢人?!” 第62章 钓狗离山   纯钧用挥剑代替了回答,两人身形极快, 打法又十分绚丽, 顿时银光黑羽战作一团, 只听交击声连绵不断, 速度却快到根本看不清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能力或是道具, 这是最纯粹的暴力对决, 却极度摄人心魄, 叫人不敢呼吸,只能在心中狂吼怎么会有人强到这种不讲道理的地步!而且这样的高手还有两个!   吃瓜群众显示出高度纪律性, 远远退散开来, 围成一个圆形的空地, 任由二位爷施展拳脚。   观战之余,两位不同阵营的大佬在公开场合大打出手,据说是为了抢同一个人,不由让吃瓜群众们浮想联翩。   “变天了, 要变天了,向人间收容所出手还不够, 狩天这是想把剑阁也吞掉……”   “嘘,别乱说被人听见了, 现在叫Amor。”   “到底是什么人物,值得纯钧大人和狩天的boss大打出手?这么强的人怎么会还没有参加公会?!”   “这你们就不懂了,这哪是抢人才, 分明是抢祸水, ”发表高见的那位信誓旦旦, 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她得意一笑,“俗话说得好,冲冠一怒为红颜,哦,蓝颜也是有可能的哦,殷千翎向来玩得很开,地上跑的天上飞的都跟他有一腿,而纯钧大人听说也荤腥不忌,他们两个打一块儿,你们说是为了什么?你们想还能为了什么?”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囚犯们顿时被这通完美无缺的逻辑说服了,“我看刚才纯钧大人好像是朝那个方向走,不知道那位美人会不会在那里。”   他的嗓门很大,人群顿时朝如风我闻的基地看去。白渐潇本来混在人堆里吃瓜看戏,没由来觉得脸上粘了很多视线,脸上还带着“我懂的”的奇异微笑。   “那边那个好帅哦,我觉得我可以……”   “会不会就是他,站在纯钧大人身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是殷千翎我也抢人,啊啊,他看过来了,不行了,正脸比侧脸还帅呜呜呜呜……”   白渐潇一脸黑线,一种久违的熟悉感直窜天灵盖,想当年他和青年才俊王老板但凡一起出境,就有一群女的会拿这种如狼似虎的眼神看自己!   喂,他不想被注意到啊,至少不是因为这种原因……   不过白渐潇是谁,应付不了这种场合真是枉费他高达0.5的攻度(这是白渐潇某日开着小号逛同人网时的重大发现)。他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天真疑惑的微笑:“不好意思问一下……那边打架的两个人是谁啊?”   青蛙男帮他作证,“别看了,这家伙才进过两个游戏,怎么可能和那种大佬扯上关系。”   吃瓜群众顿时很失望,又转过脸去围观,一个个脖子伸得比长颈鹿还长——这不是夸张,白渐潇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玩家的脖子慢悠悠地伸到了一米长,占据绝对有利的看戏位置,站他后面的玩家不满得直踹他屁股。   “应该不会是你吧?”青蛙男领教过他的厉害,有点没底气,“我说,你手背上的那个巴别塔印记是不是真的?要是有大佬帮忙,拿到印记也不是难事。”   “你想多了。”白渐潇无奈地笑道,“要是长得好看就能钓到大佬,我何必在这里辛辛苦苦地找公会呢,你说对吧……”   “白白。”基地的帐篷门突然被拽起一个角,露出了一张小脸,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白渐潇正说着话,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来人正是尹橙。   “谁?!”青蛙男顿时警惕起来。   “尹橙?”白渐潇不解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尹橙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依旧背着那柄重剑,背后的鬼影似乎比游戏中见到的更加不稳定了。   “你同伙?”鲜红指甲的女人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带他走。”白渐潇拉着尹橙就想往门外走,局势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他必须找个僻静的地方找尹橙问清楚。   “你以为这里是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青蛙男三两步跨到门边,守住大门,“你来多少同伙也没用……”   “现在还不是。”尹橙说。   “什么?”青蛙男俯视这个小个子,推了他一把,可居然没推动,自己反而后朝后踉跄了几步。   “现在还不是同伙。”尹橙重复了一遍,见不让走,他也就很节能减排地在原地站住不动。   白渐潇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萧见白,”尹橙转过头来,解下重剑托在手中,“以承影之名,我郑重地邀请你加入剑阁。   伴随着他的话音,透明的小小标志闪出耀目的光亮,一份如假包换的属于剑阁的契约阵法,浮现在重剑之上。   “如果你同意,”尹橙说,“就把手掌贴在契约上。”   鲜红指甲的女人张大嘴巴:“诶,不是,等等,你说——承影?!”   青蛙男到处找自己惊掉的下巴,“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承影?!”   如风我闻的成员在极度的震惊之中纷纷石化,一同石化的还有过度震惊的白渐潇。   不是……你这,发出邀请也得注意场合吧!你同伙、不是,你同伴在外面跟人打架呢,你来人家基地里干这个?!   “抱歉,我还没有想好。”白渐潇僵着舌头说,“我觉得这事就像告白一样,总要相处相处考察一下,才能决定托付终身的对象。”   “说得对,随随便便的话容易遇上烂人。”尹橙不知想到了什么,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那就先带你去我们那里考察一下吧。”   “看……”白渐潇还来不及拒绝,眼前景色迅速变幻,转瞬间如风我闻的蓝色帐篷布就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苍茫群山,古树青藤掩映着亭台楼阁,谷地弥漫的淡青雾霭随着山岚徐徐升起,缭绕如云海仙境。   白渐潇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便能感到一股透彻心脾的清冷肃爽之气,把连日来积攒在身体里的烦躁和郁闷荡涤一空,身体变得如飞鸟一般轻盈。   山风猛烈地吹拂,吹乱了尹橙身上玄色绣金的长袍,他背对群山,又仿佛是凌驾于群山之上的主人,向着白渐潇张开双臂:“欢迎来到剑阁。”   直到两人突然消失,如风我闻的成员都还一脸懵逼,互相看着对方的脸,都看到做梦一样的神色。正在这时,一阵黑色的妖风吹过,如风我闻的基地居然被整个儿吹起,房盖都被掀了,众人僵硬地抬起头,心中只剩一片麻木的冷静。   亲眼看着承影大人上门截人,还疑似目睹了求婚(?)现场,已经没有什么能使他们震惊的了!   不,有一个人就能。   青蛙男呆滞望天,看到一对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倏忽闪现,殷千翎不知为何放弃了缠斗,一挥手掀了他们的房顶,黑羽纷纷扬扬地落下,看来掉毛季的传闻是真的……   “日,”殷千翎脸色十分恐怖,“人被狗抢了。”   那边厢,纯钧被晾在原地,不慌不忙地用衣袖擦拭长剑。   周围的人欢呼不止,以为他把殷千翎给打跑了,纷纷撺掇道:“纯钧大人,快追啊!现在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   “没事,任务已经完成了。”纯钧不仅没追上去,反而把剑插回了剑鞘,“我不喜欢争斗。”   “什么任务?”众人不解地问。   “调虎离山……”纯钧说完,抿了抿唇,想到了小嘴抹蜜的殷千翎,不由修改了措辞,“不,钓狗离山。”   /   “这些建筑的排列,是不是就像一把剑?”下山的路上,白渐潇止不住赞叹,“原来监狱里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这是阁主的设计,所有的建筑组成了一把剑,剑门关的方位就是剑尖。”尹橙说,“是很漂亮,但也很贵。”   “嗯?”   “这些没用的山啊水啊,都是要付租金的。”尹橙板着一张小脸,“我一直比较希望缩减剑阁的占地面积,可惜大家不同意。你在这里看到的每一座小山包,都有自己的主人,如果你加入剑阁,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一座山。”   “天啊……”白渐潇心动不已,虽然这些山都不大,但是那可是自己的山,想他在外面有那么多房产,还都只有70年产权呢……要是加入剑阁,以后出去是不是得穿这种古风长袍呀,见面都抱拳作揖,叫“白峰主”什么的……   “你还会拥有一把武器,”看到他亮亮的眼睛,尹橙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由全监狱最出色的匠人,为你量身打造的一把武器,你之前用的那柄红色的短刀一点也不适合你。”   “是吗,”白渐潇有点不好意思,他始终无法很好地驾驭燕刀,不仅仅是没练过技巧的缘故,还因为燕刀的杀伐之气太重,总会不自觉地引出他心中的煞气。   “我会请干将帮你打造武器,”尹橙说,“除了阁主,他是我们最好的铸剑师。那把刀以后你少用为好,不好好使用武器的话,就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白渐潇看到他背后的鬼影,心想他说得果然有几分道理。   一路顺着青石台阶,从小山坡拾级而下,便来到了主宅,白墙黛瓦,廊腰缦回,很有些江南园林的风味。   “阁主以前是做园林设计的,”尹橙介绍道,“不过背地里还有设计枪支的爱好,似乎还参加过黑帮火拼什么的,总之就被抓进来了。”   白渐潇刚刚顶着窨井盖冒头看到新天地,心想原来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受,忍不住东张西望,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尹橙问。   “没什么……”白渐潇敷衍过去,心想自己果然是被气得迷怔了,怎么走哪里都感觉陆之穹阴魂不散……   “那就进这间屋吧。”尹橙为他推开移门,里面是一间雅致的会客室,“喜欢喝茶吗?”   “麻烦了。”白渐潇点了点头,脱了鞋进入房间。   直到白渐潇进了门,隔壁的会客室才鬼鬼祟祟地冒出一双眼睛,正是阴魂不散的陆之穹。   “你好变态啊!”干将满脸嫌弃,“刚没看清,不过应该是个漂亮妞,我的直觉很准。”   “知道变态就别在这里跟我一起偷看。”陆之穹摁着他的脑袋把他摁回了房间,反手紧紧关上门,神色很是费解,“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你这跟踪狂离我远点。”干将哼哼道,“话说得好听,找老朋友叙叙旧,原来是泡马子来了。”   “真没,”陆之穹很是无辜,“他不该出现在这儿啊,殷千翎真是个废物……喂,别走神,快帮我看看金色飞鱼能不能修!”   “别急嘛,慢工出细活,”干将手里托着金色飞鱼细细查看,啧啧道,“太暴力了,太暴力了,这么好的一个A级道具,谁给毁成这样?”   “就你说的那个漂亮妞。”陆之穹在口袋里挖了半天,挖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联络器,鬼知道还能不能用。   “哇哦!”干将吹了声口哨,“这么热辣的宝贝儿我喜欢!”   陆之穹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使劲锤了联络器一拳,没想到一阵尖啸后,居然真连上了。   “喂?哪条狗找老子?”殷千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友善。   “你太没用了吧,抢个人都不会,真丢脸啊殷千翎,我鄙视你……”陆之穹连吁带叹,极尽嘲讽之能事,干将听了都直摇头。   殷千翎的自尊心果然受到了成吨伤害,涨红了脸争辩道:“你他妈剑阁的狗根本不讲素质!说好了谁赢谁拿人,背地里给老子截走了,不行了早晚得揍纯钧一顿,不然老子在地上爬着走!”   陆之穹假意咳嗽:“咳,咳,注意素质。”剑阁的人在旁边听着呢。   “没事没事,谁看了纯钧的帅脸不想揍?”干将表示理解。   “你身边谁?妈的不管了,萧见白是吧,人我要定了!”   “人现在就在剑阁,你本事大你直接上剑阁抢人?”陆之穹无情嘲笑,“毛都给你薅秃了做成全家桶,飞着进来爬着出去,你省省吧!”   “放屁,老子又不傻,你等着!”殷千翎臭骂一声,直接关了联络器。   “没事儿,让他来,”干将嘿嘿笑道,“朋友来了有美酒。”   你一边笑一边磨刀的样子真的十分友善……陆之穹郁闷地抽了口烟,他打电话也就是泄个愤,不能指望殷千翎真是个傻的送上门来。还好白渐潇有尹橙照顾着,剑阁也算个让人放心的地方。不过不在狩天的话,以后就不能经常偷偷来看他了。   唉,谈个恋爱啊,陆之穹这八辈子没操过的心,这短短几天内,真是操了个透……   /   殷千翎小朋友真的是人中龙凤鸟中豪杰,连陆之穹都料想不到,他真的来了……还是以别致的造型来了。   他也不傻,不至于真的本尊登场,所以换了身装束,戴上了假面,收敛气息完全伪装成了另外一个人……然后加入了缆车排队的队伍。   是了,除了剑门关外,还有两辆缆车可以通向剑阁的基地,每天都有无数游人坐着缆车进来参观剑阁的外围建筑,毕竟要想支付天文数字的租金,旅游业是重要的资金来源……   “戴上这个小红帽哦,”导游姐姐友好地把帽子扣在娃娃脸小男生的头上,“剑阁非常大,跟着我不要走丢了,小朋友~”   “好——啊——”殷千翎奶声奶气地回了一句,坐在通向剑阁基地的缆车上,压低了帽子,嘴角露出了计划通的笑容。 第63章 温泉客房   干将把金色飞鱼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终于下了结论:“我看了, 能修,而且修完绝对是个超强力的道具, 就是这个修理费嘛……”   “说吧, 多少。”陆之穹财大气粗,完全不虚。   “友情价, 两个B级道具。”干将竖起两根手指。   “‘友情’在你这里是‘翻倍’的意思?”陆之穹面露微笑,“对别人只收一个B级道具, 对我就收俩,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那不是因为你阔嘛,”干将满脸堆笑,“你把你那个哆来A梦的口袋抖一抖, 啥道具没有啊, 两个B级道具还不是小意思?”   “……”陆之穹把口袋里摸出的小锦囊丢到干将面前,“你自己看吧, 全部家当都在这儿了。”   “操!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空间口袋吗, 你的须弥之袋呢?你那个S级的武器引魂杖呢?”干将难以置信地倒着抖了抖瘪瘪的口袋, “也就是说现在你已经是穷光蛋一个了!”   “是啊,去了乐园一趟, 装备都被扒光了。”陆之穹摊手, “要道具没有, 要积分我还挺富裕……”   “不成, 我只收道具。”干将心念一转, 算盘打得啪啪响,“就算你现在没有,将来肯定能拿到宝贝,我先预定一下,你之后拿到的头两个B级道具都归我,怎么样?”   “你爱修不修,不修还我,”陆之穹挑眉,伸手去夺他手中的金色飞鱼,“要是欧冶子还在,轮得到你给我修?”   干将连忙把道具藏在怀里,连连后退靠在墙上,“诶诶好好说话怎么还动手!”   这么珍贵的A级道具,把它拆开是每个匠人的终极梦想。眼看陆之穹要伸手强夺,干将心生一计,使劲拍了拍身后的墙壁:“警告你别过来啊!虽然我们剑阁的墙板是完全隔绝声音和能力的,但是按下这个隐藏开关的话,这面墙就会变得完全透明!你不想让小情儿看见吧!”   他的手就随便搭在墙上的某一处,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虚张声势,不过这招真的产生了效果,陆之穹果然站在原地不动了。不仅没有动,脸上还露出了一个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干将被他笑得浑身一激灵,就看到陆之穹退后两步,手抓住放满古董的架子,轻轻晃了晃,珍贵的陶瓷发出了“乒铃乓啷”的声响,摇摇欲坠。   “哎呀,这个架子上好像放的都是欧冶子心爱的宝贝,”陆之穹怜爱地抚过一个青花瓷盏,“你要是敢开这扇墙,我可以保证每一个宝贝都完整地碎成八瓣哦?”   “对不起,”干将迅速认怂,双手合十鞠躬,“我错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陆之穹松开了架子,大人有大量,“放心,道具我可以给你,不过得等到明天。”   “怎么?”   “给我个住处,我今晚进游戏,明天把两个B级道具交给你。”陆之穹撇了撇嘴,“这下满意了吧?”   “不能再满意了,多谢惠顾!”干将摸了摸下巴上的拉碴胡子,眼睛眯起,手突然重重往旁边墙壁上一拍,整面墙体忽然完全变成透明,隔壁房间的景象一览无余!   一瞬间陆之穹连躲藏或是生气都忘了,就看到白渐潇坐在几步之外,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自己。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过去听见只觉得是一个被用到烂俗的成语,只有亲自体会的时候,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准确。   陆之穹身体僵硬了三秒,才发现白渐潇看不见自己,他的那些笑容,是给坐在对面的尹橙的。   “放心,这是单向玻璃,声音也是单向的,只有我们看得见听得见对面,对面却完全感觉不到我们,”干将还很得意,“怎么样,感谢现代科技吧!”   “感谢你个头。”陆之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靠在墙上观察,“他挺好的对吧?”   “眼光可以啊。”干将扒在他旁边的墙上,品头论足,“可惜是个男的,要是是个大波女,我都想追了。”   “老色鬼,莫邪怎么还没打死你。”   “都说多少遍了,不要因为我们一个叫干将一个叫莫邪就默认我们一对啊!”干将挥舞着拳头抗议,“我还单身好伐!”   陆之穹都懒得理他,“好好给他做一把武器,如果需要什么材料的话,可以问我要。”   “真的?”干将斜眼看他,“我倒是知道一个非常好的原材料,绝对能做成不亚于你的引魂杖的强大武器。”   “是么,材料在哪里?”   “就在剑阁,是师父珍藏的S级道具,名字叫RAW,现在应该保存在大师兄身边。”干将捅了捅他的肩膀,“如果有谁愿意用另一个S级道具换的话,说不定大师兄愿意换哦。”   “行,知道了,你退下吧。”陆之穹伸了个懒腰,作势要往门外走。   “干嘛,你准备去哪里?”   “离天黑还有些时间,随便逛逛呗。”陆之穹说,“记得给我准备房间。”   干将从裤腰带上解下一把钥匙,挥手丢给他,“喏,这个给你,寄心阁最里面那间带温泉的套房,哥们绝不会亏待你。”   “谢啦。”陆之穹接过钥匙,迈出了大门,“B级道具明天给你。”   关上门的一瞬,陆之穹就从悠闲自得的姿态变成了疾步快走,他沿着回廊绕来绕去,足足走了十分钟,才走到了建筑外围,迎面便看到一群戴着小红帽的旅行团吵吵嚷嚷地走过来。   导游姐姐挥着红旗,“跟上,往这边走,接下来我们要去参观石林哦,诶,那边的门好像有人出来了,是剑阁的成员吗?”   看到活的剑阁成员,大家都很激动,有拍照的,有要签名的,还有要摸一摸剑的。   “这位小哥,一起合个影啊!”   “听说剑阁的每个人代号都是一把剑,真的吗?你是什么剑啊?”   人群中唯有一个少年叼着冰棍,左顾右盼假装四处看风景。   “我找人。”陆之穹凌厉的眼神扫过人群,精准地从人群中揪出了殷千翎。   “你谁啊!抓我干嘛!”殷千翎死鸭子嘴硬,还捏着嗓子抵赖。   “你这是做什么?”导游姐姐义正辞严地站出来。   “没什么,我看这位弟弟根骨清奇,是可塑之才,特地要带他进去查看一番。”陆之穹抓住殷千翎的手腕,用了七分力道,殷千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对对对,我也觉得我天赋异禀……”   陆之穹不由分说,把人扯进了旁边的月门,一把摘下他头上的小红帽,“你能耐啊,还真给你混进来了!”   “干什么?我凭本事进来的,”殷千翎拍掉他的手,“付了88积分门票钱。”   “你不用找白白了,他已经和剑阁签契约了,”陆之穹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现在立刻马上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利索点别等我踹你屁股。”   “哦,我本来倒是想找人,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殷千翎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你知道吗,坐缆车进来的话,可以从高空俯瞰整个剑阁的地形分布,藏宝阁都看得清清楚楚!跟着导游团,甚至可以进入这么深的地方,再往里走几步就是核心区域!剑阁真是太大意了,以前攻打剑阁的人怎么没想到伪装成旅行团进来……”   陆之穹听他一通念叨,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不过既然不是冲着白渐潇,他也懒得管那么多,“随便你,你不嫌丢人就行。”   “那我先走了哦,导游姐姐叫我了。”殷千翎又扣上了那顶写着“剑阁一日游”的小红帽,欢快活泼地朝着导游姐姐跑去。   看着殷千翎远去的背影,陆之穹倒也动了点心思。他花了整个下午,前前后后绕着剑阁走了一遍,直到地形都明明白白地像一张地图印在脑子里为止。殷千翎做的是统一监狱的美梦,他嘛,暗藏着什么鬼胎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另一边,白渐潇和尹橙聊了半天剑阁的情况,兴味正欢,不知不觉天色已暗。   “你累了吧,”尹橙贴心地说,“我让他们收拾一间房,今晚就先住下吧。”   “嗯,谢谢。”白渐潇点头,“今天多亏你照顾了。”   “不用客气,”尹橙拍拍他的肩膀,“很快我们就是同袍了。”   剑阁这个颇具古风的地方,称呼同伴为“同袍”,取的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典故。   尹橙拉开门,正巧干将打门外经过,便吩咐道:“干将,来得正好,给客人准备一间房吧。”   “嗯,你有客人啊?”干将头探进屋里,演技天.衣无缝,“你好,你好,我是干将。”   “你好,我叫萧见白。”   “你跟着他走吧,他会领你去客房,”尹橙说,“正好你们也熟悉一下,干将是我们最好的铸剑师,也许将来会为你打造武器。”   “一直听说剑阁有个很厉害的铸剑师,百闻不如一见。”白渐潇友好地朝他笑了笑。   “哪里哪里,我那水平不及师父的一半。”干将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请跟我来吧。”   白渐潇跟着干将一路走到一间竹影萧疏的阁子,只见牌匾上面写着“寄心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是我们的客房,”顺着木质走廊一路往里,一股淡淡的熏香味萦绕在鼻尖,人也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今晚你就住这间吧,里面有温泉哦,可以尽情放松身体。睡袍和一次性用品都在柜子里,有任何问题的话打这个内线电话就好,”干将顿了顿,突然露出了一个咸湿的笑,“会有漂亮的小姐姐上门.服务哦,哈哈,是服务员啦不要多想。”   真是个过分热情的猥琐大叔啊……白渐潇笑了笑,“谢谢。”   “客气什么,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武器的事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细谈。”干将挤眉弄眼地一笑,帮他关好门,趿拉着拖鞋走远了。   “呼……”白渐潇松了口气,把包丢在地上,拿了衣服就奔向了与房间相连的露天温泉。他把衣服剥干净丢到一边,便迈入了咕嘟咕嘟冒泡的温泉水,一直把整个身体都沉了进去,就露出个鼻子呼吸,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灵魂在热水中跑得又软又胀。   这种天堂般的享受,几天前躺在四人监狱里的自己,真是想都不敢想。   也许加入剑阁,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白渐潇晕晕乎乎地想,果然人品是守恒的嘛,遇上了多少浑球,就会有多少小天使等着他……   他正泡得浑身酥软,忽然听到门锁咔哒一声,一个人推门进来,隔着一个卧室,两个人正打了个照面。白渐潇吓得脚底一滑,立刻呛了口水,狼狈地直咳嗽,恨不得能把自己藏进水底!   某个他心心念念的混球露出了不亚于他的惊讶神色:   “……白白?” 第64章 记住我   陆之穹见过很多样子的白渐潇,有时候衣衫褴褛满面尘土, 有时候浑身浴血伤痕累累, 有时候困得像只没睡饱的猫……仔细想想,他甚至没见过白渐潇正儿八经容光焕发的样子——可那时候他已经觉得白渐潇很好看了。   温泉正对着房门, 从陆之穹这个角度看过去, 只能看到一段光裸的脊背,湿漉漉的黑发拢在脑后, 氤氲在热腾腾的水汽中。他从没想过仅仅是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就会引起那样的冲动与渴望。   “还看?”那目光太过热辣直接, 白渐潇忍无可忍地吼道,“你给我出去!”   “咳。”陆之穹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转头去摸房门,他试着拧了拧又转了转, 结果打不开。   干将这家伙, 真是好事做到底啊,陆之穹在心中狠狠记了他一笔, 张嘴说话时却心虚得跟个小媳妇似的:“那个, 门打不开, 从外面被锁住了。”   “用能力。”白渐潇果断道。他翻了个身,整个身体都浸在了温泉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 仿佛躲在战壕里的士兵警惕地侦查敌情。   “用能力强行打开的话, 肯定会触发警报, ”陆之穹镇定下来, “你不想马上有几个剑阁的家伙冲进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吧?”   “……啧,”白渐潇深吸一口气,兴许是被温泉熏的,脸逐渐发烫,“总之你给我转过头去!”   “这么不想看见我的脸?”陆之穹有点伤心,“虽然我做了这样那样的事吧,但你也不至于……”   “我没拿衣服……”白渐潇的声音低了下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不管你是要叙旧还是要发情,能不能麻烦先让我把衣服穿上?”   哇,他是在害羞吗?陆之穹心里冒出了许多妄想泡泡,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去,盯着房门,“知道啦。你把衣服穿还上,别着凉了。”   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出水的“哗啦”声,接着是湿漉漉的脚步声,“啪嗒”“啪嗒”,慢慢靠近。   太近了……白渐潇几乎就紧贴着站在他背后,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他背上,水珠沿着皮肤滑落,滴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之穹蓦地咽了口口水,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心中有一些热烈的渴望,正在冲撞着理智的枷锁,不管不顾地要挣脱出来。   “麻烦让一让,你挡到柜子了。”白渐潇的声音更轻了一些,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陆之穹毫不怀疑他是故意的,但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往一旁挪了几步,让出了玄关的位置。   哎呀,他心里暗叫不妙,这下要被发现了……   直到陆之穹挪开,白渐潇才终于发现,房门上面装着一面他从未注意过的穿衣镜,在玄关幽暗暧昧的灯光下,把自己的身体照得一览无余……   他发现镜子的瞬间,就把镜子里陆之穹鬼鬼祟祟的眼神抓了个正着,陆之穹毫不尴尬地朝他一笑,仿佛在说:“是你让我转过头去的。”   白渐潇被他的无耻深深地打败了,然而这种处境下,自己不着片缕,对方却衣冠楚楚,提脚踹人都怕扯了蛋。他气得手指发抖,从橱柜里刨出一套浴袍,草草地穿上。   一个无法逃避的问题萦绕在他脑海,为什么同样都是男人,被陆之穹看到自己会如此惊慌失措。想过去,当着女助理的面换全套戏服他完全面不改色,和酒肉朋友一起泡温泉也不止一回,为什么仅仅是被一个讨厌的家伙看到,他会如此……恼羞成怒?   “对不起。”陆之穹一板一眼地道歉,他的一只手抓着心口,气氛太过安静而尴尬,白渐潇总觉得听到了他的心活蹦乱跳的声音。   什么嘛,他还知道道歉?似乎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瞬,陆之穹就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结实有力的胳膊紧紧地箍住他的身体,宽厚温暖的胸膛包裹着他的脊背,头毛乱翘的脑袋抵在他的肩窝上,像一个暖呼呼的被窝把他的整个身体都包裹住了。   “对不起……”陆之穹还在道歉,伴随着低哑的嗓音,说不出的性感撩人,“稍微有点忍不住了。”   他深深地呼吸一口,这是白渐潇的味道,他十分想念却总是触摸不到的味道,没有沾染尘土与血腥,刚刚洗干净后一尘不染的味道,肌肤馨香温热,像藏了多年的醇酒,闻一口就不可自拔。   白渐潇安静地任他抱着,心想原来这个道歉并不是针对之前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他“忍不住了”,就自说自话地抱住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想,陆之穹真是一个骨子里自私到底,我行我素的家伙。他觉得危险,就能自说自话把自己丢在游戏里,交往前先分手,断得干干净净不留情面。等到他一个“忍不住了”,又可以恬不知耻地回来抱抱蹭蹭,仿佛一切伤害都不曾发生过。   那我又算什么东西?白渐潇越想越火大,想插就插的充电宝?想吸就吸的猫薄荷?还是……想要的时候就温言软语哄着,不想要的时候就冷落一旁的情妇?   陆之穹抱着白渐潇,赚到似的吸了几大口,已经做好了脸上挨拳头的准备。可是怀里的人并不挣扎,甚至称得上柔顺,这反而使他害怕起来。   陆之穹有些不知所措地松开了手,再一次老老实实地道歉,“抱歉,房间不是我故意安排的,是干将那厮脑子有坑多管闲事,明天我去教训他……”   “所以呢?”白渐潇不客气地打断他,“口口声声说不想让我卷入危险之中,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个意外,”陆之穹说,“本来我想在解决麻烦之前,都不会再来见你。”   可当隔着一面墙再度对视时,他就知道撒了野的心已经关不住了,即使干将没有玩这一出,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头昏脑热地跑回来见他——至少,他有很认真地考虑过,在夜深人静白渐潇熟睡时,悄悄给他一个吻。   “哦,我懂了,”白渐潇忍不住冷笑,“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一直傻傻地等着你,直到你完成那些我根本不关心的狗屁事情后,我还会在原地等你回来,就因为我猪油蒙了心说过一句‘喜欢你’?”   陆之穹开始慌了,他逐渐意识到,白渐潇是动真格的。他的冷静自持不是强装出来的面具,而是发自内心的冷酷决绝。他第一次慌乱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话也不知该怎么说,手不自觉地想去抓住什么,得到的却只是白渐潇毫不犹豫的闪躲。   “我给过你机会,我够主动了,主动到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要脸了——”白渐潇后退两步,缓缓抚摸自己的唇角,“我第一次向一个人求吻,却得到那种对待,真叫人印象深刻。”   “所以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白渐潇走到床边,抓起话机,“我会让服务员来开门,这间房你继续住吧,我换个地方。”   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断得干净利落,陆之穹悲哀地发现,即使是这种冷酷绝情,也是让他心动不已的地方。白渐潇其实还很年轻,却早早地就成长为了一个很成熟很完备的人,以理性统御着纷繁杂事,安内攘外,四海安宁。即使是恋爱时的大胆热烈也是过期不候的一次性产品,拿得出来也能轻易收回去。   这些无不让他退缩不已,表面上也许维持着镇定,心却早就胆怯地躲到了最黑暗的角落,瑟瑟发抖成一团。他在做一切事的时候都不是无知觉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诅咒自己的胆小懦弱、自私愚蠢、乖张暴戾……他早就被撕成千百个碎片,勉强缝合成了人形,这样千疮百孔的自己,不配也不该奢望得到任何爱意。   可是,即使如此,当一次次在深夜的梦魇中惊醒,一次次孤独地驱赶着亡灵游荡,当他听到阿莫尔口中那个“相爱不渝”的预言时,也曾燃起一点点卑微的希望。   给他一点点光,他就能跋涉千里,陆之穹想,这一点点奢侈的希望,不抓住的话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喂,是前台吗?”白渐潇已经拨通了前台的电话,坐在床边不耐烦地玩着电话线,“不好意思,能不能给我换一间房?”   “请问您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前台礼貌地问。   “我……”白渐潇刚说出一个字,忽然被眼前点亮的金色光芒晃了晃眼,话筒都掉到了地上,失声叫道,“陆之穹,你怎么回事?!”   陆之穹走到他面前,头上闪现出一轮金色的光环。没有一个天使比他更适合佩戴这轮金黄,合适到让人脊背发凉,让白渐潇一瞬间产生了无数可怕的念头。   “我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事情。”陆之穹伸手扶了扶光环,这是他不自觉的一个小习惯,总觉得头上的光环是歪的。   “我不想听!”白渐潇立刻拒绝。他明明抓心挠肺地好奇着,嘴上却牢牢把关,绝不泄露一丝妥协。   “你可以不听,反正我要是要说的。”陆之穹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主动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较低的位置,抬头仰望他,“服务员过来还要一点时间,你就当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发疯好了。”   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那个光环,白渐潇的手指颤了颤,接着果断把手藏到了身后,“我不明白,之前一个字都不肯告诉我,怎么现在突然愿意说了?”   “我想让你记住我。”陆之穹咬着下唇,深蓝的眼瞳映照着金黄的光,像是温柔的月光洒满了静默的海,“随便你现在喜不喜欢我,反正等我做完该做的事,如果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追到你!我不知道那要花多少年,但我希望你记住我。”   “我不懂那有什么意义。”白渐潇摇头,“我的记忆力很好,见过一面的人就能记很久,像你这样的人,到死我都不会忘,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非凡,对我来说。”陆之穹微微笑道,“就像你知道漆黑的夜空里有一颗星星在那里,这能给我勇气。我说过的,只需要借一点火光,不要让灰烬熄灭就够了。”   “那么你需要多久?”白渐潇不再躲闪,直视他的眼睛,“你说的‘该做的事’,是指打败Amor的人?”   “不,”陆之穹定定地望着他,“我要打破监狱的枷锁,让所有人都从这鬼地方出来,从进监狱的第一天起,我就是这样想的——现在已经十二年了,依然如此。”   “那真是很遥遥无期的目标啊。”白渐潇伸手摸了摸他头顶的光环,指尖触碰到的是玉石般的温润触感。   “说说你的事吧,我会记住每一个字。”   ※※※※※※※※※※※※※※※※※※※※   明天还是要请假一天,目测以后周一都会很忙,以后大概会保持这样一周六更的频率。 第65章 吞吞吐吐磨磨蹭蹭   心软果然是自己的一大弱点。白渐潇自责地想,好不容易竖起高高的心墙, 但只要眼前这家伙稍稍服个软, 心墙就迅速瓦解溃之千里。他无法否认自己依然对陆之穹抱有特殊的感觉,他内心深处狂热的好奇心甚至开始期待陆之穹的讲述。   “我进入过乐园。”   果然, 陆之穹的第一句话就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想来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在监狱呆了十二年,像这样的人不搞点类似的事情出来是不可能的。   “但是你身上没有巴别塔印记。”白渐潇说。   “这是当然。”陆之穹伸出双手在他面前平举, 右手迅速地将左手小指向上掰弯180°,骨节断裂的“咔咔”声听起来格外惊悚, 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之色。   “喂,你干什么!”白渐潇惊讶地叫道,差点忍不住去握住他的手。不过他到底忍住了,眼睁睁地看着被折断的小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位。   怪不得, 他在Scar Hunter的影响下明明受了那么多伤, 回来见自己的时候却完好无损,这个复原速度是人类可以达到的吗?   “如你所见, 这具身体已经不是人类了。”陆之穹说, “进入乐园后, 我得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这具天使的身体。作为‘代价’, 我原来的身体连带着身上无数珍贵的道具, 全部都丢在了乐园里。”   “也就是说, 只要登上巴别塔, 就可以成为天使!”白渐潇问道, “你在乐园里还看到什么?”   “问题就出在这里,事实上,我完全失去了那段记忆,”陆之穹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没有点燃,“我的记忆上一秒还停留在进入游戏的瞬间,下一秒我就醒了过来,背后伸展着翅膀,头上顶着光环,完全失去了中间的记忆。我不知道我在巴别塔七层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在乐园里遭遇了什么,如果不是身体的变化,我甚至都不会知道我曾经去过乐园。”   白渐潇哽住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陆之穹的经历,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即使登上了巴别塔进入了乐园,也根本没用,不仅什么都无法改变,甚至连记忆都无法留下!他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之前设想过的要如何在剑阁发愤图强的愿望也都落了空,心情沉重得像挨了顿现实的毒打。   “这样啊……”白渐潇心灰意懒地说,“那岂不是我们这样辛苦地通关游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   “也并非完全没有意义。我用了一些手段,设法留存了一些我进入乐园后得到的信息。但是这段信息残缺不全,丢失了很多关键部分,即使说出来也很难取信于人。”陆之穹突然抬起头,笑眯眯地对他说,“顺便一提,有关你的预言也是我在乐园里得到的。”   “嗯?”白渐潇将信将疑,“乐园还管算姻缘?那段信息里还说了什么?”   陆之穹摇了摇头,“抱歉,因为我不打算把你卷进来,所以只能告诉你一些不涉及纠纷的事。现在每个组织都掌握着关于监狱的独家秘密,我无法把所有的事情在剑阁的领地上对你全盘托出。”   “行,”白渐潇表示理解,“那么你和前组织之前又发生了什么,这可以告诉我吗?”   “你想知道什么?”陆之穹暗搓搓地挪近了一点,手不规矩地搭在了他的膝盖上。白渐潇从上往下看,总觉得盘坐在地上的某人像只忠心耿耿的大狗狗,亮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真挚与深情,十分具有欺骗性。   “……我想知道阿莫尔的事行了吧!”白渐潇忍了忍,到底没拍开他的手,“想要追我,起码把老底交代清楚吧?”   虽然表面不提,但他其实非常在意,自己和阿莫尔长得像这件事。   “阿莫尔啊,我和他之间是清白的,”陆之穹得寸进尺,把脑袋埋在他的膝盖上,“倒不如他是这世界上最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人——毕竟他根本不能算作是一个人。”   “什么?”   “他是一个造物,而且是按照我喜欢的外貌被塑造的,”陆之穹直起身,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白渐潇的脸颊,“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他长得和你像吗?其实是因为你恰好长成了我最喜欢的那一款,不,比我想象过的最好的模样还好看,所以我第一眼看到就心动得不得了。”   白渐潇猝不及防被戳了一下,心也重重一跳,立刻抓住了陆之穹的咸猪手,“别想蒙混过关,说清楚阿莫尔到底是什么‘造物’?为什么会按照你喜欢的样子被塑造?”   听这描述,不就是个定制款充气娃娃吗……但是按殇猎的说法,阿莫尔分明是人间收容所的建立者,是陆之穹的收容者,而且后来还被陆之穹所杀。两方的说辞出入太大,必然有一方在说谎,白渐潇并不觉得殇猎有必要编造一个如此离奇的谎言,那么说谎的是陆之穹?   他不敢确定。   “呃,剩下的我不能说。”陆之穹的眼神暗了暗,“唐渊非常危险,他心理变态很严重,又一直放弃治疗,任何关于阿莫尔的小事都能让他发疯。我想,可以的话,你以后就呆在剑阁好好修行吧,这里还算安全,把你托付给尹橙我也比较放心。”   看起来从他这里是问不到更多了,白渐潇暗自咬了咬牙,怎么听陆之穹讲了一大堆,自己好像还是什么都没弄明白,好奇心反而还燃烧得更旺盛了?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白渐潇俯下身来,捏捏他的脸颊,“所以,不是你把我‘托付’给谁,而是我自己想来到这里。我想要变强,想要解开这个世界真相,想要回家的愿望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一点你要知道。”   “我知道,”陆之穹被捏着一边脸颊,露出了一个歪歪的笑,“你以为我为什么喜欢你?”   被他大胆热烈的眼神一望,白渐潇就有点吃不消。陆之穹告诉他的一系列秘密有可能是假的,唯独他对自己的喜欢毫不掩饰,如此真实,好像二十一响的礼炮火力全开地向自己轰炸爱心炮弹。   “顺便一问,你接受恋爱前性行为吗?”察觉他的动摇,陆之穹顺着杆子迅速往上窜。   “啊?”白渐潇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啊,”陆之穹见势不对,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陆之穹,”白渐潇额头上跳起青筋,“我听到了哦。”   “看到喜欢的人的身体,谁都会有正常生理反应吧。”陆之穹撒娇地搂紧他的腿,蹭来蹭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白渐潇突然格外清晰地感觉自己脚脖子上贴着个热乎乎的东西……   “那就去处理掉啊!”白渐潇抓狂道,“你就顶着这玩意儿搁我这蹭了半天是吧!”   “噢,晓得啦。”陆之穹没劲地低下头,头上要是有一双狗耳朵,此刻肯定也委屈得耷拉下来。白渐潇看着那头蓬松的白毛,莫名想到了萨摩耶这种纯良无害的和陆之穹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动物。   然而,好想,摸一摸……白渐潇盯着他的头发,喉咙有点发干。怎么说呢,浸泡在这种浓密的荷尔蒙中,他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反应……   “等等,”陆之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就与他相互对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在这里过夜吗?!”   白渐潇脸颊飞红,迅速偏过头去,“随便你。”   “谢谢白白。”陆之穹心情像手指划过钢琴一溜儿上升了八度,拍拍屁股站起来,“那我去泡温泉咯?我看到柜子里还有一床被褥,等会儿我打个地铺就可以了。”   他一站起来,白渐潇的眼神就忍不住朝某个地方瞟去,不看也就算了,一看简直被吓了一跳。陆之穹顺着他目光往下看,嘿嘿地笑道:“很热情对吧。”   “别弄在温泉里,我还要泡的。”白渐潇凶巴巴地虚张声势。   “啊?”陆之穹愣了一下,然后惊呼道,“天啦白白你在想什么啊,我在你心里那么没素质吗?还是说……”   他拖长音调,迅速后退了几步,嚣张地笑道:“还是说,你怕怀孕啊!”   白渐潇抄起一个枕头就朝他砸去,不得不说陆之穹的求生欲超强,这会儿早就大笑着跑出了床头柜上一切利器的攻击范围。白渐潇听他“噗通”一声跳进温泉里,接着隔着一道门板,传来了陆之穹快乐的哼歌声。   白渐潇仰天倒在床上,抱着枕头把脸埋进去。天啊,陆之穹,像魔咒一样,无论做了怎样的心理建设,只要接近他,只要听他恶魔的耳语,就一定会沦陷。这种百分百必感染的病毒,唯一的防护措施就是远离远离再远离,绝对不能给他蛊惑人心的机会。   可是……假如没有背后那些沉重难言的隐情,和他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开心。也许陆之穹说得对,他真的已经把自己最好的部分拿出来放在自己面前,只要自己不去深究,完全可以非常轻松愉快地与他相处。   但这并不能称作爱,如果不能连带肮脏不堪的部分一起接纳,就根本不能算是爱。   那我该怎么办?白渐潇抱着枕头在床上转了一圈,心里飘进了朵朵乌云。难道就像陆之穹希望的那样,乖乖呆在剑阁,不给他惹麻烦,像个童话里的公主一样等他披荆斩棘英雄归来?   他做不到。喜欢的话就要在一起,并肩面对一切,他不想躲在谁身后,也不想傻不拉几地苦等一个“打完boss就回老家和你结婚”的承诺。   那么目前摆在他面前的就有两件事,第一,搞清楚陆之穹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分析局势,评估风险,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陆之穹不愿意说的话,就从周围的人入手,尹橙似乎知道些什么,明天就可以问问他。   第二,他一定、一定要尽快变强!   想清楚后,一直缠绕于心的迷雾也终于散尽了。白渐潇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朝屋外走去。   拉开移门,屋外热气蒸腾,陆之穹正靠在岸边石块上闭目养神,长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圆圆的小圈,脸颊被蒸得红扑扑的,眉目却清晰如画,俊美得叫人移不开眼。肌肉流畅的躯体如雕塑一般完美,浑身上下写着四个大字:秀色可餐——别人馋不馋不知道,反正白渐潇下意识舔了舔唇角。   察觉到动静,陆之穹机敏地迅速睁眼,看清来人后,脸上露出了藏不住的惊讶。   “靓仔,”白渐潇靠着门,随手解开了浴袍的腰带,“一起泡温泉呗?”   ※※※※※※※※※※※※※※※※※※※※   没了。   虽然似乎应该发生点什么,但是没有了(。   本黄蚊写手被封印了,sigh……   感谢包子没有馅和临萩的火箭炮,么么扎~ 第66章 RAW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 陆之穹就睁开双眼, 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纱帘外透入些许黯淡的晨曦,万事万物还在沉睡, 仿佛他是天地间最早醒来的一个。   他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被子有些薄了,浑身都冻得僵硬。时序已近深秋, 剑阁这深山老林处更是寒气逼人,不过这寒冷对他或多或少有些益处, 可以帮忙冷却身心过高的温度。   白渐潇的觉很轻,只是稍微一点响动便醒了,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模糊地说了声“早安”。   “嗯, 早。”陆之穹轻轻道, “太阳还没出来,再睡一会儿吧。”   “唔……”白渐潇应了一声, 就又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嘴里又呢喃了句什么, 不过陆之穹没有听清。他发现白渐潇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会格外懵懂,有种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可爱。   陆之穹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洗漱, 擦干净手打开门, 发现白渐潇不知什么时候也爬起来了, 就穿着身薄薄的睡衣, 靠在墙上, 眼皮半阖着,梦游一样。   “怎么了?”陆之穹的心又开始加速,扑通扑通地跳着。   “你去哪里?”   “给你准备一个礼物。”陆之穹笑了笑,试着伸出手张开怀抱。白渐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接着放任自己倒向他的怀抱,给了他一个相当结实的抱抱。   无论对哪一方来说恋爱都是一个新奇的经历,但他们都发现了触摸、拥抱、亲吻的奇妙力量,并深深地迷恋于此,贪婪不知节制地索求更多。   白渐潇的手从他的小腹一路摸上胸肌,然后扣住了他的后脑,把他的头拽下来,轻轻地在他唇上一吻,“早安吻。”   陆之穹的心就像被丢进煮糖的锅里,快被他熬化了,忍不住低下头捧着他的脸颊,一边各印上一个吻,接着弯下腰把人一把抱起来,“走,睡觉去。”   白渐潇缩在他怀里,找到了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把眼睛闭上了。   陆之穹把他回被窝里,在他耳边问:“早饭想吃什么?我带回来给你。”   “肠粉、虾饺、凤爪……”白渐潇闭着眼睛给他来了一段广式早茶报菜名。   “OK。”陆之穹替他掖好被子,心想这人这么会吃,怎么抱在怀里还是那么轻。   他穿上外套出了门,脸上带着不自觉的笑,一路看着花花草草都顺眼。远处林叶萧萧,吹来深秋的湿凉雾气,秋虫在衰草间沙哑地鸣叫,不过这些都不妨碍陆之穹觉得这是个完美的恋爱季节。   “早啊,承影。”他推开沉璧楼的门,果然看到尹橙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修炼。屋子里远远比外面暗得多,以门槛为分界,光线全数被拒之门外。尹橙坐在黑暗的中央,如夜的主人,刹那间陆之穹感到黑暗中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尹橙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满屋子的黑影慢慢朝他的身体爬去,屋内重又变回了正常的亮度。   “什么事?”尹橙开门见山地问。   “在进入剑阁之前,你就是非常强大的玩家了,”陆之穹自顾自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擅长操控影子,曾经用影子覆盖天空,将白天变成黑夜,仅仅因为某个人说不喜欢天上虚假的太阳——但那是你加入剑阁之前的事了,加入剑阁后,突然整个人都销声匿迹,大家都很健忘,便逐渐把这位偷天换日的天才给忘了。”   “嗯。”尹橙沉闷地应了一声,仿佛陆之穹口中的传奇人物与自己无关。   “你请欧冶子将你的影子炼成了剑,但其中出了什么问题对吧?”陆之穹探究地问,“以欧冶子的本事,也不至于把剑炼坏,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具年幼的躯壳之中,为什么无法控制暴虐的影子?听说你和欧冶子一直在进行一项实验,研究这个世界‘力量的本源',不过那之后欧冶子就失踪了呢……”   “你是在打探剑阁的机密吗?”尹橙不动声色地问。   陆之穹摇头:“我来和你做一笔交易。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瞎子也看得出来你支持不了太久,我这里有一个道具,或许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陆之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阿莫尔娃娃,丢在他面前,“就是这玩意,人形。”   尹橙瞥了眼地上的娃娃,“你要和我换什么?”   “RAW,就是那个欧冶子藏了很久的宝贝,据说是全天下最好的炼剑的原料,因为始终没能找到配得上它的主人,所以一直被束之高阁。”陆之穹说,“我想要那个。”   “代替你丢掉的引魂杖吗?”尹橙想了想,站起身,“你跟我来吧。”   陆之穹跟着他进了内屋,“不过我得先警告你一下,唐渊正在找这个道具,如果你拿走了人形,也千万不要声张。要是不小心被唐渊发现你拿着这玩意儿,必然会遭到Amor的追杀,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也警告你一下,”尹橙在一间房前停顿了,“如果你拿走了RAW,绝对会□□将骚扰到死,他做梦都想锻造这个道具,你不要交给他。RAW本身就是一件成品,任何锻造只会毁了它天生的完美,这才是欧冶子一直没有锻造它的原因。”   陆之穹“嗯”了一声,心想你们真是同门情谊深长啊……   尹橙推开门,里面竟是一间小小的饭厅,他推开碗柜,取出一双黑色的筷子,递到陆之穹面前,“就是这个了。”   “我觉得这是一双筷子。”陆之穹说。   眼前这双筷子,由两根前方后圆的细长木条组成,质地如沉甸甸的黑玉,怎么看都不至于让人会意错它们的功能。   “这就是RAW。”尹橙说。他将RAW握在手中,轻轻一甩,筷子尖突然开始延长,变成了一双较长的筷子,“大家聚会的时候,欧冶子一般会用这双筷子,抢菜没人抢得过他。”   行,不愧是欧冶子,S级道具当成抢菜道具使。陆之穹在心里给欧冶子竖了个大拇指,从尹橙手中接过黑木细棍,便感到了一股磅礴浩瀚的能量从指间传遍四肢百骸。   接着,黑色的玉质材料开始迅速变幻,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根沉韵无华的黑色手杖,长约一米,杖头刻着古老质朴的花纹,两侧展开一双蜷曲狰狞的羊角。   “哇哦,引魂杖。”陆之穹忍不住露出赞叹的神色,“连重量和质地都跟正品十分相近。”   他试着握住杖头,轻轻一抽,便从杖中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刀,“刀的手感也很赞。”   陆之穹拿着刀比划了两下,便还刀入鞘,心念一动,手中的引魂杖又变回了一双筷子,“怪不得叫做RAW,原来是世间一切武器的初始状态,可以根据主人的需求变成任何样子。”   “喜欢吗?”尹橙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满意,只是淡淡地问,“我希望用它与你的人形交换。”   “当然。”陆之穹一口答应,“我不就是为这个而来的嘛。”   交换道具的过程十分缺乏仪式感,陆之穹接过筷子,心思活络了一番,RAW在他手中迅速变幻,一会儿变成一朵玫瑰,一会儿变成一只杯子,最后好不容易定下来,变成了一枚细细的黑色指环。   他很满意地把黑色指环揣进兜里,抬起头来才发现尹橙那边也起了变化,狂乱的黑影在屋内疯狂游走,那具瘦小躯体倒在地上,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承影?”陆之穹喊了声。   从阴影的最深处,缓缓走出一个高大强壮的男性。他有着一双恶鬼般的赤红瞳孔,金属面具将下半张脸完全遮住。   “感觉怎么样?”陆之穹笑眯眯地问。   “呼……”尹橙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忽然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下颚,只见他泛黑的双唇中探出一双尖锐的獠牙,唇角却带着解脱般的微笑,透着动人心魄的狰狞与凌厉。   “多少年了,终于拥有了能完全承受这些力量的身体。”尹橙缓缓捏紧拳头,再慢慢舒展开手指,“我现在感觉很好。”   他伸手捏住了獠牙,一根一根将獠牙掰断,尖尖的舌头扫过了淌出的血,品尝美味一般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爽够了就变回去吧,别让人知道你拿到人形了。”陆之穹劝道,“人形可以按照主人的愿望变幻成任何形态,你试试看。”   “那是当然。”随着他的话音,尹橙的身体慢慢缩小,变回了之前的少年模样。他抽出重剑轻轻一扫,地上的原来的少年躯体便被一拥而上的黑影吞噬殆尽,一点渣渣都没留下。   陆之穹眼皮一跳,这家伙对自己可真不留情面,还好不是自己的敌人,否则对付起来未免太棘手了……   “交易完成,我得回去了。顺便问一下,剑阁有卖早茶的地方吗?”   早上八点,白渐潇也醒了过来,躺在床上给罗欢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些关于公会的事情。   从罗欢口中,他得知建立公会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最少只需要五个人,以及一个名字和一个标志,再加上一千积分手续费,便可以随时随地向项圈申请建立公会。   建立的过程简单,但要维护并壮大公会则困难得多。最显著的问题就是,你凭什么让那些有实力的玩家加入,并信服地听从你的命令?   白渐潇想想也有道理,将心中的想法和计划全部告诉了罗欢,托他帮忙先操办起来。   正讲着,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敲门声。不是正门,却是连着温泉的那道后门。白渐潇心生警惕,披上衣服走过去开门,发现陆之穹不知什么毛病翻墙进了封闭的温泉小院,正盯着泉水出神。   “陆之穹?”白渐潇纳闷,“好好的你不走正门干嘛?”   他身披一件黑色斗篷,虽然早上的记忆模模糊糊的,但是陆之穹走的时候穿的绝不是这身衣服!他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换了身衣服吗?白渐潇有些奇怪,但他绝不至于认错人,透过一身皮囊,他能感觉到那正是属于陆之穹的精神。   “白白?”陆之穹抬起头,望着他笑了笑。   白渐潇呆住了,“你的头发和眼睛怎么了?”   陆之穹没搭话,走过来拉他的手,“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白渐潇后退了一步,论相貌眼前的人的确是陆之穹,但是他的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的。用精神力去刺探,的确是陆之穹的精神无疑,又有些难以言喻的不一样的感觉……似乎,更加冰冷和陌生……   “你怎么回事?假发,美瞳?”白渐潇犹疑道,“玩什么呢?”   “这是为你准备的惊喜,”陆之穹微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白渐潇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头一次他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精神力了,陆之穹的笑并没有消减他丝毫的焦躁,反而让他浑身颤栗,本能一直在叫嚣着快跑!   “我……我去换身衣服。”白渐潇勉强笑了笑,伸手想关上门,“你等我一下好吗?”   “当然。”陆之穹站在清晨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抬起头看着太阳。   白渐潇紧张地后退两步,正想要关门,却听到背后的大门“唰”的一下被打开了!   “萧见白,”一个戴着红色鸭舌帽的小鬼得意地叫道,“原来你在这里啊,日子过得很潇洒嘛。”   不用看那张脸白渐潇也猜到了他是谁,妈的殷千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氛围算什么?!   下一秒,殷千翎也看清了他背后的人,忽然大叫:“陆之穹!你怎么会在这里?!”   “嗯?”陆之穹偏过头,“是小羽毛啊……”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殷千翎不知道为什么紧张极了,失声叫道,“萧见白,快离开他!到我这里来!”   那边陆之穹愣了一下,立刻接话:“白白,别上当,那边危险,到我这里来。”   白渐潇犹豫极了,殷千翎也叫他“陆之穹”,那说明自己没有认错人,但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如果真是陆之穹的话,在他身边应该是安全的才对,自己必须信任他……   他朝陆之穹走了一步,果然见那男人的笑容加深了,朝他伸出了手,轻轻将他抱在怀里,“对,就是这样。”   “萧见白!”殷千翎再也管不上那么多,甩出数根飞翎,炮弹一般朝他飞来,“别过去!”   陆之穹一甩长袍,便将数根羽毛挡下,白渐潇低头一看,看到陆之穹掏出了一个圆圆的东西,正是之前尹橙用过的那个传送装置!   来不及了!眼前的景象开始极速变幻,白渐潇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殷千翎的怒吼:   “回来,萧见白,他已经死了啊!”   ※※※※※※※※※※※※※※※※※※※※   第二更大概在十一点。 第67章 赝品   定向传送装置,是某个叫做“天下独行”的公会的独家专利产品, 该产品能稳定地将一定数量玩家传送至预先设置好的地点, 属于价格昂贵的一次性消耗产品。该公会奉行正义,为了防止该道具被用于邪恶的用途, 特地在上面加了个限定条件——只有不违背所有同行者的意愿, 才能够被传送。   也就是说,假如没有殷千翎的掺和, 白渐潇心中犹疑,未必能那么轻易地被带走。   当然, 对于现在的白渐潇来说,还完全不知道这背后的玄机,他被传送到了一条幽深漫长的走廊之中,借着两边墙上的烛火, 才能勉强看清周边一米左右的环境。   “陆之穹?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白渐潇追问道,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说话啊!”   “闭嘴。”陆之穹只回答了两个字。   白渐潇刚要出口的质问被卡在嗓子眼里,简直难以想象陆之穹会用这种不耐烦的口吻对自己说出这两个字。果然, 这一定是什么特殊的能力或道具, 甚至能够复制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他还是太依赖精神力了, 才会在那么可疑的情况下跟着陆之穹走。可是换个思路想,非要在可疑的陆之穹与殷千翎之间做选择的话, 自己当时应该还是会选陆之穹这一边……   “如果你想我配合的话, 至少应该把目前的情况告诉我。”白渐潇的口气也变得强硬, “这算是绑架?你应该还有同伙对吧?被我看见脸也没关系嘛……唔呃——”   说着说着, 白渐潇先是感到头上的几根头发被某种力量强行扯了下来, 接着那几根头发被连成一根长长的绳子,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脖子,这样一来不仅无法说话,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我说过让你闭嘴吧?”陆之穹没有回头看他,依旧带着他往前走。   白渐潇感到了恐惧。那一瞬间漫不经心的杀意,让他感到如果自己不是还有“某种用处”,眼前的男人完全会因为“太吵”这件事随手杀了自己。他不再说话,可是即使如此也快喘不上气,脸涨得通红,试图伸手扯那几根头发,但不知道为什么细细的头发丝像钢丝一样扯都扯不断。   他在原地站住不动,任陆之穹把他的手拉痛了也不肯挪动一步。陆之穹不耐烦地停顿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青年倔强地站在原地,脖子被发丝勒出了血痕,鲜血顺着白皙的皮肤往下流淌,渗过了项圈,有几滴积聚在了锁骨凹下去的小窝里。   陆之穹扫了一眼,那几根头发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终于获得自由,白渐潇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喘气都一阵阵钻心的疼。   “如果你嫌腿不好用的话,”陆之穹压低声音威胁道,“我不介意打折你的腿,然后抱你过去。”   “随便你,”白渐潇瞪着他,“你的目标已经达成了,我也根本打不过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用那张脸了?顶着这张脸和我说话,很难让我不产生抵触心理。”   “为什么这么说?”陆之穹好奇地凑近他,注视他的眼睛,“你和我很熟吗?”   此情此景实在太古怪了,白渐潇心想,不过他已经成功地吸引了绑架犯的注意。说点什么,他催促自己思考,赶紧说一些能引起绑架犯注意的东西,他似乎对陆之穹本尊很感兴趣,那么到底怎样能引他说出更多内容呢?   “我当然和真正的陆之穹很熟,”白渐潇正色道,“我是他男朋友。”   陆之穹听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接着抱着肚子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看得白渐潇心头一阵窝火。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一个这么聒噪的小男友啊?”陆之穹好不容易笑完了,手撑在他耳边的墙壁上,单手抬起他的下巴细细打量,“不过长得是很不错呀。”   “我说的不是你,是你假冒的那个人。”白渐潇心中快被疑惑塞满了,因为眼前这家伙似乎根本没有身为“冒牌货”的自觉,“不对,你有没有什么孪生兄弟?或者是复制人?还是什么特殊能力?”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也许眼前的这个才是“真的”,而他一直以来熟悉的那个陆之穹,才是冒牌货……   “我不知道,”陆之穹露出了思考的神色,“说起来,我现在的疑惑也并不比你少。你似乎怀疑我假扮成了陆之穹的样子,但说实话,我有十分清晰的作为陆之穹成长的记忆,约莫能向前追溯十一年,再之前的记忆就模糊不清了。而我之所以会绑架你,是因为我的脑海中被植入了一个‘程序’,这个程序命令我去到某个地方,把一个叫‘白白’的人带到这里,我无法违抗脑海中的这个程序。”   “原来是这样……”白渐潇隐隐松了口气,这样至少可以确定他认识的陆之穹是真货,不知道发现自己被掳走后,陆之穹会不会来救他……   “那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白渐潇又问。   “嗯,”陆之穹这回答得很果断,“是人间收容所。”   “等等,”白渐潇发现了一丝不对,“这里不是改名了吗?现在应该叫Amor才对。”   “Amor?”陆之穹显得比他还疑惑,“什么时候改名的?”   “呃,我没了解过,似乎没有改很长时间。”白渐潇和他对视一眼,总算发现了两人至今为止鸡同鸭讲的原因,异口同声地问道:   “今天是几号?”   “今天是什么日子?”   “自由历10年10月17号。”白渐潇先报出了日期。   监狱里的历法一直混乱不堪,直到十年前自由联合推出了自由历,才逐渐成为监狱中计算时间的主流用法。   果然,陆之穹击了下手掌心,恍然大悟道:“在我的认知里,今天是自由历10年2月14日。”   “你是被召唤出来的吗?”白渐潇猜测道,“你之前提到‘程序’,还是说你是一个内置时间没被拨准的机器人?”   “啊啊,不用猜了,我知道是什么情况了。”陆之穹叹了口气,“怪不得浑身都不对劲,原来我只是一个被‘招魂’召唤出来的赝品啊。”   又是招魂!白渐潇听过这个道具,据说殇猎就是因为招魂的复制品才得以复活。那么是谁把陆之穹的灵魂召唤过来了吗?!他根本抑制不住心中的慌乱,抓住陆之穹的斗篷紧张地问道:“你的灵魂在这里,那你的身体会怎样?!你还活着吗?!”   “不用担心,招魂并不会真的让灵魂离体,你认识的那个家伙还好好地活着,我只是一个赝品,”陆之穹弯腰揉了揉他的脸颊,“露出这副表情,你在为我担心吗?”   白渐潇只感到浑身发冷,这个陆之穹让他感觉十分可怕,只要他一靠近,哪怕是这样亲昵的动作,也只会让他畏惧得想要逃跑。他拼命抑制不让自己的话音发抖,“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曾经收容过一只很可爱的小女孩,”陆之穹察觉了他的恐惧,却只觉得有趣似的,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但是有一天她死了。为了不让自己过分伤心,我在游戏里找到了这个名为招魂的道具,并且召回了女孩的魂魄。一开始我很高兴她回来了,高兴得忘乎所以,那真是很快活的日子。但渐渐的,这个女孩让我感到恶心——因为她一切的行为都在重复一个固定的模式,她所有的举止都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没有任何改变。我渐渐发现,她的灵魂没有真的回来,招魂这个道具所复活的,只是我记忆的投影而已。”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但是白渐潇还是很好地跟上了他的思路,“你的意思是,招魂只能把旁人想象中的形象构建成一个灵魂?一个人死了的话,灵魂就永远回不来了。招魂只是根据你记忆中的形象,塑造了一个虚假的灵魂,是这样吗?”   “是这样,而且参与投影的人越多,参与者对这个人的了解程度越深,这个被塑造出来的灵魂就会越丰满,越像本尊。这时候只需要把这个赝品灵魂安放进一个肉身,就能把死人‘复活’了哦。”陆之穹抱着胳膊,摇头叹息道,“你觉得这真的是所谓的‘复活’吗?”   “怎么可能!”   “嗯,”陆之穹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所以我把她杀了,然后把招魂丢到了我能想象的最偏远的地方。”   “……”白渐潇沉默了一会儿,心想就算被召回来的人是假的,直接杀掉也太残忍了吧?   “我本以为这个恶心的道具会永远消失,但没想到还是被找回来了啊。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唐渊那小子找到的,将我召唤到这里的,应该也是他。”陆之穹摸着下巴思索下去,“还给我下了命令,要把你带到这里来。但是为什么?你是谁?为什么要让我做这种无聊的工作?”   “我说过的吧,我是你男友。”白渐潇抗议道。   “真的啊?”陆之穹依然为这个事实感到惊奇,上手摸了摸他的肩膀,挑西瓜一般拍了拍听个响,“你会给我舔吗?”   “啊?”因为震惊远大于愤怒,白渐潇反而连跟他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因为很难想象我会主动去上谁。”陆之穹的手向下摸索,握住了他的腰,“你腰挺细的哈。”   “谢谢夸奖,”白渐潇黑着脸,开始口不择言,“我必须和你强调一下,是你哭着跪着主动追我,我才勉强答应和你在一起的。”   “他骗你的。”陆之穹又露出了那种叫人生气的笑,指了指自己,“你能想象一个人,在2月14号的时候还是这个样子的,然后过了大半年,突然死心塌地地爱上你吗?至少对我来说还蛮难想象的。所以他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骗取了你的信任,我劝你还是看清他的真面目,赶紧和他分手吧。”   有人会这么给自己拆台吗?!这家伙的坏还真是全方位无死角,连自己都不放过。虽然知道某个远在剑阁的家伙是无辜的,但白渐潇现在很想把他抓过来打一顿,然后当着这个赝品的面一顿狂亲,让他知道谁不喜欢谁了还!   “哦,是吗?”白渐潇挑眉一笑,“随便你怎么想,反正你只有大半年时间了,之后就会无可救药地爱上我。”   “很有自信嘛。”陆之穹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仿佛在重新审视他的存在。   那是当然,我曾经被多少人怎样疯狂地爱过,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白渐潇想,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他还不至于分辨不出来。   “这副样子看起来的确是挺值得喜爱的。如果这是真的,你要好好爱我啊。”陆之穹揽过他的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哎,耽误太久了,我们继续向前吧。”   白渐潇知道他无法违抗那段程序,便跟着他向前走,好奇自己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烛火摇曳,只会更加凸显走廊的黑暗,远处突然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叫人牙酸的声音,连陆之穹都加快了脚步,“好像快到了哦,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呢。”   搞什么,这家伙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吗……   走廊终于看到了尽头,越过陆之穹的肩膀,白渐潇看到了一个圆形的开阔厅堂。中央仅放着一张扶手椅,上面坐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正不停地以同一个频率在扶手椅上快速摇晃。“吱呀吱呀”的声响正是这张扶手椅发出的。   白渐潇正要前去查看,却突然被陆之穹的一只胳膊挡住了。   “好好躲在我身后。”陆之穹回头笑了笑,“怎么说呢,感觉有义务替未来的自己保护你。”   即使是如此让自己恐惧的男人,当他的笑中带上认真,当他以轻浮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白渐潇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颤。他突然想到,陆之穹那些无法向他袒露的幽深晦暗,会不会有几分与这个家伙相似呢?   不容他多想,跟在陆之穹身后,白渐潇慢慢靠近了扶手椅上的男人。男人低垂着头,依然看不清脸,却能听到被扶手椅声音掩盖的,他口中不断念叨的两个字:   “嘀、嗒、嘀、嗒、嘀、嗒……” 第68章 炸弹解除   即使看不清面目,听到那个毛骨悚然的嘀嗒声, 白渐潇就猜出了男人的身份。   “殇猎!”白渐潇喝道, “又是你搞的鬼对吧?”   扶手椅仍在快速摇晃,殇猎低垂着脑袋, 恍若未闻, 依然反复念着“嘀嗒嘀嗒嘀嗒嘀嗒……”仔细听来,他说话的频率与摇椅子的频率完全一致, 仿佛有一个内在的齿轮支配了他所有的动作。   “你认识他?”陆之穹瞟了他一眼。   “之前在游戏里见过,被这家伙袭击了, 他的能力叫Scar Hunter,能使人的伤口迅速恶化。”白渐潇如实说道。   “为什么收容所的人要袭击你?”陆之穹又问。   果然,记忆停留在2月14日的陆之穹对后面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白渐潇想了想说道:“事实上他们袭击的目标是你, 因为某种我不清楚的原因, 你与原组织决裂了,他们想杀了你, 还想抢走你的人形。”   “是吗。”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 ”陆之穹无所谓道, “而我只是一个虚幻的投影。”   “好吧,”白渐潇心里有些失落, 他还是挺想知道陆之穹的反应的, 没想到他那么冷淡。他有些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 “那么阿莫尔死了这件事你也不在意吗?”   陆之穹的脚步顿了顿, 丢下一句:“与我无关, 去问你的那个陆之穹吧。”   他径直走到殇猎跟前,抓起他的头发打量他的脸。殇猎的眼睛浑浊没有一点神采,嘴角痴痴地挂着一行口水,除了不断地念着“嘀嗒”,便是整个身体跟着节奏扭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傻子。   “像是我干的,”陆之穹说,“看样子我是往他的灵魂里塞了一个扭蛋。”   “不是扭蛋,”空旷的大厅中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嗓音,“是定时.炸弹。”   陆之穹警觉地抬头,四处环视一圈,竟无法判断声音从何处响起。   “斯旺!你果然也在!”白渐潇认出了她的声音,连忙抓住了陆之穹的手,“小心,她的迷失天鹅能够消除人的联系,她本人还可以在领域内自由传送。”   陆之穹只是低头看了眼他们交握的手,没有说话。   “哒、哒、哒……”高跟鞋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黑暗中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女人身穿一袭白色长裙,手中端着一把猎.枪。   “殇猎失去了八分之一灵魂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斯旺冷清的声音回荡在封闭的厅堂中,“我去请求唐渊大人,但是他也无能为力。他说,即使是陆之穹自己,也没有办法完好无损地取出这枚炸弹,因为扭蛋已经被旋开了一半,只要有轻微的碰触,炸弹就会立刻爆炸。”   游戏里分别得太匆忙,白渐潇其实并不了解陆之穹是怎么解决殇猎的,现在看到了这副情景,不由愕然,“我以为他只是把殇猎杀了,没想到他做了这样的事。”   “他看起来很可怜不是吗?”斯旺走到殇猎跟前,怜惜地弯下腰抚摸他的脸,“失去的灵魂我已经不期待夺回,但至少要把这个炸弹拿出去,他已经受够折磨了。我对唐渊大人说,我知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做到这件事。”   斯旺抬起眼眸,看向白渐潇,一起对准他的,还有手中的猎.枪,“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我有拒绝的机会吗?白渐潇在心里吐槽。他说:“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你必须保证,拿出来后就把我们放走。从哪里把我掳来的,就把我送回哪里去。”   “我会的。”斯旺虚弱地笑了笑,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她立刻从怀中摸出一瓶清醒药剂,仰头喝了下去,才勉强能维持正常的表情,“我知道出去的路,只有我知道出去的路。如果你们不听话乱走,会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地方。”   白渐潇看了眼陆之穹,陆之穹点点头:“我们合作的话,取出来是可行的。我的工作很简单,只要把他的灵魂分开就可以了。麻烦的是你,这个炸弹已经变成了一团精神体镶嵌在他的灵魂中,你需要在完全不惊动它的情况下把它取出来,稍有不慎它就会爆炸,把我们全都炸死。”   白渐潇的心聒噪地跳了起来,死亡的威胁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使他的灵魂都开始发颤。他咬了咬下嘴唇,盯着那枚紧紧嵌在灵魂中的炸弹,没有说话。   见他脸色苍白,陆之穹说:“要是不行的话,直接拒绝好了。”   “不,给我一分钟,”白渐潇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冷静一下。”   “随便你。”陆之穹显然不相信一分钟能做什么,自从知道了自己不过是一团投影,他就是这副“任他天崩地裂,总之关我屁事”的态度。   每一次上台前,白渐潇总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也是一样,他知道自己不能慌,要是手抖得比殇猎更厉害,炸弹就会毫不留情地爆炸。如果在这里因为畏惧而退缩,那他还说什么豪言壮志要变强。人越是相信自己,就会越强大,白渐潇向来是这么相信的,只要去做就一定拼尽全力。   一分钟后,白渐潇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开始吧。”   陆之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发现眼前的青年已经完全沉静下来,目光澄澈如水,意志坚定如山,呼吸缓慢悠长,手也不再有丝毫颤抖。   该说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吗?这样的意志力,真叫人惊讶。   “速度必须快,知道吗?”   “嗯。”白渐潇点头,全神贯注地盯紧殇猎的灵魂。   只见陆之穹迅速抓起他的灵魂,手如一柄烧烫的尖刀急速插入,使中间不断弹跳的定时.炸弹暴露出来。   白渐潇跟上他的速度,迅速出手,又稳又准地抓住炸弹。刹那间只感觉有一团极为暴躁的精神乱流,在手心中突突地颤动,越跳越快,很快就要爆炸了!   白渐潇立即用精神力将定时.炸弹团团围住,强行镇压暴走的精神流。他试着将炸弹取出来,然而炸弹已经与殇猎的灵魂融合,居然完全撕扯不开!   他这一拉之下,反而更加刺激了炸弹,只听规律的“嘀嗒”声转眼变成了密集的“滴滴滴滴”,一直痴痴傻傻的殇猎痛苦地挣扎嚎叫起来,一挥手重重打在白渐潇的头上,“啪”的一声闷响,吓得大厅中所有人的心都漏跳了一拍——除了白渐潇自己。   他仿佛完全没有感到头上的重击,汗水顺着脸庞成股流下,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炸弹。那个滴滴滴滴不停狂叫的东西居然还没有爆炸,像一个狂躁的怪兽在他的手中不停嚎叫,却逃脱不了手心的牢笼。   连疯了的殇猎都被这股强大的镇定所感染,竟然呆呆地放下了乱挥的手臂,浑身瘫软地坐回了扶手椅上。白渐潇俯下身来,抱住了他的身体,绵绵不绝的精神力如静水深流将他完全包裹。   斯旺下意识地放下了猎.枪,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如果此刻炸弹爆炸,第一个死的是殇猎,接着双手拥抱他的白渐潇也会跟着被炸成齑粉。   他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白渐潇的双手都探入殇猎的灵魂,一点一点抚慰那些惊颤不已的精神触须,像是安慰一个打雷时哭闹的孩子。就是这样,他一点一点地将炸弹从灵魂深处拉扯出来,以手术刀的精密,几乎没有伤到其余任何部分。   白渐潇再次站起身来,双手一同紧抓着炸弹,脱离殇猎灵魂的一瞬间,它就从一团精神物质重又变回了实体。陆之穹迅速将炸弹拿了过去,轻轻一捏,炸弹瞬间哑火,折磨人心的“嘀嗒嘀嗒”声终于消失了。   陆之穹将裂开一道口子的灵魂重新缝合,殇猎便垂下头昏了过去。   “哈,成功了……”白渐潇如释重负,仰着头大口大口呼吸,居然还笑得出来。   陆之穹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秒,然而白渐潇显然已经消耗了难以想象的精神力。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伴随着剧烈的呼吸,睫毛一阵阵地发颤。   “你看,我做到了。”察觉到他的目光,白渐潇笑着看向他,眉眼间有些藏不住的得意,明明如此狼狈,眼眸里的亮光却使他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   啊……陆之穹想,我明白我会喜欢他的原因了。   他也忍不住笑起来,轻轻旋动手中的扭蛋炸弹。   “等等——你干什么?!”白渐潇吓得叫起来,连逃跑的功夫都没有,就看到扭蛋被旋转开来,发出“嘭”的一声脆响。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从扭蛋中“嘭”的一声弹出的,是几朵鲜艳的红玫瑰。像烟花一般在空中绽裂,便散作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白渐潇呆了几秒,才意识到,原来当初陆之穹并没有真的把定时.炸弹放进去,炸弹的内部早就被他换成了从贺华庭那里薅来的玫瑰花,就算刚才失手了,也并不会真的被炸死。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被玩弄的恼火同时萦绕在白渐潇的心头,真想陆之穹那家伙现在就在身边,这样就可以痛快地把他打一顿——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反正打一顿就对了。   全怪他,送自己不幸与苦难,又送上玫瑰礼花。   “看来未来的我真的变了许多,”陆之穹拍掉了身上的花瓣,“我可不会做出换掉炸弹内芯这种仁慈的事情。”   “或许那正是我畏惧你,但却喜欢他的理由吧。”   陆之穹咂了咂嘴,终于不情不愿地为自己送上祝福:“那你可要好好爱他。”   “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大厅的一隅突然透入光亮,斯旺说,“请从那里出去吧,外面也许还有危险,但那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好的。”白渐潇知道这不是闲聊的时间,“斯旺小姐,我已经完成了你的请求,所以也请你从此放下吧。”   “嗯,抱歉……”斯旺丢下猎.枪,“还有,谢谢。”   白渐潇没有回答,拉着陆之穹往光亮处走去,恍惚还觉得自己在教学楼里,怕陆之穹跳下去所以紧紧握着他的手。   到大门处,陆之穹却不走了,“就到这里吧。”他说。   “怎么?”白渐潇问。   “根据程序的设置,我不能离开这个地方。”陆之穹说,“之后就不能陪你了。”   “这样啊,”白渐潇毫不犹豫地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情况,不管能不能出去,我都会回来找你。”   “那倒不必。”陆之穹微笑道,“但你可以帮我另一个忙。”   他们走出了大厅的阴影,天光照耀在他的面颊上,白渐潇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看清了他的脸。他比本尊更加爱笑,但没有一次笑是真诚的,他的灵魂从未有过一丝欣喜的颤动。   被掳走时殷千翎吼的那句“他已经死了”,此刻如一个不祥的预兆,突然出现在白渐潇脑海里。   “你说,”白渐潇说,“我会做的。”   陆之穹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带着笑意说道:   “杀了我。” 第69章 阿莫尔   今日的Amor显得极不太平,走廊上人影穿梭, 步履匆忙, 都在交换得到的第一手消息。   “听说了吗?纯钧大人找上门来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听说脸色很不好看!”一个上了年纪的胡子男说道。   “纯钧?不是说为了抢人, 在七星招聘会上和殷千翎打了一架?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另一个女生慌慌张张的, “矮油,来得这么急, 人家都还没来得及打扮啦。”   “别在这里犯花痴了!”另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从花园里急急地跑进来,“全员戒备!殷千翎也在!”   “靠!”   “草他妈!”   殷千翎这三个字立刻使所有人的表情管理失败, 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痛恨,“他带了多少人?兄弟们抄家伙,跟他拼了!”   “我看到就他一个!”面具男慷慨激愤,“要不是银蛇大人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我早就上了!”   “就你, 哼哼……”   众所周知,半年前殷千翎带着狩天的精锐向人间收容所宣战。当时收容所一片混乱, 一直充当守护神的副会长叛变离开, 会长被副会长所杀, 剩下的六大派系明争暗斗不休。殷千翎趁此机会,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把他们的地盘吞下了十之七八, 险些把收容所的老巢给端了。   谁都不会忘记那场战役中殷千翎恐怖的实力, 以至于提起他的名字, 第一个浮上心头的甚至不是恨, 而是恐惧。他们甚至最终都没能抵御狩天的攻势,之所以保住了本部,更像是因为殷千翎突然领悟了“做人不能赶尽杀绝”的道理,形势大好之际突然撤军,放了他们一马。   三人正一通商议,突然左右两边走廊又匆匆来了两个人,左边是一个臃肿肥胖的男人,脸色难看至极。众人刚开始还以为他是跑太急累了,定睛一看才发现,他居然是因为嘴唇颤抖而说不出一个字来。   “犬派的陈阿叔,你平时最稳重,到底发生什么了?”有人认出了这个胖男人,“是不是殷千翎又开始了?”   “不、不……”胖男人连连摆手,“副会……是陆之穹回来了啊!”   众人的神色顿时变得极为复杂,惊讶有之、痛恨有之、厌恶有之、欣喜有之……他杀了他们奉若神明的会长,理应受到无穷无尽的诅咒,然而等到殷千翎带着大军杀过来的时候,他们重又意识到,守护神之名并不是说说而已。仅此一人离开,立于巅峰的收容所竟然瞬间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他们以血的代价意识到,自己究竟赶走了什么。   收容所里但凡资格老一些的人都受过陆之穹的庇护,那场败仗之后,陆之穹的名字便成了一个禁忌——直到此刻,像一个尘封的咒语,突然就在他们耳边被揭开。   众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唯独刚从右边跑来的一个女人,用沙哑的声音重复了这三个字:“陆之穹?”   她一直没出声,这三个字说出来,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只见她身材高挑,身披斗篷,脸上化了淡妆,却丝毫没有娇美柔弱之感,是一种凌驾于性别之上的美。   她继续用稍显沙哑的嗓音问道:“陆之穹在哪里?”   “应该去了塔,”胖男人犹豫了一下,“你是哪派的?”   “我啊,”女人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紧张,“猫派。”   “我就是猫派的,”面具男叫道,“我没见过你!要是猫派有这种美人我不可能不知道!说,你到底是谁?是不是跟着殷千翎混进来的?!”   说着,他已经掏出了武器,做出预备攻击的姿态。   “别开枪,我是新来的,”女人举起双手,十分委屈,“我叫斯旺,我的收容者是殇猎,殇猎你总认识吧?”   “哦,殇猎那家伙,不是听说在游戏里受了伤吗?昨天聚餐都没来。”面具男放下武器,将信将疑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到外面很乱,所以出来看看。”斯旺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听说过陆之穹,他以前是我们的副会长吧?非常厉害的样子,我想过去看看,你们有谁能带我去吗?”   “跟我走吧,”面具男说,“不过你资历太浅,估计也没法进去。”   “远远地能看上一眼就好。”斯旺并不介意。   另一个女生笑着说:“漂亮姐姐,我也跟你一起的说。”   说着便蹦蹦跳跳地跟上来,从后面轻轻一跃,便搭上了斯旺的肩膀,伸手猛地扯开她的斗篷,连衣领也一并扯开了一角!   “你做什么!”斯旺吓了一跳,差点连本音都暴露出来,连忙伸手捂住了领子。   “没什么~”女生嬉皮笑脸的,挽住了她的胳膊,“好可惜,漂亮姐姐是平胸诶。”   白渐潇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捏着嗓子道:“营养都用来长个子了。”   想他从大厅出来,发现外面乱成了一锅粥,到处是人,绝不可能悄悄溜出去(尤其是他身上还穿着浴袍),便生了变装的注意。问斯旺借了身衣服,化了点妆,外面披上陆之穹的斗篷,再加上源源不断地释放出迷惑人心的精神力,一直到刚才伪装都十分完美。   他当然知道那女生为什么要剥自己的衣服,幸亏斯旺早早地提醒了他,Amor中不同派系的人会在身上纹一个印记,斯旺属于猫派,她的锁骨附近理应有一个猫头印记。白渐潇早有准备,用眉笔给自己画了一个,不算太逼真,但加上精神力暗示,也能够成功混过去。   本来他已经快走到门口了,突然听到陆之穹的名字,便忍不住搭了话,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这边,前面就是了。”面具男在前面领路,白渐潇踮脚一看,果然前面围了不少人,全都只能呆在塔外,没有资格进入里面。   与剑阁风格统一的建筑群不同,Amor分为六大区域,建筑风格迥然相异,可能刚刚从一间泰姬陵式的城堡出来,扭头就走进了一间缩小版的哥特塔楼,Amor成员以其极度自由奔放的想象力装饰自己的空间,打造了一所千奇百怪的动物乐园。   叫作动物乐园,是因为这里的动物远多于人类,一路上白渐潇看到路边趴着躺着无数野猫,一点也不怕人,还跑到他脚边绕来绕去,叫声嗲得不得了。   “不愧是我们猫派的成员,很受猫咪的欢迎啊,”看到他身上扒拉着数只猫,面具男也变得和颜悦色,“见过唐渊大人了吗?他肯定也喜欢你。”   “还没见过。”白渐潇应付道,心想自己是误入了什么动物保护组织吗……   “到了。”面具男带着他们来到了一所高塔面前,白渐潇站在人堆里,不知道为什么怀里已经抱着一只肥又圆的橘猫,头上趴着一只耀武扬威的暹罗,斗篷上挂着一窝奋力向上爬的三花崽崽……   “不知道副会长怎么样了?”女生不住地向里张望。   “你们犬派果然还是向着他么?”面具男不屑地冷哼。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女生压低声音,“只要副会长愿意帮忙,会长很快就能‘复活’了……”   “不好意思,”白渐潇恨不得能长八个心眼,把周围飞舞的小道消息全拦截在自己耳朵里,“你们说的复活是什么意思?”   面具男正要回答,忽然人群都寂静下来,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一种极为热切的神情,那种狂热的神采,说是基督教徒看到上帝降临也不为过。   他们在看自己后面……白渐潇跟着人群回头,只一眼便愣住了。只见一个身穿白袍的俊美男人,正缓步向高塔走来。他有一双湛蓝的眼睛,如果说陆之穹的眼睛让人想到浩瀚无边的大海,那么他的眼睛里便装着广阔无垠的天空。银白的长发编为长长的一束垂在脑后,发辫中插着一朵蓝色的桔梗,却丝毫不显庸俗,只觉是极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明,如一阵风轻轻地路过人世间,带着明媚的光、盛放的花朵,一切的一切美好的事物,就这样走来。   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靛蓝卷发的男人,站在他身旁却丝毫不显逊色。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里面是紧身的皮衣和长靴,领口开得极低,金色的竖瞳里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邪恶。即使周围有那么多人,他的全部注意力却都集中于身前的那一人,眼中满是不屑掩饰的爱慕与崇拜。   天使和恶魔竟然出现在同一副画面里,而且如此和谐,仿佛他们这样耀眼的人天生就该一起站在顶峰。白渐潇开始有点理解殇猎疯狂的原因了,他就是走火入魔的CP粉心态,眼看自己心中天造地设的一对CP被强拆,能不想把陆之穹拆吃入腹么?   “愣着干什么!”面具男偷偷拉了一把,白渐潇才发现挤成一堆的人早就恭敬地退居一旁,只剩自己还傻站在路中央,挡住了两人的路。他匆匆地后退一步,却已经晚了,白发的男人脚步一转,便向自己走来。   好吧,难道这就是情敌之间的吸引力?白渐潇一颗心活蹦乱跳,心想听了这么多遍名字,真正见到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人们如此地崇拜他,连陆之穹都常常带着迷之神情提起他,这的确是一个叫人印象深刻的男人,即使不是作为神明膜拜,即使不是作为恋人深爱,也会情不自禁地把他放在心头很重要的位置。   “阿莫尔,你在看什么?”靛蓝卷发的男人问道。他始终站在阿莫尔身后一步,绝不逾越也从不远离。他说话的声音比白渐潇想象得要更加轻柔中性,倒是个去唱歌的好材料。   尽管白渐潇努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阿莫尔还是走到了自己的跟前,温柔多情的蓝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疑惑着什么。全Amor的人也跟着注意到了自己,白渐潇出了一身冷汗,万一暴露身份,这里的人一人一指头够戳他死千八百回的。   “会长,”白渐潇低着头,努力把脸藏在斗篷下,“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嗯……”阿莫尔歪了歪脑袋,犹疑地问道,“你为什么穿着陆之穹的衣服?”   靠,他怎么认出来的?!这件朴实无华的黑色斗篷难道还上了陆之穹的专利不成?白渐潇在心里抓狂咆哮,老子是他男友,穿男友衣服不行吗?!他现在大叫一声救命,在被乱刀戳死以前陆之穹能来得及救他吗?!   白渐潇蓦地抬起头,正准备糊弄过去,却见那个靛蓝卷发的男人也走近前来,“阿莫尔,我们该进去了。”   “嗯。”阿莫尔应了一声,手突然搭在白渐潇的肩膀上,“你也一起进去看看吧。”   “为什么突然带我一起去?”白渐潇并不配合,站在原地不动。   “要说为什么的话,我能感受到你的心,”阿莫尔笑道,“你的心在悲鸣,就好像亲手杀死了一个深爱的人,但是悲伤中却生长出一种渴望,急切地想要进去确认什么。”   明明精神世界没有任何被刺探的感觉,自己的心事却在他面前完全展开。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被冒犯的抵触心理,反而生出了一种倾诉的冲动,把想一切都告诉阿莫尔,因为他仿佛什么都能包容,什么都能原谅。   “会长,”白渐潇控制不住自己去问,“今天是几号?”   阿莫尔温和地答道:“二月十四。” 第70章 交锋   塔本身没有名字,是Amor的中心建筑, 换句话说, 这就是阿莫尔居住的地方。   客人已经到齐,主人却还没有就座。蛇派的领袖——银蛇冷汗涔涔地招待来客, 心想今天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突然来了这么多大佬。而且这搭配实在过于古怪,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还以为陆之穹伙同其他两派攻上门来了。   虽然只来了陆之穹、纯钧、承影、殷千翎这四人, 但是银蛇毫不怀疑他们能把Amor掀个底朝天,大杀特杀直捣黄龙, 然后潇洒地全身而退。   “客气话就不多说了,我们上门是想来找一个人。”作为剑阁的脸面,这种时候纯钧也义不容辞地承担了“先礼后兵”中“礼”的义务,尽管他只是在喝早茶的时候被大师兄抓过来的无辜路人甲罢了。   “找人?”银蛇的笑快挂不住了, “直接派人打个招呼就好, 我们Amor一定会竭尽所能地配合。”   他心里咆哮,你他妈找人是这样找的吗?这是来踢馆的吧!一定是来踢馆的吧!   “有人装扮成我的样子, 把我的同伴抓走了, ”陆之穹插嘴, “正好被这个游客目击到了。”   他口中的“游客”戴着一顶“剑阁一日游”的小红帽,翘着腿嚼着泡泡糖, “对的, 我作证。”   你他妈殷千翎!银蛇的双眼在喷火, 别以为戴个傻逼帽子我就认不出你了!给老子死!   “那你怎么确定抓人的是我们Amor?”银蛇问。他心里也嘀咕, 据他所知根本没有这样的计划, 连抓谁都不知道,况且就算抓了,值得这几位爷联手上门讨人?   “那个形态,一看就知道是粗劣的招魂复制品,”陆之穹拍了拍殷千翎的肩膀,“连普通游客都看得出来。”   “对,我都看出来了。”殷千翎吹了个特大号泡泡。   银蛇有些坐不住了,倒不是因为这俩人说的内容,而是当陆之穹和殷千翎同时面对自己说话的时候,他根本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且不说当时狩天来犯的时候,他在殷千翎手下仅坚持了3分钟就一败涂地,他对陆之穹的恐惧更加源远流长,从青春期到现在与日俱增,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减弱分毫。   所以当时在南墙,他是第一个捅下刀子的,他不知道陆之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记恨自己。   “你们空口无凭,当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银蛇强撑镇定,“我已经通知会长过来,到时候就见分晓了。”   “唐渊?”陆之穹道,“来得正好,很久没见都想他了。”   “不,我们的会长是阿莫尔。”银蛇纠正他。他一边说一边留神外面的动静,果然听到了开门声。   靠山一到,他不由长了八分气焰,嗓门也上来了,“你们说要人,那也得讲证据!我就放开Amor让你们搜,随便搜!搜到人算我输!”   陆之穹果然理屈词穷,直勾勾地望着门口,露出了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啪”的一声,普通游客殷千翎的泡泡吹破了,黏在了他呆滞的脸上。   银蛇回头一看,只见天仙一样般配的会长与副会长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她的神情清冷,姿态矜持,如高岭之花凛然不容侵犯,一进门便生动形象地诠释了蓬荜生辉四字,美貌的光辉点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求求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白·高岭之花·渐潇在心中流泪握拳,虽然本人有着丰富的大荧幕女装经验以及装甲车一般厚的脸皮,但是这种久违的羞耻感是什么!   陆之穹捂住了鼻子,问旁边的殷千翎,“唔,我没流鼻血吧?”   “瞧你这狗样,”殷千翎斜睨了他一眼,“丢人。”   “现在我发现了,”陆之穹小声说,“我不是异性恋也不是同性恋,我是白性恋。”   白渐潇不知道他在嘀咕什么,局促不安地撩了撩假发,向陆之穹频频递眼神,满脸写着:“现在怎么办?”   陆之穹又是挤眉又是弄眼,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尹橙向他做了个口型:“静观其变。”   白渐潇便乖乖站在阿莫尔身后,装聋作哑,看看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银蛇也终于解脱,快步走到阿莫尔跟前,“会长,你终于来了。”   阿莫尔环视一眼会客厅,陆之穹和殷千翎坐在左手边,纯钧和承影坐在右手边,主位空着。尽管完全没有搞清楚情况,却不妨碍他的镇定自若,“有谁能为我讲一下情况吗?”   还是纯钧开口,把他们此番用意娓娓道来。阿莫尔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腰,伸出手来:“很久不见,纯钧大人。”   “您依然让人印象深刻。”纯钧露出了不相上下的虚与委蛇的微笑。   两人虚虚地拥抱了一下便分开了,阿莫尔朝前走两步,向尹橙点了点头,“恭喜您,承影大人。”   尹橙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您看起来刚刚挣脱了束缚,不是吗?”阿莫尔微笑道。   尹橙皱起眉头,没有答话。阿莫尔拥有的这种能力,为所有讳莫如深者深深忌惮。   阿莫尔走向陆之穹,深深凝望,“我死后,世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果然变化最大的还是你。你的心为什么不像过去一样完全对我展开了?”   “你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陆之穹直截了当地说,“你只是招魂召唤出来的一个投影而已。”   “是吗?”阿莫尔笑了笑,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所有过去认识我的人都参与了招魂仪式,他们的回忆构成了现在的我,但是我还不完整,因为我缺少最重要的一部分——你的记忆。”   “如果你得到了我关于你的记忆,”陆之穹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怕你下一秒就会自杀。”   阿莫尔心中惊讶,但没有表现在脸上,他像一个身体被挖掉一块的空心人,极度渴望着从陆之穹那里拿到自己缺失的部分。但他并不会喜形于色,他很清楚该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白渐潇看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越靠越近,阿莫尔几乎靠到了陆之穹的身上,陆之穹却根本没有回避的样子。果然有猫腻,白渐潇的眼神像块砂皮一样恨不得在他身上搓出火。   白渐潇正走神,那个靛蓝卷发的男人突然靠过来,鼻尖在他的脖颈上嗅了嗅,“我喜欢你的味道。”   什么情况?白渐潇一惊,皮肤触到了他发梢的小卷,只觉得柔软至极,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就像之前他抱着的那只野猫一样,手感好得不得了。   陆之穹沉不住气地叫道:“唐渊!”   果然是他!白渐潇心中的猜测得到验证,就是他派出了殇猎,使用了招魂,就是他让陆之穹都感到棘手。但总觉得,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变态嘛……   唐渊没有抬头,更加肆无忌惮地在他耳边道:“留下来吧,加入我们Amor。”   “容我拒绝。”白渐潇想也不想就回绝。   “你不好奇吗?”唐渊金色的竖瞳凝视着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陆之穹不会告诉你的事,在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不需要,我会等他主动告诉我。”白渐潇岿然不动。不得不说唐渊一句话就正中他的红心,他现在的确对一切秘密都好奇得要死,只是第一印象已经坏到谷底,他是很难对这个组织产生好感了。   “等一等,”纯钧插话道,“关于萧见白的归属问题,剑阁可是先来的,你们Amor这样插手,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呢?”   “放屁,我才是第一个,”殷千翎叫嚣道,“老陆早就把人许配给我们狩天了!要不是你和承影一起耍赖,萧见白早就是我们狩天的人了!”   等等?许配?白渐潇一头问号,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小饼干?   “什么情况?你们在说什么?”状况外的还有银蛇,“萧见白是谁?”   “是我。”白渐潇吱了个声。   “靠,你、你谁?!”银蛇的脸腾的红了,“我不、不太会和女人说话,别介意啊……”   “狩天的人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唐渊阴恻恻地说道,“你们不都是看上什么就明抢吗?”   “对于不喜欢的人当然要像狗一样踩在脚下羞辱,”殷千翎立刻调转枪头,“对于喜欢的人要像小鸟一样捧在手心里爱护。”   银蛇一点就炸:“殷千翎,你找死——”   “啪啪啪——”眼看要吵成一锅粥,陆之穹大力地拍了几下手,“诸位,大家都有自己的主意,但我想最重要的是应当是本人的想法。”   这句话果然奏效,所有人都看向了白渐潇。   白渐潇的确有话要说,如果说之前对剑阁十分心动的话,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后,他心中已经另有计划。他稍一鞠躬,清了清嗓子道:“谢谢大家的好意,能被各大公会看上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尚还没有想好自己的未来。很抱歉,我现在还无法答应任何一个组织的邀请。”   他已经说得这么郑重,意思也再明白不过,不过挨个观察诸位的表情,似乎都无法被说服。   尹橙最为直接,蹙着眉头问:“为什么?”   殷千翎本就是来搅局的,越乱他越开心,不由眉飞色舞地嘲讽道:“进了剑阁就要整天跟你们师兄师弟的,恶心死啦!”   “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收容者,”阿莫尔趁机发出邀请,“我能感觉到。”   他们都是习惯了说一不二,生杀予夺的人,尽管性格各不相同,却都有着固执的秉性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一个人也就罢了,突然这么多人同时向自己施加压力,白渐潇发现说出拒绝的话变得相当艰难。也是,人家抢破了头要加的公会,自己还在这里挑三拣四的,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觉得吧,光嘴上说太虚了,但真为这事大打出手又太过了,”陆之穹站起来,声音压过所有的剑拔弩张、明争暗斗,“大家都是老玩家了,为什么不用玩家的方式来公平决斗呢?不如我们大家一起进入一个游戏,谁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谁就拥有了追求白白的权力。这样既可以在游戏过程中展现实力,又避免了更大的争端,两全其美不好吗?”   他难得说着一长串人话,听着居然还有几分道理。光为了一个精神系能力者,各大公会并不至于争抢到这地步,只不过发展到了现在的局面,也远不是为了争夺一个人,旧的龃龉,新的争斗,底线的试探,气势的压制,谁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后退一步。   一阵沉默,众人似乎都在各自考量利弊。倒是阿莫尔先开口道:“好呀,我没意见。”   “那我就没有意见,”唐渊表明立场,“银蛇,你跟我进游戏。”   “我?”银蛇仿佛一个上课睡觉被点名的学生,傻叫道,“啊?”   “纯钧。”尹橙只叫了一个名字。   纯钧单手托腮,无奈地笑道:“好啦知道啦,谁叫你是我师兄呢。”   “带我一个!”搅屎棍殷千翎举双手赞同。   “看来全票通过啊,”陆之穹向白渐潇伸出手,“宝贝你呢?在场的也许是全监狱最顶尖的战力了,来见识见识呗?”   白渐潇盯着他的手,心想就是这只手,刚才摸过阿莫尔……陆之穹似乎没察觉他心里的疙瘩,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裹在手心里搓来揉去的,很不规矩。   “目前我还没有被系统承认为玩家,所以就担当裁判好了。”阿莫尔说,“唐渊,可以吗?”   唐渊不语,只是做出了一个松手的姿势,阿莫尔的手脚上忽然闪现银光,众人才发现他的手腕脚腕上都戴着一副隐形的镣铐,四根细细的锁链汇成一股,牵在唐渊手上——他竟然就这样公然把自己的会长锁住了!   锁链被放长了一截,就又变回了隐形状态,阿莫尔得以走到会客厅中央。他似乎并不在意这种待遇,依然带着春风般灿烂的微笑,“现在,请你们都看向我,同时启动游戏。”   白渐潇看向阿莫尔,心想与其说做出这种事的唐渊变态,毫不在意地接受这种事实的阿莫尔倒不如说是变态的平方。目光放在阿莫尔身上不久,他果然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联结,将这一屋子的人牵系在了一起。他用项圈启动游戏,果然再度睁眼后,发现陆之穹、唐渊、银蛇、殷千翎、尹橙、纯钧正站在自己身旁。   传说中最顶尖的战力,无数玩家仰望的存在,就让他见识见识吧!   ※※※※※※※※※※※※※※※※※※※※   嗨呀总算把一群爷凑到一起,party可以开起来了。 第71章 红蓝对抗赛   白渐潇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封闭的超大号房间, 他们这一边是两排皮沙发, 一张是红色的,一张是蓝色的, 一共有12名玩家, 另一侧的地上堆满了大号的银边黑色皮箱,以及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派什么用场的道具。不断有工作人员紧张地进进出出, 嘴里说的都是什么“音响”、“灯光”之类的名词。外面很吵,每一次大门被打开, 跟着就涌进来一阵强烈的音浪,欢快激昂的乐声中混杂着沸腾的人声。   这一切都太过熟悉了,白渐潇心想,这他妈不就是舞台后台吗!莫非这个游戏与舞台表演有关?   他不算是个综艺咖, 上台也不爱出风头, 但耐不住思维敏捷台风稳健,接得住梗救得了场, 带得了新人镇得住大咖, 因此相当受各大节目欢迎。公司里培养新人的时候经常让他带着上台长长经验, 也不止有一个主持人朋友开玩笑说让他往主持方面发展发展——当然,这也只能是开玩笑, 出场费且不谈, 请一个颜值top上来, 他们节目以后还要不要请其他男明星了!   沙发很长, 两边都是六人位。几位大佬虽然各怀鬼胎, 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左边的红色沙发就座。白渐潇愣了一秒,才发现没自己的座位了。   陆之穹拍拍自己的大腿,“白白,这里有空位!”   白渐潇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坐到了对面不远的蓝沙发上,扫视了一眼进入同一个游戏的玩家们,三个满脸不知所措的,一看就是新玩家,另外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妹子,一个肌肉结实的大叔,应该是老玩家。   “你是老玩家吧?”,黑框眼镜妹子就坐在白渐潇边上,小声道,“我叫念念。”   “我叫萧见白。”白渐潇说。   “那个、你有没有觉得……”念念紧张得直抖腿,“那边那个不是纯钧大人吗?”   顺着念念的目光看去,只见纯钧坐在沙发最边缘的角落,目光甫一接触,便露出一个清风明月般的微笑,更衬得他那张脸清俊绝尘。   ——当然,如果不考虑他委委屈屈的姿势的话。他旁边坐着殷千翎,两手分开搭在沙发靠背上,双腿分开往两边一翘,人是小不点一个,却坐出了座山雕的气势,直接把纯钧的座位占了半个屁股,也就是欺负人家脾气好。   “那个是殷千翎吧!狩天的!”念念嘀咕起来,“你有看七星招聘会的新闻吗?”   “唔,嗯。”白渐潇应付两声,真想装作不认识他们……七星招聘会已经引起那么大的反响,这几个家伙同时出现在一个游戏里,外面也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殷千翎边上的陆之穹和尹橙,念念并不认识,然而看到银蛇与唐渊时,念念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深深的恐惧,“我认识他……前辈和我说过,那是Amor的银蛇……”   银蛇人生得高大粗壮,留着刺猬一样的平头,脸上打了不少洞,都穿着银钉。他说话时口中吐出的舌头也是蛇一般尖尖的分岔,舌头中间穿着一根亮闪闪的舌钉——据说他并非天生长着蛇的舌头,而是生生将自己的舌头剪开,以银环固定,一个月流血方止,半年才固定成了蛇舌的形状。光这一条,就足以让全监狱的玩家闻之变色,毕竟对自己都那么狠,更不用说对敌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姐,我有点害怕……他们几个怎么会同时出现,我们死定了……”念念焦虑地咬着指甲,半晌白渐潇才反应过来,“姐姐”是在喊自己。   “小妹妹别怕。”陆之穹突然出声,笑容十分友善,“其实我们是一个cosplay团体,专门cos监狱里的大佬,你看殷千翎就知道了,头上还戴着帽子,一看就是假毛没粘好。”   “放你狗屁!”殷千翎一把摘了帽子,但因为戴了太久的样子,浅茶色的头毛扁塌塌的,的确有假发的嫌疑。   “没关系,你cos得很像啦。”念念捂嘴偷笑,大大地松了口气,“我就说,Amor的人怎么会和殷千翎坐在一块儿嘛,诶,银蛇,你那个舌头怎么做到的?肩上的蛇也太酷了吧!”   银蛇脸上浮现不快之色,正想让肩上的大蟒出来吓唬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一下,证明自己的身份,却发现大蟒像睡着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大蟒是他能力的一部分,银蛇顿时慌了,看向唐渊。   唐渊抱着胳膊闭目养神,“蠢货,才发现吗?我们的能力和道具被ban了。”   “靠!怎么这样!”银蛇顿时惊慌,要知道没了能力和道具,他们和那些无头苍蝇一样的新人有什么区别?   这时,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工作人员,热情地叫道:“请各位选手做好准备,要出场了!加油啊!”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下了一段楼梯,来到了舞台正下方的房间,那里有一个圆形的升降台,“等会儿你们会从这里升上去,记得摆一个帅气的pose哦!”   他们根本来不及多想,就听到外面主持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好了,想必大家已经久等了,现在就有请我们的选手登场!”   礼花砰砰直响,干冰嘶嘶冒烟,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升降台缓缓上升,他们从黑暗的房间一下登上了灯光耀眼的舞台,只见舞台极为宽阔,台下黑压压的一群观众。这样密集的人群、嘈杂的声浪、交闪的灯光,可使社交恐惧症患者骤然暴毙,普通人也会浑身僵硬,产生一种被淹没的窒息感。唯有白渐潇镇定自若,仿佛闻到了故乡的空气般轻松自在,自然地走到了C位,还朝观众们挥手致意。   “我是主持人齐德隆。”一个体型宛若冬瓜,声音洪亮的男主持率先自我介绍。   “我是主持人齐东强。”一个瘦长宛若丝瓜,笑容灿烂的男主持跟着说道。   接着他们俩齐声说道:“欢迎各位选手来到我们‘红蓝对抗赛’的现场!”   “首先由我来为大家介绍规则,我们一共有十二名玩家,将会分为红蓝两组完成对抗赛。比赛一共两轮,每轮都有三个小游戏,获胜的小组将获得积分,表现突出的选手也将获得额外的积分奖励哦!”齐德隆说道。   “为了保证游戏的公平,大家的能力和道具暂且就被我们没收啦,”齐东强接上话头,“不过呢,只要赢得小游戏,我们就会将一部分能力返还给你,所以请多多努力,赢下去才能变强!”   “此外,我们还有才艺展示的环节,”齐德隆的声音洋溢着激情,“每轮比赛后,每位玩家都有一次才艺展示的机会,表现自己的才华吧!观众将会为你打分,最终得分将折算为积分给大家!”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齐东强问。   三个新玩家面面相觑,满脸写着什么也不懂,其中一个肌肉男义愤填膺地叫道:“放我回去!我没同意参加这种鬼游戏!你们这是绑架!你知不知道我是老大谁?管你天使狗屎,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两个主持都笑起来,“看来大家已经迫不及待想参加游戏了,那就赶快开始吧!”   话音刚落,就有工作人员推着一张移动小桌上台,上面放着一个抓阄的箱子。   白渐潇本来有一肚子问题想问,被这肌肉男一打岔,主持人居然直接就连提问的机会都不给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小游戏他还是算擅长,而唐渊他们被禁了道具和能力,自己的赢面就大大增加了!   “请大家有序排成一队,到这里来进行第一轮抓阄。”主持人拍拍箱子,“第二轮的时候会重新抓阄,所以不要担心没和心爱的小伙伴分到一组哦。”   众人依次抽了签,白渐潇排在第一个,随便抽出一张签,拢在手心一看,是红色。   “哇,我也要红色。”陆之穹就排他后面,早就偷看到了,手在箱子里翻江倒海,半天才抓出了一张精心挑选的签。   他将签夹在合拢的双掌中,口中念念有词祝祷一番,又伸到白渐潇面前,“你亲它一口,它就会显灵了。”   白渐潇心想你幼不幼稚多大人了还撒娇,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低头亲了他的手背一口。悄悄环视四周,大家都忙着抽签,没人注意这里,胆子顿时大起来,用舌头舔了舔陆之穹手掌合拢的缝,敲门一样把他的手敲开,唇齿轻咬住那张签。   “哇,白白,你好色啊……”陆之穹脸上的笑刚浮现一半,突然就呆住了,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梦想。   白渐潇叼出了那张签,眼睛朝下一看。   嚯,蓝的。   他“呸”的一下把那张蓝签吐了,瞬间武装起一个敌对势力的微笑:“啊,那就不好意思了,陆之穹,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陆之穹悲伤逆流成河,放出的狠话也浸透了心酸:“你等着白白,绝对把你日得喵喵叫。”   他们背对着舞台嘀咕了半天,那边抽签也全部完成了。红队除了白渐潇,还有纯钧、唐渊、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念念,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新玩家。   蓝队则有陆之穹、殷千翎、尹橙、银蛇,和其余两个不认识的玩家。   “哎呀,本来还想和大师兄在一起呢,真遗憾。”纯钧叹了口气。   “有了一次挑战我的机会,”尹橙随意活动筋骨,“你激动还来不及吧。”   “是啊,师兄,”纯钧清凉如湖水的眸子里放出战意昂然的光彩,“与你为敌,是我的荣幸!”   “我说,你们是不是演得太入戏了一点……”念念在一旁,真替他们感到尴尬。不过这个cos纯钧的家伙,长得的确好帅啊,长着这么一张脸,怎么偏偏脑袋就不正常了呢?说起来,这个cosplay团伙从颜值上来说个顶个都帅得一塌糊涂,就是一个比一个不正常,太可惜了……   “老大,你不用吩咐什么,”银蛇吐着蛇信子,朝唐渊挥舞拳头,“我会为Amor的荣誉而战!”   唐渊说:“战你个头,管好自己就行。”   殷千翎张嘴,殷千翎欲言又止,殷千翎发现没有可以喊话的人,寂寞地闭了嘴。他听到念念低声叹道:“好可怜哦,cos社里都没人跟他玩……”   殷千翎气得七窍冒烟,拽了拽旁边的陆之穹,谁知道陆之穹见色忘友,盯着另一头的白渐潇出神,根本懒得理他。殷千翎一颗心顿时碎成八瓣,伤心都化作蹂.躏红队的熊熊怒火。   “OK,那我们就进入第一个小游戏吧!”齐德隆拍拍手,观众也跟着欢呼起来,工作人员推上了十二个黑色大箱子,每个都是约有一米半见方的正方体,箱子的每个面都有一个孔洞,大小仅容一只胳膊进入。   虽然样式着实奇怪,但白渐潇已经认出了这个游戏:摸箱子。   ※※※※※※※※※※※※※※※※※※※※   特特特特别感谢临萩和包子没有馅两位大佬的火箭炮!在这里给你们表演倒立了(谁要看你倒立 第72章 摸箱子   “没错,这就是经典的摸箱子游戏啦!”齐东强说, “现在, 红蓝两队队员需要随意选择一个箱子进行探索,每个洞口只有一次伸入的机会, 每个玩家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 请大家合作,将箱子内的物体画在这块画板上!”   一人一次机会, 六个洞口每个只能用一次,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一人选择一个洞伸进手去, 每个人都必须参与。   “即使是同样的箱子,也会有难易的区别吧?”纯钧沉吟道,“我很相信‘气运’的说法,这些箱子虽然长相都一样, 但是摆放位置不同, 依我多年看风水的经验,选正中这个不会错。”   红队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于是定下了正中的一只黑箱子。蓝队那边, 陆之穹还沉浸在抽中蓝签的悲痛中, 说道:“我手黑,你们随便选一个吧, 反正别让我选就对了。”   “也别让我选, 和这家伙呆久了, 感觉都被传染霉运了, ”殷千翎附和道, 随手指了一个队伍里的新人,“A,你去吧。”   被称为A的男人愣了愣,随机怒气冲冲道:“喂,就算你在心里给我们编了号,也别叫出来啊!我是有名字的,我叫……”   “真的想让我知道你的名字?”殷千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靠近了挑衅似的撞了下他的身子,“被我知道名字会有什么后果,你猜猜看?”   “呃,唔……”A吓得不轻,只觉得这少年笑得邪气逼人,浑身爆发出恐怖的威慑力,竟然让他双腿酸软,恨不得跪下去顶礼膜拜。想他在外面是叱咤风云的大哥人物,居然会被一个小鬼吓得面色如土,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好夹着尾巴去选了个箱子。   “看来红蓝两队的箱子都选好了!”齐德隆指挥工作人员把其余的十个箱子都推下去,“那么我们话不多说——开始!”   箱子上一共有六个孔洞,正好对应正方体的六个面。白渐潇正要走过去查看,唐渊突然道:“别动。”   “怎么?”白渐潇停下脚步,没有轻举妄动。   只见唐渊率先走到箱子边,并没有伸手,只是鼻子在其中一个洞口嗅了嗅,“海水的味道……有两种腥气,一种是鱼类生物,一种是血腥气。”   白渐潇看到他闭眼嗅闻的姿态,以及说话时嘴里露出的尖锐牙齿,总觉得他像是一种毛茸茸的猫科生物。只见唐渊的手在箱子上一撑,便翻身上了箱子,俯下身将手探入最顶端的洞口中。   他一头靛蓝的卷毛蓬松柔软,随着动作一翘一翘,白渐潇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了一只大猫趴在鱼缸上,摊爪子下去捞金鱼的图像……   其余五人都紧张地盯着他的脸,唐渊皱了皱眉,手在洞中反复摸索,突然好像被什么扯住,整个身体被拉向洞口。他并未慌张,只是动作更加剧烈,似在与什么东西搏斗,白渐潇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胳膊肌肉紧绷,脸上滑下了滴滴汗水。   “把手拿出来!”纯钧突然喝道,“游戏开局就失去手没有意义吧!”   白渐潇心中一凛,没想到箱子里面如此危险,也不禁跟着叫道:“拿出来吧!”   “你关心我啊?”唐渊低低地一笑,突然猛地伸出手,带出一片飞溅的水花。洞口在手伸出来后,立刻关闭,黑色的表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个洞。   他的手进去时还完完好好,出来时却变成了一只湿漉漉血淋淋的手。手掌上布满了利齿咬啮的伤口,半根小指已经被咬了下来,无力地歪在一边。   就是这样一只手,紧紧抓着一把绿油油的水藻一样的东西。   唐渊从箱子上跳下来,走到白渐潇跟前,晃了晃手中的水藻,“哎,居然用这么可爱的表情看着我,想知道我摸到了什么吗?”   白渐潇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家伙,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远远地从蓝队那边传来陆之穹的骂声:“唐渊!”   接着是殷千翎的咆哮:“你到底哪队的?给我认真摸箱子!”   “我们是队友,合作才能取得胜利,”白渐潇退开一步,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能告诉我们吗?”   “当然。”唐渊把手凑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接着嫌恶地甩掉了手上的水,“里面是海水,水里有个活物,就这样伸手进去摸的话,会被它躲开。它有好奇心,我故意静止不动,它过来查看,我趁机偷袭了它——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我被它咬了,只把这东西抓了出来。”   “这是什么?”念念好奇地问,“海草?”   “它的头发。”唐渊说。说完,他便把头发丢在一边,旁若无人地舔着手上的伤口,完全不管自己的姿态在别人看来有多么古怪。   “生活在海里的,长着绿色头发的生物,”纯钧思考道,“是美人鱼吧?”   “还不能确定,希腊神话中有人面鱼身的海妖名叫塞壬,会用美丽的歌喉迷惑途经的水手,后来西方神话中出现了美人鱼,”白渐潇说,“中国神话里则叫做鲛人,哭出的眼泪能化为珍珠……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知道的真多,”纯钧眼神亮亮的,真诚地赞美道,“很厉害。”   被他这张老天赏饭吃的脸用真挚无比的眼神看着,白渐潇的心忍不住狠狠一跳,心想长成这样真是犯罪啊,还好自家男友论帅气也不输给他,在心里偷偷舔了舔陆之穹的颜,聊以坚定心智。   “接下来我们一起上吧。”白渐潇建议道,“一只手伸进去它会躲开,强行攻击会受伤。不如这样,我从正面的洞口伸进去,你从反面的洞口伸进去,我们前后夹击,这样它就没地方躲了。”   “行,”纯钧一口答应,又说,“很高兴能和你合作。”   他们走到箱子边,一前一后,同时将手伸了进去。   冰冷的水流立刻让白渐潇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水居然完全不会从孔洞中流淌出去。他伸入了半个臂膀,没感觉到里面有任何活物,唯有水流轻柔缓慢地流动。身体紧贴,耳朵也跟着附在箱上,只听里面传来一阵阵哗啦哗啦的海浪声,像是大海在均匀地呼吸。   “你摸到什么了吗?”隔着箱子,白渐潇看不见纯钧的脸,只好开口询问。   “还没有,继续把手伸进去吧,看来它比我们想象得更小,而且不会轻易攻击。”纯钧说。   白渐潇大了胆子,慢慢将整只手臂伸了进去,忽然就触到前方一截凉凉的东西,吓了一跳。   “别怕,是我。”纯钧道。   白渐潇松了口气,其实很容易就能发现那是一根人类的手指,只是因为看不见,感官被无限放大,对未知的恐惧像一个幽暗的影子笼罩着他。   似乎是为了让他放心,纯钧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长而冰冷,指节根根分明。不知为何白渐潇感到一阵怪异,那只手却不容他多想,慢慢逡巡而上,握住了他的手腕,仿佛在感受他的脉搏。   好冷……像是一只从海底缓慢爬上来的尸体一样……   白渐潇的冷汗下来了,他侧头看了眼箱子的长度,两个成年男人的胳膊伸进去,手指能碰到已经是极限。想要抓住自己的手腕,纯钧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   “纯钧!是你在抓着我吗?”白渐潇冷汗涔涔地问。   “是我。”纯钧安定的声音从另一侧传过来,“别担心,我的胳膊很长。”   别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自己分明没有说出紧张的原因,纯钧怎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白渐潇舔了舔唇角,“纯钧,我有话对你说,你能不能朝右偏一下头,我想看着你说。”   “当然可以。”纯钧回答得很果断。   “那么我倒数三个数,我们一起露出头。”白渐潇念道,“3——2——1——”   数到1时,白渐潇并没有探出头,反而紧紧反扣住那只冰冷的手,使劲往身边一拽。那只手猝不及防,轻轻松松被他拽了过来,白渐潇用力过猛,险些手都从孔洞中收了回去。   萦绕在耳边的海浪声戛然而止,白渐潇的精神骤然清明。他就知道,刚才握住自己的根本不是纯钧的手,和自己说话的也根本不是纯钧,而是箱子里那个未知的“它”!   虽然没了精神力,但他对这种迷惑神志的戏码已经有了感觉,想要骗过自己,可没那么容易。   纯钧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偏过半个脑袋,问:“你想当面对我说什么?”   “听着,别松手!”白渐潇连忙叫道。这个当面跟他说话的纯钧应当是真的,自己提出见面的要求后,箱中怪物为了不让自己起疑,肯定也对纯钧传递了同样的话。   “哦,那个,它的手想逃来着,”纯钧笑了笑,“不过我可不会轻易松开到手的东西。”   白渐潇松了口气,“你也发现那声音是幻觉了?”   “是幻觉啊,”纯钧恍然大悟,“我只是猜到那只手不是你的。”   “你怎么猜出来的?”白渐潇有些好奇,自己甚至都没辨认出那只手的主人。   “你有恋人了吧?”纯钧促狭地朝他眨眨眼,“所以不可能那样亲密地握着我的手——当然,如果你愿意那么做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嗯,我也不介意,就是蓝队那边有个人大概会疯。”白渐潇笑道。他想要是陆之穹知道自己在这里和别人的手摸来摸去,肯定会气得抓着自己的手又亲又啃,说些“覆盖痕迹”之类的鬼话。不知觉想出了神,连忙正色道:“之后想说话就这样面对面说,不然很容易被幻觉欺骗。”   纯钧空着的那只手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他们不再多说,紧抓着的那只手也没有挣扎。白渐潇大了胆子,顺着手往上摸,那是一条微微颤抖的冰凉手臂,在手肘处有硬硬的鱼鳍。这时候白渐潇只恨自己手臂不够长,没有办法继续向上,便试着朝旁边摸索,一摸之下,竟然触到了层层叠叠的冰凉之物,竟然是一片片鱼鳞!   “果然是美人鱼啊。”纯钧的声音响起来。   白渐潇说:“别费劲了,知道你是假的。”   他的手逆着鳞片向上抚摸,那些鳞片的形状像贝壳,边缘很锋利,稍不留神就在他的手上留下了细小的伤口。   “你摸得我好痒。”纯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却说的是自己的感受,白渐潇心中讶异,心想这怪物智商还挺高。   “想和我聊天的话,不如说说关于你自己的事。”白渐潇说,“我兴许还有兴趣理你。”   “想知道我的事,就到箱子里来吧。”人鱼柔声说道,“啊,我好喜欢你。”   也许在海上,塞壬就是用这样美妙的嗓音吸引水手,将他们引入死亡的激流。可惜白渐潇不解风情,嗤笑道:“不好意思,你有对象了。”   鳞片在某处戛然而止,白渐潇摸到了冰凉的人的皮肤,想必是人鱼的上半身了。那个纯钧的声音咯咯笑起来,好像痒得厉害,身体也摇摇晃晃,引得水波荡漾。   就在这时,白渐潇的手在接近肚脐的鱼尾上拂过,突然摸到了一个微微凹陷的口子,便将手指探了进去,感到里面有一条长长的水蛇一样的东西。   “嗯……”它依然是用纯钧的声音,听得白渐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渐潇不敢再动,大脑飞速运转检索有关人鱼的一切知识。他甚至回想起几年前无意中在论坛看到的粉丝作品——在那副图中,自己被画成了一条人鱼,而他的热门cp对象某影帝正在和自己行不可描述之事。那时候他还颇有兴味地想过,人和鱼要怎么搞嘛。   现在,他想他知道了…… 第73章 大触   念念走到他身后,好奇地问:“前辈, 你在做什么?”   “我……呃, 没什么……”白渐潇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 “你怎么过来了?”   “纯钧前辈让我带个话, ”念念站在两个人中间,充当传话筒, “由我来传话的话,就不会受到幻觉的影响了。纯钧前辈刚才问,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人鱼的身体完全软了。”   “我应该是碰到了泄殖腔,”白渐潇说,“嗯, 泄殖腔就是排泄和生殖一体化的某个器官……”   念念的眼里精光闪烁, 激动地连连点头:“噢噢,我懂的, 我懂的。”   不是, 你懂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激动……   念念和纯钧传完话,回来说:“纯钧前辈让你继续动, 不要停, 吸引人鱼的注意力。等会儿他让你把手伸出来的时候, 你就马上把手伸出来, 一刻也不要犹豫。”   “好的。”白渐潇没有多问, 给予他全然的信任。   他再接再厉,只觉得整个鱼身都变得柔软,海藻一样浓密的头发缠绕着手腕,人鱼的叫声逐渐高昂,显露一点出清亮的本音。   念念紧张地盯着箱子那头,喝道:“做好准备——收!”   听到指令的那一刻,白渐潇就迅速缩回了手。然而即使这个动作已经竭尽所能地快,他还是感到一股暴虐的水流冲刷过来,手上一阵细密的疼痛,仿佛被卷进了高速旋转的螺旋桨。   他猛地后退几步,定睛一看,手上多了好些零碎的伤口,那边纯钧比他出来得还要晚一些,鲜血淋漓的手中高举着一片金光闪闪的东西,“拿到了,它动作好快!”   那是一片人鱼鳞片,色泽随着纹路层层渐变,从金黄变成了接近透明的浅金色,根部还带着刺眼的血迹。   “这样发色和鳞片的颜色就能确定了。”白渐潇欣喜道,随手把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擦了擦。想之前在外面,肉里进了根小刺,手指被热水烫一下,他都要咋呼个半天,现在若非伤筋动骨,这种小伤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还有皮肤的颜色。”纯钧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块泛着浅浅蓝色的皮肤,如同生鱼的色泽。纯钧下手之狠,居然连人鱼的皮肉都撕下来一块,白渐潇忍不住观察他的表情,却是云淡风轻。   果然,不能被外表欺骗,骨子里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肉食动物。   剩下没摸过箱子的三人面露难色,其中一个道:“它被惹怒了,现在把手伸进去的话,肯定会被咬得渣都不剩。”   另一个人也附和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它的物种,还有各个部位的颜色,不如先在画板上画出来吧。”   眼下就涉及到了另一个严肃的问题:谁来画画?   “那个,”念念举手道,“我可以试试吗?我学过画画。”   众人都没有意见,念念便走到画板前,操起铅笔打了个型。她刚刚画了个轮廓,周围的一圈大老爷们都“哦哦”地叫起来,纯钧笑道:“你画画好厉害,我记得这叫什么来着……章鱼?”   “是大触啦。”念念有些不好意思,“别看我这样,在外面我的画一张能卖好几千的。”   “哇——”,一个新人十分惊叹,“你用金粉画画的吗?”   “那你怎么进来的?”白渐潇也好奇地问。   “还能怎么进来的,出了同人漫画,卖了几千册,被举报,被当成传播淫秽色情的典型抓起来了,”念念叹了口气,“判了八年。当时我坐在看守所里,突然有一个天使进来,问我想不想要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说只要不坐牢带我去哪里都行,结果谁知道被带到这里来了。”   “你觉得是这里的监狱好,还是外面的监狱好?”白渐潇问。   “当然是这里,至少在这里可以随便画黄图不会被抓,说话写字也不用担心被和谐。”念念不假思索道,随即神色又黯淡下去,“就是很想念爸爸妈妈,要是能再看他们一眼就好了……”   她拿着人鱼的头发仔细比对,调出了深绿的颜料,刷刷几笔便勾勒出曼妙灵动的发丝。这时,蓝队那边传来了激烈的争吵。   “我都说了是毛人了啊毛人,多毛症知道吗!”殷千翎咆哮道,“他会说话诶!”   “野人!”银蛇争得面红耳赤,“明明是神农架野人!”   “那你是不是还相信尼斯湖有水怪天上有UFO啊?”殷千翎蔑视道,“傻逼。”   这两个字彻底使战火升级,银蛇一拳头挥舞过来,“天上本来就有UFO!你才是傻逼!”   殷千翎一歪头轻松闪过,两个人小范围拆打起来,搞得蓝队这边人仰马翻。   尹橙已经摸完了自己的次数,仍有些意犹未尽,绕着箱子走来走去。忽然他停下神来,半蹲下来双手抱住箱子,吸气运劲,居然猛地站了起来!   一米半见方的箱子稳稳当当地被这双瘦弱的手臂举起来,视觉效果无异于看蚂蚁举起大象。连殷千翎和银蛇都忘记了争吵,目瞪口呆地看着尹橙举铁,停顿三秒后,尹橙开始大力摇晃箱子,里面不知是野人还是毛人的怪物“嗷嗷”地叫起来,听起来就像是猿猴的啸声。   陆之穹一个人坐在画板前,手里转着笔,沉思不已。   “你是唯一摸到脸的,你觉得是什么?”那个被殷千翎编号为A的新人问道。   “嗯……它的脸很奇怪,脸很长,鼻子两边好像长着一对坚硬的蛋蛋,蛋蛋上面有纵深的纹路,下巴有一撮毛,”陆之穹问,“你觉得这会是什么?”   “呃,”A犹豫道,“穿着怪物服的变态?”   “……”陆之穹沉默片刻,“不管了,硬着头皮画吧。”   如果说他们摸到的本来已是抽象至极,那么陆之穹糟糕的画技更是将画作推向了抽象派的巅峰。蓝队其余五人看到他的巨作无不大惊失色,殷千翎吼道:“陆之穹!你这是想让我们组死啊!”   陆之穹摔了笔,“那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殷千翎豪迈地甩起膀子,笔走龙蛇,为画作增光添彩。   “完美完美!红蓝两队的画都已经画好啦!”齐德隆将两幅画推至舞台中央,上面都覆盖着一层白布,“观众朋友们,让我听到你们的呼声,告诉我想要先看哪一队的作品?!”   观众很给面子地连声欢呼喝彩,齐东强笑道:“哦哦,大家的反响很激烈啊,那么有哪队想自告奋勇吗?”   “我们先来吧。”白渐潇说。他走到舞台中央,微微一鞠躬,接着掀开了白布,同时另一侧,他们的黑色箱子瞬间变为透明的颜色。舞台骤然一暗,两束聚光灯打下来,照亮了画板和透明箱子,观众静寂了一瞬,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白渐潇朝箱子看去,终于看清了人鱼的外貌。它只有一米多长,的确有一头浓密如海藻的绿色秀发,金色的鱼尾以及淡蓝色的皮肤。然而与他们的想象完全不同的是,人鱼还有一张狰狞无比的脸,眼睛是凹陷下去的两个深深的黑洞,嘴巴一直裂到耳根,一嘴细密的尖牙层层叠叠,像是某种深海中不见天日的怪鱼。   “啊!”念念惊叫一声,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对不起,我画错了……”   原来在画板上,她只惟妙惟肖地画出了人鱼的外形,因为不知道长相的缘故,只能按照自己的想象,为它画了张漫画里的漂亮脸蛋。   白渐潇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外形抓得还是很准的。先看看他们的作品,我们不一定会输。”   之前两块画板分布在舞台两侧,彼此相对,谁也看不见谁。只能听见蓝队那边相当热闹,却不知道他们的作品如何。观察表情,蓝队众人脸上都是气定神闲,仿佛胜负已定。   “对不起……”念念低头捂着眼睛,“要是我敢把手伸进去的话,说不定就能画得更像一点了。”   另外两个新人也面有愧色,他们都没敢把手伸进去。   在红队复杂的目光中,陆之穹走到了画板边上,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一声:“咳,先申明一下,我们的画全员都有参与,属于后现代派,换句话说,大家看不懂也不要奇怪……”   聚光灯聚焦,陆之穹掀开白布,不忍面对地别过脸去。只见画布上是一团漆黑狂乱的线条,以及街头涂鸦般夸张肆意的色彩,勾勒出了一只极具冲击性的恶鬼。   另一边的透明箱子中,却坐着一只毛发棕黄的猿猴,脸上长着一条鲜红的鼻子,两侧布满白色的纹路,面庞微微发蓝,唯独“形似鬼怪”一点和画作达成了共识。   “山魈。”白渐潇了然道,“这动物不太常见,也难怪他们没认出来。”   念念破涕为笑,纯钧也忍不住笑道:“看来这局是我们赢了啊。”   对抗赛就是这样,不需要自己多强,关键是看敌人有多弱。   “现在请观众朋友们按下手中的评分器,为两队选手打分!”主持人道,“大屏幕上的战况十分激烈啊,到底是哪队会获胜呢?哦哦,投票出来了,恭喜红队,大获全胜!”   红队开心地抱作一团,蓝队也纷纷表示淡定——反正在画完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看透结局了。   “不要紧,只是第一轮,”陆之穹鼓励军心,“做好准备,逆风翻盘!”   “怎么没有打架的关卡,”殷千翎不满道,“画画什么的我根本不会嘛,打架我肯定不会输。”   尹橙捏了捏拳头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无论是何种形式输掉比赛,都让他不太爽。   “本场的MVP也投出来了,恭喜念念选手,当选了本场的MVP,获得100积分奖励!”齐德隆热情洋溢地宣布道,“红队每人得100积分,蓝队每人扣100积分!稍作休息,我们就进入下一个环节!”   灯光暗下,工作人员开始快速布景。转眼间舞台便被布置成了一座鬼气森森的小屋,木质架子上摆满了颜色各异的药水,一口坩埚冒着腾腾的热气。一个苍老的女人穿着暗紫色的长袍,缓缓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第二个游戏,女巫的魔药,”齐东强缓缓退出舞台,“正式开始。为你的对手调配致命的魔药吧!” 第74章 白渐潇投敌   女巫由一个升降台托着,缓缓升向了高处。她硕大松弛的脸低垂, 声音苍老如枯叶:“听着, 孩子们,每当我摇响铃铛的时候, 你们必须派一人来这里问候, 否则我的怒火将把你们烧成灰烬!”   说着,她枯瘦的手爪从袍袖中探出, 手里正抓着一只银色铃铛。她轻轻一摇,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红蓝两队俱是反应不慢, 都向高台跑去,然而此刻高台已经升上了两米有余,比他们中间最高的人都要高,大家又都失去了能力, 怎么上去都成了问题。   “念念, ”个子最高的纯钧立刻叫道,“我抱着你的身体, 你爬上去没问题吗?”   “嗯, 我可以的。”念念点了点头。   纯钧蹲下来, 抱住她的双腿,一下子把她举到了高处, 念念的双手攀住高台的边缘, 轻巧地翻了上去, 却见到蓝队那边cos成殷千翎的少年早已在台上等候。   念念有些怕他, 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女巫身前, 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很好,你们都来了。”女巫满意地点点头,“我每隔二十分钟都会摇一次铃,在这二十分钟里,你们每人都必须与对手交换一次魔药,并且喝下去。你们也可以把调制好的魔药献给我,如果我觉得味道不错,就会给你奖励。”   “我们该怎么调制魔药呢?”念念问。   “很简单,看到底下那口坩埚了吗?”女巫说,“你们可以随便用这里的任何原材料,调制出来的效果各不相同,最严重的会让人死亡!”   “啊……”念念小声惊呼。   “不过别担心,如果没有死的话,那么一个小时后,药效就会消失。”   “那么怎么样我们才能取得胜利呢?”   “一旦我摇铃时,有一方无法派人上来问候,那一方就将吞下失败的苦果。”女巫桀桀笑道,“记住,我的房子里禁止暴力,你们只可运用威力无边的魔药打败你的敌人!”   “知道了,臭婆娘,”殷千翎吹了个泡泡,“我可以下去了吧?”   听到臭婆娘三个字,女巫神色一凛,怒气冲冲地抄起拐杖,朝着殷千翎打去。可见禁止暴力这条规则并不能约束她自己。殷千翎嘻嘻一笑,朝后一仰,径直从两米多高的台子上倒了下去。   “小心!”即使是敌人,念念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然而她发现殷千翎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一样狠狠摔在地上,他的体重似乎很轻,坠落的速度很慢,还来得及把手插在口袋里,摆了个酷酷的姿势双脚落地。   念念就没这个本事了,她老老实实地在圆形高台边缘蹲下,试探性地伸出了一只脚。一双有力的胳膊接住了她,将她抱了下来轻轻放在地上。   抱她下来的是白渐潇,念念的脸有些发烫,踩在地上脚也发虚,像踩在云上似的。   “还好我们这边有女孩子,”白渐潇比划了一下台子的高度,“抱上去还不算吃力,就是不知道魔药会有什么效果。”   在下次铃敲响之前,他们必须与蓝队交换魔药,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测试出哪些魔药能打败蓝队。最麻烦之处就在于这里,想要知道哪些魔药有用,他们就必须自己喝下去尝试。   女巫所在的高台将舞台分为两个对称的房间,两个房间内药物和坩埚都完全相同。深色的木架子上是色彩斑斓的药剂,标的名字都是些什么“鼠尾草精华”、“巨人之血”、“神女露水”、“寡妇的眼泪”……   下面破破烂烂的多宝柜里塞满了荨麻、巨龙鳞片、蛇蜕、蝙蝠眼睛之类的玩意,甚至还有一把生锈的青铜古兵器,水晶瓶子里则是各种粉末,有精灵翅粉、独角兽骨粉、星星碎屑……   几人面面相觑,没有任何说明,这里也没人像是霍格沃斯毕业的,鬼知道该怎么搭配。   白渐潇心里冒出了一个解决办法,规则上说只需要有一个人能在响铃时上去见女巫,就不会被淘汰,那么也就是说他们队里实际上只需要两个人保持健康就可以,其余人都可以用来试药……那么问题是,谁来试药?喝错药有死亡的风险,谁来承担这个代价?   “轮流试药。”一直不太吱声的唐渊突然说,“我不想为谁牺牲,也不想受谁的人情,所以我们轮流来试药,试出来不好的药就拿去给蓝队,试出来解药就用来治疗和献给女巫,生死由命,怎么样?”   “就这么办吧。”白渐潇率先走到架子上,拿了几味看起来不是那么凶恶的药物,丢到了坩埚里。大火熊熊燃烧,不一会儿,坩埚里便“嘭”地冒出了一股烟雾,白渐潇用勺子把绿油油的药汁捞出来,盛在试管里,扇闻了一下,清新的草木汁液味儿,倒也不坏。   “我吃了啊……”五双眼睛全都注视着自己,白渐潇也有点紧张,轻轻啜饮了一小口,“咕嘟”一声咽下去,又涩又苦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像是煮烂了的野菜汁。   他等了一会,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吊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轻松地说道:“那边桌上有羽毛笔和莎草纸,我去记录一下,侏儒兔奶、迷迭香、荆棘花和盛夏粉末,没有效果。”   “不,等一下……”纯钧看着他,仿佛有话要说。   “怎么了?”白渐潇不解地问,继续往前走,“我感觉很好,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刚说完,脚下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猛地向前一摔,幸亏纯钧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才不至于摔到放药水的架子上。   “我怎么会……”白渐潇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裤管松松地落在地上,整个裤子都小了一圈,手缩进了袖子里,袖管空荡荡地垂着,“啊,我好像变小了……连说话声音都变了,谁有镜子吗?”   念念从包里掏出一面小梳妆镜给他,白渐潇打开来一看,镜子里赫然是十五六岁的自己,留着叛逆的短发,眼神里写满桀骜不驯,浑身都是没有被社会打磨过的棱棱角角。其实现在看看,脸没长开显得有些生涩,只是个骄傲又臭屁的混小子罢了。   念念捂着心口,心中泪流满面:“啊,这种又酷又可爱的少年感,不行了,妈妈的心都要化了……”   因第一个游戏胜利而恢复了一点精神力的白渐潇,突然从念念的精神世界里感受到了一丝类似于“母爱”的东西,心中大惑不解。   “没关系,”白渐潇既是安抚队友,也是安慰自己,“只是变回十五岁而已,这些药里面肯定有几味能让人变小,我继续试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出有效成分。”   年龄变小后,身高也跟着缩了水,他不得不抬起头说话。假如等会儿交换魔药的时候能让蓝队全部变小,他们就会没办法爬上高台了。   “嗯,你自己小心。”纯钧叮嘱道,口吻不自觉带上了对后辈的口气,“我也来试药吧。”   他把自己选的药丢进了坩埚里,众人纷纷排着队各自试药。   白渐潇连着把刚才四种药排列组合试了一下,又加了其他几味药,终于调制出了使人变小的终极配方。   这个配方实在管用,管用到什么程度呢,他刚喝下去,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咻的一下迅速缩水,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衣服什么也看不清,脑袋像是变成了一个浅浅的碗,什么东西都装不下,唯有泪珠子在焦急之下止不住地往外冒。   “前辈?”念念连忙把他从衣服堆里挖出来,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天哪!”   眼前是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肉乎乎的小脸,咬一口能嫩出汁来,黑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他想要哭,又拼命忍住,抓着一只衣袖不停地擦着眼睛,眼眶通红,鼻子一抽一抽的,像一只湿漉漉的可怜小动物。   念念连忙把其他人叫过来,只见纯钧浑身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绿色,唐渊精心打理过的卷毛变成了笔直的长发,另外两个新人一个只能倒立行走,一个耳孔里不住往外冒烟——魔药都产生了效果,不过目前为止还不具有杀伤性。   “这也变得太小了,怎么办?”念念愁道。   唐渊蹲下来,好奇地捏了捏白渐潇的脸,“啊哈,好可爱。”   “唔……”白渐潇害怕极了,想往另一边跑,却被衣服绊住,“噗通”一声在地上摔了一跤。   念念连忙把人扶起来,瞪了唐渊一眼,“没事吧?”   小家伙站起来,明明痛得直抽气,却忍住没哭,奶声奶气地问:“我在哪里呀?”   “年纪变小了,什么都忘了吗?”纯钧无奈道,“还好药效一个小时就会过去,你还记得变小药的配方是什么吗?”   白渐潇只觉得这些哥哥姐姐都很眼熟,却迷迷糊糊地想不出是谁,一听到药,他好像也有点印象,便拉了拉念念的裤管,“姐姐,你抱我起来好不好?我要去架子那儿。”   “啊?啊,哦……”念念连忙把他抱起来,递到了架子前。白渐潇伸出小短手,拿了几味药,“我记得的,是这几个。”   “真棒。”纯钧揉了揉他的脑袋,“现在,你就乖乖地跟在姐姐身边,不要乱跑知道吗?”   再帅的脸变成绿皮后也有了惊悚的效果,白渐潇往念念背后一躲,小声说:“我一直很乖的。”   纯钧用白渐潇的配方配出了六瓶药剂,“这是我们目前配出的最有效的药物,等会儿就让蓝队喝下去,让他们全变成小孩子。”   这边念念让白渐潇坐在一个巨大的羊颅骨上,往他手里塞了一颗星星糖,嘱咐道:“你就在这里坐好,姐姐去配魔药哦。”   “嗯。”白渐潇认真地点点头,双手捧着糖果,小口小口舔起来。   他看着乖巧懂事,心里其实害怕极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周围好吵,都是些自己不认识的人。对面的墙上挂着好多鬼面具,全在盯着自己看,蜡烛闪着黑色的光,那个倒映在墙上的影子是骷髅头吗……白渐潇哆哆嗦嗦地抱住自己,但他不能走,他必须乖乖的。就像以前一样,每次被丢到这种奇怪又恐怖的地方,只要乖乖听话忍耐过去就好,天黑了妈妈就会接自己回家……   他悄悄观察四周,并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拥有了这种能力,好像自然而然就用起来了。白渐潇慢慢扩大感知的范围,突然感到不远的地方有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人感到眷恋又心安,不自觉手里的糖球都滚到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念念脚边。白渐潇连忙跑过去,“对不起,大姐姐,糖……”   “加了蝙蝠翅膀,这回的配方绝对成功!”念念刚喝下一剂药,顾不上脸上火辣辣地疼,便回头查看情况,“嗯?”   “啊——!”白渐潇惊叫一声,回过头来的根本不是刚才那个大姐姐,而是一个长着黑毛蝙蝠脸的女鬼!   白渐潇吓坏了,转身就跑,光脚踩在冰凉的舞台上,眼泪也忍不住豆子一样洒了下来。   “喂,别跑!”念念想追,却突然感到胃里一阵剧痛,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完了,这药有毒……”   那边厢陆之穹正咀嚼着女巫私藏的烟草,突然感觉被一枚小型炮弹撞击了腿部,他惊诧地低头一看,只见一只小家伙正抱着自己的腿哭,鼻涕眼泪都蹭上来了。这孩子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过大的白衬衫,肉乎乎的脚丫子踩在地上,脚趾关节被冻得通红。   白渐潇只是凭着直觉找到“那个人”,又傻乎乎地抱住了他,感到男人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惶惑和不安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了心头。   他那么不乖地跑掉,又做了这么奇怪的事,这下肯定要被讨厌了……   “陆、陆……”白渐潇甚至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心里更加难过,只好哭着道歉,“对不起……”   陆之穹蹲下来,手不自觉地发抖,“白白?”   白渐潇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男人深蓝的双眸,像熠熠闪光的蓝宝石,那么深邃又那么温柔,忽然什么恐惧都忘记了。   银蛇探出头来,“咋回事?投敌的来了?”   “去去,看好你自己的药。”陆之穹抬起头凶他。他余威尚在,银蛇立马缩回了头。   “白白,你怎么过来了?”低下头时陆之穹的神情立刻变得温和,摸了摸白渐潇的脸颊,一点力气都不敢用,怕把他摸坏掉了。这孩子身上有甜蜜的糖果气息,脸庞柔软稚嫩像是诞生于春天的生命,毫无杂质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爱与信任。   “陆,不要丢下我……”白渐潇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因为害怕或是期待,声音在颤抖,“带我回家好不好?” 第75章 交换魔药   陆之穹猛然意识到为什么白渐潇会这样说,这不是小孩子的童言无忌, 而是放下心防后脱口而出的真心话。   是自己答应给他一个家, 却又把他拒之门外,是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他, 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开。平日里的白渐潇足够坚韧足够理智, 他的自尊也不会允许他把示弱的话说出口,变小后却没了那些百转千回的心事, 只知道在最无助的时候抱住自己,求他不要丢下他, 说想要跟他回家。   在此之前,陆之穹从来没有把他那个深海罐头当成过“家”,但当白渐潇说出这个字的时候,那个冰冷的栖身之处突然被赋予了意义。   陆之穹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 亲了亲他的脸颊, “好,我带你回家。”   白渐潇破涕为笑, 大眼睛里还带着泪痕就笑起来, 像两汪明晃晃的泉水, 倒映着的全部、全部都是自己。   “不过要等一会儿。”陆之穹说,“不会太久。”   “嗯!”白渐潇开心极了, 张开手要一个抱抱, 噘起嘴朝男人的唇印过去。   陆之穹别过脸, 让软嘟嘟的吻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现在还不可以亲嘴哦。”   “那什么时候可以亲嘴嘴?”白渐潇不满地嘟囔道, “我记得以前都是……”   “等你变回来,”陆之穹捏了捏他的鼻子,“绝对把你亲到哭。”   说着陆之穹把小孩举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抓稳咯。”   “嗯。”白渐潇抱住他的脑袋,玩起了陆之穹的头发,双手各揪住一缕银发,给陆之穹抓了个双马尾。   回到药房,蓝队其余五人都向陆之穹行了个注目礼,尤其是殷千翎,满脸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的神态。   “啊,这不是红队那个穿女装的家伙嘛,这是喝了变小药了?”银蛇抠了抠鼻孔,“来得正好,我们可以拿他试药。”   殷千翎心想:不愧是银蛇,能轻易说出我都不敢说的话!   陆之穹瞥了他一眼,显然心情很好,听了这话都没放在心上,只是微笑着问:“银蛇啊,你那条蟒蛇有多重来着?”   “啊?180斤,”银蛇摸不着头脑,“你问这个干什么?”   “180斤,那不是远远超出你灵魂的重量了吗,”陆之穹没在看他,只是伸手和坐在肩膀上的白渐潇玩耍,“但是我可以把蟒蛇完完整整地塞进你的灵魂哦,想尝试一下吗?”   银蛇瞬间闭嘴,很想找一把神奇的扫帚——能把刚才说出的垃圾话都扫进垃圾堆里的那种。   “怎么做到的?”尹橙听了,还在认真地琢磨,“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观摩一下吗?”   银蛇快给他跪了,心想大爷你快别说了,没看陆之穹浑身上下都在冒黑气吗?   “这是什么?”还好白渐潇转移了陆之穹的注意力,指了指架子上红艳艳的罐头。   “覆盆子果酱。”陆之穹旋开盖子,用手指沾了点在嘴里尝了尝,“嗯,应该没毒。”   他正想再沾一点给白渐潇吃,肩上的小孩突然弯下腰来,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舌头不住舔.弄,“好甜……”   陆之穹浑身僵硬,耳朵尖有些可疑地泛红,心怀鬼胎地迅速收回手指塞进口袋里。心里简直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心理年龄根本没有变小,不然这也太会了吧!   “陆,你叫什么名字呀?”白渐潇闲不住的小爪子又捏他的耳垂玩。   “陆之穹。”   “陆——之——穹——”白渐潇拖长了语调念他的名字,摇头晃脑的,“我喜欢你。”   “……”陆之穹捂住心口,想他年纪轻轻,就快被变小的恋人可爱死了,“宝贝我爱你,每天都比前一天多爱你一万倍。”   “谈恋爱使人变蠢,”殷千翎偷偷对尹橙说,“你看那边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尹橙点了点头,说:“可你也没谈恋爱啊。”   “那是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配得上我的人!”殷千翎正得意洋洋,突然感到不对,冲着尹橙飘然远去的背影吼道,“操,尹橙,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狗!”   此时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红队过来敲门。陆之穹开门一看,是唐渊。   “玩得差不多,该把我们的人还回来了吧。”唐渊的手撑着门框,不客气地问。   “我不要。”白渐潇立刻缩到陆之穹身后。   “他想呆在这里。”陆之穹立刻护住崽子。   纯钧也出现在门口,“二十分钟的时候会敲铃,我们最好提前五分钟交换药水,互相能有个准备,你们觉得怎么样?”   蓝队的人一合计,同意了这个提议。   “至少在换药的时候,应该让萧见白回来。”纯钧拍了拍唐渊的背,“能让一下吗?”   唐渊挡住了大半张门,没有挪动的意思,直勾勾地盯着陆之穹,“你以前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陆之穹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事,“那是以前。”   “我还是很喜欢你,”在舞台的强光下,唐渊的猫眼睛已经完全缩成了竖瞳,他的脸缓缓靠近,“第一喜欢阿莫尔,第二喜欢你。你看到阿莫尔手上的链子了吗?我让他在五种款式里挑的——你喜欢链子吗?”   陆之穹伸手摁住他的脸,把他摁了回去,“不要在小孩子面前暴露你的变态兴趣。”   “我没赶你走,”唐渊也不恼,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是你自己要走的……”   纯钧简直看不下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他拖了回来,“注意形象。”   唐渊的身体软得像一条游鱼,在纯钧怀里转了个身,搭住他的肩膀,“这么热情,打算投喂我吗?”   纯钧某方面的段位极高,对突如其来的性骚扰也能完全招架,笑眯眯道:“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回头再约。”   念念伸手捂住眼睛,两只眼睛在手指的缝隙里偷看,心想要是一直能看美男搂搂抱抱,她愿意在舞台上扎个帐篷住下来。   “纯钧,”尹橙冷着脸道,“开始换药了。”   “大师兄叫我。”纯钧趁机松开怀抱,走到桌子边,把自己调制的一瓶紫色药水放在了六角托盘里。   换药有特殊的规则,他们必须将魔药放在桌子一头的托盘中,由女巫施展魔法,将药隐匿外形,调换顺序。等到另一组取用时,将完全不知道是由谁放上去的什么药。   最后一个人放上药后,女巫念念有词,十二瓶药里砰地烧出了黑色的火焰,直直地升起十二缕黑烟。待到咒语念诵完毕,药水全部变黑,位置也都发生了改变。   “生得随便,死得随机,”陆之穹随便挑了个瓶子,“大家干了吧。”   正想要一饮而尽,忽然有两只小巴掌捧住了他的脸,“陆之穹!”   “白白?”陆之穹抬头一看,看到小家伙满脸忧心忡忡,“担心我呀?”   “妈妈说不能喝奇奇怪怪的东西,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小哭包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泪水又有决堤的趋势。   “我不会生病,”陆之穹吹散了瓶口的黑烟,“信我。”   “他也要喝。”尹橙提醒陆之穹。   “我知道。”陆之穹把白渐潇抱到怀里来,让他在蓝队的托盘中随便选一瓶,“别怕,喝一口就可以了。”   如果白渐潇不小心死在游戏里,陆之穹会立刻喝下另外半瓶,绝对不会让他在游戏外寂寞一秒钟。不过陆之穹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白渐潇的小手握住了他的大手,两人同时“咕嘟嘟”喝下了魔药。   其余人也都选中了自己的药,大多数人都是浅尝辄止地喝了一口,只有银蛇特别实诚,仰头把自己那瓶干了,打了个醉醺醺的嗝,“还、还挺好喝的,嗝!”   说罢,他就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哦,这杯是应该是我调的,”纯钧主动认领,“我只是把所有搜到的酒都混在了一起,没想到他会全喝下去,别担心,估计醉一会儿就醒了。”   然而也没人有闲心夸他人美心善,这边殷千翎大叫一声,本来就小的个子开始缓慢缩水。   他是怎么发现的呢,原来他一直比尹橙高一厘米,突然间看尹橙就需要仰望了,不由叫道:“我怎么比你矮了,谁那么恶毒给我下变矮药?!”   “你本来就比我矮,”尹橙说,“你皮鞋有内增高。”   他的脸上生出了蝙蝠的毛发,肚子一阵阵地剧痛,不得不靠着桌角,才勉强撑住不倒地。   殷千翎连反驳他的力气都没有,着急地看着自己不断缩小,往女巫的魔镜里一看,只见一个瘦伶伶的小子,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恶狠狠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   “哇,看来你也喝到变小药了。”陆之穹奇道,“这副样子,8岁?”   “11岁。”变小了的殷千翎居然比成年版稳重,只是带着敌意环顾四周,“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陆之穹无暇理他,因为他感觉脑袋一疼,居然被白渐潇咬了一口!   当“咬”这个动词与“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一个牙印,顶多出点血什么的。但当白渐潇对他采取了“咬”的动作后,只听清脆的“嘎嘣”一声,陆之穹被咬下了一块肉!   “对不起,你闻起来太好吃了……”白渐潇嘴里是融化了的褐色物体,小心翼翼道,“我只咬了头发,很小的一口。”   陆之穹沉默地望向镜子,看到自己变成了一块人形巧克力。从头发丝到脚指甲,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变成了一块香浓诱人的巧克力,身上穿的衣服倒是完好无损,像一张包装纸把他包了起来。   “是我配的,”唐渊遗憾地说,“本来我以为会是致死的魔药,不过看来只会让人变成一块巧克力。”   某只小馋猫又开始忍不住了,“我能再吃一块嘛?”   巧克力陆之穹伸出巧克力手,把人从肩膀上摘了下来,“白白啊,虽然你没啃掉我的肉,但是你再吃下去的话,我会秃的。”   “哦……”白渐潇失望地垂下脑袋,只能回味无穷地吮吸自己的手指。   算了,陆之穹立刻妥协,心想反正变成巧克力之后就失去知觉了,我头发长,掰点下来喂孩子怎么了?   在投喂之前,陆之穹把小孩捧在手里翻来覆去查看,乍一瞧,白渐潇喝了药,并没有发生什么显著的变化。但不知怎么的,陆之穹只觉得越来越吃力,都快抱不住人了。手慢慢淌下粘稠的汁液,巧克力汁流下来了!   陆之穹定睛一看,自己的手居然在融化!   “快把他放下!”被编号为B的新人叫道,“这是我配的可控型人体内炉核聚变溶剂,他正在逐渐变成一个发热的太阳啊!”   ※※※※※※※※※※※※※※※※※※※※   看了眼日程,下周很忙,更新大概都会像今天一样在很晚的时候~ 第76章 智商最重要   “那是什么东西?”陆之穹问。   “这个嘛,”B得意地捻了捻胡须, “我进来前搞民间科学的, 便携式核能发电机就是我手上的项目,要不是被抓进来, 哼哼……”   原来是个江湖骗子, 陆之穹一脸黑线:“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天使挺为民除害的。”   白渐潇身上的温度节节攀升,很快陆之穹不仅不能抱他, 光是靠近些都能感到身上的巧克力不停融化,滴滴答答地在脚底融成一滩。白渐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直觉是自己闯了祸,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不敢靠近,“陆之穹,你没事吧?”   “没事, ”陆之穹摆了摆手, “你就站在那里,先不要动, 殷千翎……算了, 胡朝阳, 你去给我找点冰块来。”   胡朝阳就是编号A,他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心里还有点感动, 连忙从保存珍稀药物的魔药桶里中挖出些冰块, 递给陆之穹。   陆之穹一伸出手, 胡朝阳就吓得尖叫起来, 那玩意根本已经不能算作一只手!五指的间隙融成一团,整块巧克力都向下融化变形。也许是抱过白渐潇的缘故,这双手几乎快化没了!   “帮帮忙,把冰块放上去之前,麻烦帮我捏几根手指出来成吗?”陆之穹倒没慌,就是声音黏黏糊糊的,“顺便帮我捏一下五官,本人英俊的脸快融化成无脸怪了……”   白渐潇靠在墙角,跟他一起蹲在墙角的蘑菇快焦了,蔫蔫地缩起了伞盖,附近桌上的魔药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冒泡泡。即使如此,他自己倒不觉得怎么热,就是心里乱糟糟的,也跟生了个小炉子似的。   “既然这样,那就先跟我们回去吧。”纯钧的声音传了过来,白渐潇左看右看,却看不到纯钧人在哪里,只有唐渊黑着脸堵在门那儿。   “我在这里,”纯钧拎了拎手里抓着的一缕发丝,像拉灯绳一样,“唐渊,麻烦弯一下腰,我有话对他说。”   唐渊不情不愿地弯了下腰,白渐潇终于看清,唐渊的胸前口袋里有一个巴掌大的小人,正朝自己招手。   “你也变小了。”白渐潇忍不住伸手去摸。   “哎,别摸我,好烫!”纯钧躲开他的手指,顺着唐渊的长发滑下来,落在了唐渊的袖子上,“不过你是年龄变小了,我是尺寸变小了。”   “也好,你先跟他们回去吧。”陆之穹远远地说,“来——张嘴!”   白渐潇下意识张开嘴,只见陆之穹远远地丢了个圆溜溜的东西过来,正落在他张开的嘴巴里。甜甜的,是巧克力球。   “三克油,”白渐潇小小年纪还会拽洋文,挥手和他告别,“等我不烫了,就回来找你。”   五分钟的时间相当紧张,红蓝两队各自准备上台的办法。纯钧站在唐渊的手心里,吩咐道:“我们组能活动的人不多了,念念和薛钦喝了昏睡药,姚岭只能倒立,我变小了,只剩下萧见白和唐渊能活动。萧见白,接下来唐渊会抱你上台,你把这瓶药交给女巫,可以吗?”   白渐潇一开始还没听明白是在叫自己,直到发觉众人都看着自己,才赶忙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好,那就立即行动。”纯钧道,说着拉了拉唐渊的头发,唐渊十分不爽,然而还是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身体,轻拿轻放地把他他放回了桌子上。   直到唐渊回过身去,白渐潇才发现他的后颈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水龙头,正一滴一滴往下滴血。   纯钧说:“这是魔药的症状,他的后颈长出了一个关不紧的水龙头,水龙头连接着他的血管,所以会不停地往下滴血。不过别担心,他皮厚着呢,这点小伤不是问题。”   即使如此,白渐潇总是忍不住地去注意那根嘀嗒流血的水龙头,好在意啊,好想把水龙头拧紧……   这时,女巫摇响了铃铛,唐渊便将白渐潇抱了起来,送上高台。仅仅是这一会儿的身体接触,唐渊的手心里就传来一阵烤肉的焦糊味。他一声也没吭,确认白渐潇在台上站稳后,才收回了手,两个手心已经被烫得满是水泡。   “哎呀,不好好疗伤可不行,”纯钧坐在桌沿上,和他闲聊,“不过还好是你,问题不大。”   唐渊没理他,手心合拢轻轻一搓,分开时伤痕累累的双手已经恢复得完好如初,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唐渊,全监狱最强的奶妈,奶量足见效快无副作用,唯一的问题是他似乎比起救人更喜欢杀人。   “他看起来挺正常的不是吗?性格挺好,眼光也不像有问题,”纯钧又说,“不知道为什么会看上陆之穹。”   这话反过来也成立,纯钧至今还没明白为什么陆之穹为什么会看上一个普通新人,而且谈恋爱之后,似乎性格也变得比以前温和太多。   “你错了,”唐渊哼了一声,“只有怪物能吸引怪物。”   另一边,蓝队再度陷入危机,竟然凑不出一个完好的人。尹橙挨过了最初的一阵剧痛,见没一个派得上用场的,只好亲自上阵。他目标明确地走向殷千翎,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干什么?!”殷千翎瞪大眼睛,惊恐地大叫,“救命啊!你放我下来,不可能的,就算我们俩叠在一起,也根本上不去台子的!变态,你个蝙蝠脸的变态!”   “这是万圣节面具,”尹橙稍微有些在意,摸了摸毛茸茸的脸,“万圣节不是快到了吗。”   殷千翎跟着一叠声骂道:“放我下来,戴丑面具的变态矮子!”   尹橙置若罔闻,把他丢到了肩膀上,掂了掂分量,“你才几斤?”   殷千翎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凭尹橙的力气,百十斤的剑甩出去能砸穿一座山,”陆之穹说着风凉话,“所以把你丢上去绝对没问题,就是要注意控制一下力度和角度。”   殷千翎听了,嗷的一下急了,甩胳膊蹬腿,一口尖牙四处乱咬,手指逮着眼睛就戳,全是街头打架的下三滥本事。   “陆之穹,”尹橙都有点摁不住他,“来帮忙。”   陆之穹倒也是想,奈何光是头顶的大灯都快把他烤融了。他抱着装满冰的桶走过来,伸出了一只圆圆的巧克力手,“喏。”   “干什么?”尹橙皱眉。   “伸出援手呀。”陆之穹绷着脸说了个冷笑话,自己马上就笑出了声——只可惜冷笑话和风凉话并不能制冷,否则他现在也不至于跟个巧克力喷泉似的。   “你是不是大脑也融了。”大概是被陆之穹气的,尹橙一个没掌握好力道,掐他脖子的手重了些。小孩惨叫一声,仿佛蹦跶的活虾掉进了烧开的锅,手脚立刻软软地垂下来,装死装得很彻底。   奈何尹橙根本不吃这套,调整了下角度,轻轻松松就把他给抛了上去。殷千翎没办法,心里把那臭矮子诅咒了一万遍,一翻身就麻溜地爬上了高台。如此一来,第一次摇铃结束,红蓝双方好歹都爬了上去。   “很好,你们都遵守了诺言,”女巫桀桀笑道,“那么,有谁给我准备了礼物吗?”   “这是红队献给您的礼物,青春不老药,”按照之前纯钧教他的,白渐潇拿出装着变小药的瓶子,“喝了之后您就能回到花一样的少女时代,永葆青春。”   这么长的一段话他只听了一遍,却一点都没磕巴,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可见很有当演员的天赋。   “哦~谢谢。”女巫接过药,一口喝了下去,“嗯……味道很不错。”   她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作为回礼,我要嘉奖你。我身边有四种魔药,分别代表着美貌、金钱、智慧和爱情,但是你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我要智慧。”白渐潇没有犹豫,立刻做出选择。他隐隐约约记得很多事,然而苦于年幼的大脑无法处理太多信息,要是能恢复智商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确定吗?”女巫诱惑地问道,“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得到全世界最好的爱人,你就一点都不心动?金钱虽然不多,但那是可以兑换成积分的哦?”   小孩子就是不会撒谎,白渐潇很实诚地说:“可是这些我都有了啊。”   女巫噎了一下,表情立刻变得狰狞:“我怎么看不出来你积分很富裕!”   “陆之穹很有钱,他的钱就是我的钱,”白渐潇理直气壮,“哦,你不认识陆之穹,他就是那个全世界最好的爱人。”   “……”女巫险些从台子上摔下去,“行!那我就赐你智慧,你可别后悔!”   白渐潇接过药,喝了下去,立刻感觉耳聪目明,全世界都清爽了,当年亚当夏娃咬了口禁果,估计也就这疗效。   女巫转向殷千翎,殷千翎立刻警觉:“看我干什么,我没有东西给你!”   “看你的裤兜!”陆之穹在下面吆喝。   殷千翎一摸兜,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了瓶药,估计这就是陆之穹伸出的援手了。他把药丢给女巫,“拿去。”   女巫喝了药,露出了一个眼歪嘴斜的笑,“很不错,是开心泡泡水,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一些可笑之处。说吧,美貌、金钱、智慧和爱情,选哪一个?”   “听哥的,选智慧!”陆之穹立刻在下面叫道。   “谁要听你的!”殷千翎凶了他一句,又小声道,“我要爱情,就……嗯……让我喜欢的人对我稍微好一点就行……”   白渐潇竖起耳朵,心想真是听到了了不得的八卦,殷千翎居然有喜欢的人?他居然也会露出这种扭捏姿态?也不知道他那个对象是哪路神通……   “那是当然,喝吧喝吧。”女巫递给他药水,“我能实现你所有的愿望,就像童话里那样。”   高台上的二人回到地面,又一个二十分钟开始计时。   白渐潇上去的时候懵懵懂懂的,下来的时候神态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神秘一笑:“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众人好奇地问。   白渐潇抬头说话脖子酸,干脆坐在了桌上,把旁边的纯钧抓过来抱在怀里,宣布答案:“蓝队的配方!”   “靠,真有你的!变那么小还能记住配方!”队伍里的新人——叫姚岭的那个——马上叫道。   白渐潇刚才倒也没刻意去记,奈何他记性太好,想忘都难。   纯钧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会利用陆之穹做这样的事。”   白渐潇懒得解释,不过说到陆之穹,他不由暗自咬了咬牙。能力稍微恢复后他就感到了一丝不寻常之处,刚才也就是变小了没法思考,智商回来的一瞬间,他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这帮人陷入这种处境,绝对是陆之穹又在搞什么小动作!   “我看到的配方不多,这也不是重点,”白渐潇隐藏好情绪,扬了扬下巴,“重点是,刚才我在高台上往下看的时候,发现两间房是互相对应的。”   “这个我们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纯钧说。   “不不,我关注的是药物的摆放。”白渐潇回身指了指架子上的“咯咯笑粉”,“在蓝队架子上完全对称的位置,放的是‘哇哇哭粉’,还有这瓶‘浓缩月光’的位置,在蓝队那里是‘精炼阳光’。你们意识到了吗?两间房所有药物的摆放都是相对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要记住蓝队的对应位置上摆着什么,我们就可以调制出效果完全相反的药!”   白渐潇激动地说完,发现队友都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自己看,不由奇怪道:“怎么,是哪里有问题吗?”   “不,没什么问题,”纯钧叹了口气,“你刚才在上面呆了那么点时间,就发现了这些规律吗?”   “啊,对,”白渐潇愉快地说道,“而且我大概把蓝队那边药物的摆放位置记住了。要是能再上去一回的话,我可以把所有药记下来。”   唐渊不禁失笑,瞥了纯钧一眼:“我说得没错吧,只有怪物能吸引怪物。” 第77章 白渐潇有猫了   白渐潇根据变小药的配方,找到了相对应的药物, 配置了一瓶解药。他把宽大的斗篷盖在头顶, 服下了解药,身体慢悠悠地恢复正常, 正好斗篷完全罩住了他的身体, 白渐潇不紧不慢地把裤子套上——哪怕是像他这样舞台经验丰富的人,当众偷偷穿裤子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接着白渐潇配置出了昏睡药的解药, 给队友服下。他甚至找到了解除巧克力化的配方,却没急着给陆之穹送过去——小孩子才傻乎乎地投怀送抱, 作为成年人的自己,当然是千方百计地要赢!   “死于忧郁的心脏、春不再来草、撕碎的情书碎片,再加上吟游诗人的歌声,”白渐潇刷刷刷地记了好几页纸, 最终将这一味药剂划了出来, “混合起来就是遗忘药剂。”   “我们拿这个对付他们?”纯钧问。由于白渐潇没有记住所有对应的药物,他的解药还没有研制出来, 仍是小小的一只。他不得不坐到三岔烛台高高的支架上, 才能勉强把莎草纸上的内容收入眼底。   “蓝队应该也研制出了一些解药, 别的毒药可能会被他们破解。这个遗忘药剂好就好在能使他们忘记一切,甚至连服用解药都想不起来。”白渐潇仍低头奋笔疾书, 一缕发丝垂落下来, 被他随手用笔上的羽毛挽到耳后。   他写完一张就烧一张, 对他来说书写的意义在于整理思路而非记忆, 那些配方早就印在了脑子里。这也是他不用羊皮纸的原因, 轻薄的莎草纸一沾染烛光,就被火舌舔舐殆尽,化作青烟散去。   “也就是说,我们要给他们配六瓶这样的药?”纯钧问。   “是这样。”白渐潇顿了顿笔,抬头询问道,“你们还有更好的建议吗?”   “我改了毒药配方,这次少说也会让人变成巧克力酱。”唐渊晃了晃手里咕嘟冒泡的黑色药水,“我想在他们身上试毒。”   “下一次再试吧,我们先试试萧见白的方法。”纯钧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唐渊问,坏心眼地用手指戳了下烛台上的纯钧,力道可一点不小。纯钧小人猝不及防人仰马翻,朝后跌去,正落在白渐潇伸出来救急的羽毛笔上。   显然,这么小的个子已经失去了议价资本,纯钧有些狼狈地借着羽毛的弹性落在桌面上,抬手整理了一下乱掉的发丝,拍掉了身上的灰。唐渊的胳膊撑在桌边,一双兽瞳满是兴味地盯着他,纯钧感觉自己像是被大猫逮到的老鼠,那只猫并不饥饿,只是期待着从他的挣扎里获得乐趣。   “这不是要求……也不是建议,”纯钧平心静气地看着他,“这是我个人的请求。我们立场不同,性格更是千差万别,但我想我们对于胜利的目标是一致的。”   白渐潇在一旁默不作声,心想那些成名高手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一丝都折辱不得,纯钧却意外地能屈能伸,武能拔剑出鞘外拒强敌,文能安抚顺毛充当润滑剂,红队的和谐都牵系在他一身了。   唐渊果然有所松动,眯起眼睛舔了舔嘴角,“可以,我答应你的请求。”   十五分钟时,红蓝二队交换魔药,红队给出了六瓶一模一样的遗忘药剂,蓝队居然也放上了整齐划一的六瓶蓝色药剂。   “哦,你变回来啦。”看见白渐潇恢复原状,陆之穹还有些遗憾,“唉……”   “你叹什么气呢?”白渐潇微笑着问,“要不要给你卖个萌撒个娇,陆之穹哥哥?”   “你刚才可不是那么说的,”陆之穹嘟囔道,“明明之前那么可爱。”   白渐潇的眼皮跳了跳,实在觉得刚才自己撒娇的样子有些丢人,他小时候怎么那么不稳重,逮人就抱逮人就亲?还做出了投敌叛变的行径,着实不可饶恕。   幸好留给他们谈情说爱的时间不多,女巫再度对十二瓶药施展魔法,众人各自挑选了一瓶。   “不好意思了,”殷千翎一边喝药一边放嘲讽,“这一次,我们赢定了。”   “这可不一定哦。”纯钧回敬过去,但很没有说服力——他还没锥形瓶大,还是靠唐渊把药倒在手上,他才像蜂鸟吸食花蜜一样吃掉了一颗蓝色的水珠。   果然很快,蓝队的药开始发挥作用,白渐潇只觉得身体一矮,眼前的景物则迅速放大,心中不由一喜——还是变小药吗?他们已经研制出了解药!   “大家怎么样了喵……喵?”白渐潇抬手一看,赫然是一个只白白的猫爪子,上面是粉粉的肉垫……   他没有变小,他变成了一只猫!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一瞬,白渐潇“噗叽”一声就摔到在地,人的思维方式根本无法控制猫的身体,他的四只爪爪胡乱挥舞,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更加可怕的是,红队的队友都跟他喝下了一样的药,全都变成了小动物。眼前赫然是一只金色瞳孔的白猫,一条翠绿的小蛇,一只呆坐在地上的北极熊,一只咕咕叫的大公鸡……等等,是不是少了谁?   “我在这里……”纯钧虚弱的声音从白猫那边传了过来。白渐潇定睛一看,白猫的爪下按着一只圆滚滚的小仓鼠。哦,仓鼠!白渐潇也不知怎么的,整个人……不,整只猫都兴奋起来,情不自禁做出了捕食的预备姿态。   “唐渊!”那边纯钧加大了声音,“把爪子松开!”   那只金瞳的白猫想必就是唐渊了。他通体雪白,唯有一只耳朵是黑色的,毛发柔顺有光泽,看得白渐潇十分想舔它的毛……不行,这也太变态了!   “哦。”唐渊居然乖乖松开了爪子。   纯钧变成的小仓鼠挪动了两步,显然还在适应这个新身体。它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朝着白渐潇爬了一段,突然感到头上泰山压顶般降下一个阴影,唐渊的爪子截住了他的去路,把他往回一拨,就又拨回了自己领地。   这根本不是放他走,而是在玩猎物呢!   “啊,刚才就想这么做了……”白猫低下头,伸出猫舌头舔了舔仓鼠,把他舔了个跟头。   好脾气如纯钧,也已经到了生气的边缘。他恼火地揪住一根猫胡须,毫不畏惧地盯着比自己大数十倍的捕食者,“唐渊,你要么现在干脆把我吃了,要么就别怪我之后对你动手!”   “吃了?别开玩笑了,我们中谁也不会先死的。”唐渊好整以暇地舔了舔爪子。   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法则,先在游戏中死亡意味着先回到现实世界,他们的身体都还处在丧失神志的游戏状态,谁能保证先醒来的人不会做些什么?所以他们哪怕心里恨不得把对手撕碎吃了,也绝不会在游戏里痛下杀手。   白渐潇在一旁听了这段对话,突然心里一亮,结合刚才感觉到的异状,他好像有点猜到陆之穹提议玩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了。不过现在没时间也没机会找他对质,事不宜迟,他们必须马上商议上去的办法。   蓝队的药虽然能让他们变成动物,却无法控制变成什么,以至于这里还出现了一头硕大的北极熊。   “你叫念念是吧?过来。”唐渊站在高台下面,吩咐道。   北极熊傻傻地举起爪子,“嗷嗷,我马上过来。”   念念完全无法掌握这具身体,费力地向前爬了一步,屁股下露出一副被压扁的黑框眼镜。   “快点!”唐渊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不要那么无礼。”仓鼠纯钧说。   唐渊的回答是……张嘴含住了仓鼠的脑袋。就是从这个动作开始,纯钧彻底怒了,他生气的时候从不大吼大叫,也不会失去理智。他只是很记仇,非常记仇,能记一辈子的那种。   “对不起嗷!马上就过来……”念念欲哭无泪,前爪扑地,干脆在地上打了个滚,像一个雪白的大毛团子在舞台上滚了一圈。她发现这样居然还挪动了不少路,干脆又打了两个滚,好容易挪动到了高台下。   “抱歉,我没法站起来……”念念趴在高台下,只觉得四肢都不听使唤。要是她能站起来的话,能比台子还高,可惜她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   “不用了,你躺着。”唐渊不再戏弄纯钧,叼起一瓶药,跃到北极熊的肚皮上,把肚皮当蹦床来了个弹跳,便高高地跃起,优雅地降落在高台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所有人变成动物后,动作都十分困难,唯独唐渊行动自如,仿佛有着丰富的当猫经验。   白渐潇在底下仰望他跳跃的英姿,突然感到一丝很不对劲的地方。自从觉醒了精神力,他的观察能力便远超常人,很多微小的细节和不自然的矛盾之处,即使眼睛一时没有发觉,潜意识也会感到不对。   白渐潇仔细回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在极短的一瞬间,他的潜意识一定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地方……白渐潇不太敢确认,毕竟猫的视力很差,他走到纯钧身边,悄悄地问:“你刚才看到没有?”   “什么?”纯钧吱吱地问。   “就是……那个……唐渊变成的猫,”白渐潇终于说出了那几个字,“好像没有蛋蛋?”   他自己也变成了猫,但也是一只双蛋俱全的公猫,为什么唐渊变的猫就没有蛋蛋?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是吗?”纯钧停止了梳毛的动作,黑黑的圆眼睛闪出奇异的光泽,“我没看清楚。”   “……可是你在笑。”白渐潇觉得一只仓鼠露出微笑的画面十分诡异。   “哈,你不觉得很有趣吗,Amor的副会长说不定没有蛋蛋,”纯钧低低笑了起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会亲自确认一下,然后告诉你答案。”   你的幸灾乐祸快要溢出来了哦,白渐潇心想,就算这个猜想是真的,他也恨不得马上忘了,唐渊怎么看都是那种会对知道自己秘密的人赶尽杀绝的家伙吧! 第78章 陆之穹有过猫   进监狱的第一年,陆之穹就有猫了。   他举起雪白雪白的长毛猫, 向殷千翎炫耀, “你看看它,那么白那么圆, 浑身一根杂毛都没有, 但偏偏一只耳朵是纯黑的,像不像一只露馅的芝麻心汤圆?”   “所以呢?你打算一边进游戏, 一边养这只小崽种?”殷千翎不屑道。   “喂,它不叫小崽种, 它叫……嗯……”陆之穹想了想,“就叫汤圆吧!”   汤圆喵呜了一声,说它圆实在是有些冤枉,只不过是因为毛长所以坐着的时候像个白团子, 陆之穹一把它抱起来, 立刻就拉成了纤细的长条,雪白的大尾巴扫来扫去。   “哟, 是只公猫。”殷千翎那时候还是个完整的人类, 只要是人就抵挡不了喵星人的诱惑, 忍不住上手薅了一把。尤其是那两个圆圆的猫蛋蛋,像一对雪球铃铛, 殷千翎手贱一摸, 就被汤圆狠狠地挠了一爪子, “喵喵喵喵——”   “说起来汤圆也成年了, ”陆之穹把猫抱在怀里顺毛, “为了不让他出去随便骑小母猫,还是早点绝育比较好。”   陆之穹的行动力何其之快,马上从口袋里翻出一点迷药,混在肉糜里喂汤圆吃了。没多久,汤圆翻了个白眼,粉粉的舌头吐出来一截,已然昏迷过去。陆之穹的手轻轻拂过猫的腿间,变魔术一般轻松摘下了两只蛋蛋,又把伤口重新融合,“啊,这个能力好方便。”   喂!不要把那个恐怖的能力用在这种地方啊!殷千翎在心里吐槽,那些被你揉捏过灵魂的手下败将知道了会哭的哦!   陆之穹怜惜地摸摸白猫的头,“汤圆啊汤圆,以后你就是个公公了。”   “就这么把它给阉了?”身为男性,目睹此情此景殷千翎还是有些蛋疼。他突然意识到如果陆之穹刚才拂过的是他的裤.裆,大概也能这么轻松地把他的蛋摘了吧!他越想越可怕,陆之穹根本就是魔鬼!   “这你就不懂了,”陆之穹的神色严肃起来,“我必须给你科普一下,绝育对猫猫的好处……”   那时候的陆之穹没想到,因为种种意料之外的原因,他可爱的小汤圆会变成一个人类。   作为一个人类,“汤圆”这个名字未免太随便,所以陆之穹在原名上稍加修饰,赐其名为——唐渊。   /   唐渊矜持地蹲在高台上,俯瞰众生,蓝队那边仍在僵局之中。陆之穹抱着一桶冰块,努力给自己降温,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巧克力的味道。猫不能吃巧克力,过量的可可碱与咖.啡因会影响猫的神经中枢,他曾经就因为偷吃挨过陆之穹的揍。直到变成人后,他才第一次尝到巧克力的味道,喂他吃巧克力的人是阿莫尔——他印象中的陆之穹从来不是一个温柔的好主人,他只是一个管教者,收容所里的人都怕他,如敬畏一个大家族里的父亲。   他变成人以后,陆之穹就不再管他了,任他野蛮自由地生长。而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彼此之间只有深深的忌惮和裂痕,多年以前那些温柔的抚摸与依赖早已变成了一些面目模糊的记忆。   成为人的好处可太多了,任意妄为百无禁忌,唐渊舔了舔爪子,不过他还是喜欢当猫,猫可以被无条件地原谅,可以站在高处,俯视熙熙攘攘奔忙不休的人类,投下冷冷一瞥。   他就这么看着陆之穹,不过陆之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蓝队六人围坐在小桌上,依然沉默地打量着彼此。   “你们是谁?”银蛇提出了宇宙终极问题,“我又是谁?我在哪里?”   “别问我,”陆之穹从冰桶里捡冰块吃,“我只是一块巧克力。”   “我是一只鸟,”比起失忆,殷千翎更像是产生了身份认知障碍,他不住地摸自己的背,“我翅膀哪里去了?”   尹橙望向镜子,看到了一张蝙蝠脸,顺手一拳打碎了镜子,“好丑。”   “想打架吗?!”殷千翎被镜子碎裂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叫嚣道。失忆带来了极度的不安全感,他本能地想要把周围一切不利因素铲除。   “听着,你们都失忆了!”胡朝阳拍了拍桌子,“来不及说明状况了,我们必须马上爬到那个台子上去!”   “你是谁?”银蛇斜睨他。   “你似乎没有失忆?”陆之穹也好奇地问。   “对,都跟着我说的做!”胡朝阳指手画脚,“尹橙,你力气大,现在你把我举起来,送到高台上,下来我再跟你们解释!”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同声问道:“谁是尹橙?”   正在此时,女巫摇响了手中的铃铛。   胡朝阳快吐血了,一把拉住尹橙的手,“是你,快!”   “那我叫什么名字?”殷千翎追着问,而后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不对,鸟就是鸟,自由的鸟是没有名字的。”   “显然你是个人。”陆之穹咬碎了一块冰。   “巧克力有什么资格说我!”   尹橙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顺手把胡朝阳举过了头顶,帮他爬上高台。胡朝阳松了口气,还好他刚才只是假装喝药,背地里偷偷地把药水给吐掉了,否则他们队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不喝药水显然违反了女巫的规定,他也惴惴不安地想过会不会被惩罚,然而看到女巫平静的脸,胡朝阳就知道这把稳了,只要他继续偷偷吐掉药水,一定能带领蓝队得到胜利!   接下来,他要用手中的药水,问女巫换取积分,只要傻子才不选积分,刚才一局就该让他上来!   “啊,”女巫看了眼他送上来的药水,“你已经超时了。”   “什么?!”胡朝阳惊讶不已。   “我的铃铛停下,你才上来问候,”女巫的脸上现出愠怒的神色,“我不赶你下去是因为我仁慈的天性,你居然还敢问我要奖励?”   胡朝阳暗自“切”了一声,没敢回话。   唐渊乖巧地蹲在一旁,喵了一声。   “你是第一个上来的人,”女巫立即微笑着向唐渊说道,“作为对你的奖励和对他的惩罚,我将告诉你一个杀人方法。”   此言一出,所有玩家俱是一惊,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蓝队,都大大感到不妙。   “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一人,你不可以让同伴知晓,否则你就会立刻死去,明白吗?”女巫沉声道。   “明白。”唐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女巫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唐渊点了点猫头:“原来如此,有了这个致命魔药的配方,我就可以想杀谁就杀谁了。”   致命魔药四字,再度加深了蓝队的恐慌,显然,那只白猫从女巫那里得到了毒药的配方,只要他在换药时拿出这瓶致命魔药,就能杀死一个人!   “很好,可惜你的颜色不对,”女巫遗憾道,“我想要一只黑猫很久了,女巫没一只黑猫可不行。”   高台下的白渐潇打了个寒噤,因为他就变成了一只黑猫,只不过四爪是白色的,这个品种似乎叫做乌云盖雪。   唐渊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踩在了念念软乎乎的肚皮上,高声道:“接下来不许看我,我不能把配方泄露给任何人。”   “知道啦。”纯钧轻快地答应了一声,心情出奇得好,跟五分钟前判若两人。唐渊心中疑惑,想象不到任何能让纯钧在短时间内如此快乐的理由。   “咳,总之我们先转过头去。”白渐潇干咳一声,轻轻叼住仓鼠的身子,跃到了柔软的海獭皮坐垫上。他猛地趴下来,下巴垫在仓鼠身上,揣起两只爪爪围在身前,总算勉强把纯钧摁住。他总觉得再让纯钧和唐渊多呆一秒,就会发生自相残杀的血案——至少纯钧表现得非常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钻到唐渊肚皮底下一探虚实。   只听唐渊窸窸窣窣地在架子上选了些材料,然后坩埚里传来“嘭——”的一声,一股腥臭的味道传了过来。   “好了,致命魔药已经做好了。”唐渊说。他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声音,蓝队那边果然传来了一阵紧张而激烈的对话声。   白渐潇回头一看,只见唐渊身旁放着一瓶猩红色的不断沸腾的药剂,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地狱一般的味道。   这就是致命魔药了……白渐潇想,蓝队的随机一个人将会拿到这瓶药,那个人甚至有可能是陆之穹。陆之穹似乎运气不太好的样子,这让白渐潇更加忧心忡忡。   他只是想打败蓝队,但从未想过让陆之穹死。   偏偏是唐渊配出了这瓶药,他没有办法阻挡他去做这些疯狂的事,看起来唐渊很想炼六瓶致命魔药,把蓝队通通毒死。他只能祈祷,六分之一的几率,千万不要是陆之穹啊!   换药的时候很快到了,蓝队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紧紧地盯着那瓶猩红的药剂,当女巫施展魔咒后,六瓶魔药变得无法辨认,他们一时谁都没有先动。   陆之穹本着敢为天下先的精神,率先拿起一瓶,“我先来吧。”   “等等!”白渐潇叫道,尽管知道谁先谁后几率都是一样的,他还是忍不住叫他停下,接下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不安地抖了抖耳朵。   他没有察觉,陆之穹拿起魔药的时候,自己都被惊吓出飞机耳了。   “你——”陆之穹的拇指和中指捏着药瓶子,空出食指指着他,粲然一笑,“小猫咪,真可爱。”   “……你喝。”白渐潇黑着脸一拍桌子,“快喝他喵的,我看着你喝!”   呵呵,一失忆本性都暴露了!居然当着他的面调戏别人!调戏的人是他自己也不行!   陆之穹果断喝了药,转了两圈,并没有感觉到性命危险,“嗯……这个致命魔药潜伏期多长来着?”   白渐潇松了口气,知道他没有被魔药选中,垂着的尾巴竖起来,舒展地打了个卷。   “真是不可思议,竟然不是我,”陆之穹爽朗一笑,“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总觉得自己是运气格外差的人呢。”   接下来蓝队也不再挣扎,各自选了一瓶药喝了下去,一时间也无事发生。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只听“噗通”一声,蓝队中的一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口中喷出一注飞溅的血,脸色也迅速灰败枯槁。在倒下的途中他还抓着脖子急喘,倒地的瞬间他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喝到致命魔药的,是胡朝阳。   ※※※※※※※※※※※※※※※※※※※※   明天有事要请一天假,所以等会儿还有一更!大概在五点钟! 第79章 致命魔药   目睹队友的死亡,除了另一个新人吓得哭叫出来, 蓝队几人只是冷冷地看了眼——死人对他们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红队这边也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 好像是轻松愉快的家家酒游戏突然出了命案,都有些不适应。   只有唐渊遗憾地叹了声:“可惜死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一轮红蓝二队依旧成功登上了高台, 献上药水, 不过女巫并没有再泄露致命魔药的配方,只是给了双方几个香甜诱人的巧克力派。   “猫不能吃巧克力, 知道吗?”作为猫前辈,唐渊正儿八百地教训白渐潇。   “哦哦。”白渐潇只恋恋不舍地好松了嘴。六个派一个给了纯钧, 剩下几个都进了念念的肚子。   蓝队只剩五人,情况更加不利。即使人数削减,他们也必须喝下六瓶魔药,有一个人必须喝两瓶;相对来说红队只需要喝五瓶就够了, 有一个人能轮空。接下来配药时, 红对这里的氛围显然轻松了许多,唯有白渐潇皱着眉头, 心中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死的是胡朝阳?   前一轮的时候, 只有胡朝阳没有失去记忆, 这意味着他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喝下魔药。这一轮他知道有死亡的风险,更加不可能真的把魔药喝下去, 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他?   更让他在意的是, “致命魔药”的说法, 其实是由唐渊提出来的, 而女巫当时所说的是:“一个杀人的方法。”   唐渊注意到他探究的目光, 回过头来说:“我说过,不要看我。”   白猫口中叼着一块硫磺火石,正准备丢进坩埚里,但仅知道这一味药是远远不够的。   “为什么要加硫磺火石?”白渐潇问,“刚才我们已经试过药性了,硫磺火石除了加热会散出臭味外,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怎么,想试探致命魔药的配方吗?”唐渊昂起脑袋,把硫磺火石丢进锅里,顿时像炮仗炸了屎坑,恶臭扑鼻。   “不……”白渐潇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我已经知道致命魔药的配方是什么了。”   “哦?”唐渊笑了笑,“是吗?”   其实白渐潇并不能确定,但当交换魔药时,他依旧口是心非地大声宣布道:“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配方了!而且我也配出魔药了,你们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句话,本身就是致命魔药的一个成分。   蓝队无疑又遭了个晴天霹雳,死亡率顿时从六分之一增加为六分之二,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看——除了陆之穹。记忆对他来说似乎是个沉重的大包袱,因此一旦丢掉后,他天性里的乐观精神就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我先来吧,看看我运气怎么样。”   如果自己的猜想准确的话,陆之穹是最不用担心喝到致命魔药的人。白渐潇看他咕嘟咕嘟喝完一瓶,果然什么事都没有。   “呸呸呸好苦,像是黑咖啡泡苦瓜,”陆之穹抹了抹嘴巴,继续拿起一瓶,“是不是我们组里有人必须要喝两瓶?那就我来喝好了。”   红蓝两队盯着他,都露出了看疯子一般的神色,接着他们的目光就变成了不可思议,因为陆之穹喝完第二瓶后,依然健在。   “看来我的确是个运气不错的人。”陆之穹断定。   如此一来,桌上剩下四瓶药水,其中两瓶是致命魔药,死亡率二分之一。   “你怎么可能知道配方?”殷千翎坐不住了,质疑白渐潇,“女巫说过不能把配方告诉别人,否则那只白猫会死!”   白渐潇说:“他是不能说,但我可以读呀。我恰好有读心的能力,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你刚才在心里骂我是狗对吧?”   殷千翎一震,他刚才的确在心里骂那只黑猫是狗,看来他会读心确实不假!这么说来,致命魔药确实有两瓶!   看殷千翎的反应,白渐潇就知道自己蒙对了。他的精神力还没有恢复,即使恢复,也不可能读得了这种顶级高手的心。只不过这位小朋友的心事是不是未免太好猜了一点,根本连读心都不用嘛……   尹橙即使失忆了,一股淡定还是浑然天成,默默拿起一瓶药喝了一口。   “我就不信了还!”殷千翎闭眼仰头喝药,一气呵成。   “谁怕谁啊!”银蛇豪气万千,一口气干了。   剩下的那个新人就惨了,几乎抓不稳瓶子,陆之穹鼓励他:“没事,喝吧,不会有事的,信我。”   新人哆哆嗦嗦地啜了一口,喉结却并没有因为吞咽而滚动。   他们四个几乎是同时完成了喝药的动作,有那么几秒空气几乎凝固,突然那个新人“啊”地惨叫一声,朝后倒去,身躯重重摔倒在地上,如一个装满死肉的沉甸甸的麻袋。   第二个死者出现了。   明明应该有两瓶致命魔药,却只死了一个人,殷千翎立刻指着白渐潇道:“你说谎!你根本没有配出致命魔药!”   白渐潇甩了甩尾巴,不与他争辩。   “你错了,小鸟鸟,”陆之穹亲热地搭着殷千翎的肩,因为他觉得这位小兄弟相当面善,仿佛前世的兄弟,说话时却面向白渐潇,“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魔药,对不对?”   白渐潇点了点头,果然他能想到的事,陆之穹也不会想不到。   “没有魔药?”殷千翎大惑不解,“那他们怎么死的?”   “他们死于破坏规则。”尹橙突然说道。   陆之穹点点头:“是了,我想当时在高台上,女巫告诉白猫的一句话应当类似于:接下来谁不喝魔药,谁就会立刻死去。这就是女巫所谓的‘杀人方法’。为了让我们不喝药,白猫才杜撰了一个致命魔药出来,他想让我们因恐惧而不敢喝下药水,毕竟恐惧才是最可怕的毒药。”   “哈,恐惧才是最可怕的毒药……”唐渊忽然笑起来,“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毕竟这个道理是你教会我的。”   “是吗?”陆之穹对唐渊笑了笑,“如果我养宠物的话,一定会养一只像你这样的猫。”   白渐潇看陆之穹的眼神,马上就不对了,本来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眯成了刀刀眼,咻咻地往陆之穹身上飞眼刀。   “当然啦,你也很可爱,”陆之穹又道,“其实你并不会读心,只是比我更快地看出了小白猫的计谋,将计就计地增添筹码,想要增加我们的恐惧,对不对?”   “你问他好了,反正他才是你的小猫咪。”白渐潇凉飕飕地丢下一句,转身找纯钧玩去了。   “你看,我还挺受猫猫欢迎的。”陆之穹得意洋洋地对殷千翎说。   殷千翎摸着下巴:“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他俩在不同程度上都很想在你半夜睡着的时候,把爪子刺入你的颈动脉。”   至此,红队全部健在,蓝队仅剩四人,剩下的比赛没有悬念,三轮之后,蓝队完全失去了上台的能力。   半天的比赛下来,白渐潇记住了几乎所有药物的药性,配置出了口感丰富效果多样的魔药,将蓝队折磨得生不如死,当之无愧地被选为MVP。   “女巫的魔药”游戏结束,所有的魔药效果便都解除了。剩余的玩家变成了6:4,接下来的第三场,蓝队在开始前就处在了绝对的劣势。   距离下场开始,有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后台休息室,唐渊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被纯钧堵在了墙角。男人比他略高一些,一张脸帅得天怒人怨,微笑如春风般和煦,望向他的眼神却极具侵略性:“唐渊大人,还记得之前说过的事吗?”   唐渊兀自甩干手上的水,完全茫然地问:“什么?”   “约会的事,”纯钧的手指曲起,点了点他的胸口,“明天晚上,青竹丹枫酒店,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如果唐渊在这方面消息灵通的话,就会知道青竹丹枫酒店是剑阁名下最高档的酒店,纯钧约了人就爱往那里带,有一整个楼层是他寻欢作乐的场所。   但是出于某些原因,唐渊对风花雪月之事完全绝缘,所以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另外,如果他对人类的情感稍微敏感一些,就会知道纯钧脸上那个笑容绝对没有任何善意的成分。男人把他的敷衍当成了允诺,轻轻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相信你一定会有时间的。”   另一侧的沙发上,恢复记忆的陆之穹厚着脸皮摸到白渐潇身边,抓住他的手:“白白……”   白渐潇“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别生气了,我不是失忆了吗?”陆之穹辩解道。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件事生气?”白渐潇扯了扯嘴角,“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小心眼?”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听着怎么那么像无理取闹的女朋友?谈恋爱真是害人不浅!   “那你为什么生气?”陆之穹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他的肩膀上,从后面抱住了他。   白渐潇立刻被这种完全无辜的语调激怒了,“陆之穹,不认真的话,你会输的。”   “谁说我不认真了?”陆之穹问。   “只有一部分灵魂在这里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谈认真?”白渐潇压低声音,不让旁人听见,但他心中委实想摁住陆之穹的头吼一句去你喵的!   “你发现了,”陆之穹的胳膊收紧了一点,委委屈屈地说,“我想告诉你的,只是没有机会。”   诚然,进入游戏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有机会私下谈话,仔细想来并不能算陆之穹的错。但白渐潇还是没法忽略心中压抑不住的感情,哑着嗓子问道:“这回你又要干什么?”   “我的另一部分灵魂还醒着。”陆之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说过的,我会清除一切障碍。”   与此同时,Amor的高塔之中,所有进入游戏的玩家都陷入了死寂的沉睡,即使是平日里声势再强的高手,睡着时却也有一种别样的脆弱。而此时守护着他们的,是一个四肢被锁链束缚,没有任何战斗力的男人。   陆之穹缓缓睁开双眼,正对上阿莫尔那双澄澈无暇的浅蓝瞳孔。他松散的发辫上插着一朵鸢尾,神情总是略带天真,像是某种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精灵。   大海已在酝酿一场险恶的风暴,蓝天却依旧澄净安宁,他们看向彼此,似在镜面中互相窥望,无形的目光切割开光与影的交界,散落一地旧日的时光。   ※※※※※※※※※※※※※※※※※※※※   第二更~   哈哈,总觉得陆陆越写越像个反派   唐渊和纯钧的约会就不写在正文里了,有时间的话给他们写个番外(你哪来时间→_→ 第80章 此岸与彼岸   当精神沉入游戏世界,躯体就变成了脆弱的空壳, 尤其是平日里无坚不摧的大佬们, 无时无刻不被各路蚊蝇虎豹窥伺,一旦露出脆弱的咽喉, 就会被无情地撕碎。   由此, 诞生了许多在进入游戏时保护躯体的道具,比如剑阁出品的B级道具“御剑守护”, 只要每天给这把小剑充能,剑就能在沉眠时自发地环绕躯体周围, 以御敌寇。自由联合推出的C级“随身胶囊”则更加廉价风靡,这个一次性道具平时只有药丸大小,需要时可以展开将人包裹其中,然后再恢复成胶囊的状态。   而到了陆之穹这种层次, 保护的手段就高级得多。比如剑阁的两位, 沉睡时依然脊背挺直,似乎只是在闭眼小憩, 他们各自的佩剑浮于身前, 散发着恐怖的威压。陆之穹可不想靠近那边半步, 剑的主人有理智,剑可没有, 要是不小心被戳了个洞, 只能算意外伤害, 一个道具都讹不到。   陆之穹又望向殷千翎的方向, 空中飘浮着一个椭圆形的由羽毛组成的蛋, 将少年如胎儿一般包裹起来。这颗蛋上的每一根羽毛都是殷千翎亲手从天使的翅膀上拔下来的,能刺穿世上任何东西,包括天使自己。即使拥有强悍的自愈能力,陆之穹也一点都不想找他试刀。   再说唐渊……唐渊倒是随意地趴在桌上,蜷着手臂,头就枕在胳膊上,打着小呼噜,像只猫。这个说法可能不太对,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只猫。唯一的问题在于阿莫尔正挡在他身前,露出了让人厌烦的坚定神色。   “他们是我的客人。”阿莫尔说,“我不会允许你动手。”   “你能做什么?走过来杀我吗?”陆之穹嗤笑道,“你连走到这里都做不到。”   “这里是人间收容所,我的同伴就在外面,”阿莫尔说,“我以为你不会疯狂到在这里动手。”   “哦,我明白了,”陆之穹撑着下巴,调笑道,“我一动手,你就要叫了,对吧?那你叫呀。”   阿莫尔抿了抿嘴唇,澄澈的眼睛像是面镜子,明晃晃地倒映出了他的情绪,比起恐惧或是愤怒,他眼中更多的是疑惑:“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他向前走了一步,指着白渐潇道:“是因为他吗?”   “一部分原因。”陆之穹承认了。   “那可不好,”阿莫尔歪了歪头,“如果你是因为他抛弃了我们,唐渊一定会把他杀了。”   陆之穹笑了笑,“我知道。”   “所以你准备先杀了唐渊,”阿莫尔说,“就为了他,他叫什么名字?”   “白渐潇。”陆之穹停顿了一下,“不过这件事你知道就可以了,他在外面会用化名。”   “你认为我会为你保密?为什么?”阿莫尔好奇地问,“这件事你连殷千翎都没有告诉吧?”   陆之穹慢慢站起来,一半的灵魂很灵活地操纵着这具身躯,“我会告诉你2月14号之后发生了什么,以及有关你的一切,你有权知道这些。那之后,你将会站在我这边,我需要你的帮助。”   “能帮助你,我很高兴。”阿莫尔笑起来。他的笑似乎永远是真挚诚恳的,如大雨洗刷后的天空,没有一丝阴霾。   “过来,”陆之穹说,“对我使用招魂吧,我的记忆会将你的灵魂补全。”   阿莫尔拖着锁链缓缓向前一步,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吼叫:“让我进去——我要杀了他!!!”   “是迦陵啊。”陆之穹听出了她的声音,“她想杀谁,我?”   迦陵的吼声惊天彻底,“殷千翎在里面吧,让我进去!宰了他,绝对宰了他!什么,你叫我冷静?冷静个屁!他杀了我最心爱的男宠!”   另一个男性的声音十分低沉,却清晰地传了进来,“我听说陆之穹也回来了,还是跟殷千翎一起。上一次让他逃了过去,这一次不能放过他!”   他俩分别是鸟派和鱼派的领袖,外面的人无法阻挡,眼看就要冲进门内,陆之穹对阿莫尔使了个眼色,“去,让他们安静一点。”   阿莫尔没有动。如果迦陵和跃川冲进来,那么他就拥有两个高手助阵,不必再担心陆之穹的威胁,他的客人也就脱离了危险。   “如果他们踏进来一步,”陆之穹飞快地说,“我就永远不允许招魂投影我的内心,你就永远空着一块灵魂过一辈子吧!”   陆之穹有些急迫,倒不是因为面前的险境,而是因为在游戏里——他露馅了!   “只有一部分灵魂在这里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谈认真?”白渐潇的声音压抑着愤怒。   将灵魂分成两半的弊病就在这里,顾此失彼,为什么偏偏两边都到了紧要关头?!陆之穹衡量了一下,还是安抚炸毛的小情人比较重要,外面的事管他的呢!   “我说过的,我会清除一切障碍。”陆之穹告诉他。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部分,”白渐潇推开他,没好气地说,“一副为我好的样子,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那你讨厌好了,”陆之穹叹了口气,“反正我身上还有别的地方你可以喜欢。”   “你还真是彻底不要脸了!”白渐潇气得手扬起来,最后到底不忍心,只轻轻地落到他脸上,狠狠捏了捏这不知有几许厚的脸皮。   “各位选手请注意,下一轮游戏要开始咯!”工作人员叫道。   “走吧,出去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陆之穹想拉着他站起来,却被白渐潇拉了一把,重又跌回沙发上。   “别想走,给我说清楚。”白渐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子,拇指掀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金色光球。   “这是什么?”陆之穹明知故问。   “你的尸体!”   “……白白好凶啊。”   “我是被你的招魂复制体带走的,斯旺还威胁我,让我帮殇猎把灵魂里的定时.炸弹拿出来,我帮他拿出来了,”其他玩家陆续离开,白渐潇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这不是因为有一把猎.枪对着我,而是因为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对!你不能这样折磨一个人,为了纠正你的错误,我帮他把扭蛋拿了出来!”   “是吗……”陆之穹心不在焉地说。哦,殇猎,天知道他至今还在后悔,当初怎么就这样放过了他,教学楼里白渐潇身受重伤的样子,至今还在他最深的噩梦里频频出现,他绝不会原谅将白渐潇伤成这样的人!   可他年轻的情人,这样天真,还没有足够的教训教会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但是这样的天真也是他所迷恋的,所以陆之穹继续说:“你想救他的话,就去救好了。我以后不会动他。”   只要他不找死再来惹我。   “当时,那个赝品也帮了我,”白渐潇揪住他的领子,“然后他让我杀了他,因为他不愿意这样活着!他是你的投影,所以我想,你一定也是认可的吧,那样的东西不该继续存在下去。”   “所以你动手杀了他。”陆之穹想象白渐潇杀死自己的画面,不禁有些着迷,“当你的手穿过他的心脏的时候,你会感觉好像在杀我吗?”   “什么?”白渐潇觉得他的精神状态不大对头——也许只是因为灵魂分裂后露出了本性——像一个潮湿泥泞的深潭,正拉着他不断下沉。   “没什么,”陆之穹回过神,安抚性地笑了笑,“我在想啊,总有一天我会死的,要是死在你手里该多好。”   那没完成的巴掌总算落了下去,“啪”的一声脆响,白渐潇狠狠地掴他的脸上,“陆之穹,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   “要上台了哦!”工作人员弱弱地冒了个头,“大家都在等你们呐!”   “滚!”白渐潇转头吼了她,工作人员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哭唧唧地跑远了。   “我杀了你的赝品,”白渐潇的声音冷下来,“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到和我一样的事。无论你醒着的那一半灵魂打算做什么,给我杀了阿莫尔的赝品!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他已经死了,别再抱任何幻想了!”   说完,白渐潇丢下他,转身就向舞台走去。   陆之穹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怔怔地想道:“要是他真的死了就好了。”   “你想杀了我吗?”阿莫尔问。   “怎么会?”陆之穹回过神,随口否认。   “刚才那一瞬间,你涌现了很明显的杀意。”阿莫尔说。   “轰——”千钧重的大门被踢开,两个气势汹汹的杀神已经冲进了塔,距离这个房间只剩下一层轻薄的门板。   “殷千翎你个小赤佬,”迦陵吼声不断,即兴骂了段rap,“老娘早晚要拔光你的毛,剁了你的吊,把你做成烤小鸟!”   “副会长,你在里面吧?”跃川低沉浑厚的声音更具压迫感,就贴着门缝响起,“冒昧打扰,我进来了。”   我得说些什么,陆之穹想,这俩人倒也不足为惧,但是万一把游戏里的这几位弄醒了,麻烦就大了。   “让那两个人离开,”陆之穹对阿莫尔说,起身就朝门外走去,“如果我先到达门口的话,我会直接杀了他们。”   他甚至没有放慢脚步,就以平时的速度朝门走去,不出十秒,就能走到门口。   阿莫尔不知所措地慌了神,以他对陆之穹的认知,也就是收容所所有人对陆之穹的认知来看,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他急忙朝门口跑去,没多远就被锁链绊住了手脚。他轻轻一晃,锁链便松脱开来落到地上——这赢得了陆之穹的一声冷笑。   这个自愿戴上枷锁的奴隶,赝品就是赝品。   在所有的记忆里,阿莫尔都不记得自己有这样慌乱地跑过,在陆之穹的手碰触门的一瞬间,他越过男人的身躯,推门而出。迦陵和跃川显然看到了屋内的景象,面露惊讶之色,还未来得及发作,门“啪嗒”一声就被阿莫尔反手合上。   在合拢之前,他们还看到陆之穹悠闲地挥手告别,迦陵气得高声叫骂,跃川也是额头青筋直跳。   “迦陵,跃川,这里的事我会处理,你们走吧。”阿莫尔站在门前,吩咐道。   “不行!你想包庇殷千翎吗?!”迦陵是个暴脾气,眼看仇敌在前,岂有不报之理?   “会长,”跃川深深地低头行礼,“请让我们进去,我实在无法……无法放任您继续和陆之穹在一起。”   绝大部分Amor的成员都希望用陆之穹的记忆补全阿莫尔的灵魂,除了跃川。他始终如一地坚持排除这个男人的影响,哪怕让阿莫尔的灵魂永远残缺。   “这是命令。”阿莫尔并不妥协。   “您是被威胁了吗?”显然刚才的对话跃川已经听到了,“不用担心,现在陆之穹的实力已经被大大削弱,只要我们联手……”   “不要再说了,跃川,我以为你能体谅我的难处。”阿莫尔说。   “我……抱歉,我明白了。”跃川强咬着牙吞下仇恨,完全臣服于眼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男人,阿莫尔是他的神明,是他活着的所有意义。   “搞什么?!”迦陵磨了磨后槽牙,“你以为你真的还是以前那个阿莫尔啊!你只是个复制品罢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滚!让开!”   “我并不是自愿被带回这个世界的。”阿莫尔微微一笑,“听说我死的时候你哭了三天三夜,小迦陵,再听一次我的话,好吗?”   迦陵红了眼圈,她受不了这个,那个冒牌货,用跟本尊一样的神态和她说话,仿佛真的还活着一样!   “看到你就恶心!”迦陵吼道,转身就走。   “迦陵!”跃川不赞同她的态度,匆匆向阿莫尔行了一礼,便转身追她去了。   阿莫尔吐出一口气,重新进屋,陆之穹调笑道:“哎呀,还是你会哄孩子,对我他们就从来没有那么好说话过。”   “说吧,接下来你想做什么?”阿莫尔撩了撩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一直整整齐齐的发辫竟有些散乱了。   “放心,不会真的杀了你们,”陆之穹道,“只需要你配合我演个戏,让我挟持你,等唐渊醒后,我会问他要一个人。”   “谁?”   “斯旺。”陆之穹道,“哦,你也许不认识她。”   “我知道,我认识每一个新人。”   “那就对了,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关注到她的能力了,她的迷失天鹅可以切断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是可以,但是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并且要在她的结界内。”阿莫尔果然对每个人的能力了如指掌。   “没错,越强的能力限制也越大,所以这时候我们就需要把不同的能力结合起来,”陆之穹点了点头,突然指向纯钧,“这位的能力叫做‘无双’,他可以将任何一种能力或道具的使用次数降低为‘1次’,而这‘1次’将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阿莫尔有些听明白了,但还是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想把这个能力用在谁身上?”   “我,还有你们。”陆之穹残忍地笑道,“听明白了吗?我想要消除自己与你们所有人——管他妈人间收容所还是Amor——所有的联系!”   过往十二年,一手建立起的基业,那些爱过的守护过的恨过的一切人与事,从此一刀两断,烟消云散。   “你不能那样!”阿莫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剧烈地抗拒这个想法,也许他是Amor所有人建构起来的幻影,此刻也代替所有人吼了出来。他们能忍受陆之穹恨他们,却不能忍受从此与他无关。阿莫尔慌乱地寻找措辞,“我是说,你不能就这样抛弃你的过去,我们每个人都像一艘船不是吗,你不可能永远漂泊在海上,你必须有停泊的港湾。”   “是吗?”陆之穹哑然失笑,“我已经漂流得太远了。不过祝福我吧,阿莫尔,我终于找到停泊的彼岸了。” 第81章 白渐潇是一颗龙蛋   “终于所有成员都到齐了, 我们马上进入下一环节, 恐龙大战!”齐德隆宣布道, “这可是力量与技巧的终极比拼,大家要加油啊!”   一阵原始野性的音乐伴随着密集的鼓点响起, 舞台突然变成了一块摊开的地图,连同发绿的背景屏一起,勾勒出了一片幽暗诡异的原始丛林。舞台两侧灯光闪烁, 工作人员推出了一系列大小不同的恐龙模型, 最边上还有一颗巨大的圆滚滚的龙蛋。   “当当当当!我们提供了各种不同的恐龙模型,各位选手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恐龙进行装备,”齐东强介绍道, “选什么都可以,要求只有一个, 那就是每组必须有一人扮演龙蛋的角色!”   “在红蓝二队的营地最后方,各有一个巢穴, ”齐德隆拍拍手, 舞台两边升起了两个遥相对应的树枝与藤蔓搭成的巢穴,“率先将对方的龙蛋推入自己的巢穴,或者将对方所有恐龙都杀死或推出游戏场地者, 将获得胜利!”   “好了,废话不多说, 现在给出二十分钟时间, 请各位选手选择心仪的恐龙, 商讨致胜的策略吧!”   白渐潇一边想着陆之穹的事, 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就规则来看,他们红队拥有绝对的优势。不仅人数多了两个,并且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能力,他都想不出该怎么输。   “趁此机会,彻底打败蓝队好了。”纯钧笑了笑,“大家来看一看,谁当龙蛋?”   “我选棘龙。”唐渊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这些恐龙模型只比人高一个头,但明显都是按照本尊等比例缩小的。作为地球上已知的最大的肉食性恐龙,棘龙在一系列食肉恐龙模型中也是体型最庞大的一个,它的标志性构造是后背上帆状的长棘,以及鳄鱼一般深长的吻部。下方的介绍中,棘龙的力量与速度都是S,咬力为A,耐力为B,无论是面板还是躯体都是所有恐龙中的顶级。   “那我选鲨齿龙好了,这口牙够带劲。”那个名叫姚岭的新人立刻选中了旁边,虽然其他数据不如棘龙,但是咬合力却达到了S,一口尖锐的獠牙如嶙峋的乱石一般,散发出绝对恐怖的气息。   “我选霸王龙。”   “我要这只蛮龙,酷毙了!”   显然没人想做任人宰割的龙蛋,最后只有念念和白渐潇没有说话。念念是讨厌一切和她美学不符的东西,白渐潇则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谁都知道选凶恶的恐龙更容易获胜,为什么这里还有一堆草食性恐龙?”   “没准有人喜欢呢?”姚岭愣了愣,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管他呢,反正我们肯定不会输,我的异能可是力量型的!”   “这个问题挺有意思,”纯钧思索道,“我想游戏不会提供没用的东西,你们觉得这些草食性恐龙有什么用?”   白渐潇心中疑惑,一时没能想出个所以然,却听到旁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嗓音:“当然是用来吃。”   说话的正是旁边的棘龙!静止的模型忽然活动起来,长尾摆动,利爪挥舞,巨口猛地张开向他们咆哮,白渐潇只觉得地狱之门在面前张开,几乎要吞下自己的头颅,腥臭的獠牙和紧绷的紫黑舌头几乎贴到了自己的脸颊。   他吓得浑身血液都快冻结,脑细胞叫嚣着快跑,腿却软得几乎走不动。面对这种远古巨兽,基因中最古老的最深沉的恐惧都被激发出来。   纯钧不耐烦地拍了下恐龙头:“唐渊,现在不是玩的时候。”   棘龙低低地笑起来,已经完全听不出唐渊原本有些中性化的声音。   “不开玩笑,”唐渊从恐龙模型里走出来,“你进去就知道了,这个模型是有能量槽的。”   白渐潇一下子明白了食草恐龙的用处,不禁心中一凛。他模仿着唐渊的动作,朝其中一条恐龙走去,碰触到明明是实体的地方,却没有任阻碍地融入了进去。他的视野立刻变得不同,变得比原来更高,左上角出现了两个浮空的能量槽,红色的是血槽,黄色的是能量槽。白渐潇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伸出了一只小短爪子,试着迈了一步,沉重有力,大地都为之震颤。   仅仅是走了一小步,黄色的能量槽便掉了一丝丝。等到凶恶厮杀的时候,能量的消耗势必会大大增加,那时候,他就必须进食——也就是说,吃食草恐龙。   他从霸王龙的模型中出来,进入了旁边一只三角龙的身躯,左上角依然是两条能量槽,不过比霸王龙的要长得多。   白渐潇让一旁的唐渊咬了自己一口,发现血槽和能量槽都掉了一点,而唐渊的棘龙则恢复了等量的能量槽。白渐潇试着吃了口地上的草,发现自己的血和能量都有所恢复,也就是说,在这个恐龙游戏中,食草恐龙扮演的其实是可移动补给站的角色。   最后他进入了那只与一人等高的龙蛋,惊讶地发现龙蛋也可以自由活动,甚至可以调节属性。龙蛋提供了十个属性点,分别可以加在“速度”和“力量”上。也就是说,他可以选择成为一只跑得很快但很轻的龙蛋,也可以成为一只重量大却跑得慢的龙蛋,也可以二者折中。白渐潇试了试,十个属性点全加速度的话,速度甚至可以超过食肉恐龙里最快的奔鸟龙。全加重量的话,凭一只霸王龙的力量,居然根本推不动它。   这个游戏变得有趣起来,白渐潇暂且把陆之穹的事丢到一边,开始考虑游戏的策略。   十分钟后,白渐潇差不多把所有模型测试了一遍,把队友都叫到一起,商议对策:“根据我的计算,除了扮演龙蛋的玩家,还需要3只食草恐龙和2只食肉恐龙。食肉恐龙负责战斗,食草恐龙负责吃草回复能量以及推蓝队的龙蛋。”   听他一下把食草恐龙的数量增加到3个,姚岭有点不能接受,“为什么!多点战斗力不好吗?”   “首先,只有这种搭配,才能保证食肉恐龙随时保持巅峰状态,毕竟他们的能量消耗非常快,”白渐潇竖起三根手指,“其次,食草恐龙并不意味着弱小,比如说这只三角龙,战斗力可一点都不低,再比如这只雷龙,模型都有两个我那么高,力量非常强大,可以单独推动一枚重量10的龙蛋。”   “最后一点,”白渐潇笑道,“我们的对手顶多只能派出两只食肉恐龙,而且还会面对能量不足的问题。我们只需派出两只食肉恐龙与对方缠斗,剩下的食草恐龙来偷蛋就可以了。不过他们可能不会和我们硬碰硬,要小心他们出险招。”   经过魔药那一关,没人质疑白渐潇的计算能力,大家依照这个方法来选择模型。唐渊和纯钧担当食肉恐龙,分别选了棘龙和霸王龙。念念、姚岭、薛钦三人担当食草恐龙,分别选择了装甲恐龙、雷龙和三角龙。白渐潇主动担当龙蛋,设置为速度7,重量3,具有高强度的机动性,一定的重量也可以保证不会被轻易地顶飞出去。   20分钟很快过去,白渐潇迈入圈子,脚踩在地图之上。忽然之间,周围隆隆地升起各色植被树木,他一下子被过于高大的蕨类植物遮挡了视线。之前一眼能望尽的舞台突然变得无比宽阔,起码有百米余长,一时间看不见台下的观众,也根本看不见蓝方的巢穴。   林间虫鸟叽啾,土地柔软而湿热,开满了大片大片猩红的花朵,却散发出一种糜烂陈腐的味道。枯叶间悉索声不断,有无数活物在底下隐蔽地活动。白渐潇身上很痒,却没有手去挠,只能往旁边的树上蹭了蹭,蹭下来一条有胳膊粗的五彩斑斓的肉虫。   他恶心得整只蛋都不好了,从巢穴里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向四处窥探。他感觉自己是在用两条腿走动,其实从旁人的视角来说,他不过是一颗蹦蹦跳跳的红蛋。龙蛋没有能量槽和血槽,他可以无限自由活动,并且能活到游戏的最后一刻,绝对是被忽略的核心角色。   突然之间,前方传来一阵咆哮和嘶吼,紧接着是躯体碰撞之声,仿佛密集沉闷的鼓点,白渐潇的心狠狠一跳,朝声源处看去,只见一条巨尾扫过,连排的巨木轰然折倒!短兵相接的战斗竟然已经开始!   白渐潇十分想要前去观战,奈何他身为一只蛋,绝对不能上前冒险。   “别担心,是霸王龙和棘龙打起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敌人还没碰到,唐渊和纯钧先打起来了?白渐潇一脸黑线,按他之前的设想,这两个家伙就不该一起行动,然而担当食肉恐龙,实在也没有比他俩更合适的。   话说,是谁在跟他说话来着……白渐潇感觉蛋身发冷,仿佛被一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环顾四周,唯见林莽森森,没有任何恐龙的影子。   除开唐渊和纯钧,他们队里其他三人都是体型较大的食草恐龙,绝不可能在这里隐藏住身体!   没想到偷家的这么快就来了,场地那么狭长,巢穴又在最后方,他到底是怎么通过中间地带过来的?   “是谁?”嗓音变化的缘故,白渐潇无法通过声音辨认他的身份,只好试着询问。他告诫自己不用惊慌,体型小意味着力量弱,敌方过来容易,想要把自己推到对面去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在你上面。”那声音又道。   白渐潇抬头一看,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轻响,到处都是摇晃的巨大影子,仿佛亘古的鬼魅在树影间盘桓,敌人依旧不见踪影。   白渐潇紧张地后退一步,回到巢穴之中,前方的打斗声停止了,他突然觉得世界一片寂静,只有树叶不安地摇晃,每一片都像一张惊恐的人脸。   “看到我了吗?”那声音又问。   白渐潇屏住呼吸,“你不出来我怎么看得到你?”   “我就在这里呀。”那声音道,“你怎么会——”   “轰——”雷龙的长颈如万均之锤,从天而降猛地甩出,如惊雷落狂风扫,将周围的林木岩石全部摧毁。乱石崩飞之中,一双苍灰的长翼倏然展开,猛地窜飞上天空,遮天蔽日的肉翼如两片平滑的刀刃,被一双尖爪所连接。它的头部呈梭型,居然是一张巨大的红色鸟喙。   “果然是翼龙。”白渐潇看着翼龙施施然停在不远处的树枝上,仿佛有恃无恐,心中还有点可惜。   “差一点就逮到他了。”姚岭也有些遗憾,垂下雷龙颀长的脖颈,亲昵地顶了顶龙蛋。   “找到敌人了吗?”白渐潇又问。   “我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姚岭苦笑道,“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需要我带路吗?”翼龙在不远处低飞,与他们平行前进。   “你是殷千翎?”白渐潇一边跟着姚岭走,一边问。   “猜错了,”翼龙突然降落,单爪落在他的蛋壳上,“是尹橙哦。”   白渐潇只恨没有手把他挥走,姚岭想来驱赶,可惜动作太慢,尾巴还没甩到翼龙轻易地便飞了起来,扇几下翅膀,如一阵旋风飞上了高空。   很快白渐潇就知道他的谨慎不无道理。拨开面前的苏铁丛,红队的两只肉食恐龙正站在一片泥潭边,彼此身上都有伤痕。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泥泞沼泽,黑色的泥水深不见底,时不时咕嘟地冒出一个泡泡。沼泽的对面是一只小型迅猛龙,正悠闲地垂头喝水。这种小型肉食恐龙动作极快,别说隔了个沼泽,就是正站在面前,也很难捕捉。一旦被他逃进丛林,想找到更是难上加难。   翼龙和迅猛龙,蓝队的选择果然有点意思。不过,仅仅把目标设定为“不被捕捉到”,那又有什么意义?光凭灵活和机动性,可没法赢得游戏。   “蓝队其他人呢?”白渐潇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伴随着他的话音,沼泽里忽然冒出一张裹满泥浆的巨口,眼皮缓慢掀开,露出一双发亮的金黄兽瞳。仅仅是露出的头颅的大小,就已经与白渐潇的龙蛋一般大,可以想象底下的身躯该有如何庞大。   这是水中的霸主,沧龙。   沧龙的边上冒出半颗蓝色的圆蛋,果然,蓝队的龙蛋也躲入了沼泽中!   翼龙合拢双翼,扑簌簌地落在了沧龙头顶。三双龙眼挑衅一般,齐齐望向这里。   “你问蓝队呢?”唐渊没好气地说,“全家都在这儿了。” 第82章 远离那颗蛋   “说说感想。”唐渊瞥了白渐潇一眼。   “嗯, 我是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一招, ”白渐潇沉吟道, “本来在陆地上非常有优势的我们,在水中反而会陷入绝对的劣势。但不要忘记了, 通关方法之一是杀死蓝队的所有恐龙,也就是说,我们并不需要涉险把蓝蛋弄上来。”   “你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考虑到了, ”纯钧说, “所以选择了机动性非常强的恐龙,翼龙在天上,沧龙在水中, 迅猛龙可以躲避在丛林中,都很难捕杀。”   “话是这么说, 但棘龙是会水的,”白渐潇望向唐渊, “我们可以让唐渊下水……”   “我不要, ”唐渊说,“我讨厌水。”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纯钧不悦道。   “你不任性,你下去吧。”   “你们两个!”红蛋原地蹦了蹦, 叫道,“刚才没打够是吧?!”   “没打架!”唐渊和纯钧对视一眼, 同时开口解释:   “是为了测试打斗技巧。”   “只是诱敌之计。”   “编理由也给我编得整齐一点!”白渐潇快失去耐心,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一刻都不想多呆在游戏中。   “好啦, 我明白了,沧龙就让我来对付吧。”棘龙的鼻孔中喷出一股白气,唐渊在原地撩了撩后爪,走到沼泽边,“你们在周围吃吃草就可以了。”   白渐潇跟了上去,想看看唐渊到底怎么个操作法。他一行动,红队的恐龙就寸步不离地跟上来,紧密地将他围在中间。   “来送死就没意思了,”沧龙察觉动静,从水中探出半个脑袋,“我张嘴就能把你一口吞下!”   唐渊不语,站在沼泽边缘,竟直挺挺地迈出了一步,眼看就要落入水中,白渐潇紧张地喊道:“喂!我不是让你就这么直接闯进去!”   无论是水中的灵活度还是块头的大小,唐渊必败无疑!   “别担心他,”纯钧说,“死不了。”   果然唐渊并没有落水,而是稳稳当当地踩在了一块略微突起的平地上。白渐潇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紧接着唐渊又朝水中迈了一步,脚爪却依旧踏在土地上。这回白渐潇终于看清,分明是土地在唐渊脚下蔓延,像是一块随着他前进亦步亦趋铺开的地毯!   “唐渊,居然是你!”沧龙意外地叫道,“喂喂,我可一点都不想和你打架啊!”一边这样说,它却一边战意昂扬地潜入水中,唯露出剑戟般的吻部在水面上,兴奋异常地四处游曳。   棘龙不为所动,继续前进一步。它脚下泥土翻飞,如浪花一般翻腾而上,一口一口蚕食着水面,很快沼泽便向内凹进一块土地。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个小时,整个沼泽都会被泥土吞噬。   “这是唐渊的能力,‘野蛮生长’,”纯钧低声道,“他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都会产生生存与扩张的欲望,疯狂地自行增殖。只有能量不足时,生长才会停止。”   白渐潇想象之前被他冰凉的手摸过的地方,不由打了个寒噤,看来以后要离这家伙远一点。不过他也意识到,这个能力不是没有限制,必须有“能量”做支撑,偏偏能量是现在他们最紧缺的东西。   “是唐渊的野蛮生长,”扮演沧龙的银蛇也在嘀咕,与翼龙耳语道,“你去问陆之穹,现在怎么办?”   “陆之穹不就在河边吗,你自己不会问?”翼龙不大情愿。   “我才不要听他的命令!”银蛇叫道。   翼龙嘲笑了一声,朝岸边的迅猛龙飞去,不一会儿便带了命令回来,“老陆让你撑住,尽量搞搞破坏,拖延时间。”   “撑住是什么意思?”沧龙叫道。   “别死太早。”说完,翼龙拍拍翅膀就飞走了。   银蛇一口气憋在心中发泄不出来,他本来想提醒蓝队众人唐渊的能力有个非常可怕的地方,让他们千万注意。但眼看自己被抛弃,便连着怒火把忠告咽了回去。   沧龙的四肢在水中轻轻摇摆,潜入水底,将蓝蛋护在身下。沼泽浑浊不清,只能看到黑黢黢的影子在水面摇晃,他静静地潜伏着,等待时机。   五分钟后,唐渊停止了动作,他的能量不足了。   “三角龙,你过来让我咬一口。”唐渊道。   “为什么是我……”薛钦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朝唐渊走去。   念念松了口气,还好没有选中它,虽然受伤不会感到疼痛,但作为食物还是让人感到不舒服。尽管能量槽已经满了,她还是勤勤恳恳地埋头吃草,期望当一个无情的割草机器度过这场比赛。   脚边的草很快就吃完了,她不自觉地朝着林中迈了一步。桫椤丛上爬着一群白色的肉虫,她竟觉得非常鲜美,情不自禁伸出舌头卷住了草茎。拳头大的金色飞虫从草丛里哗啦啦飞起,像一只只扑扇的眼睛……   等等!念念僵在原地,其中两只并不虫子,而是真实的眼睛!她的尖叫正要冲破喉咙,灌木丛中猛地跃出一只残暴的巨兽,血口怒张朝她咬来!   念念没有丝毫抵抗的勇气,脚一软伏倒在地,如一只受惊的刺猬蜷缩起身体,她竖起嶙峋的坚甲,只感背上一重,迅猛龙竟然跃上了她的身躯,紧咬住她的后颈,疯狂地甩动头颅撕咬。   装甲恐龙防御力为S,一时没有被咬穿,念念害怕得要哭出来,“救命——”   她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却只听一阵雷鸣般的脚步声,大地震颤,雷龙扑过来救援。迅猛龙轻巧一跳,便避开了飞火流星般的一击,念念只听到他离开时低低的笑声:“你好硬啊……”   念念抬起头,尾音犹在,迅猛龙早就不知踪影,唯见远处密密的灌木向两边伏倒,速度快如一道箭般。   “好快!”念念不禁脱口而出。   一道劲风擦着她的头顶而过,只见一道尖锐白光闪电般追着迅猛龙而去,速度竟然更快!只听“嗤啦”一声,白光似是击中了迅猛龙的屁股,迅猛龙在高速奔跑中跌了一跤,向前滚去。   “差不多把他的菊花废了。”纯钧平和的声音响起,他的霸王龙口中在流血。   “没事吧?!”念念急问道。   “没事,刚才飞去的是我牙,”纯钧舔了舔血淋淋的牙槽,“还好我的牙不少。”   这便是“无双”,这颗牙将其一生的坚硬与力度汇于一瞬,硬生生射出了弩箭的速度,力道足以穿山裂石。   纯钧没有停留,朝着迅猛龙跌倒的方向追去。身后突然传来狂风怒浪般的巨大水声,念念回头一看,顿时心悬一线,沧龙庞大的身躯从水中高高跃起,朝着棘龙与三角龙袭去,泰山倾倒天崩地裂,湖水狂卷翻腾,激起的水流高如倒悬的瀑布,气势极为骇人!   可沧龙却似乎极为忌惮唐渊,仅仅是击溃了旁边新生长出的陆地,将红队二龙所站的土地隔成一座孤岛,激流冲刷而下,欲把他们冲入水中。唐渊反应极快,对着三角龙就是一口,几乎咬空了薛钦的大半血槽。恢复能量之后,“野蛮生长”的能力迅速发动,从唐渊脚下为圆心,陆地急速延伸,上帝第三天创造陆地的时候,想必速度也不过如此。   沧龙落回水中,险些没找到着地的地方,他不得不仓皇躲避,险些被融入土地之中,半个沼泽都变成了平地,幸好三角龙也被唐渊啃得奄奄一息了,这才让男人遗憾地松了嘴。   “你不敢靠近我,很了解我的能力嘛,”唐渊咧嘴露出一口尖牙,对沧龙说,“你是银蛇对吧?”   “所以说我根本不想和你打啊。”沧龙悻悻道。   念念瞧着战局,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却听到白渐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心!”   念念连忙伏地,故技重施蜷起身子,然后才意识到白渐潇叫的不是他。伴随着一声长唳,翼龙从天而降,狠狠地啄向雷龙的眼睛,雷龙的左眼顿时血雨纷飞,姚岭顿时发了怒,仰头去追狡猾的翼龙,踩得一地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白渐潇叫道:“姚岭!别冲动!我会摔倒的!”   他才意识到当一个蛋有多不方便,要是稍微一不小心摔倒,就会咕噜噜地顺着地势滚起来,他又没有手脚能稳住身形,只能听任地形的安排。白渐潇在颤抖的大地上勉强走了两步,寻到一块低洼的土坑,把圆圆的蛋屁股安放进去,总算舒心。沼泽上弥漫着白茫茫的瘴气,他感到视野更加模糊了。   安心不到一秒,只听见雷鸣般的巨响之中,另一声警告在稍远的地方响起,“小心!迅猛龙没有受伤——”   什么?是谁在说话?白渐潇分辨不出他的声音,却感到有一个影子悄悄降临在背后。他猛地转身,眼前是一张放大的微笑着的恐龙脸。   你能想象恐龙微笑吗?大半个头颅上下分裂,两排獠牙间黏连着丝丝口水,那看起来与张嘴撕咬没有任何区别。   但白渐潇就是知道它在笑,这只迅猛龙的精神世界很快乐。   “白白。”迅猛龙的鼻子轻轻顶在他的蛋身上,“还在生我的气吗?”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白渐潇不动声色地问。即使再小心,此时此刻他还是落了单。   “其实我是来告诉你,这局我们蓝队会赢。”陆之穹还想笑,却见瘴气中寒光闪烁,立刻神色一凛,“打不过,溜了溜了。”   说罢,突然朝前一拱,白渐潇被他顶翻过去,在地上身不由己地滚了两滚,被霸王龙的前爪按住才稳定下来。   你就想象不到天底下有男朋友会做出这种事,但陆之穹就能。纯钧评价眼前这一幕:“你跟陆之穹在一起,就像一颗被野猪拱了的翡翠白菜。”   “野猪”动作灵巧地躲过了龙牙,又如一道旋风消失在幽深的丛林中。他完全靠预判躲过攻击,连之前屁股被射中都是表演,纯粹是为了将纯钧骗出原地。   “……”白渐潇默默站起来,怒极反笑,“等会我杀了他,你们谁也别拦我。”   “众望所归,”纯钧道,“蓝队都起码有两个人会叫好。”   这仅仅是蓝队的第一波偷袭,却是惊险异常,还好造成的惊吓多于损失,红队的五龙一蛋重又汇合在沼泽边,商议对策。   “我知道他们打算怎么玩了,”姚岭的雷龙被咬掉一只眼睛,怒不可遏道,“他们没有食草恐龙,就打算来偷我们的吃!”   纯钧说:“他们的消耗比我们大,这种偷袭只有一开始能搞出几波,很快就会力竭了。”   “我不明白这种偷袭的意义是什么?”白渐潇仍然疑惑不解,“他们无法凭偷袭获得胜利。”   陆之穹为什么会说蓝队赢定了?他到底哪来的自信说出这种话?还是说这只是一种战术?   唐渊说:“想不通就别想了,先帮我把沧龙杀了,它可没法跑。”   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除了被掏空的三角龙在一旁吃草,剩下两只食草恐龙都主动来当储备粮,“野蛮生长”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很快偌大的沼泽几乎要被泥土完全填满。   沧龙的半个身躯被锁在土中,身躯被咬得满是伤口,无力地垂死挣扎。期间翼龙和迅猛龙虽然来偷袭过,却也是有心无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能做的十分有限。   “我不行了,”红黄两槽双双见底,银蛇仰天吐出一口老血,“兄弟先走一步!”   沧龙死亡,银蛇从恐龙模型中脱出,被送出比赛场地,和观众一起通过大屏幕全景观战。   “蓝队的龙蛋在哪里?”白渐潇问。   “我在找,”唐渊继续用陆地覆盖沼泽,终于只剩一个小水洼的时候,躲在河底淤泥里的蓝蛋冒了个头。它一动不动,像是个死物。   红队众人如临大敌地围住蓝蛋,慢慢靠近。   根据他们得到的情报,沧龙是银蛇,迅猛龙是陆之穹,翼龙是尹橙,那么想必这颗蓝蛋就是殷千翎了。白渐潇道:“这里面是殷千翎,小心,可能是速度10的蛋!”   他的话音刚落,三角龙便用尖锐的长角狠狠顶了它一下,蓝蛋竟然纹丝不动。   居然不是速度型的?白渐潇心中疑惑更甚,好像一直有一个很不对劲的地方,他却抓不住眉目,“殷千翎,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   蓝蛋憋了一会儿,终于传出一个瓮声瓮气的嗓音:“是哪只、狗在叫、叫老子?”   可怜的殷千翎,似乎是在沼泽里泡久了,话都说不利索。红队众人合力将他推出沼泽,白渐潇道:“不会错的,是重量10。”   他本以为蓝队的蛋会有更高的机动性,为什么它会这么重,似乎与蓝队的策略并不相符。这里面必有蹊跷,他们接下来要小心了。   似乎是天要让他定心,只听不远处一声凄厉的鸣叫,翼龙打着摆子从天而降,狠狠地摔在了树丛中,唐渊笑道:“啊啊,终于发作了。”   红队众人都抖了抖,默默离他远了一点。这是“野蛮生长”的另一个用法,之前唐渊将种子大小的肉瘤种在了红队所有食草恐龙身上,一旦翼龙偷袭时吃掉了这些肉瘤,就会迅速诱发基因突变——也就是说,翼龙将患上无可救药的癌症。   在野蛮生长的影响下,癌变的速度快了一个数量级,很快中招者的所有细胞都将癌化,体内与体表都会长出无数的肉瘤,将身体本身的营养吸收殆尽,最后死亡的样子就像是长满了小瘤子的大肉瘤一样,十分恶心。   但翼龙没有选择,想支撑高耗能的飞行,他就必须吃红队的粮食,吃了却又会癌变,这是为他设下的一个必死的牢笼。   “三角龙,你跟我过去查看翼龙的尸体。”唐渊点了他最喜欢的口粮,“你们其他人留在湖区,没事不要乱走。”   剩下的人便开始着手转移蓝蛋,纯钧寸步不离地守卫在白渐潇身边,两只食草恐龙一拱一拱地推着蓝蛋向红队巢穴进发,蓝蛋太沉了,每被推动一下,就发出山石崩塌般的巨响。   殷千翎今天格外安静,被拱倒了就默默爬起来,然后再被拱倒。即使是重量10,在两只恐龙的合力下,也挪出了相当的距离。   白渐潇倒是一身清闲,找了个下陷的土坑蹲在里面,陆之穹那个笑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不得消停。事情始终想不出眉目,他有些烦乱,索性抛开蓝队的阴谋,从最浅层的让他感到不对的地方,重新开始思考。   最显眼的不对就是,他觉得殷千翎今天太安静了,而尹橙扮演的翼龙似乎有点吵,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白渐潇的脑海中的灯泡闪烁了一下,他们确定蓝队身份靠的是他们自报家门,蓝队似乎也没有隐藏身份的必要,毕竟他们没有丝毫异能。   假如,只是假如,殷千翎和尹橙互相交换身份,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必要的事?   毫无必要?不对!他忘了,蓝队还有一个人是有异能的!他怎么早没想起来!   正在这时,三角龙发足狂奔回来,气喘吁吁地吼道:“蛋、蛋里不是殷千翎——”   白渐潇几乎和他同时叫道:“远离那颗蛋!” 第83章 最后的赢家   整个地图呈葫芦型, 红蓝二队交界的狭窄区域, 便是沼泽地。水域占去大半空间后, 剩下的便是一条边界与湖岸线隔出的狭窄通道。一旦发生剧烈碰撞,很容易被撞出地图边界。   然而红队从未担心过这点, 蓝队大多是灵活迅猛的小型龙,根本不可能有力气将他们挤出去,直到现在——   白渐潇喊出“远离那颗蛋”的瞬间, 变故陡生, 向来动作迟缓的蓝蛋猛地向雷龙撞去,袭击一只体型比自己大数倍的恐龙无疑是以卵击石,然而蓝蛋一冲之势竟然如火星撞地球般, 猛地将雷龙的身躯撞出一个深坑,雷龙被击飞出去, 在空中甩出数十米,轰然坠落在边界之外。   缭绕着黑气的蓝蛋一击得逞, 立刻转向装甲恐龙, 念念扮演的装甲恐龙马上想趴下来装死,却听到纯钧大吼:“跑!别被它碰到!”   念念正六神无主,闻言立刻发足狂奔。蓝蛋的速度为0, 笨重地追了两步之后,便停留在原地不动了。   姚岭的雷龙被淘汰出局, 愣愣地坐在地上, 好半天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蓝队明明没有异能!为什么他有那么大的力量?!”   白渐潇叹了口气, 在他们是去一名同伴的同时,他心中的疑惑也一扫而空。为什么殷千翎和尹橙要交换身份?很简单,他们不想让红队知道龙蛋里面是尹橙,否则他们很自然就会想到尹橙的能力——那在迷失天鹅的封锁中,依然可以使用的能力。   尹橙的能力似乎不会受任何限制的影响,只要他积攒了足够的伤害,就能将其积攒起来,化作自己的力量释放。   之前被推动时他已经攒够了“受击”的力量,那么只要他在瞬间释放那些能量,足以撞飞任何恐龙!白渐潇毫不怀疑,在那颗蓝蛋的外表下,之前救过他的那个大兄弟已经被释放出来,随时准备给靠近自己的人来一下,那时候谁撞谁可就不好说了。   “这就麻烦了,”纯钧让众龙集合到自己身后来,苦笑道,“如果蓝蛋里是大师兄的话,那我们接下来最好不要再碰他。”   “为什么?”念念不解地问。   “还用问为什么吗?”薛钦黑着脸道,“你知道雷龙有多重?它轻轻一撞就撞飞出去,我们碰到的话还有命吗?”   纯钧三言两语带过他大师兄的能力,又问:“薛钦,之前你和唐渊在林子里发现了什么?翼龙死了吗?唐渊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死了。”说到这个,薛钦的脸色一变,语气沉重地讲述了刚才看到的事。   原来他跟着唐渊一起朝翼龙坠落的地方跑去,结果发现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迅猛龙大口吞食着同伴的躯体,翼龙本来尚未死透,与其说是被野蛮生长的力量杀死,倒不如说是成了队友的养料。殷千翎从翼龙模型中脱身,说了声“交给你了”,便被移出地图。   见他们到来,迅猛龙略一点头致意,叼起一大块肉,便隐入丛林之中。留给薛钦他们的,只有一具被啃食得残破不堪的翼龙尸体。   “狠狠咬了我一口后,唐渊就去追他了,”薛钦抱怨道,“他让我回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说要小心那颗蛋。”   也幸亏他们发现及时,如果被蓝蛋等到时机,说不定装甲恐龙得跟着雷龙一块儿被撞出去。   “你是说迅猛龙吃了翼龙的肉?”白渐潇犹疑地问,“那它不会感染上肉瘤吗?”   “不会,”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林中传来,唐渊从阴影里缓步行出,“陆之穹很了解我的能力,肿瘤是不会二次传染的。”   “唐渊,你回来了,”白渐潇松了口气,虽然明知唐渊扮演的是更凶恶的捕食者,但他总怕唐渊会被陆之穹算计死,“怎么样?抓到迅猛龙了吗?”   唐渊缓缓晃动了一下脑袋,神色却不见沮丧,“如果蓝蛋是尹橙的话,我们就不能再接触它。接下来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陆之穹。”   达成胜利的条件不仅仅是夺取对方的蛋,还有杀死对面所有的恐龙,也就是说,只要他们能杀死陆之穹扮演的迅猛龙,一样能取得胜利。   “丛林的地形对我们很不利,”纯钧说,“迅猛龙身形小动作快,又刚刚补充了能量,很不好对付。”   “打消耗战,他一个人绝对不可能与我们抗衡,”白渐潇说,“我有个想法,接下来我们一致行动,不必着急追赶,只需要一边推进一边破坏地图上的植被就可以了。这块地图并不大,只需要三个小时,就能将这里破坏成一片平地。”   “就这么办吧,”纯钧道,“记得千万不要碰到蓝蛋。”   红队将白渐潇护在身后,开展了推进计划,众龙排列成一行,摆头甩尾,如一台有条不紊的收割机缓慢向前推进,将一切岩石树木夷为平地。   半小时后,陆之穹终于耐不住现身,远远地窥望着他们,白渐潇在心中计算他的能量槽,如果这期间没能再次补充能量的话,陆之穹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我受够在这里砍树了,”唐渊低声说,“为什么不直接冲过去把他打一顿?”   “他的能量已经见底了,”白渐潇同样低声回应,“一旦开始剧烈奔跑,很快便会力竭倒地。”   纯钧轻快地道:“怎么样,一口气结束游戏吧?”   红队的四龙一蛋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兵强马壮,能量充足,这将是他们最后的胜利冲锋!   “3——2——1——”白渐潇低喝,“上了!”   之前还装作无所事事的红队如离弦之箭般迅速冲出,陆之穹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刻发足狂奔逃窜,距离却早已被拉近十米有余!   红队的棘龙与霸王龙冲在最前,呈包抄之势两面夹攻,两只食草恐龙护在白渐潇身旁,紧跟其后。陆之穹果然力量不支,被追得仓皇乱窜,最后慌不择路地逃入一片空旷的下坡路。   在障碍重重的丛林中他尚还可以凭借灵活的身形躲闪,进入平地之后,两只残暴的猛兽几乎紧贴它的后背,棘龙甩头狂咬,一口咬下迅猛龙的半条尾巴!断尾顺着山坡滚落下去,迅猛龙竟然衔住自己的尾巴大口咀嚼,就凭着这点能量,又强行拉开了三四米的距离。   白渐潇来到坡前就看到这副景象,他小心地顺着山坡下行,唯恐咕嘟嘟滚下去。他想不通陆之穹到底在挣扎什么,难道他觉得还有胜算吗?会不会背后还有什么阴谋?尹橙扮演的蓝蛋已经摆了他们一道,绝不能在胜利关头再出任何差错!   白渐潇的脚步慢了下来,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浅浅的土坑,掩印在厚实的藤蔓之间,他对念念和薛钦道,“我们追不上了,那边有他们两个足够了,就在这里等待吧。”   巨兽的争斗在坡下掀起漫天烟尘,这个位置几乎看不清战况,白渐潇一蹦一蹦地跳进了土坑,喊道:“念念,去看看它们怎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间主持人的声音插了进来:“Bravo!精彩的恐龙大战终于结束了!”   白渐潇松了口气,总算没被陆之穹玩出花来,却听主持人激情澎湃地喊道:“恭喜蓝队!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他耳边似炸响一道惊雷,为什么?!胜利的竟是蓝队?!   正在大口撕咬迅猛龙的棘龙和霸王龙同时抬起头,难以置信长着巨口。被他们摁在身下的迅猛龙只差一丝血皮便要死透,此刻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场外的银蛇和殷千翎不计前嫌地击了下掌,姚岭怒骂:“不公平!蓝队肯定耍诈了!”   “不可能……”念念仍不敢相信,“我们都好好的啊,为什么会输……”   白渐潇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片刻后,他猛地弹跳起来,落在一边地上:“念念,你把这些杂草都清理掉。”   “好的。”装甲恐龙挥动布满坚甲的尾巴,狂风扫落叶一般扫除了伪装。这一下,念念惊得叫起来:“天啊!蓝队的巢穴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们输了,”白渐潇什么都想明白了,愤恨也好不甘也罢,不得不承认是他计输一筹,“红蛋进入了蓝队的巢穴,他们先达成了胜利条件……对不起,这次责任在我。”   “你不需要道歉!”念念立刻道,“可我还是想不明白,蓝队怎么知道你会经过这个地方,难道他们还会未卜先知嘛?”   白渐潇不语,心中也是疑惑,难道自己的想法很好猜?还是说,因为蓝队有一个完全了解他的人,甚至连他的行为方式都能预料到?   地图消散一空,红蓝二队回到舞台之上,恐龙模型立在他们身后,相对而立。   蓝队个个面带喜色仿佛过年,殷千翎不住地拍着陆之穹的背:“老陆啊,人说你聪明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哈哈,果然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哪里哪里,”陆之穹笑得像朵花,“是大家的功劳,也是红队配合得好。”   红队个个面色不善,忍受着胜利者的聒噪。   白渐潇抱着胳膊,表情竟然还很和煦:“让我猜猜,你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骗我进蓝队巢穴吧?”   陆之穹笑道:“白白很聪明,光凭蛮力我们不可能与你们抗衡,只能走一些旁门左道。”   “我输在漏掉了一个细节,我没有发现巢穴是可移动的。”白渐潇道,“另外,我们还差了点运气。”   如果一开始他想到挪动巢穴的办法,也许早就可以把蓝蛋推进去,也会警惕蓝队的陷阱。如果他运气够好,也许就不会踩进那个浅坑,也许陆之穹会在先一步在他踏入前被杀死。   “你真的觉得这完全是运气吗?”陆之穹道,“从一开始,我们就着手观察你的行为模式,这就是殷千翎选择翼龙的原因。他侦查后告诉我,因为体重轻容易跌倒,你倾向于选择地面上随处可见的浅坑固定自己,后来我亲自察看,发现果然如此。”   “怪不得你会冒险过来找我,原来是为了亲自确定,”白渐潇道,“那么那个斜坡上的坑也是你故意挖出来的了,把巢穴放进去,再掩盖上落叶作伪装。我们发现不能去推蓝蛋后,自然会将矛头转向你。你故意将我们引到斜坡处,只要我在你死之前踩进那个唯一的坑,你们就赢了。”   “Bingo!还有就是,你的个性十分小心谨慎,不会轻易出击,你思考的时候喜欢选择稳定安全的地方,这虽然是赌博,但我预感你会中招。”陆之穹打了个响指,却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地观察白渐潇的表情。这回赢了白白,他已经做好随时安抚炸毛的准备了。   “干嘛这样看着我?”白渐潇勾起唇角,“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赢了我这种事生气?”   “你一般这样冷笑地看着我的时候,就是在生气。”陆之穹指出。   “生气?那当然,不过可不是为了这件事,”白渐潇呵呵道,“具体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别担心,”陆之穹偷偷伸出爪子握住了他的手,“很快就解决问题了。”   红蓝两队看着他俩旁若无人地说话,仿佛自动进入了一个外人无法插足的气场,都感觉急需一副墨镜。殷千翎在一旁眼瞅着两人说悄悄话,顿时觉得被这恋爱的酸臭味一熏,刚到手的胜利都不香了。   前面主持人统计完观众投票的结果,宣布道:“恭喜蓝队,每人获得100积分,红队每人扣除100积分。本场的MVP也投出来了,感谢陆之穹选手,为我们带来了一场精彩的博弈!”   “接下来,让我们进入才艺表演环节,休息30分钟,请各位选手做好准备,秀出你拿手的才艺吧!” 第84章 天真如我   30分钟准备时间并不充裕, 更不用说在场大部分玩家除了会打架一无是处, 连个能拿出手的节目都没有。   白渐潇坐在钢琴前, 缓缓按下琴键,寻找手感。   陆之穹胳膊叠在顶盖上, 下巴磕在胳膊上,专心致志地聆听:“你还会钢琴?”   “学过,”白渐潇头也不抬, “业余水准。”   他弹的是电影《千面赌王》的片尾曲《天真如我》, 他在影片中反串出演了男主角的初恋白月光Jane,并在片尾弹唱了这首曲子。钢琴已经许久不碰,这一首却因为练习过千百遍, 闭着眼睛都能弹出来。   陆之穹感觉白渐潇的业余标准大概与常人不同,在他听来这已经是此曲只应天上有的范畴了。他着迷地看着白渐潇, 心里美滋滋地想他男朋友是哪来的神仙,怎么会长得那么好看, 又那么聪明, 还什么都会,最重要的是他居然会喜欢自己,天啊!他一定要花一辈子解开这个未解之谜。   白渐潇修长的指节在琴键上翻飞, 像是清风拂过水面,掀起一叠叠波光粼粼的浪。陆之穹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跟着在顶盖上轻敲, 白渐潇弹完一曲, 问他:“不去排练你自己的节目?还是说你也想弹?”   “你让我表演一秒钟拆钢琴, 我可能更擅长一点。”   白渐潇嗤了一声, 鄙夷道:“算了,我问你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想赢。”   他这气生得连绵不绝,眼里藏了刀,舌下含着刺,随时都要咻咻地戳陆之穹几下才算解气。   被咻了一刀,陆之穹依然和颜悦色,“那你呢?为什么这么想赢?”   白渐潇被他问得一怔,扪心自问了一句,我为什么想赢?他不擅长自我逃避,明明白白地回答了自己:他想在陆之穹面前证明自己足够强大,他想让其他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游戏里——那样的话,说不定能掩护陆之穹在外面搞那些小动作。   这么想着,他简直对自己有些生气,语气更加不善,“我又不是你,我一直很想赢。”   陆之穹笑道:“好啊,那就试着来赢我吧。”   30分钟过去,大屏幕按照随机顺序抽选手上台。第一个被抽中的是念念,女孩悲鸣一声,硬着头皮上台,手中推着一块被支起的画板。   站到舞台中央,满眼是黑压压的观众,她的脑袋有些发蒙,结结巴巴地介绍道:“大家好,我是念念,接下来我给大家表演的节目是‘笔自己画画’。”   观众回应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念念背对舞台,从笔筒中抽出一把笔刷,蘸上颜料,抬手就掷了出去。蘸上红颜料的刷子落在了画板上,竟然自发地开始涂抹,挥毫泼墨大开大合,也看不出在画些什么。念念依次掷出各色笔刷,一时间有十七八支笔同时在画板上游曳奔波,不出十分钟,一幅画的雏形便已显露。   “好厉害,她画的是我们的大合照,”白渐潇惊叹道,“就跟打印机一样。”   又过十分钟,念念转头朝台下鞠了一躬,“谢谢,我画完了。”   巨大的画布上赫然是十二名选手登场时微笑鼓掌的画面,神态各异栩栩如生,仿佛一张被滤镜美颜过的照片。   观众报以喝彩掌声,比她上台时热烈得多,每个观众按下手中的计分器打分,最终念念得到了67分的成绩。   下一个是姚岭,表演了一段尴尬的单口相声,得分20。再下位是纯钧,表演的是舞剑,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剑法,轻灵潇洒至极,看得尹橙在台下直皱眉头:“整天只会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凭着帅绝人寰的外貌,纯钧拿到了85分。他风度翩翩地鞠了个躬,台下少女的尖叫快把房顶给掀了,纯钧沉浸在当明星的乐趣之中,又抛出几个飞吻,下了台还有些恋恋不舍。   “唉,当年也就是入错了行,工作不太能见光,”纯钧感慨道,“早知道当明星,活有趣赚得又多。”   白渐潇心想你对这行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问:“你进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是杀手哦。”纯钧笑道,又两眼放光地瞧着他,“见白,我看你谨慎心细又大胆,要不要考虑往这个方向发展发展?赚的其实比一般明星多。”   “不了不了谢谢。”白渐潇连忙摆手拒绝,心想我还是当我的一般明星好了。   接下来是薛钦的冷笑话,竟然得了-10分,也不知道负分是怎么打出来的。殷千翎抖出大黑翅膀给众人表演了一段飞行技巧,毛掉得满台子都是,得了64分。尹橙表演空手穿钢板,得分66。银蛇竟然会跳舞,伴随着动感的音乐即兴来了段嘻哈,边唱边跳,展现了他丰沛的肺活量,得分60。   唐渊表演魔术,上台时仅戴了一顶巨大的礼帽。他问观众要了糖果和鲜花,丢进帽子里,轻轻摇晃,花和糖果便如焰火一般喷了出来,瀑布一般向观众席倾泻。随着唐渊挥手撒花的动作,观众的声浪一波比一波响亮,最后当唐渊用一枚硬币变出无数枚硬币时,气氛更是达到了巅峰。   眼见舞台快要变成造假.币的犯罪现场,唐渊双手按下示意安静,观众立刻闭嘴,全都双眼发亮地注视着他。唐渊微微一笑,伸手在虚空中一抓,似是抓住了一样东西,丢到了礼帽中。白渐潇离得近,却看不出他抓到了什么,忽见礼帽中迸发出一束金黄的光,穿过露天的顶盖,直射向苍茫的天宇。   原来他抓住的是一束光。   观众跟着呆呆仰起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唐渊微微鞠躬,忽然把礼帽往头上一扣,顿时像是往头顶倾倒了一盆光,连身形都在那无与伦比的光辉中融解消散,礼帽轻轻落在地上,光消失了,唐渊也跟着不见踪影。   “噢噢噢噢——”观众倒抽了一口凉气,骚动不断,礼帽却突然动了动,帽檐下面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猫爪,粉粉的肉垫一拍,帽子向一边翻去,里面爬出了一只长着单边黑耳朵的长毛白猫,“喵呜——”地叫了一声,当场就有受不了这种刺激的观众反复去世,“给我抱抱!”“咪咪让我亲一口”的叫声不绝于耳。   唐渊充耳不闻,叼起黑礼帽,高傲地挺着毛茸茸的胸脯走下舞台。   “他太会了吧!”白渐潇激动地拉着陆之穹的衣袖,“你看看这浑然天成的气场,必爆无疑啊!”   陆之穹的心在“不愧是我的猫”和“猫猫都是害人精”之间反复挣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唐渊的最终得分是110。   满分竟然不是100这件事,使在场的某些选手深受打击。   “巧了,我表演的也是魔术。”珠玉在前,陆之穹上台时也不见紧张,笑眯眯地说,“这个魔术呢,需要一名观众来当我的助手。”   他身后是一个棺材大小的黑箱子,平放在移动支架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陆续有几个观众举手报名,陆之穹随便邀请了一位靠近舞台的女士,“就请这位穿着露脐装的女士当我的助手吧。”   那女人微微红了脸,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俊美无俦,又是那么绅士温柔,情不自禁就想把手和心一块儿交到他手上。   “这个魔术名叫切割活人,想必大家都见过,等会儿我会把这个箱子拦腰切成两半,”陆之穹边说边掀开棺材板,“来,请躺进去吧。”   女人有点慌,她一直以为这种魔术是有托儿的,就这么躺进去没问题吗?   “交给我吧。”银发男人朝她眨了眨眼睛,声音温柔,“我把你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女人心一软,便在陆之穹的帮助下踏入箱子中,“嘎达”一声,盖子便合上了,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白渐潇看着好玩,他知道这类型的魔术一般是事先在箱子中准备好假肢,并且要提前让身体柔软的助手混入观众中配合演出,但这位小姐一脸不知情的样子,也不知道陆之穹要怎么搞。   “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神秘幽沉的背景音响起,陆之穹以手为刀,高高举起,自黑箱中间处拦腰劈下,黑箱中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鲜血从断口中汹涌而出。陆之穹转过箱子展示断口——这个魔术远不是第一次上演,但这次绝对是最震撼的一次,因为断口处清晰地展现了两个人体的横截面,脏器还在涌动……   观众席一片死寂,观众们睁大双眼张着嘴巴,活像一只只被提起脖子的呆鹅。   “好了,接下来我们要让这位小姐出来和大家打个招呼。”陆之穹重新将箱子合了起来,拍了拍手,装模作样地念了段咒语,接着掀开了箱盖。   一个女人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呆滞地转头望向观众,露出了一个凄厉的笑。   陆之穹伸出胳膊,扶着女人下来。女人纤瘦的腰肢上甚至没有丝毫断裂的痕迹,稳稳地踩着高跟鞋走下舞台,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刚才的惨叫只是众人的幻觉。   观众仍张大嘴巴,眼珠子跟着女人滚动,眼看她就要走到位置上,忽然上半身一顿,接着突然拦腰折断,“啪嗒”摔在了地上,下半身还直挺挺地站着。   陆之穹遗憾道:“哎呀,看来力量还没完全恢复,这下糟了。”   可他脸上没有丝毫后悔的神色,相反,那满是兴味的笑容看起来邪恶极了。白渐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以前不是没察觉陆之穹有这种残忍的倾向,但他没想到他会这样……   忽然,一直寂静无声的观众席上传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狂暴的声浪根本不像是这种规模的观众发出来的,更像是一群恶鬼在地狱里放声呐喊,每个人脸上染上了激动与狂喜,不住地拍手跺脚怒吼狂叫!   陆之穹的得分,150分。   “怎么会这样?”白渐潇不可思议地问道。   “游戏玩多了你就知道了,NPC喜欢的就是这些东西,越血腥暴力他们越兴奋,刚才不就是有人受伤的时候他们鼓掌最凶吗?”纯钧不爽地啧了一声,“不过陆之穹还真敢做啊。”   下台时,陆之穹的神色很不对劲,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径直走向白渐潇,二话不说抱住了他,头埋到他颈部。白渐潇知道一定是他在现实中的另一边灵魂遇到了什么,本来想说的很多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   “难受,让我靠一会儿……”陆之穹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在短时间内把人生所有记忆过了一遍,感觉真想死。”   “这样啊,但是我要上台了。”白渐潇却无情地推开他,朝舞台走去。   陆之穹的怀抱突然一空,愣在原地不吱声。   “真无情啊,”目睹全过程的殷千翎小朋友还给他泼冷水,“不过都是你自己作的。”   陆之穹是真的情绪低落,这体现在他居然“嗯”了一声,八百年难得一次地对殷千翎的话表示赞同。   灯光暗下,夜空降临,高空之上孤月一轮,星芒点点,普照凡世众生。   白渐潇甚至没有自我介绍,直接在琴凳上坐下,沉默了两秒,才道:“这首《天真如我》,送给我最喜欢的陆之穹。”   陆之穹蓦地抬起头。   前奏响起,琴音流淌成河,白渐潇孤独地坐在灯光下,长袍垂落在琴凳上,挺拔的身姿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一只手流畅地抚过琴键,另一只手击节跳跃,游鱼般灵活自如地在乐声中徜徉。   取悦观众的法则白渐潇熟知千百条,此刻却吝啬于给出一个笑,只是垂眸看着琴键。暗蓝的灯光下他整个人披拂上一层冷色,眸中也似落了寒星,显得冰冷而不可亲近。   但谁都不能否认他惊人的漂亮,那不是天神般的丰神俊朗,而更像是鬼魂、恶魔或是更邪恶的东西,吸引人一边畏惧一边着了魔般为他堕落。   直到白渐潇唱出第一个音节,那钢琴曲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了。整个世界便只剩下这一束光照亮的地方,只剩下这一种声音在回荡。陆之穹“啊”了一声,为这歌声,灵魂都战栗起来,那是他从未听过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美好的声音——白渐潇唱歌时,嗓音比平时说话更多一分少年的清亮,音色皎洁如晒满月光的河流。   这是一首悲伤的情歌,温柔得让人想要哭泣,台底下已经传来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把精神力融入音乐中,真有他的,”殷千翎赞叹道,“不过这歌本身也唱得太好听了吧,见了鬼了,你哪里找的这宝贝……”   他见陆之穹没反应,不由侧过脸去,却看到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陆之穹眼角闪烁。   “喂,老陆,你认真的?”殷千翎夸张地叫起来,“醒醒,都说了是精神力的影响了!”   “别吵我,”陆之穹吸了吸鼻子,“你能让我安静地为我家白白感动一会儿吗?”   旋律逐渐加快,歌曲进入高潮。光用精神力还不够,连自己都感动不了何谈感动别人,白渐潇投入了所有的情绪,竟有些哽咽了:   天真如我,年少不知爱是残忍   孤注一掷不问前程   天真如我,学会爱前先学会等   得一个吻供奉一生   天真如我,为你也曾忘却星辰   赐我微光点一盏灯   ……   台下的每个观众都在哭,却又不愿打扰歌声,有咬住自己手的,有埋在衣服里的,脸部肌肉都扭曲变形了。像是有漏斗插在了他们的耳朵中,把浓缩的悲伤与感动全数灌了进来,他们的每个毛孔都想哭,简直要被汹涌的情绪冲垮了。   白渐潇唱完,合上琴键盖,手不住地颤抖,汗水滴滴答答落了下来。同时用精神力感染那么多人,果然还是太吃力了,他不自觉地投入了太多心神,头晕目眩,口中一股血腥的味道。   “212分。”齐德隆一边抹眼泪一边不住赞叹,“天啊,这是我主持生涯第一次见到两百分以上成绩!萧见白选手,真是太了不起了,你创造了奇迹!”   白渐潇想站起来,却发现消耗比自己想象得还大,腿一软竟然要摔下去。危急之间突然有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接着他就被带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男人一手握着他的腰,一手插入他的发丝,深深地吻上来。   赶在他抵抗之前,陆之穹含着他的嘴唇模模糊糊地道歉:“对不起,下次会忍住的。”   “为什么要忍?”   白渐潇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颈,甘之如饴地加深了这个吻。 第85章 绝对强运   “嗷嗷嗷嗷嗷嗷——”现场观众快疯了!还有什么比看到舞台上两位选手激情拥吻更刺激的!当了八百年观众了, 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啊!   同样叫起来的还有殷千翎, 双手合成喇叭状抵在嘴上:“老陆, 加油,上啊!”   也不知道他想让陆之穹上什么, 反正论起哄搓火就属他最来劲。   银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操!他们居然是一对!我的妈……哎哟!”   因为这话太蠢了,唐渊抬手打了下他的头。   “打我干什么!”   “想打就打了。”   众人纷纷鄙视地望向银蛇,俩人就差粘一块儿了, 你才发现啊!   银蛇捂着脑袋对唐渊说:“这还是咱们认识的那个陆之穹吗?你什么时候见过他那样……”   唐渊单手托着腮, 不知想着什么,沉默不语。   白渐潇推开陆之穹,终于喘过了气, 这种大庭广众下出柜的感觉真是太刺激了,也就是在这样一个疯狂的世界, 他才敢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吧!   两人拉着手,在起哄的欢呼中一起下台, 舞台前的喷出彩带礼花, 吹出无数梦幻的泡泡,简直恨不得提前给他们把婚礼安排上。陆之穹感慨道:“你真是比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还要好。”   “所以更多地爱我吧,尽你所能, ”白渐潇偏过头,在漫天的礼花和欢呼中向他微笑, “反正我的爱是很多很多的。”   陆之穹只是傻笑, 一直以来潜伏在心中的恐惧忽然消散了。他一再地做错, 一再地被原谅, 一再地自暴自弃堕落,每一次那双手都会坚定地抓住他。他不再害怕了。   静寂的塔内,陆之穹脸上的阴霾慢慢消散了。之前为了让招魂投影自己,他向阿莫尔敞开了内心,被迫回顾了种种不愉快的记忆。   阿莫尔神情木然,唯有湛蓝的双眸中噙满泪水,不住地顺着脸颊流淌。他的胸口飘浮着一颗金色的光球,正向陆之穹发射一束光,源源不断的记忆向他涌来。   这个过程相当漫长,长到他的衣襟被泪水浸透,光球才缓缓黯淡下去,重新融入他的身体。   “原来我是这样的存在,”阿莫尔怔怔地抬起头,望着高塔螺旋型的阶梯和六芒星状的尖顶,向前走了一步,“天啊,要是早知道这些,我就不会对你说那些蠢话了。”   陆之穹退开了同等的距离,“别忘了是我亲手杀了你,多少给我警惕点。”   “那又有什么关系?”阿莫尔微笑着张开双臂,“现在我完全站在你这边了,就像以前一样,告诉我你所有的想法吧。我好开心,得到你的记忆我才完整啊,我终于真正地复活了……”   “时间紧迫,叙旧到此为止。”陆之穹回避了他的目光,在粗粝的黑色墙壁上摁灭烟头,“我会消除自己与整个Amor的联系,除你之外。你必须快速掌握起这个组织,密切地监视所有人的动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汇报给我……就像以前一样。”   “仅仅如此吗?”   “人间收容所关于监狱的所有研究资料,我需要得到备份,这个不必急着交给我,别引起他们的怀疑。”陆之穹快速说道,“最后,塔的钥匙还在你身边吗?”   “在唐渊身上。”   陆之穹“啧”了一声,“我需要拿到塔的钥匙,重新获得塔的控制权,如果整个收容所一起进攻,我可不保证能在没有伤亡的情况下解决问题。”   “要我现在去拿吗?”阿莫尔问,“钥匙就挂在他的脖子上,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吵醒他。”   说着,他向唐渊走去。陆之穹紧紧地盯着他,突然喝道:“别动!”   阿莫尔伸出去的脚顿在半空,背对着他,“你果然还是不信任我。”   “如果说我从过去得到过什么教训,那就是对最信赖的人也必须保持谨慎,更何况你也不是过去的你了。”陆之穹走过去将他拉了回来,拽起锁链把他的手脚重新铐好,“站在这里别动。”   “是你的话,一旦进入唐渊的警戒范围,他一定会醒的。”被这样对待,阿莫尔依然在笑,仿佛身上永远不会出现任何负面情绪,这样的笑反而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那正好,”陆之穹道,“一旦我拿到钥匙,他醒过来,就开始我们的计划。”   /   “在第二轮抽签前,我们先公布一下选手们的积分情况!”齐德隆道,“领先者不能骄傲,落后者也不要放弃哟,还有一轮比赛等着你们!”   “第十名,银蛇,-40分,要加把劲啊。第九名,殷千翎,-36,再接再厉……”   “什么,我居然是倒二?”不排不知道,一排气得殷千翎跳起来,“我居然就比这只狗好一点?!”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银蛇捋起袖子。   从第八名到第六名分别是尹橙、薛钦、姚岭,陆之穹得150分排在第五,已经是蓝队里唯一一个不是负分的存在了。第四名纯钧185分,第三名唐渊210分,第二名念念277分,到第一名白渐潇时,直接蹿过400大关,达到了412分。   情况顿时变得吊诡,明明是为了争夺白渐潇归属权而进行比赛的各位大佬,此刻居然得分还不如他,说出去面子都不知道往哪搁。反过来说,他们也无比充分地意识到了白渐潇的价值,他尚还是个新人就拥有如此的能力,未来绝对不可限量!   不过,假如白渐潇是闪闪发光的宝石的话,那陆之穹就是盘桓在一旁的恶龙,这只整天笑嘻嘻的怪物,一旦发现谁窥伺他的宝贝,绝对会露出锋锐的爪牙。即使每个人都背靠着庞大组织,但谁也不会愿意与陆之穹作对,俗话说“弱的怕狠的,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陆之穹一个人就是括号“狠的”加“横的”加“不要命的”括号再乘个平方。   如此看来,唯一能合法且和平地得到白渐潇的方式,就是赢得游戏了,问题是,仅剩下一轮的机会,他们还有可能获得胜利吗?   第二轮抽签开始了。陆之穹已经对自己的运气不抱希望,反正命运总会把他安排在最狗屎的位置。白渐潇插队到他身后,附耳道:“这次你先抽。”   陆之穹点了点头,抽出了一张蓝签。把决定的机会让给白渐潇,也就是将抽到同色签的概率从0%提升到了50%。   “加油白白!”陆之穹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手伸入箱子,白渐潇却神秘一笑,撩了撩自己的短发,“放心,我会抽到蓝签的。”   不知怎么的,陆之穹觉得白渐潇撩头发的动作特别妩媚,一眨眼的功夫,再看白渐潇,他却又恢复了自然的神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白渐潇伸出手,握紧的拳头张开,“你看。”   他的手心躺着一张蓝签。   “白白万岁!”陆之穹顿时兴奋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战胜厄运的诅咒这一点让他格外开心,“你真是我的幸运星!”   “是吗?”白渐潇笑了笑,撩起头发别在耳后。这个笑又轻又软,并不像平时那么清爽干净,那感觉就像常点的绿茶上不知被谁加了一层厚厚的奶霜,口感都不太对了。   陆之穹疑惑地松开怀抱,握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问道:“你用了什么办法?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是蓝签?”   “之前我不是一直试着解锁新的拟魂吗?”白渐潇神神秘秘的,“刚才耗空后,感觉精神力又精进了一点,而且又有新的拟魂醒来了。”   “新的拟魂叫什么?”陆之穹问。   “Jane。”白渐潇的手指不住地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   “嗯,听起来像个女孩名啊。”   “啊,被你发现了呢。”白渐潇幽幽一笑,“也许是穿着女装的缘故,也许是唱了那首歌,总之这次觉醒的拟魂是个女孩子呢,呼呼,也许是我的性格中也有女孩子的一面吧,所以才会希望被男人压在身下……唔!”   陆之穹火速捂住他的嘴,这个新拟魂也太恐怖了,看他都说出什么来了!   在Jane影响下的白渐潇却浑然不觉自己的异状,握住陆之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缓缓掀动眼皮,眼波里藏着摄人心魂的钩子:“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抽出蓝签吗?因为Jane的能力,是绝对的强运啊。”   《千面赌王》是一部贺岁喜剧片,男主本来是一个一穷二白的打工仔,在赌场打工为生。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听说老赌王的三个儿子驾临赌场,男主便偷偷混在人群中围观,见大少爷英俊非凡,气宇轩昂,不愧是被称为老赌王的完美继承人的存在;二少爷嚣张叛逆,据说他手段狠辣,赌技超绝,是个不要命的;最受宠的小少爷却不知为何没有来,跟在两位少爷身后的,是一个高挑美貌艳光四射的女人。她的光芒甚至压过了两位不可一世的少爷,成了全场的焦点,赌场内无数富商阔少无不在第一眼就成了她高跟鞋下的俘虏,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男主。一眼荡魂后,他在心中立下重誓,一定要爬上最顶峰,迎娶这个让他痴狂的高傲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白渐潇反串出演的Jane。后来闲聊时导演透露,开选角会议时,全体一致通过由白渐潇来出演。白渐潇吐槽我长得有那么阴柔吗,导演严肃地告诉他绝对的美貌是能够超越性别要素普度众生的,我早就想拍你的女装艺术照了咳咳这句当我没说……   总之,男主经过拼搏和努力,先后打败了赌王的三个儿子以及老赌王本人,终于登上了巅峰,也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卖鱼小妹。该影片娱乐了大众整个过年,提供了无数对蜘蛛网CP,白渐潇的女装出场也为人津津乐道,表示“我可以”的男粉数量猛增……   作为一部玄幻搞笑型电影,《千面赌王》有很多不科学的设定,比如说,大少爷的气势能凝聚为实体,二少爷会移形换影之术,而他扮演的小少爷Jane,除了有女装癖外,还拥有赌博中至高无上的能力——运气。   “绝对的强运吗?”陆之穹笑道,“Jane小姐,接下来我就要求你保佑了。”   “可以啊,不过你要先满足我,”白渐潇色眯眯地抚摸他的肌肉,“说实话,我现在就想和你上——”   见陆之穹又要捂嘴,他舌头一卷,把剩下的“床”字咽了回去,笑得花枝乱颤。手指解开胸前的搭扣,直接脱掉了斗篷,露出了里面的打扮。   之前穿着睡袍的缘故,白渐潇问斯旺小姐借了身衣服。虽然是女装,但也并没有那么奇怪,上身是一件白衬衫,只在领口处有一点蕾丝装饰,下身是一条普通长裤,穿在斯旺小姐身上或许是宽松款,到他腿上就变成了紧巴巴的七分裤。Jane大小姐上下打量了这身装扮,唾弃道:“这女人的品味好差。”   品味很差的斯旺在远方打了个喷嚏,总觉得自己被惦记上了。   红蓝两队重新抽签完毕,这一回蓝队成员有白渐潇、陆之穹、纯钧、姚岭、银蛇,红队有殷千翎、唐渊、尹橙、念念、薛钦。两队各归一边,很多先前还是敌对阵营的人大眼瞪小眼,角色一时转换不过来。   只听齐德隆激昂的声音道:“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入紧张的游戏环节!这一次我们的游戏是当当当当——赌王争霸!”   “绝对强运,”白渐潇朝陆之穹一挑眉毛,“我说得没错吧。” 第86章 第一轮赌局   “请看大屏幕, ”齐东强指向屏幕, 上面出现了二十一张整齐排列的纸牌, 每一张上面都画着繁复的图案,“这是二十一张塔罗牌, 每一张都代表一种赌博方式,选手可以随便选取一张开始比赛。”   “再说一下比赛规则,”齐德隆道, “我们采取擂台赛形式, 每轮的赢家成为擂主,输家自动淘汰,换同队中的另一人上台挑战。有一方五人全部淘汰时, 游戏结束。”   “现在给出20分钟的讨论时间,请各队尽快选出第一位参赛者吧!”   蓝队聚在一起商讨策略, 这次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白渐潇。白渐潇却懒洋洋地靠在陆之穹身上,爱答不理的样子。   和之前相比, 他身上似乎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变化, 纯钧按下心中的讶异,牵头道:“规则尚还不明了,我们弄不清楚这个赌博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擂台赛,我建议将胜算更大的队员安排在靠后的位置。”   这也是众人心里的想法, 银蛇点头称是:“我也觉得, 先上的就牺牲一下, 探探规则, 也是为了造福全队嘛。”   “说得有道理,”陆之穹朝他点了点头,“那银蛇你先上吧。”   “凭什么是我!”银蛇猛地被点到,吓得一跳脚。他对陆之穹又恨又怕,张嘴吐出一条打着银钉的蛇信子,“我告诉你陆之穹,我不去!”   “不去就不去呗,”陆之穹美人在怀,心情好得很,和颜悦色道,“十多年了还跟撒泼打滚的小孩一样,像什么样子。”   银蛇的脸蓦地红了,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还是两者皆有。   趁他们拌嘴的机会,白渐潇的手缓缓摸过陆之穹的腰线,滑入了他的口袋,偷偷顺出一包烟。   陆之穹也没看他,却仿佛身后长眼一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举起来,人赃俱获,“做什么?学坏了啊。”   白渐潇会抽烟,但平时注意形象几乎不碰烟酒,尼古丁对他构造奇特的大脑也起不到任何安慰的效果。然而此刻主宰着他的拟魂Jane烟不离口,平时总爱叼着一根细长的薄荷味女士烟。   “就一根,好不好?”白渐潇从下往上仰望着他,眼里泛着些朦胧的水光,委委委屈屈地说,“你把我弄疼了。”   陆之穹明知自己手上根本没使劲,这家伙不过是故作撒娇卖乖,但他平时哪里见过白渐潇这种风情,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就鬼迷心窍了。   “就一根。”陆之穹抽出一支,插进他的唇缝里,俯身为他点燃,“主要是我这个烟太辣,对身体不好。”   “对身体不好,你以后就不要吸了,”白渐潇对着他呵出一口烟雾,眼神晦暗,嗓音低哑,“下次吸点别的什么……”   陆之穹呼吸一错,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又来了,又在挑战他的自制力,白渐潇快赢了,只差一点点他的理智就要崩断,不知道是这家伙是嫌舞台太宽敞还是围观的人不够多,就这么想被就地办了?   “亲热完了吗?”银蛇强压住愤恨,斜刺里插进来一句,“我们商量好上场顺序了,姚岭第一个,白渐潇倒数第二个,陆之穹你是最后一个。”   这个安排显然有着诸多考量,白渐潇抬了抬眼皮,道:“不用了,我第一个上。”   “喂!不要那么自说自话!”银蛇气得发抖,“你当别人不存在是吧?!”   “谁不存在了,我同意白白第一个上。”陆之穹立刻帮腔。   最可气的是,纯钧跟着道:“见白这么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之前我跟他一队的,信他没错!”姚岭见风猛使舵。   票数顿时变成4:1,白渐潇仿佛早预料到了这种局面,满眼戏谑,缓缓吐出一口烟气:“这个游戏很不错,连队都分得正合我心,今天的运势在我这边。”   说话时,他的神色已然不见之前的懒散乖恹,透出一股凌厉的味道,银蛇心中犯嘀咕,这和他之前看到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他感觉心里慌慌的,这种七上八下的感觉只有遇到女人的时候才会有……   他耳朵根一红,反驳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蓝队的顺序定下。   20分钟到,舞台中间摆了两张相对的椅子和一张桌子,第一轮没有擂主,红蓝双方的选手各自落座。蓝队白渐潇上场,红队则派出了薛钦,显然是准备先上一枚小卒探探情况。   “好的,那么就请两位选手随便选一张牌吧!”齐东强指向大屏幕。   光从牌面上,看不出任何深层意义,白渐潇道:“薛钦,你来选吧。”   “好,”薛钦没有推辞,不假思索道,“我选力量。”   他并非随便乱选,而是尽量挑选了自己也许会更有优势的一张牌,论头脑他自认不如白渐潇,然而如果能比试力量的话,高大强壮的自己或许还有一拼之力!   8号牌力量,胜利女神垂下洁白的长袖,正在抚摸一只凶猛的雄狮。   “啊,有意思,你选了‘力量’,”白渐潇眯起眼睛笑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张牌的寓意并不是刚猛强健,而是爱的力量降服了恐惧。”   “我没什么好怕的。”薛钦冷静道。   8号牌翻转过来,上面画着一只黑白相间的足球。   “噢噢!力量牌揭晓了!足球,力量的碰撞!”齐德隆高声道,“那么我们的赌博形式,就是赌球!”   台下观众发出一阵聒噪的掌声。   赌球,可谓是一种历史悠久、经久不衰的体育博.彩方式,可惜白渐潇被剥夺了正常的青春,除了世界杯的时候蹭着看了两场,对这方面毫无了解。   “这场比赛的双方正好也是红蓝两队哦!”大屏幕切换到了绿茵场,穿着红色与蓝色球衣的球员正在场上热身,“蓝月对红魔!真是一场万众瞩目、激动人心的比赛!”   “现在,每位选手有10分钟的时间熟悉资料,十分钟内请下注,否则视为放弃资格!”齐德隆从怀中掏出一枚筹码,“各位选手注意了,你们可以用任何东西来下注,包括你的积分、道具、甚至是生命!”   “这就算了,我们老老实实赌球就行了。”薛钦连忙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不知为何,在看到大屏幕的球队后,薛钦就露出了一种强行掩饰住的兴奋,白渐潇能感受到他骤然亢奋的心理状态,顿时警觉:万一对方是赌球的行家,那他可就陷入大大的不利了。   他快速滑动桌上的平板,上面的内容十分丰富,包括了蓝月与红魔二队各自的球员资料,战术安排,过往战绩等等,还提供了大量的录像,可惜白渐潇根本来不及看。八分钟时他心里大概有了个数,切换到下注界面,满眼是什么“盘口”“让球”“贴水”之类的字眼,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根据刚才看过的资料,显然是主队蓝月更具优势,赔率蓝月胜1赔1.32,红魔胜1赔8.26,平局1赔4.78。问题在于赌球并不是赌胜负那么简单,只有更加接近最终比分,才能赢过薛钦。   白渐潇刚下完注,裁判一声哨向,比赛开始。球赛经过快放,球员们快如一道道闪电,本就激烈的节奏看得人更是目不暇接。主队蓝月攻势极其迅猛,传控叫人眼花缭乱,球几乎控在对方半场。果然28分钟时,蓝月10号底线小角度将球推射入网,解说狂吼:“进了!!!”   白渐潇微微松了口气,他下的是主队让3球,也就是说,蓝月必须要比红魔多进三球才行。   局势根本容不得他半刻喘息,上半场伤停补时,红魔10号在禁区被绊倒,获得点球,顿时将比分拉到了1:1。   薛钦脸涨得通红,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白渐潇一惊,莫非他棋出险招,买了红魔赢?   事实似乎在印证他的猜测,下半场蓝月势如破竹,五分钟内咵咵进了俩,薛钦脸都黑了,不住地拍大腿,最终裁判一声哨响,比分定格在3:1。   白渐潇没有完全猜对,但只要比薛钦更准确,他就赢了。薛钦的脸色十分难看,看起来似乎并不只是赌输了那么简单。   “让我们来看看,萧见白选手下注主队让三球,薛钦选手下注主队让负一球,”屏幕上显示二人的下注情况,齐东强笑道,“最终的胜利者是萧见白选手!”   白渐潇赢了,却仍觉得奇怪,问薛钦:“你怎么会下红魔赢?明明实力差距在那里。”   “嗨,别提了,我能不知道差距么,”薛钦红了眼圈,“我十多年红魔球迷了,好不容易进了监狱看场比赛,就让我看这种狗屎!扎铁桶阵守住,然后定位球让费蓬蓬砸个头球不就完事了吗!我就说魔力鸟早该下课了!”   “别担心,”白渐潇拍拍他的肩膀,“看日期这是去年的比赛,说不定现实生活中你的希望全实现了。”   “嗯……”被一场比赛触动了伤情,薛钦吸了吸鼻子,低声对白渐潇说,“虽然我是红队的,但我们一起看过球打过架,我当你是哥们。我得提醒你一句,我同队的那几个能力都厉害得紧,你得小心了!”   “谢谢你的提醒。”   薛钦下台,白渐潇坐回蓝色椅子上,双腿交叠,等待下一个挑战者。   第二个上台的,是殷千翎。他大刺刺地坐到红椅子上,大方地一挥手,“你来选牌吧!”   “在开始前,我有话想说。”白渐潇等的就是他,不紧不慢地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你,还有各大组织的诸位,我想你们谁都不能保证接下来拿到的积分一定能超过我,对不对?我知道你们谁都不想输,所以在这里,我提议大家来一场豪赌。”   “豪赌?我喜欢。”殷千翎坐直了身体,兴奋道,“赌什么?”   白渐潇问主持人要了枚筹码,灵活地在指间把玩,“这枚筹码中,装着我全部的412个积分,任何能赢我的人,积分就是你的了。”   此话一出,全场骇然,银蛇忍不住大叫:“你疯了吧!”   谁都看得出这不公平,白渐潇一人的积分几乎快是第二的两倍,他本可以稳赚积分,为什么要做这种愚蠢透顶的交易?!   “你想要什么?”殷千翎比其他人更快地意识到白渐潇的目的绝不是赚积分那么简单,因为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灼烧的欲望。   “我想要什么,”白渐潇夹着筹码在桌上轻磕,缓缓重复这句话,“我可以告诉你,但无论你答不答应,都必须保密。”   “没问题。”殷千翎立刻承诺道,“我的嘴比拉链还严实……”   话未说完,白渐潇就站起来,探身越过桌子拽住他的领绳,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几个字。   “噢噢——”殷千翎听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接着惊讶又变成了坏笑,飞快地瞟了陆之穹一眼。   陆之穹被看得心一惊,抓心挠肺地好奇起来,头一回完全猜不出白渐潇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心想严实得像拉链是吧,回头他就去拉开殷千翎嘴上的拉链,从里面把真相掏出来。   白渐潇说完,重又坐了回去,“希望你觉得这个交易有趣。”   “当然!”殷千翎满脸掩饰不住的激动,也要来一枚筹码,轻轻抛起又挥手攥住,“萧见白,你得到我的承诺了!只要你能赢过我,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第87章 赌王白渐潇   赌博, 关乎技巧关于运气, 也关乎一个人的心理素质。自殷千翎上场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以为即将开始一场精彩的博弈,然而他们没能想到, 接下来的一小时,他们将目睹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白渐潇选中“正义”牌,翻出了“赌骰子”的游戏。殷千翎十猜九输, 输得底裤都不剩, 大呼再来再来,最后气鼓鼓地被架下了台。   他被KO的速度比薛钦还快,白渐潇把赢到的筹码塞进口袋, 甚至还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红队下一人派出唐渊,唐渊选择了代表毁灭的“塔”, 翻出游戏“自由角斗”,围观了一场极为原始血腥的搏斗后, 白渐潇下注的角斗士将唐渊的人斩于矛下。   此时时间仅过去半小时, 红队抗议声不断,要求检查作弊,白渐潇乖乖配合检查, 自然是什么也没被查出来。   从外表看,他的状态根本说不上好。汗水顺着脊背缓缓滑下, 沾湿了本就轻薄的衬衫, 隐约透出底下的皮肤来。白渐潇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 脸色有些苍白, 却依然露出了刻薄的嘲笑:“喂,可不要输不起啊。检查我,怎么不去检查唐渊呢?刚才他摸过那个角斗士,偷偷将他的肌肉增殖了吧?”   “那么你呢?”唐渊的兽瞳死死地盯着他,“你如果没作弊,为什么力量消耗那么大?”   “你管我,”白渐潇一掀眼皮,“老娘、老子精神力多爱烧着玩碍着你什么事?”   他们俩都作了弊,区别是他早就发现了唐渊动的手脚,唐渊却看不透他到底如何操作,让角斗士在双眼被刺瞎的情况下胡乱挥出长矛,却如有命运女神伸手指点一般,凭空刺中了敌人的心脏。   “筹码是你的了。”唐渊将手中的筹码丢向空中,“这种毫无意义又可笑的东西……”   “对你来说是那样,”白渐潇伸手接住筹码,“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在这一局之前,他和唐渊做了同样的交易。现场观众连带其他选手都不知道他用全部积分换了什么东西,都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把耳朵贴到他们说悄悄话的现场去。   红队下一人派出尹橙,显然是准备倾尽精锐陪他玩到底。开赌之前,一如前两次,白渐潇凑到尹橙耳边,提出了他那个神秘的要求。   “我没想到你会要这个,”尹橙略一思量,又看了陆之穹一眼,“我同意了。”   这一回,尹橙选择的“战车”牌显示游戏为“赌马”,同样,运气再一次眷顾了白渐潇。尹橙选择的黑马“混沌”从一开始便遥遥领先,掌握了绝对优势,却在临近终点的最后一栏被绊倒,连人带马摔了出去,紧追其后的枣红马“珊瑚”一举超越冲过终点,帮白渐潇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连续四次,每次都是不同的形式,却每次都能赢,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能做到这点?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尹橙将筹码递到白渐潇手心里,“你赢了。”   白渐潇接过筹码,立刻缩回了手,然而尹橙还是注意到他的手在不住地发抖。   尹橙沉默不语,心中思量:如果再多坚持一会儿的话,白渐潇的力量就要见底了,那么自己也许能获得胜利……不,没有那种如果,胜负在他力量耗尽之前揭晓,本身就是这个逆天能力的一部分。   尹橙冷不丁道:“我知道你的作弊方式了。”   “啊哈。”白渐潇一惊,攥紧了手中的筹码,现场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前排观众有人站起来大吼:“是什么?!快说呀!”   “当你使用能力时,你会得到超乎寻常的运气,”尹橙道,“这并不难猜。不过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这些胜利是你应得的。只是有一点,我想给你个忠告。”   尹橙没有任何光泽的瞳孔盯着他,“如果在游戏中耗尽能量的话,就会永远回不到现实世界。你的这股力量虽然强大,但一定要谨慎地使用。”   白渐潇一怔,像是在狂热中被泼了盆冷水。想来也是,他的确太过仰仗自己的才能,毫无节制地榨干精神力,即使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紧绷和不适,却依然兴奋地不想停下来。“我知道了……谢谢。”   白渐潇有意让自己放松下来,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Jane是一个非常凶恶霸道的拟魂,怎么也赖着不肯走,白渐潇不得不把惊蛰和巫玄叫出来,趁着三人争夺控制权之际,一股脑儿全踢回头脑中他们各自的地盘去。   Jane一消失,尹橙就敏锐异常地发现了:“哦,你收回能力了,真想和你再玩一把啊。”   “可惜你没机会了,下一个是谁?”白渐潇赶客。被尹橙那幽黑的眸子盯着,总觉得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也不知道初见时那个软萌的少年上哪去了。   尹橙回到了红队席位,下一个上场的是念念,戴黑框眼镜的姑娘怯生生地坐在他对面,声音很坚定,“我会赢的。”   “当然。”白渐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精神力消耗过度,他很困了,而且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接下来的输赢他并不在乎。   游戏开始,念念选择“女祭司”牌,抽出游戏Baccarat,这玩意的国产名很接地气,叫百.家乐,是一种比谁拿到的两张牌加起来最接近9的纸牌游戏。   荷官预备发牌,念念期待地眨巴着眼睛:“等等,你没什么想和我赌的吗?”   “啊,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白渐潇懒洋洋地说,“所以,直接开始就可以了。”   “但、但是,我想和你赌!”念念紧张地说道,“用我的全部积分来赌,如果你输了的话,就把刚才你偷偷告诉他们三个的赌注告诉我好吗?!”   “我也要知道!”“告诉我们嘛!”“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观众席也开始起哄。   在念念的眼睛里,白渐潇看到了熟悉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也许自己也是常常那么看着陆之穹的吧……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竟然会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探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秘密。他的手在口袋里把玩那三枚筹码,想了一会儿,道:“好啊,不过我也不要你的积分,如果你输了的话,就为我画一幅画吧。”   “诶?”这个要求太奇怪了,不过念念还是点点头,“是画画的话,我没问题。”   至此,白渐潇的庄一坐到底,蓝队仅剩下念念一根独苗,尽管众人已经知道白渐潇没了那神奇的好运,但是想要念念一鼓作气反挑下蓝队五人,似乎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Baccarat来自于一个古老的传说:伊特鲁里亚人的信仰中有九位神明,他们曾请求一位金发处女掷出一颗色子。这颗奇特的色子共有九面,如果掷出了8点或9点,那么她就将成为女祭司;如果是6点或7点,她从此就被逐出宗教;如果小于6点,那么她就必须走入大海……   念念缓缓掀开自己的牌,她不会输的……当白渐潇失去了他的好运之时,命运的天平就向着自己摆动,因为这一局抽到的,恰是她最擅长的纸牌游戏。不同于骰子之类的其他赌具,纸牌是一张平面卡片,在念念眼中,它们就像一张张可供涂抹的画纸一样,只要偷偷使用“笔自己画画”的能力,就可以随意改变纸牌,凭她的画工,一切将□□无缝……   念念按下牌面,小指轻轻一扫,将一张梅花5换成了代表1点的方块Ace,这样她手中的牌加起来恰是9点,只要一切顺利,她赢定了!   她努力忍住喜悦,抬头观察对手的表情,却见白渐潇正在和荷官交流着什么。一通嘀咕后,荷官点点头,道:“蓝方要求检查作弊。”   “什么?!”念念叫道,“现在还在游戏中!”   “你们用过检查作弊的机会,我当然也可以用,”白渐潇将手中的牌丢在桌上,“而且我已经和荷官说明,如果检查出来你没有作弊的话,我自动认输。”   “怎么这样……”念念慌了手脚,想把手中的牌再换回来,面无表情的NPC荷官却迅速将牌夺了过去,开展调查。最后果然查出少了张梅花5,却有两张方块Ace,其中一张正是念念手里的牌。   “念念选手作弊,资格取消,该局自动判负。”荷官铁面无私地宣布。   念念之前还膨胀得像只河豚,现在全瘪了,委委屈屈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作弊的?”   “你回头看看录像吧,心事全写脸上,”白渐潇哭笑不得,这妹子演技较自己还差十万八千里,红队自己人都忍不住摇头,“而且谁都知道你有迅速绘画的能力,我一开始就猜到你会改换纸牌图案了。”   “呜,完败啊……”念念挫败地趴在桌子上,丢出作为赌约的筹码,“你想让我画什么?”   “哦,这个,”白渐潇神神秘秘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念念连连点头,“这个简单,交给我吧!”   荷官推着桌椅下台,两个主持人窜出来,一左一右举起白渐潇的两只手,   “我宣布,”齐德隆道,“赌王争霸的优胜者是蓝队!”   “不不不,应该这样说,”齐东强的声音盖过他,“优胜者是萧见白选手!你是当之无愧的赌王!”   “客气客气,多谢多谢。”白渐潇连连道谢,有大姑娘从舞台边冲上来给他送花,白渐潇抱了满捧的鲜花,暗搓搓地把自己开到胸口的扣子给扣上了两颗。   “下一场比赛,自由搏击,休息时间20分钟,请红蓝两队回后台准备!”   白渐潇脚步虚晃地走下台,蓝队叽里呱啦地拍起了手,脸上洋溢着真实的快乐。白渐潇十分嚣张:“就说我一个人就够了,谁叫红队那群家伙都——”   “不堪一击!”蓝队齐声大喊,笑作一团。   说话间,忽然背后一双手环过来,一把将他抱起来举在空中,那场景顿时跟狮子王似的。   “哈哈哈……陆之穹,你放我下来!”白渐潇笑着去拍他的手。   “不放,”陆之穹的手臂反而还收紧了,牢牢地箍着他的腰,耍赖道,“除非你告诉我你从唐渊他们身上赢到了什么。”   “不告诉你,”白渐潇顿时不挣扎了,气定神闲地靠在他怀里,“有本事你一直抱着我。”   “真不说啊……”陆之穹听着还挺委屈,脚步不停利索地把他抱回后台,似乎还真不准备放手了。   “怎么,你瞒我的事还少了?”白渐潇哼哼道,“放我下来,腰要断了……”   “这么细,能不断嘛,”陆之穹把他放下来,笑眯眯地问,“玩尽兴了吗?”   “谁玩了,我可是认真的。不过接下来我可能帮不上忙了。”白渐潇打了个哈欠,精神力耗尽,他开始困了。   “那么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陆之穹道,“差不多该收尾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塔中的陆之穹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唐渊,从他的颈上拽下一把钥匙,坚固的细线在男人苍白的脖子上勒出了血痕,睡梦中的男人神色恬静,浑然不感疼痛。   “三。”陆之穹轻轻念出一个数字。他缓缓后退,催动钥匙的能量,高塔猛烈震颤,塔顶的六芒星如莲花般层层叠叠地绽开,天光洋洋洒洒地坠落,地基摇摇晃晃地脱离地面,竟欲腾空飞起。   “二。”   “我们有多少时间?”阿莫尔主动把链子在手上绑了几圈,“塔的启动还要一会儿。”   陆之穹抬起头看了眼天,六边形的塔顶展开,一方狭窄的空间捕获了白金色的太阳,他念出最后一个字:“一。”   他的话音刚落,羽毛如天女散花般绽裂,漫天漂浮,高悬的长剑落入执剑者的手中,银色大蟒盘旋于主人身上,六双眼睛几乎同时睁开,或惊讶或震怒或恐慌或冷漠,望向了同一个人。   “大家好,愉快的甜点时间过去了,”陆之穹笑着打了个招呼,“让我们开始正式会议吧。” 第88章 空中怪塔绑架案   游戏时间与现实时间并不相同,现实中的3秒大约对应游戏中的10分钟。   即使如此, 白渐潇也从来没想过, 不想玩了居然还可以随意撂摊子不干。死亡或者通关, 是他知道的唯二两个脱离游戏的办法,现在这群大佬为他演示了第三种方式:   一切始于陆之穹那句“差不多该收尾了”。白渐潇刚咂摸出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就看见那边闭目养神的唐渊骤然睁开双眼,正在交谈的纯钧和尹橙突然收声, 殷千翎展开翅膀落在了高处的支架上, 左顾右盼地张望,银蛇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靠!外面有情况!”   只有白渐潇一个人什么也没感觉到,但他知道, 陆之穹肯定开始搞事情了。   “必须尽快从游戏中出去。”纯钧神情严肃,望了尹橙一眼,“可以吗?”   尹橙点头。   “动手吧!”银蛇活动筋骨,“老子早就不想玩了!我倒要看看谁敢在Amor的地盘放肆!”   “从游戏中出去?”白渐潇不安地问,“是要自杀吗?”   “不,没那么复杂,”陆之穹撇了撇嘴,“只要把游戏的核心——天使给杀了,游戏就会自动结束, 哎, 也不能说是结束吧, 准确来说, 界主死后这个游戏就会永远不存在了。”   “啊……”白渐潇一下想起杀了燕燕的攸兰,世界上居然有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   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后台,外面传来混乱的尖叫声和轰轰巨响,白渐潇还在慢慢地往外走,问:“这里有那么多NPC,怎么确定界主是谁?”   “全杀了不就知道了。”   “真是简单粗暴,”白渐潇又问,“就这样让他们脱离游戏好吗?”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他们走出后台,陆之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外面,“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凶得跟鬼一样,谁拦得住啊……”   白渐潇抬头,正看到一片钢刀般的羽毛朝自己飞来,闪烁着森冷的寒光,陆之穹眉头一皱,挥开那片羽毛,“真不像话。”   不过这也不能赖殷千翎,因为这家伙已经开始了狂欢般的收割,他伸展双翅飞掠过观众席,如狂风过境,羽翼所到之处,一切都搅为碎片。白渐潇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形,只能看到观众席从左向右刮起了一阵腥风血浪,人被掀到空中,被羽毛肢解,数秒后断肢残体才“噼噼啪啪”地落到地上。   白渐潇才意识到陆之穹表演的魔术根本不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无差别屠杀!他知道游戏中的NPC不能算是个活人,但看到这些同样会哭会笑的人形生物转眼化为肉泥,还是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这还没完,有些侥幸逃脱的观众想要跑,殷千翎大喝一声,“杀了他!”   他周围并无一人,这是在使唤谁?白渐潇疑惑,却见到逃跑的观众不知为何互相撕打起来,上一秒还互相帮扶着逃离,下一秒却仇人相见般杀红了眼。母亲掐住孩子的脖子,丈夫抓住妻子的头砸向墙壁,逃跑的观众无一幸免,开始了一场同类相食的混战。   “这是怎么回事?”白渐潇震惊了。   “你不会以为他就会掉毛吧?殷千翎的能力叫‘王权’,”陆之穹说,“是一种能统御人心的极可怕的能力,一旦对他产生畏惧、臣服、崇拜之类的心理,从肉.体到心神都会被他支配。”   “好强……”白渐潇感慨道,简直是他的精神力的豪华旗舰版。   “但是缺陷同样很大,”陆之穹笑道,“要是你精神上对他不屑一顾,或是实力上压他一筹,这个能力就屁也不是了。”   怪不得,白渐潇终于明白为什么殷千翎看向陆之穹的时候,总会露出愤恨不甘的神色。那个小屁孩极度骄傲又极度慕强,不屑和自己的手下败将玩,只看得上比自己还强的家伙,于是就开始了给自己添堵找虐的光辉人生……   殷千翎一个人收拾掉了所有观众,剑阁的两位似乎是去后台捉人了,跑得不见踪影。唐渊一人立于舞台上,和两个主持人对峙着。   大敌在前,齐德隆和齐东强开始合体,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缓缓融成了一个匀称的体型,吼道:“为什么要毁了我苦心经营的节目!”   唐渊没搭茬,白渐潇只看见他周围飘着一层红雾,慢慢将整个舞台都笼罩住了,齐德龙东强怪叫出声,头上现出一只光环。   界主找到了,原来就是那两个主持人。   “那红雾其实是尘埃大小的肉瘤,”陆之穹说,“不过对天使的身体没用。”   话音刚落就被打了脸,齐德龙东强刚吸入一口气体,体表就长出了数十个鲜红的瘤子。陆之穹“啊”了一声,“完了,他这能力进化了,不会是专门修炼来对付我的吧。”   齐德龙东强拖着残躯想跑,刚回头便被舞台绊倒。平整的舞台突然长出了一条门槛,接着地面如活物般律动起来,浪花般掀起,将天使的身躯完全包裹,接着开始绞肉机一般碾动。   “杀个游戏里的天使,就跟切菜一样。”陆之穹说,“但是后续会比较麻烦。”   白渐潇正欲开口,忽然念念从后台跑出来,喘着气道:“萧见白,终于找到你了!你看,你要我画的东西我画好了!”   白渐潇接过她手中的纸,展开来一看,深蓝的背景上有丝丝银光的质感,中间一颗五芒星的logo,简洁大方的同时又显精致细巧。   “这是什么?”陆之穹问。   “不告诉你。”白渐潇很满意,将纸条收入了口袋,对念念说:“多谢,非常漂亮。”   “你满意就好,”念念十分感动,“一遍过的甲方,我还是第一次见……”   “那是因为你真的很优秀,”白渐潇把念念的筹码拿出来,那颗圆圆的东西慢慢在他手心里消失,“好了,你欠的赌债还清了。”   念念大大地松了口气,又哭丧着脸问:“你们真的是什么cosplay社团嘛,我怎么觉得、我怎么觉得……不那么像啊?”   白渐潇拍拍她的肩膀,“如果假象能让你好过点,不妨试着去相信吧。”   正说话间,齐德龙东强惨叫一声,头顶的光环暗了下去。游戏直接崩坏,整个空间剧烈颤抖,叠出无数闪光的重影。陆之穹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近自己,温声道:“闭眼。”   白渐潇闭上眼睛,手的温度消失一瞬又再度出现,他睁开眼,发现回到了塔内的会客室。不……这已经不是他进来时的那座塔了,塔顶正如花瓣般缓缓展开,整座塔也根本不在地面上了!   “果然是你搞的鬼!”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殷千翎,指着陆之穹的鼻子骂道,“我就说你在游戏里怎么那么老实!”   陆之穹不搭理他,牵住锁链的一头,另一头正紧紧地缠在阿莫尔的脖颈上,他踉跄了一步被拉到陆之穹身前,发间的蓝色鸢尾滚落在地,被一脚踩得粉碎。   银蛇失声叫道:“陆之穹!放开他!”   唐渊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兴许是光亮透了进来,他浑圆的黑色瞳孔慢慢缩成了两条细线,脸上还带着袖口压出的红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你又一次想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吗?”   “我很抱歉,”陆之穹说,“是你们先来招惹我的。”   “我总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你,你愿意回来,我很高兴,”唐渊抚摸着脖子上的血痕,手指拂过之处,伤口消失无踪,“但你每次都让我失望,非常非常失望!”   “别动!”陆之穹似乎对他极为忌惮,扯紧了手上的锁链。   “你以为你手上的那个便是招魂的正品吗?”唐渊幽幽地问,忽然伸手扒住自己的眼眶,似要生生将眼珠挤出来,“你还是那么天真。”   他的眼睛本来就是金色,此刻却突然透出一点不自然的金光,陆之穹立刻意识到这疯子把招魂的本体藏进了自己的眼睛里,不爽地揪住阿莫尔的后衣襟,“你可没说你是复制品啊。”   “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我是真的呢,”阿莫尔抱怨道,“你怎么总是那么粗暴。”   “我就不信他真敢杀了你……”陆之穹话音未落,只见唐渊挥手射出一连串粹着肉瘤剧毒的银针,正是朝着阿莫尔的方向!   这家伙连一点威胁都不愿受,知道陆之穹没那么好对付,竟然想先杀了人质!   “操!”陆之穹自己来得及躲过,阿莫尔却毫无能力,数根银针悉数命中他的身体,他痛苦地呜咽了一声,捂着伤口缓缓跪倒。   众人尽皆愕然,银蛇拍案而起,“唐渊,住手!你疯了吗?!”   盘踞在他身后的银蛇猛地暴起,长尾横扫,将一套梨花木家具粉碎成了垃圾。蛇口大张,嘶嘶吐着黑色的信子,身躯S型扭动游走,就要朝着唐渊袭去。   白渐潇本来被这番变故惊得眼花缭乱,躲在一旁角落观望,忽然间浑身毛骨悚然,如有针刺在了背上,他隐约意识到了危险但是已经太晚了,忽见陆之穹转过身朝着他身后一劈,一条黑色长鞭从他手中射出,打在他身后一物上,锵然作响。   白渐潇这才来得及回头,发现不知何时一条胳膊粗细的金蛇顺着墙壁滑下,三角状的蛇头已经逼近了他的后颈!   陆之穹的黑色长鞭脱了手,化作一条长练卷在金蛇身上,将它捆成了一根麻花。金蛇疯狂挣扎,从墙壁落在了白渐潇身上,犹在扑腾扭动。白渐潇脸都白了,连忙把金蛇拍在地上,上前一步紧张地揪住了陆之穹的后衣摆。   这时“嘶嘶嘶嘶”的声响密密麻麻地从各个角落响起,不知何时蹿出了无数毒蛇,爬满了地板塔壁,均是半身躬起微微摇晃,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全等着主人一声令下——   那条冲向唐渊的银蟒并没有真的咬下去,反而乖乖伏在了他身边,银蛇走到唐渊身后,遗憾地“切”了一声。   他和唐渊共同作战多年,早就培养了无需言语的默契,银蛇指挥大蟒佯装攻击唐渊,其实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暗中派出金蛇偷袭白渐潇,想要反绑他做人质。   这个战略简明有效,可惜他们遇到了陆之穹——这个曾经收容过他们亲手教养他们变强的男人,也许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了解自己的弟子。   当然,还有一件事他们不知道:即使是在如此紧张的战局里,陆之穹仍有一大半的心思放在白渐潇身上。经历了某件让他深恶痛绝的事后,他对白渐潇的保护欲早就超过了界限。   “这个你拿着,”黑色长练绞死了金蛇,像水银一般流回了陆之穹的手,陆之穹却把他随手丢到了白渐潇手里,“你去殷千翎那里,接下来我无法全心全意保护你。”   白渐潇接过黑色物质,那玩意儿谄媚地在他手心拱了拱,然后变作一枚戒指,缠在了他的无名指上。白渐潇麻溜地把戒指薅下来,想还给他,“你更需要武器吧,你拿着吧……”   陆之穹只是转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又妖又冷,“拿好,快去!”   ※※※※※※※※※※※※※※※※※※※※   多年后,白渐潇给人展示黑色的结婚戒指。   甲:哇!求婚的情景一定很浪漫吧!你戴上戒指是不是感动哭了?!   白:哦,那倒也没有,刚戴上我就给薅下来了。   甲:啊?然后呢?你对象啥反应啊?   白[记仇]:他吼我了。   甲:臭男人!   路过的陆之穹:诶?我有吗? 第89章 信号接收塔   殷千翎其实就蹲在不远处的椅背上看戏, 白渐潇咬了咬下唇, 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 跑到了殷千翎身后。   “喂,老陆, 我干嘛要替你看女朋友啊!”殷千翎不满地叫道。   “那交给我来照顾吧。”纯钧斜里伸出手来,“我们剑阁向来是兼济天下……”   “啪”的一声,殷千翎拍掉纯钧的手, 一把搂住白渐潇的腰, “别碰我的东西!”   假如他不是靠蹲在椅子上增加了身高才能顺利搂腰的话,这话说得也相当有霸总风范。   陆之穹没空理他,突然一把抓住阿莫尔的头发, 把他拎了起来,“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咳、咳咳, ”阿莫尔咳了几声,恍惚说道, “我受伤了, 好疼,我要死了……”   陆之穹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身子,把针全拍下来, “扎了几个洞罢了,你以为唐渊真能杀了你?他甚至给收藏的100个阿莫尔娃娃每个都定制了保护罩!”   “我不是招魂的复制品吗?”阿莫尔问, 不解地看向唐渊。这时他也感觉到了, 他身上没有出现任何中毒的症状。   唐渊不答, 手曲成爪状, 缓缓梳理着有些毛躁的卷发,阴郁地看着他——他越焦虑,就越会忘记装出人样。   “他会辜负所有人,唯独不会辜负你。”陆之穹冷笑道,伸手一抓,将阿莫尔的灵魂抽出了一个角,“但你们知道,我是没有下限的,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想试试吗?”   唐渊默然不语,银蛇却已神色大乱,“陆之穹,你不能这么做……我们好不容易才复活他!你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他又焦躁地转头推了把唐渊,“说话啊!”   “说,你的要求。”唐渊终于缓缓道。   “很好,首先我想要一个人。”陆之穹道,“银蛇你下去,把斯旺带上来。”   “不……那不可能,塔就快要完成变形了……”银蛇满脸惊恐,“那个时候就会完全对外关闭,我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那就毁了塔门。”唐渊果决道。   “什么?!万一修不好……”银蛇大骇,却只能无奈地点头,“我明白了。”   他挥撤了蛇群,推开塔门朝外跃去,片刻间人影已消失无踪。   白渐潇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升到了如此高的位置,而身边的殷千翎、纯钧他们听到“塔就要完全变形”,全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不由好奇地问道,“这座塔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看不出来吗?”殷千翎仰望着塔顶,满脸兴奋,“今天真是来对了……”   白渐潇跟着他一起抬头望去,塔壁分为六个部分,盛开的花瓣一般朝着六面伸展弯曲,组成了一个大碗的形状,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蓝色的字符,唯有六根金属质的塔梁没有弯折,花蕊一般在正中拢成一簇,尖头直指苍穹。   “天啊……”白渐潇终于明白这个形态像什么了。   这整座塔,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信号接收器!   银蛇跃出去的一刻,塔门倏地合上,整座塔在震颤中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白渐潇霎时感到有一股极为庞大的东西正从天上袭来!   塔梁聚成的尖头上电光闪烁,一阵噼里啪啦之声,接着塔正中间的装置开始嗡嗡响,传出夹杂着嘈杂干扰音的句子:“今年以来……A省降雨……持续异常偏少……河湖库塘蓄……重不足……”   “家住……的小王告……记者……遇上了一件奇怪的事……”   “男人肾亏……用肾宝……老婆再也……都说好……”   “哈哈哈哈哈你这贱人……真是个笑话……今日你若……打胎药……禀报皇上……要你好死!……”   白渐潇愕然,说不出话来,不仅他旁边的殷千翎三人露出神往之色,连战局中心的陆之穹和唐渊都抬头看向了塔顶。   “这是什么?!”白渐潇心跳如擂鼓,其实他已经猜出来了,只是想有人亲口证实那个答案。   “信号塔,它能接收另一个世界的信号,”纯钧喃喃道,“说实话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太惊人了,竟然可以清晰到这个地步!”   那些断断续续的新闻播报、电视剧片段、广告都来自他们的故乡,那个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仅仅是离开几天,再度听到这些平时听腻了的声音,白渐潇都不禁热泪盈眶,难以想象这声落在那些和陆之穹一样的已经离家十余年的人耳中,会引起怎样的激动与落寞。   “既然可以接收信号,”白渐潇立刻有了一个想法,“那我们能不能反过来……”   “试过了,”陆之穹道,“但是从没成功过。”   等待银蛇带着斯旺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倒落得了悠闲,似乎并不担心唐渊会趁机偷袭。唐渊也重新坐下,不住地啃咬着自己的小指。   阿莫尔补充道:“你能想到的任何办法我们都试过了,我们不停地向外发送信号,予兮抟对但是似乎从未成功过——至少根据那些新进入游戏的玩家所说,外面的世界没接到过异常信号,也从未知晓这个世界的存在。”   这个牵系着所有人命运的问题让气氛变得沉重而缓和,在这座浮空的塔内,他们敌视彼此,争斗不休,然而在监狱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他们是被同一根锁链绑缚的战友,是被关进同一只笼子的鸟雀。   殷千翎也有些触景生情,幽幽地说:“当初我想要人间收容所,不为别的,就为了得到这座塔。这是收容所独家垄断的核心技术,如果能和狩天的技术结合的话,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可惜半路被某个蠢货破坏了……”   “狩天的技术?”白渐潇又问。   殷千翎闭上了嘴,显然不想告诉他。尹橙却道:“有什么好隐瞒的,世人皆知狩天掌握着诛杀天使的秘密,死在你们手中的天使已经不计其数。”   殷千翎反唇相讥:“比不上你们剑阁,欧冶子花了那么多年研究异能的本质,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实验已经成功了吧?”   “等一下!”白渐潇有点消化不良,忙喊暂停,“也就是说,你们三大组织每个都掌握了一种核心技术……”   “不止哦,”纯钧插嘴,“还有自由联合,长期以来他们一直都在绘制监狱的完整地图,据说已经找到不止一个‘边界’了。”   “边界?”白渐潇猛地想起攸兰逃亡的事,“监狱有边界吗?”   “当然会有,任何事物都有边界,”纯钧说,“也许宇宙、时间、命运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都有边界,只是我们找不到罢了。”   “也就是说,Amor可以向外界收发信号,狩天拥有击杀天使的秘诀,剑阁了解异能的本质,自由联合知晓监狱的边界,”白渐潇一拍手,“那为什么不干脆联手好了!”   空气静寂一瞬,接着殷千翎爆笑出声:“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第二好笑的笑话……”   纯钧也忍不住微笑道:“你会产生这种想法是正常的,但情况远比这复杂得多,每个组织的技术都耗费了无数心血无数牺牲,我想圣人也做不到毫不犹豫地分享给别人。”   “而且你怎么知道对方是想和你合作,而不是背后捅你刀子,”殷千翎笑嘻嘻地说,“想要得到这些秘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光所有挡在你面前的蠢货,统一天下。你必须先成为人间的帝王,才能与天上的神抗衡。”   “我倒是试过走合作这条路……”甚至连陆之穹也不赞同他的想法,“只不过没走通,下场很惨就是了。”   白渐潇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贸然说出合作显得幼稚可笑,不过他心中另有一个想法,他必须仔细思量抛出它的方式与时机,才能把手中的筹码用出最大的效果。   这时,塔外传来银蛇的喊声:“我把那女人带带带过来了!她现在就在我我我背上呢!我要进来了!”   “等等!”唐渊立刻叫道。   信号塔还在兢兢业业地接受信号,连塔门一起,所有的墙壁上都流动着亮蓝的密文,一旦破坏谁知道还能不能复原如初。   “塔能修好,”陆之穹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划过阿莫尔的咽喉,在他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痕,“灵魂还能修好第二次吗?”   阿莫尔的惨叫顿时响彻塔内,鲜血自脖颈汩汩流出,他的手指近乎痉挛地抓住陆之穹的胳膊,“别伤害我……”   唐渊瞳孔一缩,外面的银蛇惶急地破口大骂:“陆之穹!操.你妈的你个混蛋!你对阿莫尔做了什么?!住手!我马上就破坏塔门进来!”   外面轰的一声巨响,塔门剧烈震颤,所有人的心都在滴血,但偏偏又知道陆之穹的决心不容动摇,任何阻止都是做无用功。   又是轰然一声,这次塔震荡得更厉害,塔门裂出数道碎痕,信号突然就停止了,塔内一片静寂。   “轰——”第三下撞击,重重地撞在了众人心房上,塔门的裂口上投入一道破碎的光。   白渐潇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座带给他希望的塔将要被损坏了,为了陆之穹那个要将一切破坏撕裂的目的。他终于难以忍受地叫道:“陆之穹,让他停下!”   陆之穹转过身看了他一眼,那深蓝的目光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刺得白渐潇一阵发颤。   他从未了解过他的过去,他也不知道他此刻的目的,可是他就这么任性地要他停下。   正当众人以为这不过又是一次徒劳的阻止时,陆之穹突然道:“银蛇,停下。”   众人心中咆哮:你这双标也太彻底了吧?!   银蛇求之不得,立刻悬停在空中不动,“你终于想清楚了吗?!”   “理由呢?”陆之穹问。感受到白渐潇的恐惧,他甚至试图勾起嘴角笑一下,可惜这个笑也冷得很。   白渐潇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我不想再看你这样下去了。”   陆之穹的嘴唇动了动,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我也不想……”   “我也不想”之后,有无数的“可是”“然而”,那都是他说不出口但必须去做的理由。   “我想以我的方式来解决这些事。”白渐潇抓住他冰冷的手。   “你的方式?”   “合作而不是撕裂,至少让我试试看能不能走通。”白渐潇转而大声向塔内众人说道,“诸位大人,我的手中也有一个秘密,既然今天大家汇聚在这里,那么不妨就此将它公布。”   接连的变故几乎要使人的神经麻木,然而白渐潇此言一出,众人还是再度被吊起了胃口,期待他能说出怎样的话来挽救这个乱局。   “在现实世界我被天使抓捕之前,我曾收到来自监狱的信号,信号署名是一个叫陆璐的女人,”白渐潇握紧了口袋中的手机,“这是一个机会——也许是我们目前所知的唯一一个与外界联系的机会!”   /   “陆璐……陆璐……天使……”24寸的彩色电视机屏幕闪烁,一片花花绿绿,球赛解说慷慨激昂的声音中夹杂着无意义的杂音。   “操!又他妈坏了。”曹茁骂骂咧咧地丢下泡面,跑过去拍了电视一巴掌,可这丝毫不能改善电视的情况。   卖他二手的人信誓旦旦地说这电视新得很,还在质保期内,用起来绝对没问题,结果呢,坏得它妈都不认识了!给曹茁气得,在论坛上洋洋洒洒地吐槽了好几条帖子,问候二手贩子十八代祖宗。   “咚咚咚。”房门被轻轻敲响三下,曹茁挠了挠头皮,走去开门,“谁啊?”   “您好,电视维修。”门外是一把低沉悦耳的嗓音,说的是标准普通话。   “哄你老子呢?我什么时候叫过维修了……”曹茁打开门,刚要破口而出的脏话立刻就咽了回去。门外是一个比他高大许多的男人,穿着精致熨帖的西装,约莫三十多岁,剑眉星目,英俊得很。   “你、你是谁?”曹茁的额头上冒汗了。   “我叫陆臻宇,”自称陆臻宇的男人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必担心,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您家电视的情况。”   ※※※※※※※※※※※※※※※※※※※※   陆家哥哥终于出来了~   期中地狱,请四天假写论文,周二恢复更新。 第90章 不要找我   “我叫陆臻宇, 33岁, 本科在A大读法律, 辅修心理学,研究生和博士在C大研读犯罪心理专业……平时的爱好?平时忙于工作, 空闲时间不多,对了,我挺喜欢白渐潇, 他的电影我都会看……”   “啊!陆总也喜欢白渐潇吗?!”阚亚子捂着嘴噗噗地笑起来, “好难得,我以为只有那群小女生会对他尖叫个不停……”   “嗯,”陆臻宇微笑着点点头, 眼角便露出细细的皱纹,“我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读微表情就知道,他是个对很多东西都不屑一顾的人, 所以总是很真诚很坦率。疲惫的时候看看他, 精神就放松下来了。”   “哇,原来中年男人眼中的潇潇是这个样子的,”阚亚子还是笑, 没个正形地蹲在副驾驶座上,鞋子踩着真皮座椅, “你也喜欢潇潇,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哎, 这条路左拐!”   这女人疯疯癫癫, 话出口的时候车子几乎已经驶过路口,陆臻宇迅速一拨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吱呀”一声怪响,车子在高速中一个大漂移拐进了偏僻的环山公路。阚亚子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后座的彩色电视机“咣当”一声撞在椅背上,接着二者又在加速中被摁回了椅背。   “竟然在山上。”陆臻宇的手指磕了磕方向盘,关怀道,“还好吗?”   阚亚子捂着脑门,发现男人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没好气地道:“托你的福好得很。组织的工作很危险,我们会不定期地更换地址,除非有我这样的联系人带路,否则就算凭你陆总的实力,也别想找到我们。”   “当然,”陆臻宇点点头,“我是怀着诚意来的,我带了礼物。”   阚亚子瞥了眼后座的电视机,“那玩意儿没用,收到过‘天堂信号’的机器多了去了,但信号从来不停留在一个机器上,也没人摸得清信号下一次会在哪里出现,你做的是无用功。”   “也许吧。”陆臻宇也未见沮丧。   阚亚子摸着脚指甲,瞥了他一眼,心想他真是个怪人。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找到一个没用的东西,居然还这么沉得住气。   车内一片沉默,四下静寂无人,凛冽的山风呼呼地吹着,树木在风中左摇右晃,落叶狂舞,似是有无形的巨人疯狂地摇撼山林。   “说说你的情况吧,你周围谁出了问题?”阚亚子问,“我们这儿像你这样的人可不多,你这种成功人士一般会把我们当成满口胡言乱语的疯子。”   “我有一个弟弟,比我小八岁,叫陆之穹。”陆臻宇望着公路延伸至天际的灭点,缓缓地开口道,“他是一个古怪又孤僻的天才,打出生起,他就没信任过人类这种生物……”   /   “这是一个机会——也许是我们目前所知的唯一一个与外界联系的机会!”   白渐潇此话一出口,塔内的诸位都没露出多少惊异的神色,纯钧和尹橙小声地交换了几句意见,唐渊眼睛死死地盯着阿莫尔的伤口,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殷千翎“哈”了一声,“你说什么呢?”   “进监狱之前,我曾收到过两条短信,发信人署名为陆璐,”白渐潇说,“第一句是叫我快跑,第二句是‘快跑!人类垃圾’似乎没说完就发送了。奇怪之处在于接受短信时我的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了。当时我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或是骚扰短信,没有放在心上,结果下一秒,天使就敲响了我的房门,把我带进了监狱里。”   “你是说,这个叫陆璐的家伙,在你进来之前就给你发了信息让你快跑?”陆之穹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件事,又转头问唐渊,“是塔发射的消息吗?”   “不可能,”唐渊想也不想就否决道,“塔不会发送这种没营养的消息,而且我们这里也没有叫陆璐的人。”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殷千翎插嘴道。   众人都看向他,殷千翎无所谓道:“最明显的解释就是,萧见白要么是疯了出幻觉了,要么是被脑控了,要么是在做梦。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上次刚救回来一疯子,一睁眼就对我说他濒死的时候看到了故乡,只要死在监狱里就能回现实世界,我说:‘你说你妈呢,信不信老子现在就送你去死’,他一激灵被吓醒了,癔症马上就好了……”   “我很清醒,我还没有在游戏里死过,也没受过疯狂因子的影响,”白渐潇说,“我能保证我所说的都是真实的。”   “但人是没法自证的,”纯钧无奈地摇摇头,“见白,你进来没多久,可能不太清楚,‘回去的办法’这种话我们已经听得太多了,多少人太想出去把自己想成了疯子。到目前为止,四大组织仍是最接近打破囚笼的人。我想,如果你的经历真的存在的话,我们不至于从来没听说过。”   “你能拿出证据吗?”尹橙也问道。   白渐潇的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没错,证据,他缺的就是这个。虽然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收到了短信,但是不知为何他的手机里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如果不是情况太过紧急,他不会也不至于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站出来……   察觉到他的颤抖,陆之穹默默抓紧他的手,“没事,我相信你。”   白渐潇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陆之穹道:“无论你说什么,至少有我都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你——所以不要害怕。”   白渐潇没吭声,手却用力地反扣住他的手,十指彼此深深地交叠,然后扣住。那枚硬硬的指环搁在肉里,给了他一种心安理得的勇气:他可以勇敢地去做任何事,因为他已经永远拥有了一个退路。   白渐潇深吸一口气,拿出了手机,“短信曾发到了这个手机上,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已经被全部删除了……”   “喂!”殷千翎不耐烦地大叫起来,“你当我是傻子吗?”   “殷千翎,请你不要插嘴,先听我说完。我的确没有办法自证,也失去了唯一的物证,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放过这个机会。你们——”白渐潇颇为冒犯地拿手指指向唐渊,“用了那么久的时间,耗费了如此大的力量,只不过能勉强接受外界的消息。而我所收到的信息,却是目标明确的定点传输。也就是说,监狱里现在也许就存在着这样一个人,可以将信息传递给监狱外的任何一个人,只要她想!”   说着说着,他的话音不再颤抖,“所以我们不该彼此争斗内部撕裂,如果能联合三大组织的力量,一定能找到这个叫做‘陆璐’的人,说不定这就是我们出去的钥匙!”   陆之穹默默听着,这些话听起来是多么天真可笑啊,就像……多年前的自己。不,就像许多年前的他们,他还记得一开始人间收容所、剑阁、狩天建立时的样子,他们这群最初站在顶峰的人是多么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虽在囚笼之中,眼里却装着广袤苍穹。   然而命运并不会眷顾天真的年轻人,陆之穹望向座中所有人,即使是殷千翎,也时常会露出那种深沉谋算的模样。他们几乎没有敌手,很少被什么具体的东西打败过,但他们都伤痕累累,满身是时间一刀一刀的刻痕。   一片静寂之中,唐渊忽然开口,问出了最诛心的问题:“说了那么多,你还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不是你为了解救陆之穹而编造的谎话,对吗?”   白渐潇抬头看向唐渊,发现靛蓝卷发的男人正单手托腮,颇有兴味地看着自己。不知是不是知道了他秘密的缘故,白渐潇越看他越觉得这张脸雌雄莫辩,漂亮得很具攻击性。他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唐渊根本不相信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放任他们打下去?连他自己听自己的话,都觉得太过可疑,凭着手中这些证据,连说服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么去取信这些浑身是心眼的大人物?   陆之穹立刻给唐渊脸色看:“喂,白白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我觉得白白的要求很合理,凭我们四大公会的力量,联合起来找个人有什么难的?找到了当然最好,找不到你们也不会掉块肉。”   “在场总共就三个公会,第四个哪来的?”殷千翎纳闷。   陆之穹勾住白渐潇的肩膀,嚣张道:“怎么,我和白白加起来,顶不了一个公会?”   白渐潇被他那么一闹,险些笑出来,听陆之穹的口气有松动的意思,便拽着他的衣领子道:“那你现在就把阿莫尔放了,你再抓着他,早晚打起来。”   提到阿莫尔,陆之穹和唐渊的神色立刻变得微妙起来。一直捂着喉咙低喘的男人咳嗽两声,他的脖子已经不再流血,伤口像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喉头。发辫全散了,一头白发散乱地披在背上,仿佛霜雪落了满身。   阿莫尔无奈道:“哎,你们还记得我啊……”   “你闭嘴。”陆之穹立刻揪住了他的头发,像握住了一束雪白的绸缎。白渐潇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为什么陆之穹唯独对阿莫尔会如此粗暴——他对敌人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态度,从不会对人如此沉不住气,那种厌恶尽管几经克制,但仍然从骨子里泛了出来。   阿莫尔被抓疼了,却很习惯似的,微微笑道:“真的要我闭嘴吗?我可是知道查找信息来源的方法哦?只要是存在过的东西,我都能感知到。”   陆之穹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你可以使用塔对不对?你能用塔找到短信的来源!”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的价值,”阿莫尔的手指缓缓梳理过发丝,“把钥匙给我。”   控制塔的钥匙还在陆之穹手中,唐渊本以为陆之穹不会轻易交出,没想到陆之穹一甩手,钥匙就丢到了阿莫尔手上。他如此信任阿莫尔,反而让唐渊心中疑窦丛生。   阿莫尔拿到了钥匙,又问白渐潇要来了手机,“你是什么时候收到信息的?”   “七月十五日,晚上十点左右……”白渐潇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很确定地说,“晚上十点二十八分。”   “嗯,那也不是太久。”阿莫尔拿过手机,走到塔的中央,将它和钥匙一起合在掌心,低头缓缓吟唱。墙面上蓝色的纹路开始跃动,与他的声音共鸣。   阿莫尔正上方的空中忽然浮现一行蓝盈盈的字:   【操!评分出来了!8.9!真有你的!——刘姥姥】   这是他经纪人刘鸣发来的短信,因为此人太烦,白渐潇在手机上给他取名刘姥姥。这是在那天晚上早些时候收到的信息,阿莫尔没有打开手机就复述了出来,要知道手机可是有开机密码的。   阿莫尔的目光在“刘姥姥”那三个字上停顿片刻,蓝光闪烁,三个字像是被搅浑的水慢慢变了形,最后呈现出的两个字是【刘鸣】   白渐潇心中一惊,“连本名都能追溯出来吗!”   “只要是存在过的东西,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阿莫尔说,“我还能感觉到,发出这条讯息时他被一种喜悦的情感支配着。”   【什么时候来健身啊,好久不见你了,最近挺忙的?——肌肉哥。】   这一条那天晚上他刚收到还没来得及回复,肌肉哥是他的健身教练,这次阿莫尔依然识别出了他的真名:于晟。   “我看到了流下的汗水,听到了他的喘息,”阿莫尔沉吟道,“他应当是在剧烈运动中用语音发出了这条消息,我猜对了吗?”   “……”白渐潇不得不承认他猜的极准,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是肌肉哥雷打不动的锻炼时间,他的确很可能是在那时候发出消息的!   “你不说话,”阿莫尔笑道,“看来我猜对了。”   “别瞎看了,快找陆璐的消息。”陆之穹催促道。   这一回阿莫尔花了更长的时间,识别出这样一条内容:   【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也想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对不起……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你。我知道这份感情不会得到任何回应,请不要厌恶我,我仅仅是想告诉你……】   这个信息没有署名,陆之穹一挑眉,“谁啊?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他叫严舒华,是你敬爱的前辈,对吗?”阿莫尔没有看他,仿佛对着虚空问道。   白渐潇看着阿莫尔,这个美丽的生物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他从来没有这样被刺探过内心,仿佛幽暗之处被强光照射,一切都纤毫毕现,无所遁形。他突然有点理解了陆之穹厌恶他的缘由,这样一个讳莫如深自我封闭的人,一定远比自己更厌恶这种刺眼的光亮。   “是的。”白渐潇承认道,“而且我一收到这条短信,马上就删掉了。看来只要是存在过的东西,就逃不过你的眼睛。”   “很抱歉。”阿莫尔突然睁开眼睛,很遗憾地看向他,“结束了。”   白渐潇顿感不妙,“结束了是什么意思?”   “我搜寻了当天晚上所有能找到的信息,”阿莫尔摇了摇头,“但是没有你说的陆璐的来信。需要我寻找别的时间段吗? ”   明明这是个再坏不过的消息,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就好像终于走出了未知的庞大阴影,发现还没有变天,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这样吗……”白渐潇感觉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然后难以抑制地沮丧起来,甚至第一次开始怀疑那两条短信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也许是我错了吧……”   “阿莫尔,试着用手机向陆璐发送信息。”陆之穹突然道。   “陆璐根本不存在,我该向谁发送?”阿莫尔问。   “向你能找到的所有目标!向着全世界!”陆之穹道。   “那可是个大工程……”阿莫尔缩了缩脖子,委屈道,“你不要吼我。”   白渐潇拽了拽陆之穹的胳膊,“算了,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不可能找……”   他的话未说完,忽然看到空中闪烁出一个蓝盈盈的字。   【不】   第二字跟着闪出来:   【要】   “你做了什么?!”殷千翎抓狂地问道。   “我……”阿莫尔震惊道,“我只是像陆之穹说的那样,用手机发送了一条‘陆璐你在哪里?’的短信!我没有发给任何人,我只是向虚空发出了一条消息而已!”   【找】   【我】   “是谁在对你说话?!”陆之穹吼道,“快查信息源头!”   “我知道……”阿莫尔脸上的冷汗滑了下来,“我在找了!”   【我】   【很】   塔大功率地运转起来,嗡嗡地颤动,墙上的符文运转如飞。   【害】   【怕】   蓝色的字节一个一个闪烁出来,第八个字之后停顿了良久,众人连呼吸都停住了,死死地盯着,恨不得把它们盯出窟窿来。   阿莫尔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泪水和汗水一同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他竟然因为自责而流泪了:“对不起……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不知道这条信息是哪里来的,我找不到……”   可它们就这样凭空出现了,如八只整齐排列的怪物,在空中龇牙咧嘴,耀武扬威——   不要找我,我很害怕。 第91章 一个繁盛组织的建立   陆臻宇回忆道:“我的父母很早就车祸去世了, 出事的时候小穹就在车上, 被妈妈抱在怀里, 竟然奇迹般地毫发无损。那时候我还在上学,就这样肩负起了把他养大的重任。他的本性根本就是一只恶魔, 头脑聪明性格乖僻长得却很有欺骗性,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这样自诩冷静的人有好几次都忍不住动手揍他。上高中的时候, 他因为讨厌学校, 故意被车撞断了腿,坐在轮椅上赖死赖活装了半年。后来我把他抓起来强行押到学校去,刚一松手他居然就直挺挺地走到马路中间, 当时我真想让车把他撞死算了。”   “真是个混蛋。”阚亚子哈哈笑道。   “他不喜欢人类,却很喜欢小动物, 后来他开了家动物收容所,叫Amor's Garden, 整天捡些猫猫狗狗进去。在城南那边, 现在还开着,不过是我代为管理了。”   “你是个好哥哥,”阚亚子从烟盒里抖出两根烟, “来一根吗?”   “不了。”陆臻宇打开车窗,“你抽吧。”   他继续道:“第一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是在三年前。我很擅长观察人的微表情, 那个冒牌货伪装得很像, 记忆也没有任何破绽, 但是我仍然无法忽略他身上各种不协调的细节。虽然有些人在经历变故后会性情大变, 但小穹绝不是那种人。他的性情是从一而终的偏执自负,我想象不到有任何事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他。”   “什么叫‘不协调的细节’?”阚亚子问。   “比如说拿烟的动作,”陆臻宇没有看她,却娓娓道来,“你习惯于用第二节 指骨夹住烟的中段,每抽两口你就会下意识地关注烟头烧了多少烟灰。你说话时下巴会微微抬起,习惯从上往下看人,眨眼速度比常人快,大约2秒钟一次,咀嚼时习惯用右边……”   “等等!我可没在你面前吃过东西!你偷窥我?!”阚亚子心慌意乱叫道。她所有的一切都被这男人看透了!   “不,”陆臻宇道,“只是因为你的右边脸颊比左边更突出一点,长期用一边咀嚼导致右脸咬肌更加发达。”   “真的吗?”阚亚子纳闷地对着后视镜观察自己的脸,她以前怎么没注意过这些?“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那么你弟弟就是这些细节改变了吧?”   “没错,我没有声张,而是对他进行了长期的观察,”陆臻宇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发现了一个更加惊人的事实——这些改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小穹会时不时地变成另一个不一样的人。他的身体似乎成了一具谁都可以穿的皮囊,光是我注意到的就多达五个。”   “天……”阚亚子惊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为这可怕的事实,还是陆臻宇恐怖的观察力,“所以你才会暗中开展调查,并且找到了我们anti-heaven组织。”   “人们联合起来,力量由此诞生,我一直这样相信着。”陆臻宇道。   “那你就找对地方了,现在其他组织都被一个神神秘秘的家伙收编了,大家都称那家伙为boss,连真名都不敢公布的家伙也不知道哪里值得信赖,”阚亚子颇为骄傲地说,“只剩下我们anti-heaven还在独立运转。”   陆臻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说你的故事?”   “啊,我的就普通多了,”阚亚子兴趣缺缺地说,“我以前有一闺蜜,一起在酒吧卖唱来着,有一天她突然变得很古怪,我也没多在意,直到那天半夜起来我去上厕所,发现她,呃,她……”   “什么?”陆臻宇观察到阚亚子脸上的神态与其说是犹豫或尴尬,倒不如说是觉得好玩。她在卖关子,想引起我的注意,陆臻宇想,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同伴。   “她啊,正站在马桶边,试图站着尿尿!”阚亚子揭晓谜底,自己先咯咯笑起来,“我说天哪,这年头铁T也不会站着尿尿啊!你没那功能!她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哇塞,那眼神好可怕,我快被吓死了,简直没法和你描述……   “不止这个,还有一件事,她突然开始关注明星了。”阚亚子继续道,“她唱歌非常好听,不骗你,她一直很看不起那些娱乐圈的人,因为她自己唱得好听多了嘛。但就是我发现她站着尿尿的那几天,她突然开始刷潇潇的新闻……”   “白渐潇?”陆臻宇抓住了重点。   “是啊,突然就变成了脑残粉似的,日夜不停地刷他的作品,酒吧演出都推掉了。”阚亚子嚷道,“这放在以前的她身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后来呢?”   “后来她被星探发现走红了呗,就今年早些时候,满大街都是她的歌。我和她就没有联系了,不过多亏了她,才发现潇潇这个宝贝……后来我通过朋友介绍发现了组织,觉得好玩就加进来了——前面该左拐了!”   “你那个朋友……”   “她叫陆璐,”阚亚子怕他不信似的,“来来来你开下广播,我放她的歌给你听!”   阚亚子打开广播,里面正在播报一条突发消息:   “本台讯,下午3时许,天才女歌手陆璐从金源大厦楼顶跃下,当场死亡,据警方初步勘探,没有他杀痕迹……”   /   “她叫陆璐,年龄22岁,但看起来会比实际年龄成熟一点……”白渐潇缓缓开口。   “然后呢?”殷千翎急切地问道。   自从“不要找我,我很害怕”那八个字出现后,塔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相当诡异。阿莫尔无论如何都无法探知信息的来源,再次发送消息后也无法得到回应。陆之穹和唐渊几乎同时做出反应,闪电般出手,方向一致,目标却不同,各自获得了战利品——唐渊抢回了阿莫尔,将他护在了身后,陆之穹则夺回了白渐潇的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   局势再次变幻,众人焦灼的重点已经从阿莫尔转移到了白渐潇的手机,唯有掌握手机,才可能掌握主动权,继续展开调查。   白渐潇请各大组织在监狱中搜寻这个叫陆璐的女人,偏偏吐出几个字后,又不肯说了。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眼睛每一次缓慢的眨动都牵动着众人的心弦。   “见白,如果你不形容清楚她的外貌特点的话,光凭一个名字,我们恐怕很难找到这个人,”纯钧委婉地说,“毕竟很多人进来后都会选择使用化名。”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渐潇不慌不忙地开口道,“但我心中实在有一个顾虑,我的本意是希望大家联合起来一起调查这件事,但是万一某个组织找到了人,却将消息独吞,自行展开调查,该怎么办呢?”   “怎么会?不可能的啦!你放心吧!”殷千翎立刻反驳道,不过他的反驳相当没有说服力,脸上满是被说中心事的心虚。   “介于之前的观察,”白渐潇看向他,琥珀色的双瞳带了点笑意,“我想我的顾虑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吧?陆璐要是被你们任何一方找到,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别人面前了。”   “这个好办,”纯钧说,“如果你担心这点,我们可以签订一个契约,保证在寻找陆璐这点上消息彼此流通,我们甚至可以组建一个临时同盟……”   “啊,这也是我的想法。”白渐潇笑眯眯地说。他接话的速度之快,简直跟等着这句话一般,在场的各位大佬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觉得这个新人变成了一团迷雾,谁也看不透他的微笑后面藏着怎样的刀子和糖果。   唐渊不爽地咬着指节,像白渐潇这样漂亮的玩物他见过太多了,一开始他不过以为这一个格外漂亮些,所以连陆之穹都忍不住起了玩心,很快他就会被抛弃的。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弱小的人类就从一个势单力薄的附庸,力挽狂澜地变为了局势的掌控者?   一个让他抓狂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难道陆之穹是真的喜欢他?!不……陆之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人类?!他不相信。可是当他看到陆之穹脸上的神色时,却怎么样也无法欺骗自己——那是多么痴迷多么爱慕的神色啊,连那双从来都凝结着风暴的深蓝眼眸,都因为爱意而变得透亮。他因为爱着一个人,而变得轻盈、柔软、发光……这些他在一开始曾得到过,后来却永远地失去了!   唐渊怎么也想不到,即使是站在白渐潇身边的陆之穹,此刻也猜不透白渐潇想要干什么。他现在这状态分明就是恋爱中的傻瓜,一只眼睛写着“我老婆说什么都对”,另一只眼睛写着“我老婆怎么看怎么可爱”。   “在这之前,诸位想邀请我加入你们的组织,实在是让我盛情难却,受宠若惊,但我毕竟没有办法同时顾及所有,”白渐潇缓缓道来,“现在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我们不如组建一个新的组织,就由在场的诸位担当成员,一起调查陆璐事件。当然,我不是要各位退出原有的组织,而是以个人的身份加入进来。嗯,就类似于自由联合,它的成员本身也是一百多个小公会的会长。”   诸位大佬都愣住了,仿佛根本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这些话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一个人得有多狂妄才能说出这样的话,竟然要他们这些各个组织的会长领袖一起组成一个新的组织,简直是天方夜谭!   “哈?为什么?!”殷千翎怪叫道。   “就为了这个,”白渐潇抓着陆之穹的手腕,扬了扬他手中的手机,“只有你们加入同一个组织,我才相信你们能做到利益共通,我只会把关于陆璐的情报和手机的调查权给加入组织的人。”   “我听你的意思,”唐渊冷笑道,“是要我忍受和殷千翎呼吸同一片空气吗?”   “你什么意思?那你现在呼吸的是什么?”殷千翎哈出一口气,“我呼出的气怎么还没把你毒死?”   “见白,成立组织这样的事没有那么简单,至少你需要凑够人手,拟定名字和标志,想好章程与会规,”纯钧道,“或许我们可以回去慢慢商量细节,敲定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合约。”   诚然,只要把战线拖长,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那么他们就可以发挥长袖善舞的本事,争取更有利的结果。然而白渐潇没有给他机会,他的态度变得强硬而不容置疑,“组织的名字和标志我已经想好了,规则什么的以后再说,想要加入只有现在一个机会,你们不愿意的话……”白渐潇抓紧陆之穹的手,“我不介意两个人单干。”   陆之穹也反应过来,迅速配合道:“我知道各位都本领通天,不过这个手机会一直保存在我身边,想要偷或是想要抢悉听尊便。先说好,如果失败的话,我会毫不客气地收走四分之一的灵魂。”   这两个家伙似乎也没有暗地里交流过,却心有灵犀,坏水往一处流。眼看着所有路径都被堵死,想要得到情报就必须加入这个看起来十分可疑的联盟,众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权衡利弊。   “那个,我可以……”阿莫尔坐在唐渊腿上,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渊捂住了嘴。阿莫尔奋力挣扎,终于得了空说出后半句,“我想加入!”   “阿莫尔!”唐渊就知道他要说这个,“你为什么总是向着他一边?”   阿莫尔不理他,站起来面向塔中所有人,朗声道:“如今还有比出去更重要的事吗?哪怕你们不愿意承认,这部手机也是目前为止最大的线索,为了它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萧见白,我愿意加入你的组织,以Amor会长的身份。”   “欢迎,我们的第一个成员了。”白渐潇鼓掌欢迎,阿莫尔朝陆之穹眨了眨眼睛。   当第一滴雨落在身上时,不用抬头望天,便知道一场雨即将到来。   此时白渐潇便有这样的感受,阿莫尔的话是第一滴雨,接着响应的是殷千翎,然后是剑阁的二人,直到最后,唐渊也加入了联盟。白渐潇与他们每个人握手拥抱,这是他掌握的现在,他要用这些东西搏出一个未来。   许多年后,当人们追溯囚笼破灭的开始,会发现一切的一切都始于这场塔中的秘密结盟。   白渐潇向项圈申请成立公会,提交了公会的名称和标志。在游戏中他问念念要到的图案,恰到好处地排上了用场。   “玩家萧见白,申请成立公会‘人间收容所’,成员:陆之穹、殷千翎、纯钧、尹橙、唐渊、阿莫尔。请所有玩家在项圈上确认,将扣除100积分手续费。”   陆之穹怔住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白渐潇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笑道,“这是你一手建立的公会不是吗?别人不想要了,我捡回来洗洗干净还给你。”   唐渊额头青筋一跳,就要走过去,阿莫尔一把把他拉了回来,小声道:“别煞风景。”   殷千翎奇道:“好奇怪,居然加入了一个自己一手捣毁的组织,真有意思!”   陆之穹的心好像被一把攥住,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以为自己会狂喜会大笑,但是最先涌上来的却是一阵心酸想哭的冲动。   “反正这些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新任会长白渐潇没好气地数落他,“一直追在别人后面讨要一个归宿,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我决定自己给你造一个家,怎么样,满意吗?”   “……嗯,”陆之穹抽了抽鼻子,自觉丢脸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快哭了……”   白渐潇的被需要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回抱住这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家伙,将念念为他设计的标志一巴掌贴在了陆之穹脑袋上。这个标志中间是一颗五芒星,代表着终将照亮黑暗的微弱光亮。   而标志的背景,藏着白渐潇的小小私心,那是一片深蓝的夜空与点缀其间的银白雨丝,夜空为“穹”,雨为“潇”。他偷偷地把他们的名字悄悄藏在了标志里,如祖先把名字刻在石头上,以一个凡人的野心,请求永恒的眷顾。 第92章 各回各家   尽管警方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 将举着手机狂拍的人群隔绝在黄线之外, 但这位天才女歌手的死亡视频还是在网上大规模地传播开来。   阚亚子打开其中一个视频, 急促地抽了一口气,眼泪扑簌扑簌就下来了, “真的是她!”   陆臻宇侧过头去一看,眼皮也不禁一跳。从60层高的大厦顶楼跳下来是什么概念?“粉身碎骨”这个词似乎就是为了这种场面创造的,围观群众拍的视频甚至没有打马赛克, 但是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辨不出人形了。   “我听说过, 这些被选中的人死亡率很高,但我没想到陆璐也会这样……”阚亚子擦掉眼泪,试图重放一次视频, 视频却显示被删除了,“草他妈的, 就删视频最快!有本事把害死陆璐的凶手找出来啊!”   陆臻宇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无法安慰到她,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她看起来又冷酷又拽, ”阚亚子哽咽了好一会儿, 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   “我之前说到哪里了?哦,她大概22岁, 天蝎座……”   “我也是天蝎座。”陆之穹插嘴。   “生日是11月21日,这个我不会记错, 我陪她过过生日……”   “好巧, 我的生日也是11月21日。”陆之穹惊喜道。   “陆之穹, 能不能麻烦你安静一会儿?”白渐潇瞪了他一眼, 陆之穹才意犹未尽地闭了嘴。   白渐潇继续描述,“她的身高大约为168,体重不清楚,从外表看比较纤细。脸蛋有点圆,眼睛也圆圆的,眉毛……”   他一边说,纯钧一边拿着笔在纸上迅速地画着什么,等到白渐潇描述完,纸上已经有了一个素描头像。   “你还会画画?”尹橙奇道。   “大师兄要多多发现我的优点啊,”纯钧得意一笑,“以前学过,职业需要。”   也不知道他那个杀手职业为什么需要这种技能,白渐潇凑过去看了一眼,“嗯,有点像了,鼻子再小一点,发际线高一点,眼角更加下垂……”   他们一个说一个改,很快便描绘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白渐潇拿手机扫描了图像,保存在相册里,突然想到:“诶,我们拉个群吧,这样讲话传文件都方便。”   作为与食物和水并列的现代人生存必需品,手机信号已经覆盖监狱内的大部分地区,Amor有自己独立的内网,陆之穹掏出手机试图连WiFi,输了几次都显示密码错误。陆之穹愤愤不平道:“唐渊你也太过分了吧,把我拉黑不说,连WiFi密码都改了?”   唐渊冲他翻了个白眼,报出密码,大家面对面建了个群,白渐潇把图像发了进去。脱离时代的阿莫尔在唐渊的智能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小声问:“这个东西怎么用的,好厉害。”   他怎么突然觉得这群大佬也就这么一回事呢?事情成了一半,白渐潇彻底放松下来,找了张椅子坐下让自己劳累的腿脚歇一歇,“我构思了几条公会规则,大家听一听合不合适。第一,这个公会仅用于寻找陆璐,我不会提出其他任何强制性的要求,这点大家可以放心;第二,我会发布一个‘寻找陆璐’的公会任务,这样大家的行动会反应在任务进度上,通过项圈大家可以互相监督。第三,我们加起来一共有7个人,正好可以采用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制,以后无论做什么决策,都可以用投票来解决问题。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些提议听起来都没什么毛病,自然全票通过。阿莫尔道:“我建议大家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塔中会一次面,彼此交流情报,增进感情……”   “增进感情就免了。”几个声音异口同声道。   “行,那就交流情报。”阿莫尔竖起一根手指,“每隔一个月聚会一次,怎么样?”   这个提议也以六比一的投票通过了,唯一投反对票的是唐渊。事到如今他已经积攒了不少怒气,脸黑得像锅底,尖指甲“嘎啦嘎啦”地挠着椅子扶手。不过他能忍耐到这个地步,已经很让白渐潇欣慰了。   之后又商讨了不少细节,塔的纹路渐渐暗下,能量已经接近枯竭。阿莫尔将塔重新降落地面,面向众人道:“时候也不早了,银蛇他们估计在外面等急了,剩下的事群里再说吧?”   “也行,”殷千翎打了个哈欠,“好累啊今天,果然遇上陆之穹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我倒感觉不错,只要是有关出去的事,我还挺有干劲的,”纯钧说。   “我和你还没分出胜负呢,”殷千翎哼哼道,“下次遇到别跑!”   “我不喜欢暴力,打架又累又危险还没人给钱,”纯钧无奈道,“比起和你见面,我更期待和唐渊大人的约会——哎哎哎哎!”   尹橙踮起脚尖从背后扭住了师弟的耳朵,毫不留情地把这个四处留情的家伙拖走了。   “我们也该走了,”陆之穹抓着恋人的手臂,恨不得把人扛起来一路飞回去再丢床上,“白白我们回家吧?”   “还有件事,”白渐潇险些给忘了,连忙叫住所有人,“既然大家以后都是同伴了,我想找个都有空的时间,请大家吃顿饭。”他扬了扬手中的三枚白色筹码,“到时候,别忘了把欠我的赌债带过来。”   又是那个神秘的赌债!只见欠了债的殷千翎、唐渊、尹橙三人又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自己,陆之穹的好奇心快搓出火了。但是白白又不肯告诉他,硬的自然不能来,甚至连花言巧语都不想用在他身上,诡计多端的陆之穹在白渐潇处遭遇滑铁卢,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白渐潇瞧他抓心挠肺又不敢问的模样,想到之前自己怎样被他又哄又骗耍得团团转,心中一阵舒爽,让他也尝尝这种求不得的滋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瞒自己!   白渐潇愉快地向众人说道:“这样吧,三天后来深海33号,我请大家吃火锅,到时候把赌债带来就可以了。”   众人一一允诺,相熟的互相道别,互相看不顺眼的放了狠话,漫长而曲折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陆之穹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连组织的标志都准备好了?”   “是意外啦,我哪有那么料事如神,”白渐潇斜了他一眼,“要不是你乱来,我也不至于这样冒险。”   “嗯,什么意外?”   “你跟我来。”白渐潇神神秘秘的,拉他去了商业街,“我带你去个地方。”   街上人渐渐多起来,两人毫不顾忌地拉着手。白渐潇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盘算着:“首先要装饰一下你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其次要买很多食材,三天时间很紧张,从明天要开始忙起来了。”   “我的积分你随便刷,”陆之穹大手一挥,“先给你转个一万积分?”   白渐潇的啤酒险些喷出来:“咳,倒也不必这样多……”   “没事,我用不完的,”陆之穹道,“你能用我的积分的话,我会很高兴。”   “嗯?”   “感觉这样就能稍微能回报你一点了。”说这句的时候男人的神色相当认真。   “没关系没关系,”白渐潇嘿嘿地勾着他的肩,“咱俩谁跟谁啊。”   路人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白渐潇习惯被人注视,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又见两个路过的女生看着自己偷偷说个不停,白渐潇低头一看,才发现女装还穿在身上呢!他脸一热,飞快地溜进试衣间里,支使陆之穹出去买身男装回来。   陆之穹上下打量他,似乎在用眼睛量他的尺寸,坏笑道:“交给我吧。”   白渐潇被他笑得脊背发凉,坐立不安地在更衣室干等,陆之穹速度很快,转眼就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白渐潇打开包装一看,松了口气,还好是普通的男装。   “脱吧。”陆之穹拍拍手。   更衣间挺宽敞,本来两人都是男的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但被陆之穹赤.裸裸的眼神盯着,白渐潇总感觉浑身不自在。他努力告诉自己冷静,先翻出上衣,发现是一件挺修身的深蓝色T恤,便一股脑儿套了上去。   陆之穹的眼光倒挺准,穿上去不大不小刚好合适,衣料是舒服的纯棉,胸口有星星的图案——这家伙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样的衣服的?!联想到那个暗藏私心的公会标志,白渐潇的耳朵开始发烫,低下头装作四处翻找衣服——尽管他感觉身上快被陆之穹热辣的目光烧出洞了。   他刚俯身找到装裤子的袋子,忽然感觉腰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那双手的虎口卡在他的侧腰,修长的手指按在他的小腹,轻轻揉捏他腹间的软肉。明明也不是要害地方,白渐潇就像是被握住了后颈皮的猫浑身都僵住了。   然后他听到陆之穹的声音贴在后背响起:“看来我的眼光很准嘛,我选衣服的时候就想到你的腰有那么细。”   “别闹……”白渐潇拍了下他的爪子。   陆之穹从善如流地松了手,拎起了一个小袋子,“把这个也换上。”   “什么东西……”白渐潇接过袋子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条白色的男士纯棉内裤,大脑直接当机了,“我他妈也没叫你买内裤啊?!”   “不止买了内裤,还有袜子和鞋子,耳钉和手链,”陆之穹泰然自若,蹲下来抓住他的脚,连鞋带袜都给他脱了下来。一手托着他的脚腕,另一只手贴在他的脚掌上比了比,满意道:“鞋码也买准了。”   白渐潇彻底炸了,一脚踹在他胸口——虽然没舍得用力——抓狂道:“陆之穹!把你的爪子拿开!出去!我还没被你气到衣服都不会换呢!”   陆之穹蹲在地上,眼神像舌头一般自下而上把害羞炸毛的恋人舔了一遍,然后笑道:“好啊,我出去,你自己换吧。”   好不容易把陆之穹赶出去,重重关上试衣间的门,白渐潇脱力地靠在墙上,摸了摸胸口,那里跳得太厉害,要把肋骨都撞断了。   足足磨蹭了十来分钟,换好衣服的白渐潇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陆之穹站在路灯下边抽烟边等,一看见他便打了个响指,手中的半截烟头化为灰消散在空中。   “不好意思……”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白渐潇话里带刺地问,“你还会不好意思啊?”   “我想戒烟来着,你不喜欢烟味吧?”陆之穹毫不在意,拍了怕身上不存在的烟灰,“但是不注意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抽起来。”   “没事,你闻起来听清爽的。”白渐潇嗅了嗅,他身上也没有讨厌的烟味。而且说实话……怎么说呢……他甚至还觉得接吻的时候,男人唇齿间淡淡的苦涩烟味怪他妈性感的。但他能把这事告诉陆之穹吗?!做梦!现在尾巴已经翘得老高了,要被他知道这种事,还不得膨胀到天上去下不来了!   “那是因为我置换了周围的空气,”陆之穹指了指路边排队买面包的队伍,“让带烟的风都吹那儿去了。”   那你真是缺德得很坦然啊!白渐潇抬头望了他一眼,男人忽然站住不动,含着笑意的眼神打量他,那张让他心动不已的脸突然靠过来,像是要吻他,白渐潇吓得闭上了眼睛,身体紧绷,嘴唇微微张开,舌头害羞得卷起来,典型的被亲多了的应激反应——然而预想中的柔软触感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他感到陆之穹拨开了他的头发,轻轻别在耳后,还煞有介事地品头论足:“很好,耳钉也戴上了,其他的有好好穿上吗?”   白渐潇小小声地“嗯”了一声,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穿着陆之穹为他买的衣服,感觉自己像一个自己穿上了包装纸的礼物,打上了精美的蝴蝶结,然后把自己献到了陆之穹手中。那些衣料仿佛有了陆之穹手的触感和温度,无时无刻不在触摸着他身上最禁忌的部分,尽管什么也还没发生,白渐潇就快在自己的想象中羞愤欲绝了。   “我会检查的哦?”陆之穹的手悄悄在他的腰上揉了一把。   “检查个几巴!”白渐潇终于恼羞成了怒,按着陆之穹的脑袋强迫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上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   然后他终于如愿地品尝到了那丝略微苦涩的烟味,然后他放弃抵抗地想道:这个男人比烟草、酒精、毒品更加危险,活该他一辈子也戒不掉。   ※※※※※※※※※※※※※※※※※※※※   唉,其实想揉的是屁股,奈何揉屁股肯定就过不了审了,委屈委屈揉了个腰吧。生活不易,陆陆叹气。 第93章 又一个繁盛组织的建立   在那一天的晚些时分, 陆之穹被白渐潇带到了纪念日酒吧, 在那里, 他获知了白渐潇的其中一个秘密。   “我在考虑公会的时候,犹豫了很久, 最后我想,为什么不干脆成立一个自己的公会呢?我自己当会长,爱管谁管谁, 多好。”白渐潇带着他走过喧闹的人群, “所以我拜托朋友联系了一些人,看看能不能把公会的雏形组建起来,我也没想到最先加进来的居然是那些危险的家伙……我甚至没想到会有你。”   “诶?”   “因为那时候我还很生你的气,”白渐潇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在我的未来计划里被划掉了。”   陆之穹沉默了, 这不是用轻飘飘的道歉能弥补的伤痕, 他很庆幸白渐潇能用这样不在乎的口吻揭开自己的伤疤,哪怕他是假装不在乎。   “哥!这里!”酒吧的一个角落忽然响起少女清亮的喊声。   “久等了, 孟响。”白渐潇也露出笑容。   “看不出你居然是个会迟到的家伙。”万钟坐在茶几上,仰头吨吨吨喝着啤酒, “秦嘉从游戏出来后没多久就自杀了, 我在原来的公会呆着没意思, 既然你邀请我就过来啦。”   “白哥, ”方源爽朗地笑道, “以后就跟着你干了!我又变强了不少, 我会努力保护你的!”   “我没有别的需求, 只要有冷冻尸体的设备就可以了。”角落里坐着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中年妇女,嫌吵地拿线在耳朵边织了副耳罩,正是攸兰。   “你要的人我都帮你找来了,”罗欢满面红光地搓手,“老大!我真的没想到你会邀请我呜呜呜呜我终于是个有组织的猎头了!我有人罩了!”   “谢谢大家愿意相信我,”白渐潇也很激动,带头噼噼啪啪鼓了阵掌,“我们组织已经有了7个成员,现在又有了5个非常优秀的同伴,作为会长,我真是倍感骄傲……”   白渐潇有一万字慷慨激昂的感言要发表,忽然想起了身边的陆之穹,便对他道:“这就是我最开始想要组建的组织啦,有些人你不认识,我给你介绍介绍……”   在陆之穹眼里,这些不过是一群奇形怪状的歪瓜裂枣,加起来还打不过唐渊的一个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个喧闹的地方,他第一次有了被接纳包容的感受。一些久远到几乎已经被遗忘的东西重新涌上心头,他的心像雨后的天空般敞亮,有人摘走了他心里的乌云,还给了他挂上一条弯弯的彩虹。   “光介绍我们,他是谁啊?”方源嚷道,“白哥你又从哪里捡来这么帅的男人?”   “他啊,”白渐潇得意地搂住陆之穹的腰,宣布道,“他是你们会长夫人。”   “卧槽,这不是我们刚进游戏时遇到的大佬嘛!哥,真不愧是你!”孟响崇拜地望向他,试探性地朝陆之穹喊了声,“嫂子?”   白渐潇大惊,连忙捂住她的嘴,“别介,别介!”他自己说说也就罢了,孟响居然顺着竿子就往上窜,万一陆之穹个小心眼的生气了怎么办!他一边想一边偷看了陆之穹一眼,那家伙居然笑嘻嘻的,还冲孟响点了点头,把“会长夫人”及“嫂子”的头衔认领下来。   不得不说陆之穹很有贤内助的天赋,刚坐下来便问服务员要了店里最贵的酒,张罗道:“大家随便喝,今天我请客。”   “操!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万钟喝得半醉不醒,嘎嘎笑道,“你请我喝酒,我给你卖命!”   “年轻姑娘少喝点酒。”攸兰皱眉道,“酒渍粘在衣服上很难洗的。”   “靠这个老太婆谁啊,”万钟顿时不高兴了,“从刚才起就坐在边上叽叽歪歪的……喂,干嘛那样看着我,想打架吗!”   攸兰半点没被她激怒,安详道:“我女儿要是能活着长大,肯定会像你一样活泼。你把枪放下来,我不和年轻姑娘动手。”   “呃噫,”万钟被她慈祥的眼光注视着,浑身抖了个激灵,偷偷伸到背后握枪的手也尴尬地缩了回来,嘟囔道,“鬼知道你女儿谁啊……”   “啊,我把她带过来了,丈夫也一起来了,因为今天是我重要的日子,所以也想让他们参与。”攸兰微笑道,她把垫在背后的大挎包拿出来,里面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两个篮球……   “不不不不必了!”白渐潇连忙扑过去按住她拉拉链的手,只觉得隔了层包摸到了一个又冷又硬又圆的东西,魂都差点飞出来,“不必拿出来了!世筠兄和燕燕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这样啊……”攸兰遗憾地把包塞了回去,“其实他们父女俩的身体我也带来了,现在睡在酒吧的冰柜里,本来想着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见个面什么的……”   “下次吧,下次吧……”白渐潇汗如雨下,心里替酒吧的工作人员划了个十字。   那边孟响和方源相谈甚欢,孟响激动地扒着方源的手,“你就是那个方源啊!我超级超级喜欢你的!天啊啊啊啊啊真人比电视上的还要帅一千倍!呜呜呜呜我搞到真的了能让我摸摸吗我就摸一下哇不愧是明星皮肤超好……”   其实在外面的时候她对方源也就是路人好感,奈何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碰到平时只能仰望的明星,孟响追星狗的雷达嗡嗡作响,一通彩虹屁直吹得方源通体舒泰。   方源偷偷瞄了眼白渐潇,心想果然白哥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然孟响肯定早就激动到爆炸了。他要学习白哥谦逊的精神,当下对孟响说:“你能喜欢我真是太好啦,我看你管白、白……萧见白叫哥,以后也叫我哥吧,我应该比你大一点,我已近19岁了。”   “那个,”孟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年20……”   方源目瞪口呆,女孩子都是骗人精!明明长得那么可爱,看起来还是未成年啊!   “这么说来你是我们这儿最小的咯,”万钟豪迈地把冰啤酒贴在他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上,“你个弟弟!”   “别这样捉弄他嘛,”罗欢的满面红光还没有退下去,把呆若木鸡的方源搂在自己宽厚的怀抱中,大手rua着他的金毛,“小老弟,以后大哥罩着你。”   被一口一个弟弟的方源突然迎来了迟到的青春期忧郁,在这个每个人都洋溢着快乐的夜晚,有一丝怅然若失的忧伤。   酒水全部上齐,白渐潇靠在陆之穹身上,举起酒杯:“我先敬大家一杯!为人间收容所干杯!”大家纷纷举杯响应,玻璃杯清脆地撞在一起,清亮的酒水飞溅,昏暗的酒吧一角飘浮着醉人的愉快气息。   “为大家聚在一起干杯!啊啊真高兴啊!”罗欢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口齿模糊地说,“一定要多喝几杯!喝!”   “为了重要的人。”攸兰举起酒杯,浅尝辄止地喝了一口,然后打开挎包,把酒水灌了进去……   “为勇气!”万钟吨吨吨了一整瓶啤酒,大家“嗷嗷嗷”地为她鼓掌助威。   “为自由!”孟响慷慨激昂地干了手中的苏打水,连柠檬都一口吞了,酸得脸都皱成一团。   “为……咳咳咳咳咳……”方源喝到一半被酒呛到,咳得惊天动地,大家笑作一团。   “我好像没什么好祝福的了,”陆之穹今天似乎特别安静,等众人喝完一轮才开口。就和一开始一样,他一说话周围人便都安静下来,他缓缓道:“我一直在想,我们每个人不过是荒野里孤独跋涉的囚徒,本该没有一点交集,现在却望着同一缕烟走到了这里。这不是命运或者缘分的安排,我想要感谢那个点亮篝火的人,因为他我们才能聚在火旁取暖。”   陆之穹举起酒杯:“敬白白一杯!”   不等众人响应,他便自己干了,他没有喝醉,眼睛里却闪烁着醉意朦胧的湿润,如月光一般温柔地落在白渐潇身上。   “也敬你,”白渐潇道,“那么多年独自前行,始终没有倒下和放弃。”   他们的一旦注视着彼此,周围的人便感觉完全插不进去这二人世界,孟响感动地捧着脸:“呜呜呜看他们干杯,比看喝交杯酒还刺激……”   当然,酒过三巡后,会长和会长夫人真的在众人的撺掇下喝了交杯酒,这就是后话了……   夜渐渐深了,他们醉得横七竖八,欢声笑语不断,像在庆祝一个节日或是一个孩子的诞生。再过不久,监狱的穹顶将准时捧出一轮虚假的太阳,照亮一个虚假的白昼。   然而真正的长夜依然漫漫没有尽头,他们将互相守望,驱赶黑夜里的狼群和鬼魂。他们将永不止息走向地平线,寻找黎明的第一缕曙光。   /   “就是这里啦,你先停车,我进去打个招呼。”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隐蔽的山顶基地,阚亚子收拾好情绪,跳下车进屋报信。   陆臻宇没有停车,慢慢地开到了山间别墅的后门处。他早就进入了监控的范围,为许许多多的眼睛所窥探,然而他并不在意。很快,后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急急忙忙地从屋子里出来,正是anti-heaven的领袖,褚华——这个曾经权势滔天的男人在失去爱女后便陷入了疯狂,用全部的心血和财富建立了这个组织。   陆臻宇打开车窗,褚华恭敬地低下头,脸上的神情相当惶惑不安:“boss,您怎么来了?”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新收购的组织,”陆臻宇微笑道,“要谢谢那个叫阚亚子的丫头,不然我肯定要迷路了。”   “她整天没大没小的,如有冒犯之处请多见谅,”褚华为他打开车门,“请吧,进去再说。”   陆臻宇从容地接受他的礼遇,皮鞋踩在山间湿润的泥土地上,走入别墅僻静的后院。褚华在他后面低声道:“boss,我的组织加入后,苍穹联盟就彻底成型了吧。”   陆臻宇不置可否,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不到五十岁的男人站在树荫下,满头斑驳的白发,显得格外苍老。   “我信任您,我们都信任着您!”褚华压抑的话音中满是疯狂,“我是为了给女儿报仇而站在这里的,boss,我没想过活着回去,请尽情利用我,我……”   “我明白。”陆臻宇上前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也许摆在面前的是比登天还难的事,但我们将无所畏惧,因为我们是为了所爱之人才聚集在一起。褚华,欢迎加入苍穹联盟。”   这个联盟以他弟弟的名字命名,从创建初始陆臻宇就在寻求着一切可以笼络的力量。现在,在发现陆之穹异状的第三年,他完成了疆域的最后一块拼图。山风永无宁静地狂飙怒吼,陆臻宇抬头仰望,群鸟振翅高飞,射向低垂的云层。这些不屈的生灵以天为遥不可及的终点,如一支开弓不可回头的箭。   陆臻宇裹紧大衣,打开别墅的门,一阵暖流包裹了他,褚华在前面带路,恭敬地将他引向二楼的书房。几个年轻人正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阚亚子也在那里,但没有注意到他。他们在看年轻人的节目,十分吵闹,陆臻宇忽然分辨出白渐潇的声音,不由脚步一顿,看了电视一眼。   最近很忙,他已经好多天没看电视放松了,当他看到电视上白渐潇那张迷人的脸时,一阵阴霾爬上心头,“又一个。”   那些未知的敌人仍在疯狂地扩张,将他喜欢的人拉下深渊,一个,又一个。   “什么?”褚华没反应过来,“你在说自杀的那个陆璐吗?她是阚亚子的朋友……”   陆臻宇摇了摇头,快步走上楼梯:“走吧,时间不多了。” 第94章 求婚   由着高兴喝的结果就是大醉一场, 第二天白渐潇懵懵地起了床,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嘴巴里有一股清凉的味道, 宿醉醒来居然一点都不感到头痛,看来是陆之穹给他喂了什么灵丹妙药。身上换了崭新的睡衣, 头发有洗过后的蓬松干爽,白渐潇舒服地叹了口气,面条一样滑回了被窝里躺下, 反正外面天还黑,还可以再睡会儿……   那只宝贝手机就放在枕头边, 白渐潇拿起来一看,吓了一跳, 时间分明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怪不得他那么饿!   不得不说这种自由调节时间天气的能力真是太腐朽了, 简直就是为了培养好吃懒做而存在的。想他从小自力更生,知道拖延症的可怕, 从来不给自己偷懒的机会,当即爬起来, 学着陆之穹的样子打了个响指,“天亮吧。”   天刷的一下就亮了, 透过窗帘洒一地的光,这也意味着陆之穹已经在小屋的操作系统中录入了他的身份, 他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之一了。   白渐潇洗漱一番, 换上了整整齐齐叠在床尾的衣服, 出门发现桌上放着一份早餐。他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也没急着吃,四处晃了一圈,看看贤惠能干的小媳妇去哪了。   屋前院后都找了一番,没找到人,白渐潇不甚在意,这家伙皮厚又狡猾,走到哪里想也不会吃亏。他心情很好地吃完早饭,洗了碗,穿上围裙戴上手套,开始里里外外的大扫除。要在三天时间里把房子收拾好,可得抓紧时间了。   忙活了一小时,白渐潇正在前院扫地,忽然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响,陆之穹从电梯里走出来,从头到尾都湿透了,湿漉漉的头发全都捋到脑后,系成一个圆圆的小揪。   白渐潇上下打量他,“在哪条阴沟里翻船了?”   “收拾了几间空房子……”陆之穹随手把湿衣服脱了丢在一边,沾满水痕的身体在阳关下闪闪发亮。   “停停停——”白渐潇看得眼皮一跳,走过去把湿衣服捡起来,“那边我刚扫过,脏东西别乱丢。站着别动,身上都是水!”   “像我哥一样,”陆之穹小声嘟囔了一句,主动把湿裤子也脱了交给他,“成天管着我。”   “不乐意?”白渐潇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乐意至极。”陆之穹嘿嘿笑着抱住他,揽着肩就把他往电梯里带,“给你看看我的奋斗成果。”   白渐潇不明就里地跟着他上了电梯,电梯刚窜起咯噔一下就停了,显示到了-32层。本来除了最底层,其余海底牢房都是透明的,但不知为何-32层也被白色的墙壁给挡住了。白渐潇出来一看,围绕电梯的一条环形走廊连接着四个门,里面分别是四个空空荡荡的长方形房间,大小和陆之穹的家差不多。   “我把原来的住户请了出去,花了点积分把这四间房租下来了,”陆之穹道,“毕竟成立了新组织,总需要一块活动基地。现在除你我外一共10个成员,其中5个自己家里有矿不用管,另外五个,孟响和万钟一屋,方源和罗欢一屋,攸兰和她那两个冰冻棺材单独一屋,剩下一间空着可以作会议室一类的功能性场所。”   白渐潇听得眼睛闪闪发光,他只是有了个建立公会的初步想法而已,没想到陆之穹已经想到了这么远。他兴致勃勃地在空房间里转了一圈,耳边响起了大国崛起的BGM,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的‘原来的住户’,被你请哪里去了?”   陆之穹心虚地别开了眼睛,“那个啊,个别稍微有点不配合的,揍了一顿丢海里去了。”   也就是说,原住民八成已经变成了外面飘着的尸体了,白渐潇回忆起下电梯时看到的景象,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关在这种监狱里的,往往都是罪大恶极的囚犯,死不足惜的那种,”陆之穹赶忙解释,“比如这个房间的原主人,奸杀了二十多个少女,那边那间关着的,往水源里下毒杀了上百人,层数越往下越坏。再说关在这里的人一辈子都出不去,就那个□□犯,看到我还求我杀了他来着……”   “别说了。”白渐潇道。   陆之穹委屈巴巴地闭了嘴。   白渐潇叹了口气,“下次不用解释那么多。”   “嗯?”陆之穹的眼睛刷的又亮了。   “按照你想做的就好,不用对我负责,”白渐潇抱着胳膊,“怎么说呢,虽然你有时候会故意做一些讨人厌的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我若是不了解你的本性,也不会这样喜欢你。我也不是那种看到肌肉就走不动的恋爱脑,我相信你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哇,白白你太好了……”陆之穹开心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白渐潇的头埋在他结实的胸肌上,手搂着他劲瘦的后腰,摸到了浅浅的腰窝,只要再往下一点,就是一看就很好捏的屁股,“嗯……”   算了,当个看到肌肉就走不动的恋爱脑也不错……   牵着手回到-33层的小屋,陆之穹还不肯放,捧起他的左手欣赏那个戒指。纯黑的指环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又轻又薄,有着墨玉一般温润的色泽,仿佛是测量一千次一般严丝合缝地贴合他的尺寸。这是自然,毕竟指环无时无刻不随着热胀冷缩以及他肌肉的状态进行细微的调整,搞得白渐潇经常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一天八百遍地抬起手来查看。   “这个道具,叫RAW,”陆之穹道,“可以按照你的想法随意调整成任意形态,它既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原料,也是所有武器的终极形态。来你试试,用精神力控制,把它变成你最想要的样子。”   “嗯。”白渐潇点了点头,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它半晌,黑色的指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怎么回事?只需要一丝精神力就能操作,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陆之穹皱起眉头,一颗心已经杀到剑阁揪起尹橙的衣领子了,“剑阁给我假货?!”   白渐潇一张严肃的脸终于绷不住,嘿嘿嘿地笑起来。   “小混蛋,”陆之穹猛然醒悟,“指环就是你最想要的形态吧!”   “对啊,”白渐潇笑眯眯地卷起手指,“这么好的东西我干嘛要拿它打架,你见过有人拿婚戒打架的吗?碰坏了怎么办?”   陆之穹被他笑得又是心软又是无奈,轻轻磕了下他的脑袋,“不开玩笑,这东西很贵的。”   第一次见陆之穹露出肉疼的表情,白渐潇也很惊奇,“这道具很厉害吗?”   “对啊,有S级呢。”陆之穹撇了撇嘴。   “反正在我心里是S的S次方级。”白渐潇当他开玩笑,压根没信,精神力很自然地与RAW连接在一起,戒指如水银一般在他手心里变幻着形态,变成了一座小喷泉,一朵玫瑰花,一把袖珍枪,灵活自如。最后他把RAW重新变回戒指的模样,塞到了陆之穹手里,“快,重新给我一次。”   陆之穹接过戒指,在手心把玩了一圈,在头脑里构建了千百次的话语突然在此刻化为灰烬了。他该怎样说,才配得上这个神圣的时刻,才会不辜负这个他挚爱的青年呢。任何真心经过语言的矫饰都变得不够诚恳,陆之穹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注视着情人,半晌没有说话。   正午的阳光把眼前的青年晒得很暖很亮,皮肤都有了一种透明的质感,他戴着围裙,捋起了袖管,右手手套都没摘下来。可他仍然那么好看,像钻石一样,不需要任何浮夸的装饰,只需要一束光,就能散发出惊人的光亮。   自己呢,光着膀子,水还没干透,实在不是个求婚的合适场合。陆之穹祈祷光也能把他照得好看点,他单膝跪地,虔诚地献上指环,“白渐潇先生,请给我一个机会,娶我回家吧。我爱你。”   “啊?”白渐潇先是被他煞有其事的动作吓了一跳,而后又被他的话逗笑了,自己坐下来,手伏在他膝盖上,笑着问,“娶不起,我是个穷小子怎么办?”   陆之穹为他戴上指环,严肃道:“谁说的,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你是划了火柴才能见到的神仙弟弟。你说过要娶我当会长夫人的,不会食言吧?”   “没忘,”白渐潇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拉着人一起倒在暖烘烘的草坪上,“等将来出去了,我要补你一个婚礼,随便在欧洲的哪个小国家找个教堂,只邀请熟悉的朋友参加。婚礼誓言怎么说的来着,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白渐潇枕着陆之穹的手臂,开始想入非非。   “会有神父为我们主办婚礼吗?”陆之穹问。   “在你不在的这几年,文明世界可是发生了很多变化,同性恋婚姻在好几个国家都被接受了,”白渐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色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说起来,男性也可以穿婚纱的哦。”   “……”陆之穹刚扬起的微笑僵在嘴角。   “我认识的几个大牌,都有推出过男性婚纱,虽然目前来说只有那些男模驾驭得了,但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白渐潇拍拍他的胸口,美滋滋地想,陆之穹的白发像新娘一样挽起,一定要配上蓝宝石的头饰,结实的肌肉上覆盖着一层轻薄透明的蕾丝,掀开层层叠叠的纱裙,里面是包裹着大腿的吊带袜……   陆之穹打了个寒颤,虽然看不到白渐潇的脑内剧场,但是那诡异的笑容真叫人毛骨悚然啊!却见这色眯眯的家伙又想到了什么,眉飞色舞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算了,你都已经高我这么多了,再穿高跟鞋的话,我吻你岂不是要像扣篮一样。还是穿西装吧,我穿黑你穿白,戒指的话就用克什米尔蓝宝石周围镶一圈钻好了……”   不管怎么说,白渐潇放弃了这个诡异的想法让陆之穹大大松了口气,毕竟他也是很能为爱豁得出去的人,说不定那时候鬼迷心窍地就穿了……在松软的草坪上,恋人躺在臂弯里,陆之穹的思绪也飞得很远,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三天后,尽管热恋中的小情侣干着干着就卿卿我我个没完,两个行动力超绝的家伙还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只等客人上门。   白渐潇准备了两张大桌子,每张都足够坐8个人,把以殷千翎为首的大佬组分到陆之穹那桌,把方源等人安排在自己一桌。和殷千翎他们约的是下午四点钟,和方源他们约的是五点钟,这是陆之穹的主意,毕竟两方都得为彼此的存在做一些心理准备。   “守时”在游戏中是一个能保命的重要品质,各位大佬都遵从着这一点,没有人晚一步上门。像重视礼数的剑阁,还带了礼物过来。   “见白,这个送给你们,祝你们平安如意,百年好合。”纯钧把一柄包着红布扎着红花的剑交到白渐潇手上,白渐潇打开一看,只见一把花里胡哨的宝剑,剑柄上都是闪瞎人眼的宝石,拼成了鸳鸯龙凤等喜庆的图案,用途看起来非常可疑。   “这把剑叫‘清官难’。”纯钧温柔地抚过剑身,给他展示剑的光泽和锐利。   “叫什么?”这名字太古怪,白渐潇一时没听明白。   “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那个‘清官难’。”   尹橙黑着脸,唾弃道:“我都说别送了,丢不丢人。”   “啊?”白渐潇更迷惑了。   “要这么读,清官难——停顿——断家务事,”纯钧笑着说,“所以这是一把能判断是非曲直的剑,平时只需要挂在墙上当装饰品,一旦小夫妻之间吵起来了,只要把这把剑拿下来,它会自动怼向理亏的那一方。”   “哦哦。”白渐潇一阵汗颜。   “我演示给你看。”纯钧胳膊夹着剑,走到小池塘边,和正在那里欣赏鱼的唐渊打了个招呼,“唐渊大人,好久不见,这几天里有没有想我呢?”   唐渊看都没看他一眼,丢出一个字:“滚。”   清官难剑嗡鸣一声,忽然浮空飘起,剑尖猛地指向了唐渊,似乎在控诉他的冷漠和不讲理。   剑一动唐渊就警惕地抬起头,随手挥出几根毒针,根根朝着纯钧身上的致命处飞去。纯钧“哇哇哦哦”地叫了一阵,狼狈地躲开毒针,夹着剑和尾巴又回来了。   “你看,效果还是很显著的,不过这把剑只能指出有错的一方,”纯钧摊了摊手,“没法进一步地阻止暴力升级。”   白渐潇心想:我看还是你比较欠揍。他接过剑,道过谢,把人引到屋里。就看到陆之穹正握着刀切菜,把鱼片得跟宣纸一样薄,阿莫尔正在一旁吭哧吭哧洗菜。两个人虽然各干各的,但是一起干活的背影看起来分外刺眼。   “干嘛让客人干这些?”白渐潇一皱眉头,把阿莫尔的手拉出来,白皙的手指都在冷水中泡红了,“你去休息吧,茶几上有切好的水果。”   阿莫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果断跑去喝茶吃瓜了,看来也是被抢抓来的廉价劳动力。   “看他闲着就抓过来干活呗。”陆之穹随意道,得意洋洋地端出了一盆萝卜开会,“你看这个白萝卜海棠,胡萝卜牡丹,紫皮萝卜月季,雕得怎么样?”   “蛮好,”白渐潇敷衍了一句,“花团锦簇,分外喜庆。”   他心里不住嘀咕:陆之穹这家伙,平时也不是那么粗心的人,为什么意识不到这些呢?这种无意识中超出朋友的待遇真是让人格外不爽啊。他在心里咬了咬牙,反正等今天晚上过去,只要得到那三个赌注,他就会掌握完全的主动权,那时候陆之穹就给他等着吧……   ※※※※※※※※※※※※※※※※※※※※   清官难剑上墙的第1天:   白渐潇:我和陆之穹都是成熟冷静的成年人,有什么情感问题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我们这么恩爱不可能吵架,这把剑长得不错就当装饰品蛮好。   清官难剑上墙的第n天……   白渐潇(抄起剑):陆之穹,过来受死!   /   本来想推剧情的,不过生病了没啥精神而且想吃点甜的。这卷还有个一两章就结束辽,下一卷开头会把阿莫尔的历史遗留问题解决掉~ 第95章 三个赌注   俗话说一个人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白渐潇喜欢吃火锅, 倒不是特别迷恋那味道, 而是羡慕一群人围着热腾腾的锅吃饭的气氛。从父母那儿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家人团聚的感觉,逢年过节大家族吃团圆饭, 一群非富即贵的亲戚坐在一起,时时刻刻上演宫心计,只会让他吃得头疼。   成名后, 他又被迫失去了很多平常人的乐趣,出门吃个饭都得重重武装唯恐被认出来。他干脆在家里支起了炉灶,自己请客吃饭, 把相熟的朋友叫过来吃饭。后来白渐潇才听说某些人把“受邀到他家吃饭”当成进入他那个圈子的证明, 一个吃饭的席位卖出高价, 也是哭笑不得。   把纯钧他们安排好后, 白渐潇坐电梯上了地面, 等待方源他们。这个海底监狱只有天使有权限进入,其他囚犯想进来就必须获得准入资格。陆之穹发挥天使的优越性, 把准入权限设置在了人间收容所的星星会徽上, 这样只要佩戴着就能畅通无阻地进入海底牢房了。   白渐潇不禁有了个问题:“不是,那我当初也没有准入权限啊, 我是怎么进来的?”   陆之穹一开始还想装傻, 见白渐潇要去撸墙上的剑, 连忙老实交代:“是发带啦。我把准入权限设置在发带上了。”   “那你还真高瞻远瞩啊。”白渐潇哼了一声, 敢情一开始这家伙就算计好了, 自己还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谁叫我一眼就看上你了嘛……”陆之穹抱着头, “那把剑都开刃了看着好危险,白白你赶紧放回去哎哎哎别在我头上挥——”   白渐潇也没时间和他耗,拿了几个会徽做成的胸针,乘电梯上去把人接了下来,先把人带到了-32层,展示了各自的房间,像方源这种至今还在商业街风餐露宿的,像罗欢这样四海为家打秋风的,当即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白渐潇道:“之前我提过,我们组里呢,还有5个成员,等会你们认识一下……”   方源睁着大眼睛,洋溢着天真的笑容:“好啊,我最喜欢交朋友了,人多才热闹嘛。”   不,白渐潇心想,等会你会为这句话后悔的。他没有隐瞒,直接把那几位大佬的身份说了。方源和孟响刚进游戏没多久,什么剑阁Amor在他们耳朵里和遥远的圣城撒路耶冷没啥区别。   万钟目瞪口呆,嘴里嚼的口香糖都掉了下来,“操,他们肯定很强吧!”   “跟陆之穹差不多吧。”白渐潇说。   万钟见识过陆之穹的仓鼠行为,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那还行。”   “行个什么呀!”罗欢激动的眼泪还没流干,惊吓的眼泪就又下来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看家就行!”   “火锅你也不吃啊?”万钟问。   “下去指不定吃谁呢!”   “别担心,他们不吃人,”白渐潇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嗯……纯钧、尹橙和阿莫尔他们人不错,唐渊和殷千翎可能有点难缠你躲远点就是了,总体来说还是挺友好的。”   “总体,总体,雪碧也挺好的,”罗欢哭丧着脸,“和百草枯兑一起你敢喝吗?”   “好啦,只要你别当面骂人是百草枯,人家也犯不着跟你过不去。”白渐潇拖着发出杀猪般惨叫的罗欢,一起下了-33层。   不知道陆之穹在底下灌了什么迷魂汤,几个大佬居然排排站在门口迎接,脸上都挂着友好的笑容——再不济也是冷笑了一声,尤其是殷千翎,笑得前仰后合的。   各自落座,互相介绍,都其乐融融,竟然还有了些宾主尽欢的味道。借着去厨房拿菜的功夫,白渐潇偷偷戳了戳陆之穹,“你说了什么,他们那么配合?”   “没什么,”陆之穹道,“我说今天对我很重要,就当做来参加我的婚礼,要是实在讨厌我的呢,就当来参加我葬礼了,都给我喜庆点。然后殷千翎那死小子就开始笑。”   白渐潇一听,脸立刻板起来了:“下次不要死啊死的挂嘴边,不吉利。”   “知道啦,”陆之穹把菜递他手里,“锅已经烧开了,把这盘肉端过去吧。”   酒足饭饱之后,白渐潇把桌子收拾了,端上了瓜果点心,一群人叫着要打牌,当即组了桌斗地主,剩下的就绕着沙发坐了一圈,关了灯看电影。电视上正在放一部监狱里拍摄的电影,号称是实地取景的本年度最佳恐怖片。   在监狱这种条件下,就不能指望拍出什么像样的电影了。大部分时间这本恐怖片都是第一人称视角,拍摄者似乎是将相机固定在了自己胸口,所以镜头不停地在抖啊抖。白渐潇就看到他作死地打开了电梯门,一只鬼嗷的窜出来扑到镜头上,鲜血横飞,然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无比真实的惨叫声。   让白渐潇有点在意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镜头猛然中断后,拍摄者就换了一个……这个恐怖片真是真实到让人有点细思极恐呢。   “无聊,”殷千翎不屑道,“这也算恐怖?”   “很恐怖哦……”孟响眼泪汪汪的,气若游丝道,“我都哭了……”   “这就哭了,你想见识真正的恐怖吗?”殷千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白渐潇忙把姑娘塞自己后面,压低声音道:“你欠我的债带来没有?”   “废话,当然带了,”殷千翎朝外头抬了抬下巴,“出去说。”   白渐潇和殷千翎一起离开小屋,正在打牌的陆之穹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垂下了眼眸,丢出四张牌,“炸。”   “开局放炸?有意思。”万钟兴致勃勃地跟上,“那我也来,A炸!”   “你俩疯了?”方源气得差点摔牌,“我们仨是农民啊!”   纯钧两手包抄紧紧护着一把牌,碎碎念道:“我又不是傻地主,我可不炸,过。”   白渐潇和殷千翎站在小池塘边,一同欣赏刚刚投放进去的几条锦鲤。也不知怎么的,六条鱼已经暴毙了三条,翻着白肚皮飘在水面上。剩下三条幸存者在同伴的尸体下诚惶诚恐地打转。   “喏,给你,”殷千翎递给他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羽毛,“按照你说的,我把关于陆之穹的所有记忆都放进了这根羽毛里。”   白渐潇接过羽毛,探入一丝精神力,验明真假后,他口袋里那枚代表赌约的筹码便消失不见了。   “我跟老陆发过誓,”殷千翎摸了摸肚皮,吃太多肚子都涨圆了,“除非受到了性命威胁,或者遇到了难以抵挡的诱惑,或者哪天跟他反目成仇,否则绝不会把他的过去往外说。”   “你可真够朋友,”白渐潇盯着死鱼的白肚皮,“那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因为你能治他,”殷千翎坏笑道,“我第一次见他被人吃得死死的,当然要火上加把油咯!我和你说,他那点小秘密,就属我知道的最多。别看他现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其实弱点很多的,你读完记忆就知道了!”   “谢啦。”白渐潇攥住羽毛,羽尖毛茸茸地搔着他的掌心,秘密的触感痒得人心慌。   陆之穹的弱点吗……明明已经握在了手心里,却又害怕起来。他问殷千翎他们要的三个赌注,正是他们关于陆之穹的所有记忆。虽然撬不开陆之穹的口,他可从来没打算坐以待毙。   他知道自己好奇心旺盛,现在一想,或许占有欲也强得可怕,他做不到不计前嫌地完全接纳陆之穹,他既要占有他的现在,也要拥有他的过去。这样的心情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黑暗的角落嚎叫,像炎热的夏天迫不及待地含住一块冰。   “王炸,有谁要的没有?”纯钧翘着腿,“没人要我就剩一张牌了啊?3!好了出完了,手上牌剩最多的人洗牌……”   陆之穹默默的揽过一桌的牌,万钟大惑不解:“我怎么觉得跟你一组总没好事啊?玩到现在你赢过没有?”   “哎呀,不要那么看重输赢,”陆之穹懒洋洋地切着牌,“玩牌嘛,最重要的是开心……”   “开什么玩笑,输了可没什么好高兴的。”万钟很不爽。   “那我们换个形式,不玩斗地主了,”陆之穹手指一弹,一副扑克服帖地落在了他手里,“反正和我玩扑克的人都赢得很开心。”   “你还是去看恐怖片吧!换人换人!”万钟老大不乐意了,回头张望,“刚才那个围观的小孩呢?什么时候走的……”   尹橙正和白渐潇蹲在鱼池边,尹橙告状:“刚才我看到唐渊在这里玩鱼。”   “我就说是他,”白渐潇道,“回头我一定要找他说叨说叨这件事儿。锦鲤能带来好运,不能玩也不能吃。”   “猫恐怕不能理解这些。”尹橙微微笑道,递给他一个檀木匣子,“这个道具里面装着我关于陆之穹的所有记忆。”   白渐潇接过匣子,手往下一沉,这匣子居然那么重,仿佛装满了沉甸甸的记忆。   “我本来与他并不熟,真正和他交往密切的是欧冶子,”尹橙说,“这些记忆很多都是陆之穹和欧冶子的谈话,里面涉及了很多秘密,有些是连纯钧他们都不知道的。”   “啊……”白渐潇顿时觉得匣子更沉重了一些。   “我想了很久,要不要把机密的部分删去,但最后还是决定全部保留,”尹橙的神色仍是淡淡的,“你在塔中说的那些话让我反省了自己,一味地敝帚自珍只能造成更多的隔阂和分裂,我们都不该忘记巴别塔倒塌的启示。所以我想把这些秘密都交给你,你很聪明,说不定能发现一些我们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谢谢。”白渐潇抱着匣子,“我现在有点能感受到压在你们肩上的责任了。”   “面对弃婴,”尹橙说,“我们还是太过无能为力了。”   “等等,弃婴?”白渐潇不解地打断他。   “果然,你还不知道,”尹橙转过头望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亮,“看过记忆你就会明白了——这个监狱的主人,凌驾于众天使之上的至高神,自称为‘弃婴’。” 第96章 抗争的意义   “我以为会是个更加高大上的名字, 比如说‘万界主宰’, ‘众神之王’什么的……”白渐潇觉得好笑, “弃婴,实在不像是一个主宰者会取的名字。”   “谁知道呢?我们不知道弃婴的真面目, 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或者根本不是人”尹橙道,“仅仅是为了知晓他的名字,我们就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这种时候哪怕他管自己叫狗屎, 我都笑不出来。”   “哈哈说的也是。”白渐潇苦中作乐地一笑。   “关于乐园的更多秘密, 你可以问唐渊,”尹橙说, “毕竟他亲自去过那个地方。”   白渐潇无暇细问,便看到唐渊朝自己走来,尹橙似乎不喜欢与他交往, 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口袋中的白色筹码仅剩下最后一个, 但白渐潇的心思已经全不在此处, 什么叫“唐渊亲自去过乐园”?难道说他也曾登上过巴别塔吗?难道他没有失去记忆?   即使他心里好奇得要命, 看到唐渊就问不出口了。即使靠着种种利益捆绑达成了合作关系,他们到底是敌非友, 别人没有义务告知他全部内情。   “这个给你。”唐渊递给他一块细长条的U盘,“欠你的东西我都装在里面了。”   见识过羽毛和匣子形状的记忆载体, U盘这种文明世界产物让白渐潇格外亲切, 却见唐渊把U盘在手中颠了颠, “你知道怎么用吗?”   “嗯?”白渐潇不明就里, U盘还能怎么用?   “像这样。”唐渊旋开盖子,突然把U盘插在自己的脑袋上,白渐潇眼睁睁地看着金属接口融入了唐渊的发丝间,把他变得像一个傻不拉几的长着腿的电脑。   演示完毕,唐渊又把U盘拔下来,头上倒也没喷血,“这是可以直接脑对脑传输的B级道具,用完记得还给我。”   “哦哦……”白渐潇接过U盘。   记忆交接完,他和唐渊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看着对方干瞪眼。靛蓝卷发的秀丽青年却迟迟不肯离开,踌躇地在池塘边转了两圈。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鱼不是我杀的。”唐渊突然开口道,显然是听到了刚才他和尹橙的谈话,“我看到的时候,鱼已经死了。”   “这样啊……”白渐潇一愣,没想到这三条鱼命还变成一桩悬案了。不对,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几条鱼啊!   “之前陆之穹和阿莫尔在池塘边聊天,”唐渊又说,“看到你从电梯下来,他飞快地把烟头丢水里去了。”   “原来是他。”白渐潇道,“误会你了,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   见他聊天的兴致还行,白渐潇趁势问了一句:“我对你去过乐园这件事挺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你开个条件,我愿意买下这个秘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想知道的话我不妨告诉你,”唐渊习惯性地舔了舔手指关节,忽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觉得我是什么?”   虽然很奇怪,白渐潇还是如实答道:“你叫唐渊,是Amor的副会长,他们说你曾经是一只猫,虽然我很好奇猫是如何变成人的……”   “不,我的母亲是人类,我的父亲也是人类,我出生在监狱里。”唐渊面无表情地说起自己的过往,“各个蜂巢监狱周围环绕着水域,每天都会有无数疯了的男人女人被丢出来,被驱赶上上一艘艘名为‘愚人船’的小船,顺流而下。河流的终点是个恶臭熏天的地方,水面上飘满了膨胀腐烂的尸体,尸体一层又一层铺得太满,以至于很多疯子会把它当成陆地而一脚踩上去,然后跌进水里淹死。”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白渐潇就有了种想吐的冲动,“你出生在那种地方?”   唐渊摇头:“愚人船划过尸体,停靠在岸边,疯子在天使的指引下上了岸,进入疯人院,男的走左边,女的走右边,被严格地区分开来。我母亲就是其中的一个女疯子。在那种地方,就算看到有人啃咬自己的肉也不用感到奇怪。平时他们吃的都是监狱食堂里剩下的泔水,运到疯人院的时候那些食物都腐烂生蛆了,爬满了一层黑压压的苍蝇。   “除了自杀以外,女囚犯还有一个额外的出路,那就是怀孕。母亲的能力是变形,而且只能变成猫,连灵魂都变成猫的灵魂,天使都无法识破。她变成一只通体雪白的猫,顺着通风管道爬到男性牢房,然后再变回人类。当那群男疯子看到一个浑身□□的女人突然出现时,竟然都害怕得大哭起来,全都想挤在栅栏边想跑,我母亲走到其中一个男人身边,说你跟我过来,然后就有了我。反正我的父亲就是那些浑身都是自己屎尿的男人中的一个。   “想不到监狱里还有这种地狱一般的地方……”白渐潇感慨道。如果斯旺就是在那里被殇猎捡走的,那完全可以理解她的死心塌地。   “你以为疯人院就是地狱了?”唐渊冷笑道,“我母亲怀孕后,成功地离开了疯人院,被送入一个叫做蕃息之殿的地方,那里的伙食不错,孕妇按照怀孕的月数分了十间房,每天只要躺着吃饱就行。”   “我听说过这个地方。”白渐潇说。他记得攸兰就是因为不想被关进那里,才和丈夫一起逃跑的,“那些婴儿一生出来,就会被天使带走。”   “我母亲本来以为还可以逃跑,但很可惜,那个地方没有门。只有十个相连的巨大房间,一张张窄床上躺着白白胖胖的孕妇,就像养猪场一样。她开始害怕了,频繁地变成猫跑来跑去,她看到五六十岁的女人,捧着高耸着肚子整夜整夜地哀嚎,房间里永远弥漫着一股血腥肮脏的味道。”   “……即使如此,也有很多人愿意主动进去对吗?”   “只要能活下去,人总是能突破下限的,忍受不了的都死了,也就不会出现在我的故事里了。”唐渊笑了笑,“当然,这还不是故事精彩的部分呢。”   “在这种人间地狱里,我母亲的疯病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她开始经常地变为猫的形态,连怎么变回人形都忘了。这影响了腹中的胎儿,我是以猫的形态出生的,她咬断了我的脐带,舔干净了我的胎衣,然后把她作为人类的智识传给了我。她所知道的唯一开放的那扇门,就是天使带着婴儿出去的那扇,她希望自己的精神能跟我一起逃出生天。”   “人类的智识?”   “哦,因为变作猫后思维模式也会改变,所以她有一个专门的道具保存理智。”   白渐潇突然想到了什么,摊开手心:“是这个U盘对吧?!”   “差不多的东西,别紧张,你手里的这个是仿造品,真品已经坏了。”唐渊道,“总之嘛,我刚出生时心智就和8岁孩童差不多,还额外获赠了一个女人一生的惨痛记忆。”   “我知道了,就是那个时候,你被带进了乐园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不过所有婴儿在进入乐园之前,还需要经过一场‘大筛选’。”唐渊的语调忽然神秘起来,脸上也浮起诡异的笑,“是这样的,其实乐园并不需要那么多婴儿,就和我一起进入乐园的那批来说,一共有52个婴儿,我亲耳听到天使传达命令,说只需要17%就够了。”   “52个婴儿,只需要17%……”白渐潇快速算了算,“8.84,也就是说,只有9个婴儿能上乐园对吗?其他的去哪里了?”   “不是9,就是8.84。”唐渊摇了摇手指,“我们一个接一个被放在一条履带上,被运送着上升。我听到前方传来卡啦卡啦的声音,就像是绞肉机一样,有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履带往下淌,像温热的羊水一样。我勉强抬起头一看,看到前方拦着一道不断翻搅的刀片——就像是豆浆机里的那种——刀片一卷,一个婴儿就被吞下去搅成了碎片。我吓得要命,拼命爬起来往后跑,多亏母亲的那点智识,让我还知道要跑。最后我跑不动了,脱力地倒在履带上,那个绞肉机终于停止了运作。连我在内一共8.84个婴儿,被抱了起来,成为了进入乐园的幸运儿。”   “从刚才我就很在意,为什么说是8.84?”白渐潇忍不住插嘴道。   “那群天使直到第九个婴儿的大约十分之一的身体被搅碎后,才关掉了绞肉机。你明白吗?他们完全严格地执行着17%的命令。上面说要0.5个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人劈成两半送上去,不管他是死是活。他们就像是机器人一样,没有任何感情,只会执行设定好的程序。”   白渐潇听得喘不过气来,回想起天使那黑洞洞的眼睛,感到一阵恐怖和绝望,“既然不需要那么多,那么干脆就放走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杀死……”   “我说过,他们没有理性,只会执行任务而已。收集婴儿是任务,杀了他们也是任务,二者并不冲突。”唐渊继续道,“我差点就要成为天使了,不过也多亏了母亲的礼物,我成为了也许是第一个保存着记忆走出乐园的人,而且还学会了一点手艺。”   “你在乐园里看到了什么?你怎么逃出来的?你说的手艺是什么?”白渐潇有数不清的问题要问。   唐渊打了个哈欠,露出厌烦的神色,“啊啊,那些你就插上U盘自己看吧,反正后来我一直作为猫活着,直到有一天被陆之穹捡到。”   白渐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说的那个‘手艺’,是设置程序吗?”   唐渊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提起程序时我想到的,”白渐潇说,“那个被招魂召唤出来的陆之穹赝品,曾经对我说过,因为身体中被设置了一段程序,所以永远不能走出那个门。无论是殇猎还是斯旺都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我猜是你干的。”   “你很敏锐嘛,是这样的,”唐渊露出赞许的神色,由此多说了两句,“你不妨把这个监狱当成一个巨大的全息游戏,乐园就是指挥终端,主脑的代号为‘弃婴’。而这些天使呢,就是一个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丝不苟地执行任务。”   “等等,这是一个比喻,还是说真的就是这样?”白渐潇有点乱了,“就像……骇客帝国一样?我们其实只是精神进入了人工智能控制的世界?”   “骇客帝国是什么?”唐渊对这些外部世界的东西表现得很茫然,“显然没有那么简单,至少你们的那个世界是可以被天使真实地影响到的。哦对了,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灵魂中也被植入了一段‘程序’。”   白渐潇的呼吸一滞,“什么程序?”   “别问我,我没法告诉你答案。我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东西而已。”唐渊道,“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你甚至不会感觉到它的存在,但是这段程序呢,却会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你的思维,控制你的行动。所以啊,你的手机会收到陆璐的消息我一点都不奇怪,你一定是有着什么自己都不清楚的特殊性,才会被选中来到这里。”   之后唐渊还说了什么,白渐潇一点也听不进去了。他粗粗地回顾过往,自记事以来所有的记忆都很完整可靠,他应该也没被毒蜘蛛咬过,或者祖上传下了什么了不起的血统吧!他到底特殊在哪里了?这段程序又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给他植下的?   这些问题像蝙蝠一样在他的头上盘旋,个个面目狰狞可憎。白渐潇拿着这三段记忆,本来以为拨开了些许迷雾,结果不过是被抛进了更大的谜团里。   “你对他说了什么,见白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屋内,阿莫尔担忧地问道。   唐渊低下头在他手里的杯子喝了口水,慢吞吞地把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阿莫尔听得也忧心忡忡,问:“那段程序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因为不是我设下的。”唐渊说,“就算我知道也不告诉你,因为你马上就会告诉陆之穹。”   “别用这种不信赖的语气对我说话嘛,”阿莫尔亲昵地捧住他的脸,半点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我永远爱你。”   “没有关系,”唐渊微笑道,“我有预感,陆之穹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回到我们身边,一切都会变成最开始的模样。”   “我不希望回到开始那样,”阿莫尔说,“至少现在我感觉握住了一丝希望,大家联合起来做些什么,或许有那么一天……”   “没有任何意义。我去过,我亲眼见到过那些东西,”唐渊冷笑道,“我甚至没有办法和你们解释——只有真正面对过那种恐惧,你才会知道什么是绝望。”   “我倒不这么觉得哦,”阿莫尔说,“就像你妈妈去世的时候心中还怀有希望,我想你今天健康地站在这里,就是她全部抗争的意义。”   /   为了洗刷陆之穹杀鱼凶手的罪名,必须交代一下鱼的真实死因。   这个池子看起来水草丰美生机勃勃,但其实水草是和天空一样的幻影。白渐潇和陆之穹忙得很,把鱼投入池塘后也没顾得上投喂,于是当天晚上悲剧就发生了。   在有限的空间中,六条鱼逐渐感到饥饿难耐,在本能的召唤下,开始了生存博弈。瘦弱的三条被率先咬死,活鱼啃食同伴的尸体充饥。   第二天,死鱼被清理了,三条鱼依旧饥肠辘辘,仇恨而恐惧地盯着彼此。这时候有一位鱼中的智者说:“我们不能自相残杀,真正邪恶的是把我们投入这个囚笼的人,我们要联合起来打败他们!”   陆之穹经过池塘,裤管湿了,低头一看,纳闷道:“这些鱼干嘛扑腾起来朝我甩水啊?”   白渐潇斜了他一眼:“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把烟头丢进去,鱼也不会死一片……”   “冤枉啊我,”陆之穹说,“我抽的是烟又不是毒药!”   “你倒提醒了我,把烟交出来,我要查查里面的成分!”   这些鱼?最后当然都死了。   后来换了新的鱼,两个粗心的主人也终于想起了喂食,此后的鱼便安安逸逸地曳尾于涂了。   会有鱼中的史官记录这三条鱼的抗争吗?会有鱼中的诗人为它们写一首生命的赞歌吗?会有后来鱼嘲笑他们无知又可笑的挣扎吗?   它们不知道,也从未想过这些。   也许是狭窄的池塘给了它们盲目的勇气,也许自由的意义就在于永远仰望星空。当枷锁降临之时反抗便会诞生,这是鱼也知道的真理。 第三卷 ·红蓝对抗赛·完 第97章 南衾   送走客人后, 白渐潇迫不及待地找了间僻静的卧室, 将三段记忆逐一打开。根据殷千翎的说法, 他的记忆应当排在最前面,于是白渐潇第一个进入了羽毛的世界。   白渐潇刚闭上眼睛沉入记忆之中, 眼前忽然出现殷千翎的大头,吓了一大跳。要是是个电脑屏幕估计已经被他一拳击穿了,奈何眼前不过是一个提前录制好的幻影,正朝着他露出猖狂的笑:“欢迎来到我的记忆世界, 我专门为你设计了3D全景沉浸式体验,感谢我吧!”   白渐潇没吭声,就算他说话殷千翎的幻影也听不到。   “先从哪里说起呢, 啊,就说那两个僭神的道具,招魂和人形吧!”果然, 幻影自顾自地开始讲单口相声, “这两个道具被保存在当时最难的一个游戏里, 我还记得那个游戏的名字叫‘人类Beta’。连活着出来都不容易, 更别说通关了。然而有一天,忽然传出消息,人形和招魂都不见了,换句话说, 被人拿走了!我真的非常非常震惊!”   随着殷千翎幻影的叙述, 白渐潇的眼前渐渐敞亮起来, 眼前是一座炊烟袅袅的小村落, 田地里长着青青的庄稼,远处是三两间茅屋。这里的山川地势着实有些眼熟,白渐潇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后来Amor的基地!只不过没有后来那些千奇百怪的建筑,看起来还在筚路蓝缕的草创阶段。   “没本事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据说这两个道具很邪性,无论谁得到都会遭遇不幸,”殷千翎说,“你说一口气拿走两个的人不是作死吗?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找到了拿走道具的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鬼地方,剩下的你自己看吧!”   幻影说着便消失了,白渐潇揉了揉耳朵,四处张望,他自己也呈现出幻影的形态,虽然没有走动,视野却跟着记忆中的殷千翎不断前进——这厮非常不讲文明,走路只走直线,居然直接踩上了人家的庄稼。不远处有一个戴着草帽的农民喊道:“走正路吧。”   “我问你,你认识陆之穹吗?”殷千翎问。   农民仿佛没听见,一言不发,低下头继续研究那两根麦苗。   “你是哑巴还是聋子啊?”殷千翎抬脚就踹。   农民躲了躲,没躲开,膝盖上顿时多了个鞋印。或许是殷千翎淫威太重,他依然一声不吭,拍拍裤子默默走远了。有三两只麻雀一点不怕人,落在他的草帽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殷千翎“切”了一声,继续大踏步前进,刚刚踏上村里的水泥路,忽然间面前拔地而起一道高墙,墙上缠满了刺人的荆棘,殷千翎下意识后退一步,只听咻咻数声,四面高墙环立,竟像个笼子一般把他困在其中。   白渐潇看得出这个能力的强劲,可惜施术者忘记了一点——封盖——殷千翎嚣张一笑,直接垂直飞出了囚笼,唰唰丢出数根羽毛,速度已是极快,眼看就要射中施术者,却见凭空横出一道荆棘之墙,接住羽毛,“叱叱”数声,锐器交撞之声不绝于耳。   白渐潇终于看清对手是谁,那是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乌黑的长发编成一股辫子扎在后面,体态丰腴,眉眼十分温柔,生了副第一眼就会让人倍感亲切的好相貌。   “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大姐名叫南衾,是陆之穹最初的搭档,能力是荆棘之墙。幼年被父亲家暴,脑壳撞在墙上撞坏了,前额皮层损伤,导致大脑的伦理道德功能的缺失,是个正在努力融入社会的天生杀人狂。”殷千翎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响起,“别看她长得温温柔柔,可是有着手刃家暴老爹,搬起煤气罐砸死前男友的傲人战绩哦!”   白渐潇一点都不想听这些,他从家里出门买包盐遇上的囚犯,拢共加起来就可以写一本500页的犯罪史了。让他有点在意的是,明明是第一任搭档,为什么从来没听陆之穹提到过这个人?   此时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显然南衾并不是殷千翎的对手,渐渐落了下风,荆棘墙的凝聚速度越来越慢。眼看殷千翎就要取得人生中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胜利,变故陡然发生,悬空的两道荆棘之墙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合拢,像两片汉堡皮一样把殷千翎拍在中间,鲜血酱汁一般飞溅。   即使知道殷千翎还能活蹦乱跳好多年,白渐潇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声,接着他意识到,这个能力不是别人,绝对是陆之穹!   “是他,是陆之穹!”殷千翎的背景音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从一开始就强得变态!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果然,陆之穹没下死手,荆棘之墙再度分开,殷千翎像一只被刺穿胸腹的麻雀挂在墙上,勉强睁开眼睛,在他糊满血的视野里,白渐潇看到了一顶眼熟的草帽……男人摘下草帽,露出一张比现在略微黑一些的脸庞。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挂着晶莹的汗水,黑发被发带捋在脑后,黑色的瞳孔像纯净的黑曜石,竟还有些青涩天真的光彩。   原来这家伙一开始就在那边默默无闻地种田啊!白渐潇心想,这就是十二年前的陆之穹吗?真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年轻锐利。却又还有些超出年龄的沉稳和淡定,之前被殷千翎踹了一脚,居然都不生气的。   “你就是陆之穹?不会错的,你就是——”记忆中的殷千翎嘴巴刚一张大,只见陆之穹一挥手,一根棘刺刺入殷千翎的上颚,差点把他的脑子钉在墙上。   ……沉稳淡定什么的,白渐潇决定收回这句话。   “我去扔个垃圾。”陆之穹向南衾打了个招呼,把殷千翎摘下来,拽着领子拖地上,远远地丢到了山那头。   天空万里无云,毒辣的阳光鞭挞着万物生灵,殷千翎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在地上虫子一样顽强地扭动着。陆之穹瞥了他一眼,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扣在他脑袋上。   “别装逼!招魂和人形是不是在你身边?!你这次放了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白渐潇觉得,这娃但凡《喜XX与灰OO》的话,就绝对不会喊出这种逊毙了的台词。   陆之穹说:“你下次再过来,我就取出你的十六分之一的灵魂。”   视野被草帽扣住,白渐潇看不见此刻陆之穹的神色,但想到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拽拽的酷哥神色,肯定很有意思。   殷千翎养好伤,火速前去送死。   这也不能怪他,谁叫他的能力是王权。他的毕生使命就是征服,那些被他打服了的人将全心全意地向他臣服,而那些比他还强大的人,就是一座一座必须征服的高山,殷千翎一辈子都在头破血流地冲向这些高山,直到将他们踏平在脚下。   曾有著名的登山家说过攀登的含义:“因为山就在那里。”对殷千翎来说,主语可以换一换:“因为陆之穹就在那里。”   陆之穹不怕被打败,但很怕烦。第二次将殷千翎揍趴下后,他把人丢到了更远的地方,但到底没有抽走他的灵魂。   殷千翎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对同样挂了彩的陆之穹吼道:“我不需要你的仁慈!告诉你对我这种人仁慈没有任何用处!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回来!打败你!”   硬了,陆之穹的拳头硬了。他缓慢回头看了殷千翎一眼,眼中凶光毕露。忽然远远地传来南衾的声音:“小穹,别打了!回家吃饭了!小羽毛也来吃吧!”   因为殷千翎的武器是天使羽毛,总是四处乱丢,所以南衾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小羽毛。   陆之穹的拳头放下来,插进口袋里,饶了他一命。   这无疑助长了殷千翎的嚣张气焰,三番五次地上门挑衅,在不断地被打成重伤后,终于和村内群众打成一片。   “这次打来的皮料,挺耐操的,送你。”一次,殷千翎把肩上扛着的皮料卸下来,小嘴抹了蜜似的,“南姐,我看这块豹纹的就很衬你肤色,拿去做件大衣呗。”   “这么客气,来都来了还带东西。上次小穹从游戏里带出来不少种子,都种下了,这一季收上来,就属这种米品质最好,你带回去吃吧。”南衾嚯嚯一笑,轻轻松松地拎起一袋40斤的大米,丢给殷千翎。   陆隆平从屋里出来,一眼望见他,烦得很:“怎么又来了,揍你几次才肯滚啊?”   他身后跟着一群膀大腰圆面目不善的人,肩上扛着圆木,正准备去搭建一座房子。白渐潇算发现了,那个时候监狱还在现代化早期阶段,从牢房里脱身出来,不想风餐露宿的话,就只能靠双手建立幸福生活。   “找的就是你,走!打架去!”殷千翎早就忘记人形和招魂那档子事了,现在他最感兴趣的就是陆之穹了!   “不要。”陆之穹果断拒绝,“我又不能尽全力,没意思。”   “不尽全力是什么意思啊?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殷千翎叫嚣道,“跟你说,看不起我的人都没有好果汁吃!”   他正挑衅到一半,只见陆之穹猝不及防向自己伸出了手,还来不及抵御,忽然就魂飞天外,从灵魂深处传来了一种痛绝人寰的撕裂感。   白渐潇跟着殷千翎的记忆一起视线一片模糊,但他知道,这是陆之穹扯出了殷千翎的灵魂。约莫三秒后,灵魂才重新归位,殷千翎呆呆地滑坐在地上,半晌没有说话,眼泪却流下来了。   “哎呀,小穹,你把人欺负哭了!”南衾夸张地叫道。   “杀了他!干嘛不杀了他!”围观群众煽风点火,陆之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根本没理地上愤愤而哭的殷千翎,转身回屋去了。   又有围观的人又对殷千翎道:“你也别太难过,他对你算温柔的了。你是不知道,他刚觉醒能力那会儿,差点把同一个游戏里的玩家和NPC全杀了,辛亏遇到南姐把他捡回来,否则现在绝对是外面响当当的一号杀神!”   殷千翎落败而归,当真很久没有去找陆之穹,并非退缩了,而是意识到自己还差了太多,于是开始默不作声地疯狂修炼。再次相遇是一个超高难度的游戏,那一次只有他和陆之穹两个人活了下来。   就是那一次,殷千翎宣告他要成立一个监狱中最强大的组织,并且邀请陆之穹加入。陆之穹却说,他只想为弱者们建立一个收容所。   这段故事白渐潇曾听陆之穹讲过,现在又得到了殷千翎的证实,白渐潇终于能确定,殇猎所说的才是谎言。那时候阿莫尔根本还没有出现,建立人间收容所的分明就是陆之穹!   “之后发生了什么,你猜猜?”殷千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拒绝我之后,我们又很久没见,直到我听到那个消息,才迫不及待地去找他——   “你肯定想问,是什么消息,对不对?我来告诉你,他真的把人间收容所建立起了,而且还去疯人院那种地方,捡了不少垃圾回来,据说他还找到了治愈疯病的办法,想试试看能不能把那群垃圾的病治好,总之啊都是自作自受啦。   “那群垃圾平时都装作乖巧懂事的样子,其实无时无刻不想着谋权篡位,只要杀掉陆之穹和南衾,就可以独自霸占人间收容所的资源。于是,有一天,趁着陆之穹出去,他们就想了个办法,把南衾给杀了。   “办法很简单,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南衾的对手,所以故意装作有外敌入侵的样子,跑回基地——其实就是那个小破村子,请求南衾竖起荆棘之墙。那个傻大姐果然上当,用尽了全部力量,竖起了一道荆棘的城墙,截断了从外面到基地的全部通路。她以为阻挡了外敌,没想到等待她的却是自己人的刀子,她被乱刀捅死,又被轮.奸,最后赤.裸的尸体被挂在荆棘城墙上,风一吹就像旗子一样飘动。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敢那么做吗?就不怕陆之穹回来把他们给杀了?”   殷千翎又开始卖关子,忽然不说了。白渐潇的心都揪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陆之穹从未提过这个人了。   殷千翎关子卖够了,终于肯开口,“很简单,因为那时候增加了很多负担,陆之穹不得不连轴转地进游戏。他进的游戏全部都又难又恶心,难免死了几次,那时候他已经有点疯了,靠喝药控制罢了。所以你能想象吗?当陆之穹回来看到那副情景,那个像姐姐一样照顾他的女人挂在荆棘城墙上,身体上满是被侮辱的痕迹……”   白渐潇想象陆之穹所面对的那副画面,心一阵阵地抽痛,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在听下去,然而殷千翎还在说:“陆之穹的第一反应据说还很冷静,他想把南衾的尸体从城墙上解下来。他脱下外衣,想把尸体包住。这时候他发现,尸体的肚子不正常地鼓胀着,肚皮上有一条细长的刀口——那群垃圾把她的肚子划开,然后往里面塞了些东西,又拿细线缝住了。你猜塞了什么?”   白渐潇已经猜到了,他恨不得冲到那时的陆之穹身边,抓住他的手,让他快跑。可是一切都已经注定,他只能跨越时空地和陆之穹感受同样的绝望。   “你一定已经猜到了!”殷千翎宣布道,“那就是,满满一肚子的疯狂因子!”   ※※※※※※※※※※※※※※※※※※※※   天天爆字数,我就是无情的码字机器= =   这一卷会有很多回忆杀,会揭开前文埋下的大部分伏笔和谜团,来得及的话还想写个蜜月副本(? 第98章 Amor   “也许100次里有99次陆之穹都会警惕陷阱, 但那个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这些。那群垃圾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他们知道, 只要吸进一点那种气体,陆之穹就会彻底疯狂, 然后被驱赶到愚人船上,被关进疯人院里。那之后,他们就能从阴沟里跑出来,侵吞人间收容所的全部资源了!完美的计划!”殷千翎也忍不住赞叹那群垃圾计划周密。   “想得很美, 但是他们找错人啦。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飞?那是因为有一束风臣服于我,就像王座一样把我托到高处。但是连那阵风也怕陆之穹,他可以瞬间将空气凝聚在一起, 也可以让凝聚的空气瞬间爆裂开来。在绝对的强力面前,阴谋诡计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哈哈,那群垃圾据说死得很惨、很惨, 我听了都于心不忍……”   听到陆之穹平安无事, 白渐潇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但是……真的平安无事吗, 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   “本来这些又关我什么事呢?”殷千翎自言自语, “全怪我傻,那种时候还念在老对手的份上,想过去看看他。就是那一次,我失去了我十六分之一的灵魂。”   说着, 场景变化, 白渐潇知道殷千翎就要去见陆之穹了, 不由屏住了呼吸, 迫切地想要再看看他,希望他一切都好。   因为陆之穹喜欢小动物,殷千翎还特地牵了只狗去找他玩。那只狗一身乌黑的皮毛,细腰长腿,和传说中的哮天犬是一个品种,“看看我新养的狗,能飞上天捕猎老鹰,很厉害的家伙。”   陆之穹没有对他的到来做出任何反应。黑发的青年如一尊静默的雕像,坐在染血的荆棘墙前。他的沉默如寂静的原野,掩埋着冰冷的骸骨,他正在以一种极慢的速度腐烂着,几乎从外表就能看到深可见骨的裂痕。   殷千翎从怀中掏出一只绑住腿的小红鸟,丢到空中,黑狗便腾云驾雾地飞起来,在空中撵着那只惊慌失措的红鸟跑,殷千翎笑个不停,“快看,多好玩啊!这就叫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原来那小红鸟是一只年幼的凤凰,也不知道是哪个游戏里带出来的珍奇神兽。它拼命地扑腾着翅膀,没一会儿就被黑狗扑住叼在嘴里玩弄,殷千翎一吆喝,黑狗又松开了嘴,小凤凰惊慌失措地叽啾着逃跑,像个在地上翻滚的毛团子,滴溜溜地滚到了陆之穹脚边。   陆之穹弯腰捡起小凤凰,黑狗正想扑上来,忽然被一种极可怕的压力,顿时伏在地上“呜呜”叫着,不住地发抖。其实殷千翎也察觉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容忽视的改变,尊严却不容许他逃跑。他大无畏地走上去,“多大点事一直臭着脸,那次我死了三个好兄弟也没像你这样啊!”   “你说得对。”陆之穹双手捧着小凤凰,手指温柔地梳过它的羽毛,低着头自言自语道,“仁慈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我想做出一些改变。”   当他抬起头来时,殷千翎才意识到,那个可怕的“改变”已经完成了。他本能地感到了危机,失声叫道:“陆之穹!你做了什么?!你现在状态很不对劲我跟你说——”   殷千翎没有来得及说完那句话,接着他感到了熟悉的剧痛,不,这一次的痛苦远超第一次!他的灵魂又一次被拉扯出来,被一寸寸撕裂,像有人在拿钢钻钻他的脑子,拿缝纫机钉他的脊椎。他失去了一切抵抗能力,连尖叫挣扎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十六分之一灵魂被夺走。   “他这个能力吧,一旦把人的灵魂夺走一部分,就一定要填补上等量的东西,否则整个灵魂都会逐渐向空洞处坍塌。”殷千翎的解说音响了起来,时至今日他还是心有戚戚,“所以啊,我会变成今天这样,怎么想都是陆之穹的错嘛……”   很快白渐潇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殷千翎十六分之一的灵魂落到了陆之穹手中,幻化成一只金色的蝴蝶,绕着陆之穹飞舞。接着,陆之穹将手中那只尚还是雏鸟的凤凰,缓缓塞入了灵魂的空洞之中。   “无论是什么东西被他融进来,就会变成灵魂的一部分。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再取出来或者装回去!”殷千翎叹了口气,“所以,从那天起,我的灵魂就有一部分永远是一只鸟了!”   “早该如此,”陆之穹仍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你走吧,我不想再忍受你了。”   殷千翎蜷缩在地,不住地抽搐着,黑狗看到主人的惨状,无助地绕着他转圈子,拿舌头舔他的脸。殷千翎恢复了些许意识,看到狗,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别过来!救命啊啊啊!”   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狗头,被舌头碰到的触感让他感到阵阵想死。黑狗委屈地退开两步,不知道平时最喜欢自己的主人为什么忽然就讨厌自己了。殷千翎在地上拼命往前爬了两步,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飞起来逃命的冲动。   属于鸟的一部分灵魂让他抬起头,注视着铅云密布的天空,另一部分人类的灵魂悲哀地意识到,他不可能真的像鸟一样飞翔,这注定是一辈子徒劳无功的仰望。黑狗尝试着又靠近了一些,讨好地甩着尾巴,殷千翎连赶走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害怕地蜷缩成一团。他那么小只,蜷起来就像只流浪狗一样大,白渐潇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陆之穹就这么坐在一旁,死气沉沉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旁边惨叫的只是一具再普通不过的尸体。白渐潇突然有了种熟悉感,这个陆之穹给人的感觉,和之前见过的那个赝品如出一辙,好像把人类的血肉全都鲜血淋漓地剥掉了,里面只有一颗铅做的心脏。   “是殷千翎吗?”忽然,远远地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天啊!你怎么把他伤成这个样子了?”   白渐潇一怔,是阿莫尔的声音!   随着殷千翎的目光,白渐潇看到阿莫尔缓缓走来。那个青年有着霜雪一般洁白的长发,和天空一般湛蓝的眼睛,他身上仅披着一件外套,大片白皙的皮肤裸露着,却没有丝毫不洁之感。   他驱赶开黑狗,怜惜地抚摸殷千翎的脸颊,“你没事吧?”   殷千翎“呜”了一声,表示自己很不好,阿莫尔道:“又是这样,我才离开一会儿,他就忍不住动手了。都是因为我,才害你变成这样,对不起……”   白渐潇忍不住想:明明是陆之穹干的坏事,他为什么要道歉?恐怕当时的殷千翎和自己浮现了同样的问题,于是抬起头来,问:“你是谁?”   “我?”阿莫尔愣了一下,“你可以叫我阿莫尔,这是我昨天才得到的名字。”   不,殷千翎想问的不是这个,血堵在喉咙口,让开口说话也变得艰难。他看到陆之穹过来拉住阿莫尔的手臂,说:“别管他,走了。”   阿莫尔说:“不行,我很担心他的伤势,让我照顾他吧。”   陆之穹明显在压抑怒气,“你——”   “我知道你也很难过,没关系,这些感情的事就交给我吧,”他的话未说完,阿莫尔忽然抱住他,缓慢地拍着他的背,“这样感觉好一点了吗?”   陆之穹任由他抱着,并不挣扎,甚至也没有任何厌烦的神色,然后阿莫尔捧住他的脸颊,轻轻地吻他。   陆之穹毫无反抗地任他吻着,忽然间伸手按住阿莫尔的脑袋,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白渐潇的脑袋里的保险丝,“啪”的一声烧断了。   “啊,终于让你看到这副场景了,我真想看看你的反应啊!”殷千翎的配音及时响起,“不过不用担心,他没有背叛你。阿莫尔只不过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在极度的疯狂中,他使用了‘人形’。”   殷千翎觉得很有意思似的,一直在笑:“Amor是爱神.的名讳,在很多语言中,也是爱情的意思。Amor,也就是阿莫尔啦。”   “你什么意思?”极度的慌乱中,白渐潇都忘记了殷千翎根本听不到自己的话。   “手刃了仇敌之后,陆之穹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将自己的灵魂分为两半,把他所有好的部分,他的爱,他的善良、正直、诚实、乐观,一切好的东西都分离出来,组成了一个独立的灵魂。他把人形的外貌捏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然后把这一半的灵魂都塞了进去。现在站在你眼前的,就是陆之穹一分为二的两个灵魂!   “有意思吧,到现在为止,唐渊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阿莫尔的真实身份,他们当作神一般崇拜的人,其实就是他们憎恨之人的另一部分!”殷千翎呼呼笑道,“不过呢,这两个灵魂只有最开始是相亲相爱的,到后来,阿莫尔反而成了作为本体的陆之穹最憎恨也最恐惧的东西,直到最后——你也知道了——陆之穹将他一口吞噬。这两个曾被强行撕裂的灵魂融合到一起,就变成了你现在遇到的这个家伙。”   记忆里的殷千翎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以一种极度惊骇的心情目睹整件事发生。他看到阿莫尔再次拥抱住陆之穹,用一种几乎要与他融合的姿态,“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永远爱你。” 第99章 命中注定   白渐潇瞬间就从记忆中退了出去, 内心刮起了十六级大狂风。的确, 没错, 阿莫尔是陆之穹的二分之一灵魂的话,那么之前一切奇怪的事都能得到解释了!所有的不对劲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阿莫尔对陆之穹言听计从!怪不得他们两个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本人却毫无意识!怪不得殇猎说是阿莫尔创立了组织, 甚至还说阿莫尔是陆之穹的收容者!怪不得……怪不得陆之穹最后杀了他,却毫无罪恶感,因为那只不过是将本来分裂的灵魂重新合为一体罢了!   但是阿莫尔怎么能是陆之穹啊啊啊——白渐潇捂着自己的脑袋揉来揉去,那样自己所有的猜忌、嫉妒都是为了什么啊?!   他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 朝开着灯的厨房走去,不行,他必须当面问清楚……   陆之穹正把擦得锃光瓦亮的骨瓷盘子一个一个放回架子上,“还没睡啊?我已经收拾好了, 马上上去。”   “……”   “白白?”陆之穹回头,见白渐潇失魂落魄地站在厨房门口,一只手扶着门,眼神飘忽,似乎是出门忘记把魂儿揣兜里了。   “魂丢啦?”陆之穹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白白好可爱噢,居然还会梦游。好啦好啦现在是睡觉的时候了, 就让我把你抱回去吧……”   陆之穹刚碰到白渐潇的胳膊, 白渐潇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 反手钳住他的手腕, 张口就发射了热核导弹:“阿莫尔就是你自己分出去的一半灵魂, 是不是?”   “……”陆之穹像是被丢进了-196℃的液氮里,瞬间僵硬成了冰雕,从脑袋上翘起的头毛到曲起的脚趾,从发疯狂跳的心脏到如熔岩脑细胞,都在一瞬间失去了生命的力量。   三秒后,陆之穹抓狂地捂住脑袋:“啊啊啊啊啊谁告诉你的?!是殷千翎是不是!”   “也就是说,你承认了?”白渐潇从大脑蒸发的状态冷静下来,抱起胳膊,眼神如冷酷的小皮鞭,开始挑选陆之穹身上的好肉。   “完了完了完了,只有这件事绝对不想让你知道啊!!!”嫌犯陆之穹情绪激动,一边哀嚎,一边就想往门外跑。   白渐潇正堵着门,将他当场抓获,“你跑有个屁用啊!给我面对现实!”   但白渐潇也有点错估了自己的冷静程度,他一个大力把陆之穹往后一推,没想到陆之穹根本没有使劲,居然被他推得踉跄两步,重重地撞在杯碟交错的架子上,“哐当”一阵巨响让两个人都浑身一震,陆之穹低着头吸了吸鼻子,白渐潇反手摔上了厨房的门。   烧水壶“啪嗒”一声烧开了,热腾腾的白汽弥漫开来。陆之穹默默拿起水壶,把开水倒进旁边放了药粉的水杯里,又混了四分之一的凉开水进去,用能力迅速搅拌了一下,然后递给白渐潇。   “解酒药。”那声音叫一个唯唯诺诺。   白渐潇盯着热气腾腾的杯子,闻到了一阵清甜的药味。其实他今天喝得不算多,也根本没醉。但是怕自己不舒服,陆之穹还是贴心地准备了药,他叹了口气,“坐下来说吧。”   两人在厨房的吧台上相对坐下,白渐潇将羽毛、匣子和U盘排列在桌子上,“你没必要怪罪殷千翎,因为这三件东西是我赢来的战利品。”   只消一眼陆之穹就认出了这些是什么东西。此刻他也冷静下来了,不,可以说有些冷静过头了,从心底开始凉凉的,眼神也死了……   “因为你不肯告诉我,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夺。我承认我有错,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了解你的过去,”白渐潇相当硬气,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但即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我不希望自己的恋人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明白……你说得对。”陆之穹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是我一直在逃避,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我过去的种种不堪,努力想把自己最好的样子呈现给你……”   白渐潇心头一奇,这家伙今天还挺通情达理的嘛。   “所以,”陆之穹抬起头,眼中满是热切的期待,“你能不能把这件事忘了啊——”   “做梦。”白渐潇果断打碎他的妄想,胳膊一揽把三个道具都揽到自己怀里,“我不仅不会忘,还会继续看下去!”   “别啊,再看下去就会看到我和那个什么,那个的画面了啊!”陆之穹欲哭无泪。   “你是说你和阿莫尔亲嘴吗?”白渐潇面无表情,“我已经看到了哦。”   陆之穹的喉结“咕嘟”滚动了一下,手心里全是汗水。这辈子他就没有那么怂的时刻,卑微到地心里去了,只敢睁一条眼缝观察白渐潇的反应。   “我也不想批判你这种……嗯,自恋行为,甚至还有点佩服你的创意,”白渐潇越说越痛心疾首,拍着桌子,“你是怎么想到把自己的灵魂一分两半的,啊?还给他捏了个美少年的外形,你当你是定制充气娃娃呢?!”   “反正人形是可以随意捏造外貌的嘛,我就想干脆捏一个自己喜欢的模样呗,”陆之穹坦白从宽,“其实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按照记忆里的好看的明星随便捏——”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瞳孔放大,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什么明星?”白渐潇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在外面看到的话,应该是十二年前的明星吧?”   他还是十分在意,阿莫尔和自己长得十分相像这一点,如果按陆之穹所说,是按某个明星的样貌捏造的话,他实在想不起来有谁和自己长得那样相像。难道说真的是过了十二年,自己漏过了什么人吗?   “不,监狱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虽然我在里面度过了十二年,但是外面应该刚刚过去三年而已。”陆之穹道,“那时候我比较孤僻,从不关心娱乐圈的事情。那个明星……就是我哥他吧,特别喜欢一明星,表面上人模狗样地说我就是一般喜欢随便看看,其实背后人所有的电影都包场刷十几遍!有一次我经过我哥的房间,看到他的墙上贴了张巨幅电影海报,上面的人特别好看,我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我记得那部电影叫作——”   “《精灵纪元》。”白渐潇沉痛地报出这个名字,这部属于他早年黑历史之一的玄幻狗血大片涌上心头,在那部片子里他扮演女主的哥哥,一个编着银白长发,拥有湛蓝双眸,行走时总伴随着鲜花绽开的精灵!   “对,《精灵纪元》……”陆之穹梗了一下,“白白,我能问一个很弱智的问题吗?”   “嗯。”   “其实之前我就隐约意识到了,你进来前不会是个明星吧?”   白渐潇点了点头,“顺便一提,海报上那个就是我18岁的时候出演的精灵菲格希尔。”   两个人在诡异的气氛中互相盯了半晌,白渐潇心中充满了不真实感,这是怎么样的狗血剧情啊,原来不是自己像阿莫尔,而是阿莫尔像自己!陆之穹当年居然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按照自己的样子捏造了另一半灵魂的容器!   牵在手指上的红线,居然绵延了那么远,命运透过十二年的时间,露出了得意猖狂的笑。   “你怎么回事啊?!”白渐潇拍桌而起,“好歹给我看看满大街的新闻吧!连我都不认识你好意思说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他想严肃点儿,可惜声音已经藏不住笑意,嘴角都忍不住扬起来了。   “天啊天啊我——”陆之穹同样抓狂了,“我那时候是真的自闭,连国家主席是谁都不知道!操,我说我哥这样的人怎么也会被一个明星迷得要死,果然我们陆家的基因里就写着喜欢你吧!”   他后悔得要命,如果当年稍微再多关注一点,一定早就早就知道这么好的人了!他甚至开始嫉妒他哥,居然比自己多喜欢了白白那么多年!   “我太心痛了,我那么多年的宣传白做了,公关白请了,回头把那些家伙都炒了,怎么做的宣传连我未来的老公都没钓到。”白渐潇又是好笑又是生气。意外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心中松快了许多,狂风暴雨过后,什么阴霾雾霾全洗掉了,顿时天清云阔一身清爽。   “我还不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陆之穹笑眯眯的,“这就是命中注定啊白白。”   “要不是我执意要查,还发现不了这件事呢,”白渐潇轻轻扯了扯他的耳朵,“所以你看吧,一味掩藏也没有好处,反而会辜负喜欢你的人。”   “嗯,”陆之穹抓住了他使坏的手,两只手包在手心里捂着,“他们的记忆未必完全可靠,接下来就由我来说吧。你想听哪个部分?”   “就从你的天才行为开始,造了个阿莫尔出来自己陪伴自己,他倒是的确永远不会背叛你……”   “不,我并不是想要一个永不背叛的陪伴者才制造阿莫尔的。”陆之穹打断他,“我只是无比地憎恶那些会让我软弱的东西,那些同情、怜悯、爱意,因为痛恨这一部分的自己,我才会将它分离出灵魂,想将它永远地丢弃。”   ※※※※※※※※※※※※※※※※※※※※   不好意思昨天喝多了QAQ   今天会补上的,第二更在晚上!   另外还要谢谢源起缘灭、着色剂明、海水蓝、小林制橘、包子没有馅的打赏! 第100章 招魂的产物   白渐潇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他想到了殷千翎记忆里的那些画面。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在别人的记忆里不过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对陆之穹来说,又是怎样天崩地裂般的悲痛呢?悲痛到他甚至厌恶起自己的一部分, 生生将灵魂撕裂成两半?   “我想丢掉它,但是它也有自己的意识,它栖居于人形之上,居然真的变成了一个人类。刚刚附身时, 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也称自己为陆之穹,当我看到他时,就像在看镜子里的自己。我的神情因为痛苦而变得狰狞可憎,他却是那么平和快乐, 好几次我根本忍受不了他, 想把他杀死,”陆之穹缓缓地回忆道,“但我下不了手。分离了美好情感的我的本体,居然失去了感受幸福的能力,只有呆在阿莫尔身边, 我才能稍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我变得离不开他了。   “我只好将他的外貌改变,给他取名为‘爱’, 也就是‘Amor’, 叫他不许以‘陆之穹’的名义自称, 甚至给他编造了新的身份,这样他就像一个崭新的人类一样了。但其实我们两个都只是残缺的一半,他同样没有办法离开我,他有很多很多的爱,只有施加于人时才有意义。他的爱大部分给了我,剩下的就给了周围那些我本该爱着的人。   “我始终没有放弃建立公会的想法,只不过这一次我改变了策略。分离了无用感情的我,逐渐能分辨以前无法分辨的邪恶,一眼就看出那些隐藏在笑脸后的阴毒……那时候回想起来,才会发现阴谋那样明显,我和南衾即使有一点察觉,却出于善意一再相信了那群豺狼。我不再相信恶人向善了,我更加愿意收留一些年轻人,他们可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或者无知犯下错误,但稍加引导也能走上正途,最开始捡到的那一批就是银蛇、迦陵、跃川他们,当然,还有那只叫汤圆的小猫。”   白渐潇记得这几个人,后来他们果然也成为了组织的领导者,“但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是你捡回了他们,后来是怎么反目成仇的?”   “首先,在他们心中,恐怕捡回他们的并不是我,而是阿莫尔。”陆之穹扶额,“所以我才会说分离出阿莫尔是我人生最大的败笔嘛……因为怕麻烦,我把公会的事务都交给了阿莫尔处理,会长也由他担任——反正他擅长这些而且绝对不会背叛我。而我自己就扮演了审判官的角色,审讯、处刑、制定规则,严加管教成员。那段时间我大量地带着新人进入游戏,教会他们生存的本领,别看银蛇他们现在很了不起的样子,当时没少在我手底下哭。我一直在重复着带新人的工作,以至于好几年都没有取得新的巴别塔印记。”   白渐潇算明白了,“所以好人都由阿莫尔来做,坏事你一手包办,怪不得他们会对你又恨又怕。”   “但他们也尊敬我。”陆之穹说,“在这个世界里,由不得你不尊敬比你强的人,更何况他们也知道我倾自己所能来训练他们,没有一点私心。但凡是有一点上进心的人呢,还会主动找我来训练,跃川就是这样的孩子。那时候我们的裂痕还没有那样大——直到我犯下第二个错误。”   “是招魂对吧?”其实白渐潇有点猜到了。当他说出招魂这两个字时,立刻能感觉到陆之穹的情绪波动起来。这是他的陈年旧伤,而自己正在试图无情地揭开他,窥见他鲜血淋漓的内里,来满足自己。这是否有些过于残忍了?   “想上楼再说吗?”白渐潇把冷掉的水倒了,重新倒了两杯热水,其中一杯递给他,“或者不想说的话,不告诉我也可以。”   “没什么不好说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陆之穹舒舒服服地喝了口热水,“敞开心扉说起这些事,反而放松了许多。”   “那就去洗个澡,回床上我们继续。”白渐潇把他推到浴室里。他知道说起南衾对陆之穹来说一定十分艰难,最好给他一些准备的时间。   白渐潇正要离开,手腕却被拉住了,陆之穹直勾勾地盯着他,“不一起吗?你也没洗吧?”   “喂……”白渐潇勉为其难地拒绝了一下下,还是跟着他进去了,“今天不做知道吗?我累死了。”   “你想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想呐,”陆之穹装傻,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打开淋浴头,“有个事和你商量商量,要不要来一趟蜜月旅行?我知道有几个固定资源点已经被开发成了不错的旅游景点,比如什么沙漠鬼城三日游、豪华游艇、鬼屋探险……”   “不行,”白渐潇下意识拒绝,“组织刚成立起来,大家都在忙,我们也必须抓紧时间行动起来找陆璐,不能落在他们后面。”   “你把自己逼太紧了,”陆之穹调试好温度,淋了些水在他身上,“烫不烫?”   “还好。”白渐潇把头发捋起来,掬起一捧水洗脸,“不仅仅要找人,接下来我还必须快速加强实力。我已经想好了,之后平均每天进两次游戏,跟你进一次,我自己进一次。我希望你能严格地教导我,就像你之前教他们一样。我自己进是为了培养独立游戏的能力,总不能事事都依赖你。”   白渐潇坐在小板凳上,任由陆之穹帮他洗头发。陆之穹修长有力的食指插入他的发丝,慢慢地按摩过头皮,搓起满手的泡泡。   “你是机器人吗,都不会累的?”   “你呢,最多的时候一天进几个游戏?”白渐潇反问他。   陆之穹想了想,“具体几个我忘了,反正是从一个游戏出来,休息半小时,继续进下一个……”   “你还说我!”   “知道累,所以才心疼你嘛。来,把眼睛闭上。”   白渐潇闭上眼睛,陆之穹帮他把泡沫冲掉,握着光滑如绸缎的黑发,慢慢把水挤干,他忍不住埋在发间嗅了嗅,“这个水果味闻起来好甜。”   “比起之前我见过的那个赝品,你真的温柔了不少。”白渐潇被他的鼻息扰得发痒,躲了躲,“现在你身体里是阿莫尔的部分多一点,还是本来的部分多一点?”   “二者皆有,很难说哪一部分更多一点。刚融合的时候,我的认知功能完全失调,记忆全部紊乱,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只好把自己关在海底监狱,强制自己休眠了小半年,灵魂才算稍稍融合起来。但你也能感觉到,我的精神世界还是非常不稳定,精神力约等于零,连最自杀的诱惑都抵挡不了。”陆之穹提到了教学楼里发生的事,“不过呢,也正是因为融合在一起,我才有勇气谈一段恋爱,否则无论是阿莫尔形态的我,还是那个冷血杀手形态的我,都会让你感觉‘我要离那个变态远一点’吧?好了,洗完了。”   “也是,”白渐潇站起来,把小板凳让给陆之穹,“不过你一开始的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陆之穹挫败地踩了踩地上的水,湿透了的白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像一只很乖的大型犬。白渐潇慢慢拂过他的发丝,“这个发色和你眼睛的颜色,也是融合的后遗症吗?”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继承阿莫尔的一部分特征,不过还挺酷的,很符合我沧桑的气质。”陆之穹睁开眼睛,那双幽蓝深邃的眸子透过睫毛长长的阴影望过来,每一次看到白渐潇都会由衷地赞美它们的美丽。   “唉,你闭上眼睛,泡沫要进眼睛里的。”正说着,一块泡沫掉了下去,啪嗒落在了陆之穹的鼻尖上。水珠滚落下来,掉进了他的眼睛里。   陆之穹无所谓地吹掉泡泡,眼睫一眨水珠也滚落下来,感慨道:“偶尔被当成小孩子照顾也不错,以前我就是快被怪物咬死了都不会有人说一句‘小心’,现在却有人担心我被泡沫糊了眼睛。”   “我不过是把同等的关心回报给你罢了,我也还没来得及感谢你的早餐和醒酒茶。”白渐潇心情很好,帮他把泡沫冲掉。陆之穹向后靠在他身上,把全部重量交给他。白渐潇只感觉他湿漉漉的头发落在小腹上,水顺着发丝淌下,像一条温暖的小溪流。   就这样靠了一会儿,陆之穹突然道:“我用招魂把南衾的灵魂复活了。”   “嗯,然后呢?”白渐潇缓缓梳理他的头发。   “你还记得招魂和人形是从哪个游戏里带出来的吗?”   “人类Beta?”   “是的,Beta是测试版的意思。那个游戏很古怪,是一个废弃了的加工厂,那个加工厂的主要目的就是生产人类。”陆之穹道,“但是天使似乎失败了,他们只制造出了完美的□□,却无法造出人类的灵魂,所以这个工厂废弃了,成为了一个游戏。这么说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招魂这个道具是天生有缺陷的,它无法真的制造出一个灵魂,无法真的把已经失去的人带回来。但我当时不知道这些……”   “到底发生了什么?”见他说话的声音逐渐发颤,白渐潇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招回来的灵魂实际上不会变成‘你希望的样子’,而是会完全复刻‘你内心真实的记忆’。你觉得我对南衾真实的记忆是什么?”   白渐潇被他问得一怔。   “我招回来的,”陆之穹惨然一笑,“就是一具挂在荆棘之墙上的充满疯狂因子的活死人啊……不过,这还仅是个开始呢。”   ※※※※※※※※※※※※※※※※※※※※   不知不觉竟然100章了,有把我震惊到!在此之前最长的文都没超过3w字,我真是太能废话了。   最近写得有点疲,又想进新游戏,又想把回忆写清楚,果然还是不能把握长篇的节奏感。这篇文进度大概到了2/3,希望能圆满写完吧~ 第101章 蓝胡子的房间   十一年前。   “古德猫宁!”南衾在阳光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每次看到这些漂亮的房子, 我就会想真不愧是你啊小穹, 当初真没白把你捡回来!”   “这个是给你的,你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小院子,里面有一个池塘和一幢双层的小别墅。”陆之穹打开小院的门, 展示这个他精心布置的小院。   “哇塞!”南衾两眼冒光, 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嘴角翘起的弧度,眼角的细纹,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真的。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走过去, 每参观一间都发出夸张的赞叹声。走着走着, 她忽然发现走廊尽头的房间上着锁,忍不住问, “这个房间怎么锁着啊?”   “啊,那里保存着重要的东西,”陆之穹神秘道,“千万不能打开哦。”   南衾抓了抓头发:“哇哦, 那不就像蓝胡子的房子一样吗?说不定我一打开门,就会发现里面藏着女人的尸体什么的……”   “哈哈别瞎猜, ”陆之穹笑了笑, 推着她往前走,“来看看这间玻璃暖房, 你不是最喜欢养盆景吗?”   “这房子好归好, 就是我一个人住有点无聊, ”南衾说,“小羽毛怎么不过来玩了啊?”   “他最近比较忙,”陆之穹说,“也许空了就会过来了。”   之前一直嫌殷千翎烦,真的不来倒让人有些寂寞了,陆之穹想。以前只是想耳根清净,现在已经沦落为耳根死寂了,除了阿莫尔和南衾,没有人敢自在地和他讲话。   “行,那你去忙吧!”南衾知道他忙,“我修炼的进度拉下来那么多,要赶紧闭关修炼修炼!”   风吹过寂寞的梧桐树,落叶萧疏,落在清冷的池水中,陆之穹掩上了小院的门。他通过招魂召回了南衾的灵魂,问剑阁定制了玩偶身体,将灵魂安放进去,看起来和活人没什么区别——希望如此。   当天夜里,陆之穹接到报告说,一个奇怪的疯女人在荆棘墙边上晃荡,那地方是收容所的禁地,没有人敢靠近。   陆之穹赶到荆棘之墙,发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正徘徊在墙下,她长长的发辫垂在身后,身上落满了霜一般的月光。   “是小穹啊,古德猫宁。”南衾和他打了个招呼,“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吓死我了。”   不,被吓到的是我才对,陆之穹心想,他上前一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应该在这里吗?”南衾脸上一派理所当然的神色,好像不对劲的人是陆之穹似的,“哦,也对。我应该在那儿——”   她抬手指向高高的荆棘墙,那根曾将她钉死的棘刺,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我感觉我应该在那里才对。”   陆之穹大力地抓住她的手,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强行拉着她离开,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不对,你记错了……以后夜里不要乱跑,附近很危险。”   “是啊,我忘了,附近很危险,到处都是坏人。”南衾顺从地跟着他走,“偷偷告诉你,你要小心獠牙、范十二、刘大胡子他们几个,我感觉他们鬼鬼祟祟的耶。”   “啊,他们……”陆之穹的鞋尖无意识地碾着脚底的枯草。獠牙、范十二、刘大胡子……这几个人他怎么会忘!他们就是杀死南衾的凶手!   “他们已经死了。”陆之穹告诉她。   “是嘛,那太好了。”南衾松了口气,“我一个人有点无聊,小羽毛怎么不过来玩了啊?”   陆之穹猛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不会再来了。”   “啊,”南衾愣了一下,“那我只能加紧修炼了,我修炼的进度拉下来那么多,要赶紧闭关修炼修炼!”   这说的……几乎不是人类的句子,倒像是素材有限的拼贴,陆之穹猛地意识到,她只能说出自己记忆中的那些话,她没有自己的语言。   第二天夜里,南衾再次被人发现徘徊在荆棘之墙下,这一次陆之穹将她带了回去,锁住了小院的门。   “应该是参与投影的人太少了的缘故,”阿莫尔说,“她是根据我们的记忆塑造出来的,所以难免有些单薄,如果能让过去认识她的人都参加投影的话,她就会更像一个真人了。或者你可以去找找殷千翎?”   陆之穹沉默地拒绝了,他创造出了这个赝品,却没有勇气消灭她,甚至不再敢去见她。他开始重复地做噩梦,梦里都是南衾被挂在荆棘之墙上的样子,他试图回忆起一些过去快乐,但那具尸体却像一个窗帘后隐隐绰绰的影子,阴魂不散地提醒他,逝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回来!   至少不是以你想象的方式归来。   再次见到南衾时,她无聊地呆在小院里,重复了“小羽毛为什么不来玩”的问题。陆之穹察觉她的肚子胀得很大,大到实在让人无法忽略。他满怀恐惧地问:“南姐,你肚子里是什么?”   他甚至没有问“你的肚子怎么了”,他问的是“你肚子里是什么”,仿佛恐惧说出那个自己早就知道的答案似的。   “啊,这里吗?”南衾低下头,拍了拍肚子,“是疯狂因子啊,满满一肚子疯狂因子哦,就快要填满了,线都快要崩开了……”   “是谁!是谁干的?!”陆之穹快要发疯。   “什么谁干的?”南衾奇怪道,“难道不是本来就在我肚子里吗?”   “不……”   “奇怪的明明是你吧?难道我不是一开始就挂在那面墙上吗?”南衾掀开衣服,露出肚子上的裂口,“我刚醒来的时候,明明就挂在那面墙上,明明肚子里就装满了疯狂因子,是你强行把我拽下来的,是你强行把疯狂因子处理掉的……我只是想回到本来的样子而已。”   “你不是!你只是我的噩梦……”陆之穹失声叫道。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他看到一面荆棘之墙拔地而起,一根棘刺从南衾胸口贯穿,她高高挂起如一面飘扬的旗帜。   “不!”南衾疯狂地吼叫道,“这就是我在你记忆中真实的样子啊!”   快醒来!陆之穹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手心,鲜血汩汩流出,这不是噩梦,这一次是真的!理智的弦全部崩断,荆棘之墙在盛怒之中裂成齑粉,南衾从空中落下,嘴角带着解脱的微笑。   另一侧,塔内,阿莫尔猛地站起来,一语不发地拨开人群朝外走。   “会长?”迦陵不安地喊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是陆之穹。”跃川以肯定的口吻说道,能让一向波澜不惊的会长如此惊慌失色,除了陆之穹还能有谁?   他们跟着阿莫尔迅速来到南衾的小院,门上了锁,阿莫尔推了推没打开,迦陵越过他抬腿就是一脚,轰地一声把门踹开。   “怎么了?”陆之穹缓缓回过头。他正站在水井边洗手,水流缓缓地从他的手指淌下,指节修长干净,阳光下泛着玉一样生冷的色泽。   南衾正躺在摇椅上小睡,身上盖着一条编织毛毯,听到动静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生什么了嘛……我怎么睡着了?”   阿莫尔愣住了。   如果不是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还未来得及消散的血腥气味,也许真会让人以为平静得什么都没有发生。   “呃,不好意思,我以为有什么事……”迦陵糊涂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想惹陆之穹的,不由后退了两步躲在阿莫尔身后。   “没关系,下次记得敲门,”陆之穹在身上擦干水,“用手敲。”   “迦陵,跃川,你们先走吧。”阿莫尔头也不回吩咐了一声,朝陆之穹走去。   二人虽然满心疑惑,也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守在院门外,随时警惕着冲进去解救他们战斗力只有5的会长。   “你可以敷衍他们,但别想敷衍我。”在陆之穹开口前,阿莫尔先封住了他的话头,“你跟我上来。”   陆之穹站着不动,阿莫尔强行拽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那间永远上锁的房间门口,“钥匙呢?拿出来!”   “门没锁,”陆之穹踢了踢落在地上的锁头,“还没来得及。”   阿莫尔打开门,作为灵魂的另一半,他本以为能理解和接纳本体的一切,但陆之穹的疯狂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房间里悬挂着的,是女人的尸体,一共三具,还很新鲜,它们像苍白的冻肉一样被钩子勾起来,胸口巨大的血洞里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而地上,整齐地排列着没有用过的“尸体”,她们全长着南衾的面貌,被封在塑料包装里,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如此怪诞畸形,像是最恐怖的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这些都是从剑阁定制的玩偶,是用来装招魂的。挂着的那三个是用过的,地上摆着的是没拆封的,”陆之穹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怎么样?做得很像吧。虽然不及你正在使用的‘人形’……”   “你不能这样……”阿莫尔艰涩地说道,忽然推了他一把,大声吼道,“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这样?死了一个,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换下一个躯壳,你难道看不出她根本不想被你复活吗?!”   陆之穹被他推到门上,仍在微笑,“对啊,不然呢?要我重新再把她的灵魂毁掉吗?你做得到吗?你做得到你就出去,现在、立刻把她杀了,我绝对不拦着你!”   话音刚落阿莫尔跟着一拳就挥上来,可是他的力量太弱了,陆之穹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他的拳头,将他抵在墙上,嘲笑道:“啊啊,你居然会生气,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阿莫尔被他压制在身下,困兽一般剧烈喘息着,淡蓝的眼眸凝聚着愤怒,像脆弱而尖锐的玻璃。从他的眼睛中。陆之穹看到自己恶魔一般的笑容,他凑到阿莫尔耳边,温柔地说道:“听着,别那么生气,你是我的共犯,当初若不是你哭着说想念南衾,求我把她复活,我也不会做这种事。当然,你是我的‘爱’,能满足你的欲望是我的荣幸,但这种时候,你也别想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收容所的人恐怕都无法想象副会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他们恐怕更难想象,那个如神一般完美的会长会露出这般神态——   “这不是我想要的,”泪水从阿莫尔的眼眶里流淌下来,他哽咽着祈求道,“我不想看见她这个样子,所以求你,帮我杀了她吧。我做不到,但你一定可以。”   “比起杀了她,我有更好的主意,”陆之穹舔掉他的泪水,像品尝什么美味一般,“你会同意我那么做的,对吧?”   “怎么做?”南衾站在楼梯口,疑惑地问,“听到动静我就上来了,小穹,你想做什么?”   说话间她已经试探性地朝前走了两步,越过陆之穹,看到了那个禁忌的房间。在她来得及惨叫出声之前,陆之穹扯出了她的灵魂,金色的灵魂火焰一般在他的掌心中灼烧,又一具玩偶的躯体倒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他们脚边。   阿莫尔脸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我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第102章 登上巴别塔   说到这里, 陆之穹很久没有开口。白渐潇催促道:“然后呢?你真的把南衾杀了吗?”   陆之穹摇了摇头, “我问你,如果是你, 召唤回了一个和你的想象大相径庭的灵魂,你会怎么办?是继续留着她呢, 还是再杀死她一遍?”   “当然是杀了她。”白渐潇很果决, “如果是我喜欢的人, 我不会允许他以那种样子苟活于世。”   “好, 那么如果此刻还有第三种选择呢?”陆之穹笑了笑, “如果还有一种选择,可能让一切从头来过呢?你能抵挡‘从头来过’的诱惑吗?”   白渐潇沉默了。   “那时候收容所刚刚开发出一个方法, 用来处理一些无法被收容的迷失者。很多时候虽然我们已经竭尽所能, 但有些人的灵魂已经承受了不可逆的伤害, 永远不可能清醒了。我们只能把他们关在牢笼里细心照顾,但本质上那个地方和疯人院也没什么区别。这群人已经失去了人类的理智, 于是当时组织里很多人提议, 要把他们安乐死。”   “如果真的疯得救不回来了,安乐死也不是不能接受。”白渐潇说。   “我不同意, 我希望能让他们‘安乐活’。你知道固定资源点吧?通俗来说就是被玩家掌控了的游戏,当时收容所手里也握着一些资源点,其中一个就装在南衾留下的那堵荆棘之墙上, 那堵墙也被称为‘南墙’。   “被装在南墙上的那个游戏有个特征, 进入游戏时会失去记忆和感觉, 像是在梦里一样, 死亡的时候也不会感到疼痛。我们往往会把那些无法被收容的迷失者驱赶到南墙边上,抓着他们的脑袋向墙上一撞,他们就会跌进游戏里,早在游戏中等候的成员将他们一刀毙命——”   “等等!为什么要杀他们?这样不就会变得更疯了吗?”白渐潇问。   “一开始是这样,在游戏中死的次数越多,本体会变得越疯狂,但是死亡的次数再增加的话,他们就会像是一块被洗得皱巴巴的布料一样,褪出本来的颜色。换句话说,他们生前的一切记忆啊情感啊都会被洗掉,变成一个温顺的……白痴。”   “……”白渐潇一时说不出话来,“别告诉我,你们对南衾这样做了。”   “跳出来看会觉得很愚蠢,但当你身在局中的时候,你会感觉那是一条不能回头的死路,只能不断地走下去,”陆之穹苦笑道,“我们将南衾的灵魂‘洗干净’了。她变成了一张白纸,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和其他被洗过的白痴一样,被悉心照顾着,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一点痛苦都没有了。”   “后来呢?”   “后来?感谢殷千翎吧。我和阿莫尔一直为此感到愧疚,后来我带殷千翎去见了一次南衾,留给了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出来的时候殷千翎告诉我,他已经把南衾杀了,然后粗暴地把我揍了一顿。后来我回收了‘招魂’,并且把它放回了人类Beta里,再度封印起来。但这件事远远没有过去,它的恶劣影响一直流传了下来。   “首先,唐渊记住了招魂这个道具,并且把这个被诅咒的东西又拿了出来,复活了阿莫尔。   “其次,我是个坏老师,我教会了收容所里那群和我一样偏执的混蛋:你可以用爱的名义,来处决一个你爱的人。”   “什么意思?”白渐潇紧张地问道。   “2月14日那一天,我被处决了。”陆之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他们觉得我已经无可救药,但是他们仍然爱我,所以他们决定,用南墙洗刷我的全部罪孽。”   “……你是说,他们在游戏里将你杀了吗?”白渐潇颤声问道。他的手触摸的那颗心脏正在如此有力地跳动,告诉他眼前的男人仍然真实地活着。   “不是一次,而是成百上千次,”陆之穹点头,“让我从头说起吧。”   “我和阿莫尔渐行渐远,即使一开始我们是紧密不可分割的两半,后来在不同的环境中,面对不同的人与事,我们也无可奈何地各自发生了变化。阿莫尔甚至进化出了自己的能力,就是那个强大的感知力,他能够自然而然地与天地万物共鸣,感知人的情绪,看穿人的思维。这种能力出现在别人身上一定会十分可怕,但他是没有丝毫坏心的,他慷慨地用这种能力去关怀和抚慰迷失者们。他有父亲的威严,母亲的爱怜,神的慈悲与孩子的天真——这么恶心的话不是我自己编的啊,是当时收容所里流传的说法……”   说到这里,陆之穹都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白渐潇不关心这个,他比较关心陆之穹怎么死的,捏了把他的胳膊,催促道:“然后呢?”   “塔是为了配合阿莫尔的能力建立起来的,最开始塔只是一个放大器,用来增强阿莫尔的感知能力,后来经过无数次的钻研和探索,塔甚至拥有了收发信号的功能。在阿莫尔能力的加持下,大概在九年前的某一天,我们收到了第一个外界的信号,那是在一个清晨,塔中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国歌声,想来应该是外面的节目在直播升旗。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歌声响起的时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满眼都是泪水地望向高塔,明明在唱‘起来、起来’,他们却一个接一个地跪下了去,朝高塔膜拜。阿莫尔站在莲花般绽开的高塔之上,就像神明一样。   “那时候,是人间收容所的鼎盛时期,我们拥有别人所没有的希望。那一年唐渊也成功变成了人类,可惜他根本就没有身为人类的自觉,就像往常一样会随意打翻水杯和花瓶,但你知道,很多事情猫做起来很可爱,但人做起来就很讨厌了。我花了很长时间训练他做个人,收效甚微。”   白渐潇回想起唐渊那我行我素的样子,深表赞同。   “有一点与别人不同,他很爱我。他没有人类的道德是非观,是最纯粹的动物的爱,也就是说,哪怕我在外面屠了十座城,在他眼里也不会比没收他猫罐头更过分。有段时间我几乎众叛亲离,是他陪我度过了那段岁月,我因此很感激他。   “我和阿莫尔越走越远了,他越是受到众人崇拜,我就越讨厌他,我越讨厌他,对待他就越粗鲁,众人也就越憎恨我,就像一个恶性循环一样。阿莫尔还像以前一般温顺,无论我让他做什么事,他都微笑着答应。有一次我随口说了一句是不是叫你去死你也去?他真的转身想从塔上跳下去——他在用自己的办法折磨我!”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和阿莫尔的关系呢?”白渐潇问。   “我做不到,”陆之穹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这是我一生最大的耻辱,我宁愿把它带到坟墓里!”   对自己另一半灵魂的嫉妒、憎恨,这是何等丑陋的情绪,光是拿到阳光下就让他感到自惭形秽,如果不是面对白渐潇,他不会有勇气说出这些。但也正是因为面对,暴露内心最黑暗的角落才会让他格外感到羞耻和痛苦。   白渐潇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刻意地打断他的思绪,“水都冷了,我们去床上说吧?”   “先把头发吹干,你体质差容易感冒。”陆之穹在抽屉里翻找吹风机。   白渐潇心想他录节目通宵连轴转不带喊累的,已经是业内知名的耐操了,怎么到这儿就变成“体质差”了?他有一肚子意见,却乖乖坐着,任陆之穹把自己的头发吹干。   “好了好了半干就行,再吹就损伤发质了。来,我帮你吹吧。”白渐潇转过身,却见陆之穹的头发已经干了。   “你头发什么时候干的?!”   “啊,很简单,像这样把水分分离出来就好了。”陆之穹抖了抖手上的湿毛巾,毛巾中的水分瞬间全部化为水珠飞了出来,变成了一颗飘浮在空中的水球。毛巾仍然维持着拧巴的姿势,却已经干透了。   “行,”白渐潇又一次对他的能力感到佩服,“那你干嘛不这么帮我干头发?”   陆之穹正在收拾两人的脏衣服,随口道:“我不敢对你用。”   “怎么?”白渐潇听懂了他的意思,嘚瑟地撑在洗衣机上,眨巴着眼睛追问了一句。   “怕伤到你啊,”陆之穹无奈地叹了口气,附身亲了下他头顶的发旋,“宝贝,少爷,让一让,我要洗衣服了。”   “那你怎么敢对自己用?”白渐潇裹着大浴巾,光着脚走来走去,踩起一地水花,“你就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劳动人民陆之穹洗完衣服,挑眉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地板,抓起了白少爷的脚擦干净塞进毛毛拖鞋里,拍了拍他的屁股,“乖,去床上等我,别添乱。”   白渐潇脸上还带着热气蒸出来的红晕,笑得特别暧昧,“那我去给你暖床哦,你快一点。”   事实证明,只要和他在一起,悲伤的气氛怎样也凝聚不起来,陆之穹的嘴角带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笑,好像过往的不幸不过是为今天的幸福预支了代价。只要想到白渐潇在身旁,他就拥有了面对过去和未来的无限勇气。   陆之穹收拾好家务,轻手轻脚上了楼,白渐潇果然还没睡,正躺在他的被窝里玩手机。台灯撒下昏黄的光晕,他的恋人陷在棉被里,蓬松柔软,像是一颗点缀在奶油蛋糕上的草莓。   见他进来,白渐潇朝外翻滚了一圈,躺回了自己的被窝里,字面意义上地帮他暖好了床。   “睡前故事到哪儿了?”白渐潇打了个哈欠。   “当心听了睡不着觉哦?”   “不听我才会睡不着,快点。”白渐潇拿冰凉的脚丫子轻轻踢了他一脚。陆之穹顺势用大腿夹住他的脚,长手一捞把人抱怀里,“让我抱会儿。”   白渐潇想自己平时也是很挺拔俊朗一青年,怎么一被这家伙抱着就感觉自己格外娇小,像一个毛绒玩具一样完全填入了男人的怀抱。不过这感觉也不赖就是了,他安静地数着男人的心跳,听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以及每一次无意识吞咽时喉结的震颤。   “总之,后来我感觉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做出一些改变,所以我想到了攀爬巴比伦塔。”陆之穹道,“之前我为了训练新人一直没顾得上爬塔,当我真正着手做这件事时,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为了进入巴别塔关卡,我主动接受了三千六百道诅咒,之后仅花了一年的时间就成功登上了巴别塔。”   “然后你就失去了那段记忆。”白渐潇说,“难道之前没有登上过巴别塔的人吗?他们也失忆了吗?”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想到了。我探访了一些据说登塔成功的人,发现只要是从乐园回来的人,无一例外会失去那段记忆,甚至会变得疯疯癫癫。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我想了一个万全的办法——   “阿莫尔的能力是感知,无论离开多远,我和他的心始终相连,我想要通过阿莫尔,把我在乐园的记忆传输出去。这样即使我忘记了,阿莫尔也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我应当在乐园中遇到了一个让我感到很熟悉的天使,接着又被引荐到了一个先知面前,先知还为我做了预言——其中一个,就关于你。我把这些信息都传递了出去,渐渐的,传输出来的信息量过于庞大,竟然使阿莫尔出现了不良反应。”   “天啊……所以你得到的信息才会残缺不全对吗?”   “不,阿莫尔倒也很有骨气,尽管精神世界快被庞大的信息量摧毁,还是咬牙坚持着,因为他也知道这段信息有多么重要。但是我和他都没有想到,塔中装着监控,所以他浑身冷汗,疼得在地上翻滚的样子全都被另外一些人看到了……”   “谁在塔里装了监控?你们察觉不到吗?”白渐潇忍不住叫道。   “正因为是自己人装的,所以才察觉不到啊,”陆之穹幽幽地说,“装监控的就是唐渊他们,因为害怕我做出伤害阿莫尔的事情,所以才将阿莫尔监视起来。发现阿莫尔的异状后,他们飞速赶到了塔边,摧毁了塔门,然后强行带出了正在接受信息的阿莫尔。我辛苦经营的计划,我豁出一切在乐园中获取的信息,就这样全部毁于一旦。” 第103章 背后捅来的刀子   白渐潇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阵心疼, 如果陆之穹的计划成功的话,也许他们现在就知道乐园里到底有什么了!   “大部分的信息都损坏了, 只剩下一些难懂的只言片语,”陆之穹想到了什么, 居然还笑了笑, “还好, 关于你的那一部分还保留着, 所以我才能遇到你啊。这是我的幸运。”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如果我是你,出去绝对要揍唐渊他们一顿。”   “嗯,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之穹道, “不过当我从乐园出来后, 事情发生了一点变化——”   收容所的成员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是2月2号。   在凌晨时分, 塔一反常态地升到高空, 塔身银亮如包裹着闪电。收容所的网络完全瘫痪,所有人都感受到不同程度的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那一天, 每个派门的领袖都异常紧张,行动来去如风,裹着一派肃杀。2月2号上午, 天没有放晴, 乌云如漩涡般环绕着塔尖, 唐渊立于塔下, 抬头凝望,阿莫尔和陆之穹都不在,他是在场唯一能做出决断的人。   “真的要这么做吗?”齐灵瑞双眼通红,颤着声音问道。但一如既往地根本没有人听她说话,她也只好紧张不安地捏着衣角,“副会长下了命令,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靠近塔……”   “难道你就想这么看着阿莫尔死吗?”迦陵面色不善地吼了她一句,“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被陆之穹害死!”   “副会长的性命危在旦夕,现在解救他的优先级高于一切!”跃川浑厚的声音响起,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慢慢扫视过周围的同伴,“你们就这么怕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胡作非为,永远像狗一样趴在他脚边吗?!”   “你一直恨他,想取代他的位置,这种时候当然会那么说!”灵瑞鼓起勇气,大声叫道,“但我不认可你的想法,副会长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唔!”   跃川掐住她的脖子,额头上青筋跳动,“你再说一遍?我想取代谁的位置?”   “难道不是吗?”灵瑞小小的个子被他原地拎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大骂,“你就是想取代他在阿莫尔身边的位置!”   跃川猛地使力,只听“咔啦”一声脆响,灵瑞的脖子被生生折断,歪向一边。她的身躯缓缓滑倒在地,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呼吸。她缓缓朝前爬了两步,挡在前往塔的必经之路上,嘶声吼道:“难道你们想造反吗?!除非你们踩着我的尸体,否则别想过去!”   在剧烈的咳嗽中,她只能看到昔日同伴们站在一边,像是蓄势待发的狼群,沉默中隐藏着迫切与焦躁。她忽然感到腰腹被人重重地踩过,唐渊就像是没有察觉似的,径直从她身体上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无言的信号。接着,跃川从她身上跨了过去,目的明确地走向高塔。银蛇有些于心不忍地看了她一眼,绕了过去。   迦陵踢了她一脚,还嫌不够,朝她身上吐了口唾沫,“明明是只兔子,却像舔狗一样。”   她是兔子。她是陆之穹从游戏里捡回来的,那时候她才几岁?14岁吧,总是哭得眼圈红红的,陆之穹管她叫兔子——他把每个捡回来的小鬼都当动物养,这样似乎能稍稍治愈他的社交恐惧症。   和所有人不一样,比起阿莫尔她更喜欢陆之穹,她喜欢陆之穹思考时蹙起的眉梢,她喜欢陆之穹战斗时张扬的笑意。从第一次被救起开始算,她一共被陆之穹救过9次,有一次火焰几乎将挡在身前的男人烧成灰烬,他却如山峦般沉默而坚定,仅仅是站在那里,挡下一切。灵瑞被他护在身后,在灼烧的火焰和沸腾的情绪中涕泗横流,发誓一辈子追随那个无畏的背影。   而其他人,只会被陆之穹救过更多次。他们厌恶战斗,厌恶鲜血,厌恶游戏里的一切,有关陆之穹的所有回忆都是肮脏的、血腥的、暴力的。大家都是一样,没有人会喜欢这些东西,他们更喜欢什么呢?他们喜欢在清晨的鸟鸣中,听阿莫尔为他们读诗,他们喜欢在傍晚的夕阳中,在阿莫尔的小院里喝茶聊天。他们喜欢在悲伤绝望的时候,阿莫尔温暖坚定的怀抱,他们喜欢他天真的蓝眼睛,那是如神一般不可亵渎的纯净。   那时候陆之穹在哪里?他似乎总是格格不入地站在一旁,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噙着讽刺的笑。像一只盘桓在周围的秃鹫,随时预备把他们的幸福叼走。   灵瑞唯独喜欢偷看他,连他最狼狈最丑陋的姿态也爱看。有时候她甚至会幻想,要是自己能站在他身旁,稍稍缓解他的寂寞就好了,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站在那里,那个冷酷男人的心也永远不会对人敞开。   “轰——”头顶传来一声巨响,灵瑞抬起头,看到高塔如风中残烛一般在空中摇晃,坚不可摧的塔门忽然破裂,倏忽之间,一切异状都消失了。好像掀开了蒸笼的盖子,她一下子感到耳目清明,呼吸也变得顺畅。此时,绝大部分收容所的成员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擦掉脸上与身上的尘土。她看到唐渊抱着昏迷的阿莫尔向自己走来,她第一次看到阿莫尔的脸色如此苍白,他的生命力因为过度消耗而极度衰竭,汗水像小溪流一样淌下,他似乎陷在了深深的梦魇里,神情扭曲,嘴里焦急地吐出许多无意义的音节。   灵瑞也不由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他们稍微晚一步救援,阿莫尔会不会真的出事?她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陆之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阿莫尔,如果牺牲阿莫尔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一定会那么做。   这个迟来的认知让灵瑞的心钝钝地痛起来,她呆呆地跟在银蛇后面走了一段,银蛇回过头,不好意思地说:“你别介意啊,大家都是迫不得已。”   “我不介意。”灵瑞疲惫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还是找个地方闭关修炼吧,别掺和这些事了。”银蛇好心地给出建议,可惜那时候灵瑞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2月2日晚,一个愁云惨淡的深夜,阿莫尔从昏睡中猛地惊醒。他慌乱环视四周,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塔后,又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守在他身边彻夜未眠的人也跟着一震,纷纷关切道:“醒了醒了!”   “会长,感觉还好吗?”   “陆之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你们……把事情全毁了……”阿莫尔咬牙切齿道,忽然愤恨地锤了地面一拳,挣扎着要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银蛇他们哪里见过会长这样子,都惊得呆在了原地。唐渊抱着胳膊守在门边,“你要去哪里?”   阿莫尔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地回荡在静寂的房间里。唐渊的头歪向一边,好半天没有动弹,脸上现出一个通红的掌印。   阿莫尔夺门而出,跌跌撞撞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众人连忙跟上,灵瑞在最后面,朝唐渊吼道:“你看啊,我早就说过别这么做!我从没见过会长那么生气!”   “如果他最深的愤怒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唐渊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微笑,“那他该怎么阻挡我们呢?”   灵瑞被他笑得脊背发凉,几乎是逃跑一样离开了这个房间,追寻着阿莫尔离开的方向跑去。   在路的尽头,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那个地方是陆之穹在收容所里的其中一个密室,掩印在密林草莽之间。陆之穹刚刚从游戏中醒来,身体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的背后,一双鸦黑色的羽翼缓缓舒展,如纷纷扬扬的夜,遮蔽了万物星辰,如同只诞生于黑夜的纯粹邪恶之物,一触碰到黎明的光芒便会烟消云散。   但此时他头顶耀眼的光环却如满月的轮廓,散发着皎洁的光,照亮他的脸如无慈悲的神明。漆黑的双眸也染上了金黄,仿佛遗失在荒野的火焰。这样极致的邪恶与极致的纯净居然毫无违和地出现在同一人身上,像是谁为衣衫褴褛的囚徒戴上了神子的冠冕,罪恶与圣洁同样昭然欲揭。   翅膀舒展到极致,树木枝叶被柔软的羽毛平滑地切开,夜的碎片一般缓缓坠落。然而那惊人的翼展只维持了不到一刻,便无力地垂下,陆之穹也只来得及清醒一瞬,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接触到他眼神的那一刻,灵瑞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那眼神里没有怒火没有憎恨甚至没有一丝责备,只有沉沉的悲哀,死灰一样。   羽翼垂落在地,陆之穹落在了阿莫尔怀里。阿莫尔深深地拥抱他,月光下两人仿佛融为一体。   阿莫尔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接手了所有事情,他把陆之穹藏在了塔中,有好多天灵瑞都没办法探知一点消息。同样被关在门外的还有唐渊他们,激烈的争吵与沉默的对峙笼罩在收容所上空,灵瑞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当陆之穹以天使的形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一刻,彼此间的最后一丝信任都土崩瓦解。   尽管陆之穹说不记得了,但谁知道他究竟在乐园中做了什么呢?他以天使的形态出现,就是毫无疑问的对人类的背叛。唐渊他们怎么能允许这样一个天使,这样一个一再伤害阿莫尔的人再留在那里?   不能再这样下去,灵瑞夹在中间快无法呼吸了。她需要从陆之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她也需要从唐渊他们口中得到一个承诺,灵瑞相信自己是所有人中最没有私心的,她真心地希望一切破碎的东西能复原,她必须做些什么。   灵瑞先是见了唐渊,那天是2月12号,唐渊告诉她:“开诚布公的谈话?当然。陆之穹愿意见我,那是最好不过了。”   “你要发誓不能伤害他!”灵瑞说。   “我怎么会伤害他?”唐渊觉得好笑,“我们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何况他已经变成了天使。”   “不是这个意思,”灵瑞说,“我是说,你不能伤他的心。”   “他也会伤心吗?”   “当然!为什么你们感觉不到呢?”灵瑞挫败地撑在桌上,“为什么你们感觉不到呢,他也会伤心啊……”   “你放心。我很喜欢他,第一喜欢阿莫尔,第二喜欢他。”唐渊缓缓拍她的肩膀,语调带着一种奇异的愉快,“我不愿意让他伤心,我希望他永远快乐,而且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请告诉他,明天晚上我们约在南墙见面吧。”   2月13号。   灵瑞进了塔,发现陆之穹精神居然不错,正趴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在面前的电脑上打字,人来了也没有抬头。长长的羽翼拖在身后,闪着柔亮的光泽,覆盖了大半个房间。   “在干什么呐?”灵瑞好奇地问。   “姓名缘分配对,”陆之穹转过屏幕给她看,他在第一个名字框里输入“陆之穹”,在第二个框里输入了一个单字“白”。   “哦哦……”灵瑞满脸黑线,顿时觉得这几天的担心喂了狗,这不闲得很还有空玩这个嘛!   陆之穹喜滋滋地敲下回车键,结果弹出了一个提示框:“有他这样的名字吗?”   陆之穹没有被击倒,重新键入了“白白”二字,这一回占卜的结果是:“情意相通不羡仙,中夜赏月知者谁。”   “你看看!情意相通不羡仙,啧啧,”陆之穹合上电脑,双手垫在脑后,微笑道,“完美。”   灵瑞觉得再不把他拖出去晒晒太阳,他脑袋里就要长满香菇了。她把来意说了,又忍不住倾诉了内心深藏的情绪,越说越激动,眼圈又红了。   陆之穹很耐心地听她说完,缓缓揉她的脑袋:“兔子,这些孩子里面,我是最信任你的。虽然你是我教出来的,但你的心性意外地坚定又善良,不像他们光学会了我的极端,这很好。”   猝不及防被夸了,灵瑞还有点不好意思:“那算什么优点啊,学本事我是最差的……”   “不不不,”陆之穹连连否定,“不要小看‘心性’这个东西,有本事的人千千万,但是内心强大,在强大的同时还能保持善良的能有几个?特别是这些垃圾游戏,逼得我们不变坏不行。我至今为止还不算后悔,就是因为我很荣幸能让包括你在内的很多人,在活下去的同时还能保持天真和快乐。”   “我、我……”灵瑞一阵感动,鼓起勇气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但是阿莫尔大人不正是这样一种人吗?!他远比我们强大,他给了我们很多人勇气,为什么您不喜欢他呢?”   “他啊,”提到阿莫尔,陆之穹的眉目间顿时多了份不屑,“你以为他是靠自己的力量做到的吗?他只不过是被影子衬托出来的光,若不是我那么黑,他也不会显得那么亮。”   灵瑞被这比喻弄得哭笑不得,她知道这矛盾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难以解决,于是趁机提出了会面的事。   “啊,当然,我会去的。”陆之穹欣然同意,“明晚在荆棘之墙是吗?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答应,不过我愿意信任你。”   “太好了。”灵瑞松了口气,至少双方的态度都是和善的,她看到了重归于好的希望。   她起身告别,陆之穹躺了回去,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就在她要出门时,忽然听到陆之穹说:“但是呢,我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预言,说我会遭遇来自背后的刀子什么的……”   灵瑞的呼吸猛然一滞,在大脑理解到这句话的意味之前,她的手就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说实话,我不害怕预言,”陆之穹抬起头来,向她微微笑着,“如果真的有从背后捅来的刀子,我也为它准备了一份礼物。”   “兔子,不要害怕,让我们静静等待拆开礼物的时刻吧。” 第104章 撞南墙   2月14号, 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   “今晚就由我守护您, ”跃川恭敬地站在门口,以一种寸步不让的姿态, “为了避免未知的危险,请您不要离开这里。”   “你所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阿莫尔平静地与他对视, “你觉得我站在这里, 站在这个由我信任的同伴守护的塔中, 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   “危险一直都存在, ”跃川雕像一样伫立着, 但雕像恐怕没有他那么汹涌澎湃的心理活动,“我之所以违抗您的命令, 是因为您的双眼被蒙蔽, 已经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每个人都会有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时刻, ”阿莫尔好笑地摇了摇头,“但是谁能确保自己坚信的一定是正确呢?跃川, 看着我,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跃川遵从命令,抬起了恭敬低垂的头颅——每一次获得抬头的资格, 他都会用尽全力地凝视,恨不得把阿莫尔溺进自己眸中的深潭。然而这一次,他抬头看见的不是那个男人, 而是一个虚空之中扩张的旋涡, 现实被扭曲成五彩斑斓的碎片, 将他的心神一口吞噬。   跃川倒了下去, 披挂全身的鱼鳞铠甲磕在地上,发出铮铮的金属鸣响。   “谢谢。”阿莫尔向着阴影处点头致谢,灵瑞走出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会长,我们快去找陆之穹吧,我好担心他!连跃川都敢违抗你的命令,我都不敢想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多亏你的‘白昼幻梦’,否则我就无法脱身了,”阿莫尔并无半点焦急,“你会听我的命令吗?”   “当然!”灵瑞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来给他看。   “那好,我命令你留在这里……”   “什么?!”灵瑞叫起来,“您听不明白吗?陆之穹可能有危险!”   “你留在这里,”阿莫尔慢条斯理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对自己使用‘白昼幻梦’。有些伤害是你不该承受的,你有向梦境逃避的权力。”   灵瑞足够聪明,她听得懂这句话里尘埃落定的意味,“来不及了吗?难道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等一切都重新变好的时候,再将自己唤醒吧。”阿莫尔倾身向前,将别在自己发梢间的一朵蓝色鸢尾交在她的手心里,“这是离别的礼物,再见了灵瑞,即使有一天我们分别,我也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祝福着你。”   /   唐渊做事向来我行我素,先莽了再说。唯独这一次,他考虑了种种可能性,布置了周密的计划,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们都必须将陆之穹投入南墙副本。只要第一次成功,后续的步骤就会变得简单。他们做好了一场恶战的战备,甚至想到牺牲的可能,毕竟鬼才知道变为天使的陆之穹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人。   然而计划出奇地顺利。这场会面有一个友好的开始,彼此亲切地问候寒暄,陆之穹仿佛毫无察觉,自然地走到了南墙之下,他怀恋地抚摸荆棘墙壁,从这一切的源头说起,慢慢讲到了很多过去的事。他像一个从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赶来的友人,尽说些陈旧褪色的故事,绝口不提近在眼前的仇恨与割裂。   银蛇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从骨子里害怕陆之穹,要不是身边站着无法无天的唐渊,他几乎要因为恐惧逃跑。蛇群潜伏在草丛中,毒牙蓄满毒液,他最强力的毒蛇,最强壮的巨蟒,能阻挡陆之穹几秒?如果失败、万一失败……   他开始头晕目眩,看到身旁的迦陵不停地交换身体的重心,两只脚轮流踩着地面,蓄势待发。他的喘息一声比一声粗重,压过了陆之穹喋喋不休的话语。他在说些什么?他的武器藏在哪里?他可能从哪个方向攻击?   银蛇眯起眼睛,一滴汗水从额头滚落,糊进了眼睛里。就在这时,唐渊动了!   银蛇一愣,身旁的迦陵也向前冲去:“快!别愣着!行动!”   银蛇早就无数遍回味过自己的任务,本能地跟着朝前跑,径直撞进了南墙之中!   这个游戏会消除人的感觉和记忆,但银蛇早就准备好了记忆U盘,U盘中反复刻录着一个信息:杀死陆之穹!   游戏将他投进了一条陌生的街道,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小院,门牌上写着一行烫金的大字:Amor's Garden。银蛇知道这个地方对陆之穹的意义,迅速按响了门铃,然后等不及地一脚踹开了门。   “汪汪汪汪——”隔着一道围栏,数条狗朝自己狂吠,大的小的黑的白的瘸腿的断尾的,一应俱全。   陆之穹就站在狗群里,怀中抱着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狗。茫然无措的眼睛望向了他。   比起他熟悉的那个冷酷狠戾的暴君,眼前的陆之穹显得年轻而阴郁,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完全不明白周围的处境。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把希望投在了自己身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起来你不要觉得奇怪,我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陆之穹打开围栏,朝他走来,“但是你看,这只小狗受了很严重的伤,帮我个忙吧,再不止血它就要死了。”   银蛇立刻后退一步,恐惧让他浑身麻痹,即使眼前只是一个貌似无害的青年,抱着一只垂死的小狗。   栏中的狗群不安地狂吠,爪子拼命地抓挠着栅栏,它们比人更能感觉到危险的存在。陆之穹低着头,试图捂住小狗淌血的肚腹,但是血渗过他的手指,淋漓地落下来。他干净的眸子望向银蛇,难过地问道:“谁这么残忍做出这样的事,它还那么小啊。”   “啊啊啊啊啊——”银蛇忽然狂叫一声,冲上前去,他忘记了一切战斗的技巧,只是疯狂地掏出刀子,朝着陆之穹的心口刺去。第一刀他就刺得很准,心脏的碎裂泵出了大量的血。因为感受不到疼痛,直到死陆之穹脸上还带着该死的迷茫无助,好像这个疯狂的世界让他一点都不能理解。   他亲手把恐惧杀死了!他战胜恐惧了!银蛇疯了一般拔出刀子,高高举起,然后是第二刀!第三刀!   小狗呜呜叫着摔在了地上,就这样死掉了。   没有任何人得救。   在游戏中无痛觉地死后,现实中的陆之穹睁开了眼睛。唐渊正抓着他的头发,在他耳畔轻轻问道:“感觉还好吗?”   “还好,还没疯……”陆之穹低低地笑了笑,“我有为你们准备礼物,准备好拆开了吗?我为有些人准备了漂亮的花,为另一些人准备了……”   唐渊没有让他说完,抓着他的头撞向南墙。   游戏中陆之穹感到胸口又闷又重,难受地睁开双眼,发现原来是一只胖橘蜷在自己身上睡觉。   “臭小猫,起床了。”陆之穹拎起橘猫的后颈皮,环顾了一圈陌生的房间,“这里是你家?我是被你捡回来的失忆人类?总之谢谢你的床。”   他推门出去,一屋子的猫顿时喵呜喵呜地嚎叫起来,缠着他的脚绕来绕去,还有的奋起四足,噌噌噌往他身上爬,全是饿死鬼成精。陆之穹没找到猫粮袋子,只好一只只把身上的猫摘了下去,“别急,我去给你们找吃的,都饿坏了吧?唉,说实话我也有点饿。”   一只猫的爪子划过他的手指,留下了一条血痕,陆之穹没觉得疼,拎起肇事小猫盯着它无辜的圆眼睛:“你这家伙,果然是最没良心的东西。我以前还听说过,有猫被锁在家里,饿极了啃食主人的尸体呢。希望那扇门没上锁,不然我肯定要被你们吃掉了……”   他拧动把手,还好,门是开的。   门外站着一个艳光四射的女人,脸庞却因为仇恨、恐惧或是一些别的情感扭曲着,手中的枪射出子弹,命中了他的头颅。   “我说——”陆之穹再度睁开眼睛,难免因为接连的死亡而感到阵阵晕眩,他抬手抓住唐渊消瘦的手臂,“至少让我说完遗言吧!”   唐渊果然停止了动作,陆之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向眼前的弟子们,唐渊、迦陵、银蛇,更多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站在稍远的地方,面目不清,像一群栖息在树枝上的乌鸦,挤挤挨挨的,树枝都被他们压弯了。   “我试图爱你们,我也曾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们……”在这样难堪的静默中,陆之穹想要大笑,但是干涩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但是你们配不上!你们也不是真的想要……”   濒死之时耳朵居然产生了幻听,陆之穹听到人群中有低低的啜泣声,“所以我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收回,以后只会交给同样爱着我的人。我会送给你们一辈子难忘的礼物,哈哈——”   “他在发什么疯啊!”迦陵忍无可忍地吼道,她冲上前去,将陆之穹推向南墙。   这一次,冥冥中有预感似的,陆之穹径直打开了大门,他的院子里竟然站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像是来参加自己的葬礼的远房亲戚。   陆之穹有些恍惚,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注意到小院门口的牌匾,Amor's Garden,爱神的花园,谁建造了这里?谁邀请了这些不速之客?难道他们没发现自己踩坏了草坪,踢翻了花盆,让可怜的小动物们都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吗?   “请离开吧。”陆之穹决定客气一点。只身面对这一群杀气腾腾的客人,他的态度与其说是从容平和,倒不如说是全不在乎。   “离开我的花园。”   这一次动手的人没有一开始就直击要害,让很多人有了动手的机会。殇猎混在人群里,兴奋得手心发烫,握刀子的时候差点失手。   陆之穹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显得惨不忍睹,但因为无法感知疼痛的缘故,他仍然保持着该死的平静。他的手依旧有力,稳稳地托了殇猎一把,教他握紧刀子,他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要我说几遍,杀人时要直击要害一击毙命……我说,这位穿西装的小哥,你能刺准吗?”   殇猎被他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被蛊惑一般,一刀结果了他的生命。身后没轮到的人竟然发出了懊悔埋怨的声音,让殇猎觉得这世界真他妈疯透了。   但这件事并不用着急,夜还很长,想要将陆之穹这样的顶级玩家“洗”干净,不杀个千百次他们是不会放心的。   一次又一次被撞向南墙,刚开始陆之穹还能说出几句逻辑清晰的话,后来他昏迷过一段时间,头上被撞出一个巨大的口子,不住地淌血。不知多久后他又醒了,抚摸着棘刺,默念着南衾的名字,他一定是在为曾经做过的事情忏悔,谁都看得出他真情流露快要崩溃。   忏悔吗?未必。   陆之穹只是想到了许多过往,在这个十分可笑的时刻,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不是因为憎恨才将阿莫尔分离出来的,爱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他用坚硬的外壳武装起来的另一半灵魂,不过是扮演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守卫——不,恶龙——寸步不离地环绕在阿莫尔身边,守护着这个十分珍贵的东西。   如果在这样扭曲的世界,只有邪恶才能存活,那么他愿意化身邪恶。但是他居然奢望保全自己的内心,既要犯下无法无天的罪行,又要自塑金冠,自己宽恕自己的罪孽。   于是,审判之日终于到来。   当然,并非这群蝼蚁审判自己,陆之穹想,审判的权杖在我手中。   在得到预言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背叛的未来。在赴约之前,他将全部的灵魂都交给了阿莫尔,只留一个陆之穹的空壳走到了南墙之下。   他卸下武装,放弃抵抗,同时给了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假如这群人放弃点燃引信,他准备的礼物便不会爆炸。   然而,没有然而。   唐渊温柔地抱着陆之穹的身体,不知何时陆之穹又醒过来了,眼神如孩子般天真无措。在无数次死亡中他终于被洗成了一张白纸,没有理由再苛待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了。   “我会好好照顾你,这里是你的家,”唐渊吻了吻他的额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直到现在,我才感觉你终于属于我和阿莫尔了。”   即使银蛇自认是唐渊的同伙,在这件事上也甘愿任他拆迁,此刻也不由感慨唐渊的变态。这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的情感,难道说真的只有一个变态能制裁另一个变态,就看谁疯得更厉害吗?!   “我想他不属于任何人。”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唐渊脊背躬起,猛地回头,瞳孔剧烈收缩。   “阿莫尔!”   阿莫尔向他走来,周围试图阻挡的人都被一种温和的力量缓缓推开,如同被裹挟在海浪里,这股推拒之力柔和却无从反抗——什么时候阿莫尔拥有了那样的力量?!   “你终于来了。”陆之穹居然向着阿莫尔露出微笑,张开双臂试图拥抱他,天使的光环在他头顶显现,鸦黑的羽翼铺天盖地,也如同手臂般向着阿莫尔伸展。   唐渊试图打断这可恼的插曲,可是他完全被压制了!那是怎样的力量,别说反抗,双腿居然连站着都无法维持!他紧咬着牙关对抗压力,却见到收容所的成员们一个个倒下,在恐怖的威压中贴伏在地面,颤抖如暴风雨中的虫豸!   羽翼织成了一个椭圆的牢笼,将陆之穹和阿莫尔完全包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但是据银蛇后来回忆,他分明听到了大口大口的咀嚼声,迦陵说他疯了,她说自己听到的是皮肉绽开撕裂的声音,骨头被嚼碎的声音,阿莫尔尖叫惨嚎的声音。   不然,为什么当羽翼再度展开之时,阿莫尔会整个消失不见!   “十一年了……”陆之穹叹息一声,他立在南墙之上,睥睨地看向脚下黑压压的人群。他还没发现自己的发色和瞳色发生了变化,但他很享受那种死一般的寂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弥漫着痛彻心的空气。   接着,尖叫、哀嚎、痛哭、质问、攻讦、恳求、诅咒,轰轰烈烈地从那群虫豸口中喷薄而出,向他袭来。   如果他还在乎,一定会被这种沉重的声音拽下来。看到昔日的同伴哭泣,他虽然不会嘘寒问暖,但一定会默不作声地把欺凌者揍得满地找牙。   可是,他不在乎了。   陆之穹扇动羽翼,轻盈地从墙上跃起,一次展翼便飞到很高的地方,人间的悲欢泥沙一般从他身上落下,四肢百骸里流淌着畅快的气息。在这个没有月光照耀的夜晚,光环直到很远的地方都看见得见,地上的人们会看到一颗很亮的星,自由地移向夜空的彼岸。   他离去之后,南墙轰然倒塌。   ※※※※※※※※※※※※※※※※※※※※   也许是本文最沉重的一段剧情终于写完了,每章都写得很艰难,但我总觉得还是要完整地交代一下,陆的退缩胆怯、反复无常、玩世不恭,都有其背后的原因(或者称之为PTSD也不为过)   还有两段记忆没写,先放一放,等以后用到再说,现在我要迅速给自己发点糖吃…… 第105章 意外死亡   陆之穹的故事说完了, 说得零零落落, 语不成句, 像是从血肉深处一根一根往外吐钉子。他毫无保留、毫无伪饰地诉说了全部真实,连内心最幽暗最邪恶的想法也一并抖落出来,明明白白地掷于阳光下, 像秋天铺开的稻谷,祈求阳光能晒干经年累月的潮湿。   白渐潇久久没有说话, 只有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胸口, 他会觉得很可笑吧?亦或是觉得很无聊,甚至都听睡着了?陆之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白渐潇的背:“白白?”   “呜……”白渐潇的身体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双手更加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脊背, 陆之穹感到什么又湿又烫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胸口, 像是雨水敲打着他的心门。   他慌起来, 连那些糟糕的记忆都丢到了脑后,连忙把怀里的恋人摘出来, “白白……”   白渐潇下意识伸手遮在眼睛上, 似是在躲避灯光, 但陆之穹很快发现他湿红的眼角和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红扑扑的脸颊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痕, 唇上还留着强忍泪水咬出来的牙印。   “别理我, ”白渐潇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别扭地把脸别向一边, “我本来想骂你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自以为是的白痴, 但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陆之穹抬手抹掉他眼眶中的泪水, 他的恋人总是聪明又理智,一点也不多愁善感,性格强势,从来不肯输半分。可是他居然在为自己哭泣。陆之穹着迷地想,恐怕连白白自己都不会意识到这些泪水对他的意义,过去他努力用一个支棱起来的滑稽外壳讨白渐潇欢心,看到他偶尔展露的微笑便会喜悦很久,他从没奢望过这些,有一天当他丢掉那些可笑的伪饰,白渐潇会为自己哭。   “有句话我很喜欢,一直记了很多年,好像还是中学课本里看到的吧,”陆之穹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你受的苦将照亮你的路。’你看,我终于得到了我的礼物和我的光,所以别难受了,对我笑吧,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都像节日一样值得庆祝。”   “笑个屁!也就是我当时不在,如果我在的话……”白渐潇的难过劲儿消了点,积攒的怒气上头了,“你根本就是个圣母吧?!这种事为什么能忍,换做是我早就把他们一个个当臭鸡蛋一样丢到墙上去了!”   陆之穹笑眯眯地不辩解,凑过来亲他红红的眼睛。白渐潇没躲闪,找到他的唇细细亲吻。   /   白渐潇坐在头等海景舱的豪华大床上,叹出了今天的第一百零八口气。窗外大海碧浪翻腾,美丽得和他的心情产生了反衬的效果。   陆之穹从外面回来,弯下腰给了他一个吻,“宝贝,吃饭时间到了,换衣服吧。”   白渐潇懒洋洋地躺下来,秉持着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生闷气。   “换衣服,”陆之穹毫无怜悯地重复了一遍,“别忘了,你这三天都必须听我的命令。”   “你就是找个飞机杯还比我活泼一点,它起码还会嗡嗡嗡嗡嗡,”白渐潇嗡了一阵,抱着枕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陆之穹,你只能得到我的肉.体,得不到我的心!”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得从七天前说起。   自那夜敞开心扉之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这段往事,彼此的距离却在无形之中拉近了许多。按照计划,白渐潇一天进两次游戏,上午的一次与陆之穹一起,下午单独行动,晚上做做床上运动,睁眼忙碌闭眼充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   寻找陆璐的任务暂且全部交给殷千翎他们,白渐潇手中没有人脉没有资源,在偌大的监狱中找人无异于痴人说梦。根据群中消息的反馈,殷千翎他们的寻人过程也并不顺利,与陆璐同名的女性已经基本筛选过一遍,要么就是年龄对不上,要么就是外貌对不上。接下来就不得不考虑隐姓埋名的可能,以及将搜寻范围扩大到那些没有登记姓名的偏远地区,短时间内恐怕难以获得进展。   白渐潇也正好需要时间来增强实力,他连方源他们也不放过,将-32层空着的房间改装成训练室。抓着陆之穹来当教官,每天把人操练一遍,回家的时候都累得像条狗。然而据陆之穹说,这些只是最基础的体能训练而已,他们中很多人的素质,连最基本的体能都不过关,白渐潇不幸就是其中之一。   幸好白渐潇很会苦中作乐,练得稍有成效后,他每晚就多了个爱好,抚摸着自己越发结实的肌肉啧啧赞叹,“哎你看,摸起来多舒服……”   陆之穹大手一捏他臂上的二两肉,批判道:“你吃太少了,饭量都没有万钟大,这样可练不起来。”   陆之穹现在的每日任务,就光研究着翻新菜谱,喂饱一张张饿得冒烟的嘴。还抽空学了一手按摩功夫,日日在白渐潇身上实践,不出一礼拜就成效显著——基本他只要一伸手,被伺候得食髓知味的白渐潇就会自动在他的大腿上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等待男友的按摩服务。   唯一称得上缺点的是,按着按着容易擦枪走火,最后反倒落得腰酸屁股痛……   就这样充实地过了一周,直到昨天下午——   “白、白哥出事了!”孟响猛地冲进房子,张嘴就吼。   “出什么事了?”陆之穹正在切菜,皱眉道,“好好说。”   “白哥、他、他死了!”   刀“啪嗒”一声重重切下,将陆之穹的手指切出一道血痕。他缓缓抬起眼眸,看向孟响。   “别冲动啊,你放下刀,”孟响一哆嗦,立刻慌忙地解释道,“他死在游戏里了!”   诚然,没有人能确保万无一失,游戏进多了难免有失足的可能性,陆之穹自己都不敢保证能百分百存活,更别说白渐潇……   陆之穹轻轻把刀放回砧板上,一眼瞥过去,才发现孟响躲在门后,瑟瑟发抖,满脸都是汗水。刚才自己没控制好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肯定吓到她了。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陆之穹迅速朝门外走去,带起了一阵风,“还有,下次一口气把话说完。我的心脏没你想的那么坚强。”   一层楼的电梯从没让陆之穹感觉如此漫长,到达训练室,才发现成员都在那里,围着白渐潇嘘寒问暖。白渐潇靠在椅背上,神色还很不耐烦,“好啦好啦我没事,死在游戏里了而已……”   陆之穹一走近,所有人都噤了声,白渐潇抬起头,“啊你来了,别担心,清醒药剂喝过了,我就是有点头疼……喂!”   陆之穹一言不发,直接俯下身将他抱了起来,还是最丢脸的那种公主抱!   “疼……”白渐潇感觉骨头都要被陆之穹捏断了,“放我下来!”   其余人全程石化模式,连最大胆的万钟都没敢吭一个字,她直觉这种时候但凡冒个头,能被陆之穹用眼刀削了,更何况白渐潇的死还跟她脱不了关系……   以前当着众人面,陆之穹还是知道保持分寸不过分亲热的,今天到底发什么疯?!他那点力气平时在陆之穹面前就很不够看,此刻更是有心无力,一路迷迷怔怔地被抱回了自家卧室,被丢到了床上——他竟然用丢的!   “你发什么神经?!”白渐潇也有点火了。   陆之穹没和他呛声,径直压下来,把他摁在身下,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怎么死的?”   “我……”   “按照之前的安排,这场游戏应该进你很熟悉的‘坠鹰山脉’,为什么没有进?”   “靠,你监视我!”白渐潇心虚,反驳都不是很有力量。   “当然,你进的游戏都是我花积分买的。”陆之穹紧追不舍地问,“你擅自进了什么游戏?”   “别那么凶,我就是想做个实验……”白渐潇一缩脖子,“我拉万钟一起随机进了个游戏,然后我做了一个一直想做的实验。”   “什么实验?”   “就是,那个,我想试试Jane的幸运能够承受几颗‘俄罗斯轮.盘赌’的子弹。”白渐潇不安地在床上往后蹭了蹭,然而这对于逃离男人的桎梏毫无作用,反而更激起了那双深蓝眼眸中的风暴,他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我听不明白。”陆之穹面无表情地说。   “万钟不是能强化人的能力吗,只要不被子弹选中的话,能力可以几何倍数地增长!我就想试试,只要利用Jane的幸运,就不会那么早被子弹射中,”白渐潇偷看了一眼陆之穹的表情,硬着头皮说下去,“能成功的话,以后我就可以帮上你的忙了不是吗……”   “你试了几颗子弹?”   “……唔……”白渐潇支吾起来。   “说啊!”陆之穹吼了他。   “五颗,”白渐潇小声说道,“我是被第五颗子弹射中的,在那之前Jane的幸运能力都没有失效……是我过度透支了精神力,Jane消失后子弹果然马上就发射出来了,是我让万钟做的,你别找她……”   “就是说,你站在那里,让万钟举着枪射你,还他妈足足开了五枪是吧?!”陆之穹激动地揪起他的衣领子,力道之大竟然把他的上衣撕开一长条口子。   听到那清脆的“嘶啦”一声,白渐潇的心都要跳飞了,他想捂住衣服然而已经晚了。陆之穹眼皮一跳,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胸口,一只手迅速抓住他奋勇抵抗的双手,另一只手将他的上衣全部撕烂。   “……好吧,白渐潇,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身上穿着的这个玩意到底是什么?”陆之穹气急反笑,然而念他名字时的那种语气谁听了都会感到不妙的。   白渐潇心理素质何等强悍,顿时破罐子破摔起来,“内衣啊,你没见过?”   是的,在上衣的包裹下,他的身上赫然穿了一件女式内衣,甚至还带着白色小花和蕾丝边。凭着多年的演艺生涯,他对破廉耻衣服的接受度极高,但看陆之穹的表情就知道,恐怕他男友不那么觉得……   “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种爱好,”陆之穹唇边抖落了一个冷笑,“穿着蕾丝边内衣慷慨赴死的爱好。”   “我没那种变态兴趣,”白渐潇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Jane这个拟魂吧,自我认知是女性,只有穿着女装的时候才能够附身。但你说我又不可能穿着女装到处跑对吧,内衣穿在里面,只要不遇上丧心病狂撕衣服的变态,谁都看不出来。”   他重读了“丧心病狂”四个字,浑身紧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之穹。他没想到陆之穹会生气到这种地步,心里已经在暗暗后悔,却又嘴硬不肯承认,再加上阵阵头疼,心情顿时糟透了。   “还有心情狡辩,看来你是对自己的状况没有一点自觉。”陆之穹松开禁锢他的手,“那就用你聪明的脑袋想一想,34×89等于多少?”   见他轻易放过了内衣的问题,白渐潇松了口气,两位数乘法还不简单吗,他随口就能报出来……白渐潇张了张嘴,忽然僵住了。   他的大脑像是被胶水糊住了,一点都转不起来,稍稍想用力思考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捂着脑袋□□了一声,汗水涔涔而下,又见陆之穹站起来,后退几步,“算不出来对吧?现在你走过来。”   白渐潇不明就里,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浑身酸软无力,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仿佛麻醉后刚刚苏醒的状态。他试着站起来,没走上一步,脚一软就摔到了地上,只能扶着床沿大口大口地喘气。   陆之穹站在三步远的地方,没来扶他。   真是糟糕透顶。白渐潇在阵阵头晕目眩中甚至埋怨起陆之穹,都是他,把死个成千上百次说成多么轻松的事情!突然回想起自己刚刚听闻南墙事件时的感受,一阵阵心酸浮了起来。是他错了,他不该让陆之穹体验那些感受的。   “对不起……”白渐潇勉强靠着床支起身子,闷闷地说,“我只是太想变强了。”   “……”陆之穹定定地盯着他数秒,终究还是把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床上,俯下身来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听着,如果你在我的身边受伤,我会因为自己的失职而内疚很久。但是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所以永远永远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我会来不及保护你。”   “这是我的请求,”他的眼中有着深浓化不开的情绪,“你对我意义重大,超过我自己的生命。我知道你自己可能没那么在乎,所以请你当做替我也好,替我好好保管你自己。”   白渐潇被他说得自责极了,抬起酸软无力的胳膊环抱住他,不停地道歉:“对不起,以我错了,我……”   “好了,道歉的话不必说了,拿出行动才有诚意。”陆之穹只是松松地抱了他一下,便松开了,脸色依旧阴晴不定。   “啊?”白渐潇眼巴巴地望着他。   “作为惩罚,你接下来的三天归我了。”陆之穹抱着胳膊,“不许出门,不许见别人,任何事都要听我的话。能做到吗?”   白渐潇点了点头,事实上凭他的身体状态,短时间内也无法进游戏。   “好,那么约定从现在开始生效,”陆之穹总算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第一件事,就是跟我一起去度蜜月。”   白渐潇一惊,“蜜月?”   “清醒药剂治标不治本,还是需要进游戏来洗刷死亡造成的影响,”陆之穹一番话如此流利,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早有预谋,“正好自由联合推出了豪华海上游轮蜜月套餐,你跟我进去。”   “哦,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固定资源点对吧,”白渐潇表示OK,“进游戏我是没问题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听我说完,”陆之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如非遇到意外不许使用能力,给我好好休息;”   “第二,收起你的好奇心,不许四处乱跑,”陆之穹意有所指,“特别是不许穿着你那身……不知羞耻的衣服到人前乱晃知道没?”   “知道啦,”白渐潇老实地低着头,像根没精打采的豆芽菜,懒洋洋地拉开自己的裤边,“其实内裤也是配套的,你想看吗——”   陆之穹对他明目张胆的勾引不为所动,竖起第三根手指:“最后,忘掉监狱那些破事。度蜜月的期间,我们必须像对情侣一样,做情侣该做的事情。”   白渐潇自然嗯嗯啊啊地一股脑儿全答应了,但那时天真的他对“情侣该做的事”还没有充分的认识。   现在他知道了。   并且开始后悔了。 第106章 静默女神号   “静默女神号”生产于19世纪, 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远洋邮轮之一, 吨位约为6万吨, 能承载2000名旅客。   这也意味着,这场游戏的容量足足有2000人之多。经由自由联合的现代化改造后,这艘饱经风霜的大船翻修一新, 装备了游泳池、酒吧、放映厅、赌场等高档娱乐场所。7、8两层被专门隔开来, 作为VIP贵宾的专用楼层,只有在自由联合的售票处买了船票,进入游戏时才会被传送至贵宾房间。而其他随机进入的玩家,就只能和不认识的人挤在下面的普通房间了。   而陆之穹买的这个票, 据说是限量出售的超超超级VIP票, 白渐潇一睁眼就面对了整整一面墙的大海, 旭日初升,碧浪浮沉,说不出的浪漫。房间是一个小套间, 除了超大size的床以外, 还有豪华按摩浴缸、花园阳台和私人会客室, 装潢极尽奢华之能,比起在外面时他住过的高档酒店也不落下风。   理论上来说, 这应当是一个完美的蜜月场所,但很可惜理论妄图照进现实的时候总会发生折射。   白渐潇懒洋洋地套上衣服,和陆之穹纠缠了一个上午消耗了太多体力, 现在他饿了, 犯不着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8层是vip专区, 有独立的自助餐厅,先随便吃点吧。”陆之穹还保持着和煦心情,绅士做派地伸出手想挽住他的胳膊。   “离我远点,”白渐潇瞪了他一眼,“我不和不讲信用的人勾肩搭背。”   “是你自己答应3天之内由我做主的。”陆之穹说,“这趟游轮旅程虽然有15天,但是在现实中只有一个下午……”   “所以我这15天都要乖乖听话对吧!”这就是他们争论的焦点了,一说起来白渐潇又来气,“时间是相对的知不知道?这3天当然是以我们感觉到的时间为准!”   “我们是在监狱中定下的约定,当然要按监狱的时间来,”陆之穹推开门,把生闷气的恋人拉出来,“你就这么排斥被我照顾吗?”   “你这叫照顾吗?”白渐潇拔高了声调,“你这是监控,限制我的人生自由,还、还……”   “还什么?”   “做起来还根本不知道节制!”白渐潇咬牙切齿。   “还不是因为你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太那个了,让我忍不住那个……”陆之穹理所当然地说道,肚子突然挨了白渐潇一肘子,“喂!”   “啊呀,”旁边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容貌秀丽的年轻人探出头来,“我有打扰到什么吗?”   “没有。”白渐潇迅速端正姿态,手臂自然地和陆之穹勾在一起,“我们好得很。”   像情侣一样对吧?那就做给你看,白渐潇可一点都不打算在外面和陆之穹吵架。   “你们好呀,我叫青桓,就住你们隔壁的810号房间。”青桓的年纪与他差不多,用“秀丽”来形容恰如其分,同样是较为中性的外貌,他比唐渊少了很多攻击性,也没有那种神经质的气场,再加上纤细的身材和一米七出头的个子,白渐潇还是第一次在监狱中遇到如此气质柔弱的男性。   不,应该是说,第一次遇到拥有这种柔弱气质,却还过得相当不错的男性。   “我叫萧见白,”白渐潇道,“这是我男友,陆之穹。”   “看起来你们是第一次上船吧?有事情可以问我哦,不过我也很久没来了就是,”青桓微微笑道,“我男友平时不太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这次是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出来的呢。”   正说着,隔壁810号走出来一个高大粗犷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他粗鲁地扫视过面前的两个人,虎狼一般的目光在白渐潇脸上停留得尤其久。然而他没有任何打招呼的意思,拉住青桓的胳膊就往外走。   “他叫鬼森,”青桓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回头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啦,我们回头再聊。”   两人走后,陆之穹评价道:“菟丝子。”   “嗯?”   “一种自己没有生存能力,攀附在其他植物上吸收养料为生,漂亮又很脆弱的生物。”   “哎哎,别这么背后说人家,”白渐潇不满道,又想到了什么,“你说别人看我和你在一起,会不会觉得我也是money boy什么的……”   “嗯……”陆之穹抬起他下巴端详了一会儿,“你要真是就好了,我多省心。”   “那你也就不会喜欢上我了。”白渐潇嗤了一声,四处环顾,“啊,刚才忘记问青桓餐厅在哪里了。”   正巧走廊尽头有一个穿着黑马甲的侍者走过,白渐潇叫住他:“不好意思,问一下,你知道——”   侍者闻声转过头,刚转过一半,忽然凌空一道黑色的影子飞来,径直穿过他的后脑,从他的口中射出,“噗嗤——”,侍者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极度的惊愕,从他口中贯穿而出的是一柄黑伞的伞尖。   在鲜血即将喷溅的时刻,黑伞“啪嗒”一声打开,伞面瞬间化为一层黑色的薄膜将侍者身体完全覆盖。偌大的一个男人顿时被黑色的半透明膜包裹在一个伞形袋子里,浑身的骨肉被挤压变形,鲜血喷涌而出,慢慢注满黑色袋子。他还没有死,却丝毫不能挣扎。这场偷袭干净利落,华丽的波斯地毯上甚至没有留下一滴血迹。   伞形裹尸袋的顶端连着一根油光发亮的樱桃木伞柄,伞主人仅仅露出了一只形状优美的、戴着白手套的手。   “抱歉,让尊贵的客人受惊了。”伞主人慢慢走出来,是一名打扮干练的女人,她身穿一套稍显浮夸的白色西装,袖扣、领带上都有金色刺绣,中间的扣子是一颗耀眼的海蓝色宝石,身披一条白披风,上面大片大片地绣着金色太阳图腾。   “是自由联合的员工,这艘船现在在他们的管辖之下。”陆之穹解释道。   竟然只是一名普通的员工,白渐潇顿时很直观地理解了为什么人人都挤破头想加入这个组织。   “请容许我再次郑重地道歉,我叫A07,”A07微微鞠躬,“这名侍者已经被确认为‘暴徒’,并由我负责捕杀回收。‘启航仪式’快开始了,如果有兴趣的话,请跟随我到甲板上观看吧。”   他们登录游戏的时候,轮船就已经行驶在茫茫大海上了,白渐潇连一条岸的边也没见过,何谈“启航”?他纯粹是被绑架进来的,对这个游戏完全不了解,拿出了悉听尊便的态度,陆之穹便做主道:“听说还蛮有意思的,就去看看吧。”   两人跟随A07下了楼,来到二层的贵宾席位,一道玻璃将他们与甲板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分离开来。   在那里竟然又看到了青桓和鬼森,白渐潇朝他点了点头,青桓相当热情,拉着他的手来到最前面的位置,“这个地方看得清楚,快开始了!”   白渐潇却有些在意周围的人,同是买了顶级舱房的旅客,他们大致可以泾渭分明地分为两拨:一拨神色倨傲,身材孔武,实力不俗,一看就相当不好惹,鬼森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另一拨就和青桓类似,大多容貌出众、衣着光鲜,亲密甚至近乎讨好地贴在旁人身上,正如陆之穹所说的,漂亮又脆弱的菟丝子。   这种场合白渐潇再熟悉不过了,工作需要他也曾多次踏入这样的浑水,冷眼旁观那些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身居高位的冷酷傲慢,那些谄媚讨好的笑容,趋炎附势的媚态……换到了监狱里,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是掌权者从那些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变成了如今这些掌握着强大力量的顶级玩家们。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登上静默女神号!”船尾的高台上,站着一排白色制服的自由联合成员,中间发话的男人声音洪亮,气宇轩昂,“我是大家的代理船长,我的代号是A,大家可以称呼我为Captain A。”   白渐潇发现之前遇到的A07也在队列中,手像端枪一般端着她那把黑伞,那个几乎被杀的侍者却不知所踪。   “你们也许是刚刚进入游戏的新手,也许是身经百战的老玩家,也许是买票上船的贵客,无论如何,我得恭喜你们,这艘船已经被自由联合接管。在这15天地旅程中,我们将最大限度地保证你们的安全!”船长A洪亮的话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艘大船,他微微停顿,等待乘客们的欢呼声过去,脸上带着自信昂扬的笑容。   这时,几个自由联合成员押着一行人走上了高台,就衣着来看,都是船上本来的员工,长着欧洲人的面孔。有三名侍者、两名锅炉工人、九名水手、四名女仆,还有一个没成年的小侍童,淌着鼻涕站在队伍的末尾。   “如你们所见,这些人就是在未来的航程中,会袭击旅客的暴徒!”船长A的声音变得低沉严肃,“在多次的实践中,我们已经揭开了这些人的邪恶面纱,他们都是隐藏在人群中的刽子手!是游戏派来的奸细!我们该怎么做?!”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底下声音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一张张脸上热血亢奋,“杀!杀!杀!”   “很好,值此启程仪式之际,就让这群暴徒的鲜血染红我们的桅杆,保佑我们一帆风顺。”船长A扬起手中的太阳旗帜,下达处决的命令,高呼自由联合的口号,“让我们在自由与秩序的旗帜下远航!”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自由联合的成员,此刻在他的感染下,竟一同振臂高呼:“自由与秩序!自由与秩序!”   在这样恐怖的声浪中,处刑开始了。几个自由联合成员与观众互动起来,向观众征集最精彩有趣的死法,有人建议实行最经典的“海葬”,于是在起哄声中,之前白渐潇见过的那个侍者被丢进了海里。   从二层望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头颅中,飙起了高扬的血柱,鲜血沾在观众们激动亢奋的脸上,仿佛与真正的暴徒倒错。二楼的位高权重者们并不屑于亲身参与这种游戏,却都满脸兴味地俯察着,似是端坐在剧院里观赏一出杰出的喜剧。   白渐潇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走,陆之穹用眼神询问,白渐潇道:“去走廊上透透气。”   “我跟你去。”陆之穹便要跟上。   白渐潇正烦着,躲开他伸来的手,“你是不是打算一天24个小时都跟踪我?”   陆之穹也不是没反省过,到底逼太紧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作罢,“那你早点回来。”   白渐潇挤出人群,好些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也浑不在意。打开舱门,一阵沁人心脾的海风吹来,他感觉舒服多了。   “你也不喜欢看吗?”背后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竟是青桓,“呼,我总算找到同伴啦。”   “嗯。”白渐潇淡淡地应了声,他能分辨哪些是真的随和热情,哪些是有所图谋的套近乎,青桓显然属于后者。现在他一思考就脑壳疼,实在不想应付这种老于世故的人精。   “我一直都接受不了这种打打杀杀的,天知道为什么要把我丢到这种地方,”青桓吐了吐舌头,“还好有我家鬼森保护我,他平时从不舍得让我进游戏的。”   白渐潇第一次转过脸,正眼打量他,好半天没有说话。   青桓一怔,斟酌着该说些什么。在进监狱之前,他就是最顶级的MB,见过的美人千千万,也从不觉得自己的外貌输别人什么。但说实话,头一次见到眼前的男人,他的自尊心都刺痛起来。明明都没有刻意打扮,明明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可那种压根不是一个等级的美貌还是将他比得什么都不是!   白渐潇盯了他一会儿,笑得露出尖牙:“我杀过人。”   青桓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又是一惊,结结巴巴道:“噢,杀人……也很正常,这艘船上有几个手干净的呢?”   “你不是很讨厌血腥吗?”白渐潇凑近了一点,缓缓掀起眼皮,直望进他的眼瞳深处,“你不怕我吗?”   “哈哈,”青桓干笑了两声,“就算以前怕,现在也不怕了,像鬼森就是个杀人狂,他一红眼谁都拦不住,不像你家那位,对你真好。”   “他啊,呵。”不提陆之穹还好,一提就撞白渐潇枪口上了。反正现在无聊,他决定拿这只眼珠子乱转的小狐狸精消遣消遣。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青桓压低声音,嬉笑道,“他控制欲很强吧?那群人都这样,控制欲强得吓人。但要我说呢,想要控制你,说明他在乎你,最怕的是不在乎,万一他们兴趣淡下来了,那才什么都完了。”   “什么完了?”   青桓拿他当同类,一点也不避讳,笑道:“那就只能换一个了呀。但监狱不比外面,想找一个合心意的就很难。”   “你说得对,不过我看这艘船上挺多顺眼的,我也该找几个换换口味了。”白渐潇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青桓脸色微变,心中波涛翻滚,这小贱蹄子,他就知道!仗着自己长得好看,随随便便对谁都可以张开大腿,像他这种不知羞耻的荡.妇,绝对没有好下场!   偏偏他又住在自己隔壁,想到白天鬼森落在他脸上的目光,青桓就忍不住阵阵心惊。他必须采取措施,绝对不能让好不容易傍上的金主被勾走。   白渐潇的精神力暂时还没法用,但光看表情也能读出青桓心中的大段drama。说实话这种段位在他眼里还是有点不够看,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目光移回了海洋。   “你第一次上船不清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青桓亲亲热热地挽住他的胳膊,“我把你介绍给我那群朋友,你一定会受欢迎的。”   “什么地方?”白渐潇问。   “没什么,就是小姐妹们一起在酒吧放松放松,你知道的,金主们有自己的事业要谈,我们就趁机找个机会聚聚啦。”   “好啊,我去和陆之穹打个招呼。”想到一群青桓坐在一起勾心斗角,肯定蛮有意思,白渐潇又稍稍提起了兴趣。   “哎哟,”青桓揶揄了一句,“你家教真严。”   又奉承了一句:“不过我要是你家那位,肯定也把你看得紧紧的。”   又炫耀了一句:“我家鬼森就一点都不知道关心我,我去哪里都不过问,就知道给我打钱……”   “噗。”白渐潇没忍住笑了出来。   青桓话音骤停,忐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直埋怨自己一时得意说太多了。   “没什么,”白渐潇经过他,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淡漠的脸上第一次带点笑意,“你真可爱。”   操,青桓没忍住脸红心跳,这男人真他妈帅!帅哥还出来卖,还让不让别人开张了!   他看到白渐潇走到那个同样出挑的银发男人身边,笑意立收,凶巴巴地说了句什么,那银发男人伸出胳膊将他堵在墙角,回敬了一句。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阵,忽见得白渐潇拽着男人的头发,把他的头拉低了,“吧唧”亲了他一口,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肆无忌惮,看得青桓目瞪口呆。   不是、这、这是对金主的态度吗?!想骂就骂,想亲就亲,也太狂了吧!   “发什么呆,”白渐潇走回来,手里拎着陆之穹给他的外套,笑道,“走吧,带我去会会你那群小姐妹。” 第107章 太太团聚会   青桓先是带着他四处转了转, 大致介绍了船上各种好玩的项目。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而且每一次都能钓着新的凯子来, 超强的业务水平在小圈子里传为佳话。   很多项目也就那么一回事,倒是船首的雕像引起了白渐潇的兴趣。那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神雕像,肌肤有着如同大理石一般的色泽和质地。雕像神色庄严静穆, 浓密的卷发在风中飘舞,左臂高举向苍穹, 右臂笔直地指向前方, 流畅的曲线勾勒出轻灵欲飞的姿态。   “看着新,其实是船上的旧物。这玩意儿叫figurehead, 船首像, 据说最开始是维京海盗把凶恶的人像雕在船头, 用来吓跑恶灵, 这个风俗流传下来,后来的船就经常用神像或者动物雕塑做装饰, 比如那个著名的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雕塑就是一种船首像。”青桓介绍道, “这艘船的名字, 据说就和这位女神有关, 很漂亮吧?”   “这是什么女神?”   “名字我忘了, 总归就是能保佑海上航行的那种神吧, 妈祖一类的。”   白渐潇仔细凝望着船首像, “她手臂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一手向前, 指引正确的方向, 一手高举, 指向天堂的途径,”青桓比划了一下姿势,“唯有此二条道路坦荡光明,意为‘永不沉没’。”   “永不沉没吗?”白渐潇道,“不错的寓意。”   可为什么他会在船首像上,感受到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呢?那双苍白无光的眼睛,诅咒一般印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假如他的精神力完全恢复的话,应该能感受到更多东西……   “别管她了,我们快过去吧。”青桓拉着他,离开了船头。   这艘游轮上,光是酒吧就有5所之多,青桓带他去的那家在8楼,地方很偏僻,外部装饰也很低调,显然是设有准入门槛的私人会所。酒吧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刚推开门白渐潇就被一股混杂的香水味袭击了鼻子,接着被一群奇装异服的人类闪瞎了眼球。   他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愿意在耳朵上挂着另一对耳朵,在脖子上缠三圈手指做的项链。坐在他身边的那位貌似正常,但仔细一看,那件皮衣的材质似乎是人皮……   “别看。”青桓小声叮嘱道,“别惹他们。”   白渐潇本身也不想看,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其中一个卡座上的莺莺燕燕用灿烂的笑容欢迎了青桓的到来,但目光都紧紧地黏在白渐潇脸上。   “萧见白,住我隔壁,第一次来船上玩。”青桓介绍道。   “啊啊啊,好帅!”一个妖媚的男人立刻夸张地捂住心口,“哥哥坐我身边!”   说着便要往白渐潇身上靠,青桓连忙拦住他,挤眉弄眼地说:“别这样,人家有主的。”   “切,我以为你够朋友给我带了个猎物来呢,”妖媚男人立刻水蛇一样扭回了位置上,仰天长叹,“这无1无靠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叫银聿,别看他整天恶心兮兮的,床上功夫很厉害,这次上船就是想勾个糖爹回去,你要小心咯。”   “看到男人就喷水,”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嘲笑道,“下不下贱。”   “她叫安琪拉,嘴巴很坏,不过手上资源很多。”青桓介绍道,“手上握着的都是高级货。”   “你条件很好,”安琪拉对白渐潇抬了抬下巴,“想必也用不到我。”   这画风,还真是简单粗暴啊,不愧是监狱里,连名媛圈都这么剽悍……白渐潇挑了挑眉,礼数周全地与十来个人一一问好。   大家都很热情——起码表面上如此,唯有一个身穿黑色小礼服裙的女人坐在沙发外围,一口一杯地喝着闷酒,白渐潇走到身边,她也不搭理。   “朵颐今天心情不好,让她自己静静吧。”青桓连忙来打圆场。   “你说谁心情不好?!”朵颐猛地摔了酒杯,咆哮道,“你他妈说谁心情不好!”   “哟,好凶呢。”安琪拉斜眼冷笑。   白渐潇瞥见地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弯腰拾起来,竟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便递给朵颐,“你的戒指?”   朵颐抓过戒指,猛地重新掷回地上,高跟鞋用力碾了碾,恨不得要把钻石碾碎。白渐潇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痕迹,这居然是一枚结婚戒指。   旁边的一个小姐妹连忙出言安慰,扶着朵颐去了洗手间。   两人一走,顿时卡座上弥漫起一股轻松愉快的氛围,银聿笑道:“你看她以前天天炫耀那枚戒指的样子!结果呢,男人一个都靠不住,嘻嘻。”   “到底是什么事啦?”   “还能有什么,她老公偷偷扎破了套子,想让她怀孕呢!”   “天啊,怀孕不是会被天使抓走的吗?”   “她老公觉得自己有本事呗,发誓说肯定不会让她被抓走,还说什么自己在监狱里打下了一片基业,什么都不缺了,就想要个儿子,当初愿意跟她结婚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白渐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专心致志地往嘴里塞东西,连着早中饭都没吃,他的低血糖快犯了。   精致的酒水糕点摆满了小几,太太团只在偶尔翘起兰花指,轻轻捏一点塞进嘴里,抿着樱桃小嘴,没有任何咀嚼的动作,好像食物都投入了次元黑洞一般。   “真羡慕你,怎么吃都不会胖,”一个叫钰钰的女人夸张地叫道,“像我这种体质,喝凉水都会胖。”   白渐潇看了眼她不比水蛇粗多少的腰,默默地抿了口酒,“那应该与吃无关,研究表明悲观的人更容易肥胖。”   “来尝尝这个,200积分一个的蛋糕,”又一天满身脂粉气的男人投来不屑的眼神,“尽管吃吧,不够我再叫服务员拿。”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白渐潇顿时感觉自己饱了。   “你们发现没有,见白好像也戴着婚戒呢。”一个眼尖的女人突然叫道。   “嗯,”白渐潇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结婚了。”   众人的眼睛都落在他无名指上的黑色指环,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价值,安琪拉道:“这戒指是墨玉的吧?”   “怎么可能,”银聿道,“墨玉这种便宜货。”   “年纪轻轻,怎么就结婚了呢,这不是把大好年华都赔进去了吗。”青桓早就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了,而且他还发现陆之穹没有佩戴戒指,口气不由带上了怜悯。   “你家那位怎么样啊?是不是很有钱?”好奇的嘴巴叽叽喳喳叫起来,“在哪个公会啊?”   “这些都不重要,”白渐潇微微笑道,“主要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所以就在一起了。”   众名媛一愣,接着爆发出了一阵哄笑,青桓笑倒在他身上,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你们听到了吗?他说他们‘相爱’诶!”   “明明看着挺机灵一人,哎哟,笑死我了……”   “那男人我非得见见,居然搞到一个白给操的老婆,天下真有那么好的事啊!”   白渐潇只觉得怜悯和好笑,并不准备争辩什么。夏虫不可以语冰,或许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真心实意的爱,想想也挺可怜的。反正说开了也好,以后一个个的最好离他的陆之穹远一点。   这时朵颐从厕所回来了,敏感地听到一些似乎与自己有关的词汇,不爽地叫道:“你们在笑什么?”   “没说你,朵颐,以后你就不是这里唯一的有夫之妇了,嘻嘻……”   “□□妈了个×,青桓,你个赔钱不要的×在这里给老娘放什么屁呢?!”朵颐身上还带着香水遮不住的呕吐物气息,摇摇晃晃地弯下腰,想把高跟鞋摘下来欲行不轨,“我×你×!”   她醉得太厉害了,竟不慎撞到身后的人,被撞倒的女人闷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乱发之中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女人,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白渐潇不由多看了她几眼。不知怎的,看到那个老女人,青桓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喝道:“衣鱼,你怎么在这里?”   名为衣鱼的女人穿着布口袋一样宽松的衣服,哑声道:“我还活着,让你失望咯……亏我好心卖你媚药,你却转头暗算我,真是好歹毒的心呀……”   “你他妈在胡说什么?保安!”青桓猛地站起来,“保安呢?”   “别慌,我不是来报复你的,我只是不幸进入了这个游戏罢了,”衣鱼咯咯笑道,“这是艘被诅咒的船,我有预感,不幸的事情很快就会发生了,你们呀,看不到悬在头顶的大刀,却来为难我老婆子。”   “你是知道些什么吗?”听到什么阴谋什么诅咒,白渐潇顿时眼睛一亮。他已经有够无聊的了,他需要来点刺激。   “你要付给我代价。”衣鱼道。   “你要多少积分?”   “我不要积分,”衣鱼摇了摇头 ,“我要书。”   “书?”   “是的,书,越名贵的越好,越稀有的越好,老婆子我最喜欢书了。”   “现在上哪给你找书去?”银聿道。   别说,书这个东西在监狱里还真是个稀缺货,毕竟不是谁都那么闲有空自我提升的。   不过白渐潇还真有,从储物道具里摸出一本被翻旧的字典,“字典可以吗?”   这是他平时拿来锻炼记忆力的东西,半本字典已经被他背熟了。   “也行吧。”衣鱼嫌弃地接过来,随意翻了两下,忽然往口中塞去,稀疏的牙齿将纸页扯烂,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也没见她嚼几下,就吞了下去,忽而打了个喷嚏,唾沫和碎纸页喷得到处都是。   众人耐着性子等她吃完,似是都认识她,知道她的确有些拿得出手的本领。   衣鱼抹了抹嘴,从怀中掏出一根绑着棉线的缝衣针,吊在空中。缝衣针自发地晃动起来,像磁针一样,晃晃悠悠转到了某个方向,忽而不动了。   “啊,有了有了,不祥之气就聚集在那个方位,今晚那处有人要遭殃咯!”衣鱼兴奋地叫道。   众人都随着针头的方向望去,白渐潇忽然感觉不妙,那个方向不就是自己的房间吗?   青桓骂道:“死老太婆,你诅咒我?!”   原来青桓也认为针指向了自己房间,白渐潇问:“到底是哪里?”   “说不清说不清,这针没有那么准,没准你们都有事,没准你俩都没事……”衣鱼摆手笑道,又在怀里摸着什么,“再给我本书,我就把移灾的宝贝给你……”   “移灾?”   “就是能把灾祸移到别人头上的宝贝,”衣鱼道,“只要再一本书。”   “谢谢,不用了。”白渐潇既没有多余的书,也不想把自己的灾祸移到谁头上。   “那你就得小心喽,婆婆给你个忠告,晚上绝对不要出门。”   保安已经等在周围,青桓终于忍耐不了了,“给我把这疯婆子丢出去!”   “我就住在杂物间里,有事可以来找我老婆子!带着书来!”衣鱼一边疯疯癫癫地叫着,一边被拖了出去。   被这么一闹,聚会自然不欢而散,白渐潇和青桓顺路一起回去,见青桓始终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安慰道:“不用那么担心,鬼森会保护你的。”   “哼哼,也许吧。”青桓讪讪地敷衍着,忽然又道,“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你羡慕我什么?”白渐潇道,“我不就是个还相信爱的傻蛋?”   “怕你吹海风冷,特地把外套给了你,他应该是真喜欢你的。”青桓吸了吸鼻子,黄昏时分温度降下来,他有些冻着了。   两人下到甲板上,一轮金红的太阳正欲坠入海里,陆之穹正在与静默女神号平行的另一艘捕捞船上,浑身上下就一条沙滩裤,他朝这里挥手道:“白白,我捞到了好多鱼,晚上给你做烤鱼吃!”   青桓酸溜溜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啊。”   白渐潇猜他肯定还要去找衣鱼问个明白,也不挽留,美滋滋地找陆之穹吃烤鱼去了。   “玩得开心吗?”陆之穹在摆弄借过来的烧烤架。   “不开心,遇到一群相当无聊的家伙,”白渐潇没劲地撇撇嘴,“不过嘛,算是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传闻。”   “巧了,我也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传闻,”陆之穹利落地将桶里的海鱼处理干净,“看到那艘捕捞船没有?是自由联合特地带进来的,叫‘坚亥号’,他们似乎是在这片海域里搜寻什么东西。还有就是,我得到了一个忠告,说……”   “晚上千万不要出门。”白渐潇道。   “啊,没错,就是这样。”   白渐潇两眼放光,勾住陆之穹的肩膀,“那我们今晚来一场大冒险吧!”   陆之穹也亲热地揽住他的腰,微微笑道:“想也不要想。”   白渐潇顿时蔫了。   “我们是来度蜜月的,”陆之穹以超凡绝伦的执拗再度强调,笑容中冒着丝丝黑气,“谁要敢来破坏我的蜜月,我就要谁死一千遍。”   ※※※※※※※※※※※※※※※※※※※※   出场了很多新人物,不需要记,反正很快都会死光光的(。   陆:等等,说好的蜜月旅行呢??? 第108章 第一夜:杀人交响乐   烤炉升起袅袅白烟, 鱼肉被烤至金黄微焦, 一股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陆之穹将鱼肉翻了个面, 分开油亮焦黄的外皮,里面的鱼肉鲜嫩洁白。他只撒上了一点点的盐巴和香料,尽可能地保留海鱼原汁原味的鲜美。   厨房还额外提供了很多新鲜的蔬菜和肉串, 白渐潇开了瓶红酒,倒满了两杯。日暮黄昏, 海风微凉, 其余乘客吵吵嚷嚷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此处只有烤炉滋滋作响的声音,和海浪永无止息的鸣响。   “好舒服啊……”白渐潇眯着眼睛卧在躺椅上,一直高速运转的大脑终于停转,如同大海一般空茫平静。   “我一直想带你来这里。”陆之穹躺在他旁边, 撑着胳膊侧过身来看他,深蓝的眼眸映照着落日的余光, 海波一般温柔荡漾。   “你来过这里?”白渐潇问。   “没, 但我知道这里的大海很美,”陆之穹道, “我还知道很多和这里一样美丽的地方, 我想带你去雪山顶上看日出, 去森林里面追踪精灵, 去草原上骑马飞驰, 只需要一个下午就能走遍万水千山, 算是监狱为数不多的优点。”   “嗯, ”白渐潇微笑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很开心。”   在外面的时候,他早就走遍了全世界的山川河流名胜古迹,住最豪华的酒店,享用最顶级的服务,还有最顶级的摄影师帮他把那些美景都拍成永久性的回忆。但白渐潇向来对旅游兴趣缺缺,更无法理解那些在景点比心拍照的小情侣,所以一开始听到陆之穹的蜜月计划,他是拒绝的。   直到现在,他远望着无垠的大海,才发现使一切有意义的并不是美丽的景色,而是恋人的陪伴。自谈恋爱以来,他就像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对一切习以为常的事物都重新发现,并感到惊喜和愉快。   他们一直呆到了太阳彻底落山,把垃圾收拾了一番,便要回房间休息。两人胃口有限,桶里的鱼还剩了不少,陆之穹拎起铁桶,准备送给厨房。   “白白,你看这条鱼!”   陆之穹突然拎起一条鱼,借着灯光,白渐潇看到了一条胳膊大小的鱼,还没死透,鳞片银亮,鱼尾处却有一小块烧焦的痕迹。   “怎么了?”   “它的鱼尾烧焦了。”   “对啊,鱼尾烧焦了,”白渐潇道,“是不是刚才炉子里的火花溅出来了……”   他自己说着,也感到不太可能,毕竟放鱼的桶摆在较远的位置,说什么炉火也不可能溅到那里去,更何况这条鱼一直浸在水中。   “你刚才有没有动过它?”陆之穹拎着鱼,翻来覆去地查看,又把一桶的鱼挨个检查了一边,居然又找到了一条有烧焦痕迹的带鱼。   这看似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仔细想想却很古怪,很难想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有人会做这样的事。   “没有,我刚才一直在吃冰激凌,左手拿碟子右手拿勺子。”白渐潇比划道,“白天你也没有一直呆在水桶旁边,会不会是船上别的人干的……不过,他们为什么要烧鱼呢?”   “谁知道呢,”陆之穹把鱼丢回水桶,“过去的经验告诉我,但凡注意到一点细微的反常,背后一定有更大更深的阴谋,今天烧鱼,明天就烧人。虽然这艘船被自由联合接管了,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按照得到的忠告,他们决定尽早回房间。果然,在上楼梯的时候,船上的广播开始播报宵禁通知。船长A用严肃的声音警告所有人,晚上10点到次日6点是宵禁时间,请所有乘客务必不要出门,不听警告后果自负。船长A还特别强调,怪物会使用特殊的手段诱骗人出来,婴儿的哭声、猫叫声、熟人的声音等等,总之无论听到什么谨记不能开门就对了。   “现在是8点,”白渐潇看了眼手机,“不过还是早点回去吧,我看到房间里有10000块的拼图,我们俩合作一晚上就能拼完。”   “1分钟,”陆之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给我1分钟,帮你搞定。”   “给我保留一点游戏的乐趣好吗!”白渐潇笑骂道。   两人说说笑笑上了8楼,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白渐潇一哆嗦,恍惚觉得眼前有什么影子飘过。   “哪来的风?”他拉紧了身上的衣服。走廊尽头的窗户是关闭的,而且似乎也并不是因为温度——光是气温寒冷的话,他不会感到骨子里都透着阴寒。   陆之穹脸色有变,低声道:“说实话,我感觉就像回到了教学楼里……”   他就差说出“有鬼”两个字了,怕鬼二人组顿时抓紧了手,疑神疑鬼地左右环顾。白渐潇的精神力还很虚弱,稍微凝聚了一点在眼睛上,这一看看得他浑身僵硬,心都快飞出嗓子眼。   眼前本该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站满了鬼魂,正用惨淡无光的眼睛望向两个不速之客。他们都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敲门。   有的动作激烈,巴掌猛烈迅疾地拍在门板上,疾风骤雨一般,有的绅士做派,用指节轻敲,还有的在撬门锁,但是无一例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在演一出诡异绝伦的哑剧。   白渐潇僵硬地低下头,一双丰腴的女人手臂垂在自己的胸前,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正贴着他的后背!在惊恐大叫之前,他的本能已经代替理智做出行动,手上的黑色指环化作一条飞舞的长鞭,朝背后的玩意儿袭去。   陆之穹虽不明就里,但还是迅速地向着raw的发动方向发出一道凌厉的攻击,白渐潇背后顿时风声大作,一整片空间的所有空气都凝聚成锋锐的刀子,漩涡般搅动,无论那里存在任何东西立刻都会被搅成碎片!   但是那个鬼魂仍站在那里,笑语盈盈,裙摆都没有随风颤动一下。   那是个装扮华丽的胖女人,披着粉色披肩,画着浓妆,她遗憾地收回手臂,张开嘴说了些什么。白渐潇无法听见她的声音,从口型来看,她说的似乎是:“你居然能看见我?”   白渐潇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阿兰斯特女勋爵。”胖女人优雅地伸出手,似乎在等待他的吻手礼。   旁边的陆之穹焦躁起来:“你在和它说话?我现在就叫出光环,我就不信搞不死个鬼了……”   “别,”白渐潇连忙阻止,“她似乎没有恶意,不,这些鬼魂……他们是船上本来的乘客!”   从衣着面貌上判断,这还是一群18世纪的上层阶级鬼,男性都身着西装,女性都穿着华美的礼服裙。结合他们敲门的姿势,不难猜出他们正急欲进入自己的房间。   既然船长警告的时间段是晚10点到早6点,那就说明目前这群鬼魂尚还没有攻击性。那个胖女人扭着腰缓缓走过,还回头向白渐潇抛了个媚眼。就算他们进不了房间,想到接下来的15个夜晚要与这群鬼共处,白渐潇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见白?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青桓出了电梯,手里抱着两本书,“有看到鬼森吗?”   “没什么。”白渐潇勉强笑笑,“刚才经过棋牌室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鬼森了,你去那里找找吧。”   “找什么找,他一打牌就输钱,还不是拿我泄气,”青桓摆了个鬼脸,“我先回房间咯,记得晚上不要出门啊。”   “嗯,晚安。”白渐潇打过招呼,依旧站着不动,看青桓走入了群鬼之中,打开了810的房门。敲门的鬼魂是一个老绅士,顿时丢了拐杖想往里冲,空气中却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无论如何他都闯不进去。青桓进了门,啪嗒一声关上了。老绅士气馁地坐在地上,不住地用拐杖砸门,口型分明在说:“IT'S MY ROOOOOOOM!”   白渐潇都忍不住有些同情他,倒也不怕这些鬼了。   更加棒的是,唯独他和陆之穹住的809房,门口没有鬼在敲门,似乎在原来的船上,这就是一个空房间。白渐潇心中宽慰许多,开门进去,一切都还是原样。   白渐潇将走廊上的见闻和陆之穹细细说了,陆之穹道:“要么是自由联合准备的空间类道具,让房间成为了鬼魂的禁地;要么是游戏规则束缚了鬼魂的活动空间,那也意味着一旦在宵禁时间出门,会特别凶险。”   说着,还警告地瞥了白渐潇一眼。白渐潇举手投降,“我乖乖呆着不乱跑就是。”   陆之穹哼了一声,在房间里四处打量,忽然朝棕色的房门伸出手,竟然揭下了一张透明的符咒,“果然,是一张祛除邪祟的符咒。这里应该有自由联合的高手坐镇。”   白渐潇就很佩服他的观察力,那张符咒完全是透明的,唯有上头的鬼画符透着淡淡的红色,像是一行漂浮在空中的淡漠血痕。这应该是什么道家的法术,用道家秘法镇西方的鬼,整件事就透着不靠谱。   白渐潇观赏了一阵,又把符咒小心地贴回门上,两人在房间里排查了一阵,发现第二张符咒贴在了海景窗的角落里。一门一窗,将房间的出入口全部镇守住了。   “今晚先静观其变吧,”白渐潇把拼图找出来,“明天去趟图书馆,我有些资料想查。”   10000块的拼图果然是打发时间的利器,两个人拼了半天,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两人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静待任何事情的发生。   然而外面始终非常、非常安静。也许鬼魂做了些什么,但毕竟他们无法听到。正是这样的安静让白渐潇心生不安,“你听到隔壁响起过关门声吗?”   “没有,”陆之穹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是说鬼森没回来?”   白渐潇担忧地点了点头。   “也许他只是不想回房间过夜,”陆之穹道,“广播重复了数遍,他不至于听不到。”   “我应该问青桓要个电话的。”白渐潇失去了拼拼图的兴致。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陆之穹用能力补完了剩下的拼图,“别管他啦,我都要吃醋了。”   “那是一回事,”白渐潇拧着眉头,“今天烧鱼明天烧人不是吗?对黑恶势力不管不顾的话,火早晚会烧到自己身上。”   “说的也是。”陆之穹道,“不过我们能做的还有限,今天先睡吧。”   12点钟,困扰白渐潇许久的敲门声,终于沉重而有力地在隔壁房门上响起。   “青桓!开门!”与此同时鬼森嘶哑的声音也伴随着敲门声到来。   白渐潇一惊,唰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陆之穹困倦地睁开眼睛,揽住他的腰往下带,“是诱饵,别管它,睡觉了宝贝。”   “这声音也未免太像了,”白渐潇满腹狐疑地睁大眼睛,“根本就是鬼森的声音。”   “他不可能傻到在半夜乱逛,这是鬼魂想要引诱青桓开门。”陆之穹模模糊糊地说。   “青桓!”果然鬼森不依不饶地骂道,“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今晚打算把老子关在外面吹风?操,给老子开门!”   如闷鼓般的声音“咣——咣——咣——”地砸在门上,白渐潇被扰得心烦意乱,就算没有威胁,光是吵也吵死了。   果然青桓也被吵得受不了,贴着门大叫道:“滚,我才不信,我不会开门的,你去骗别人吧!”   听闻他这副态度,鬼森果然也怒了,破口大骂青桓十八代祖宗。其国骂的深湛功力实在不像是这些西方鬼魂能模仿的。   僵持了约一小时,鬼森也骂累了,嚷道:“你他妈怎么才肯信我真是你男人?都说了周围的鬼早就被我消灭掉了,你他妈怀疑我的实力是吧?”   白渐潇睁着眼睛,都快被鬼森说服了,毕竟鬼森的实力不容小觑,假如真的是他……   “就算真的是鬼森,那也不能开门,”陆之穹说,“既然他有实力,就在外面呆一晚上好了。白白你记住,如果外面敲门的是我,你就千万不能开,当然首先我也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我倒是能把你关在外面一夜,我就怕青桓没那个本事。”   此时又听鬼森道:“那就说个只有咱俩知道的事,就上个月,你搭上我的时候,给我下了媚药对吧?我喝了后很上头,还想拉另外一妹子玩双飞,结果吐得七晕八素,就因为喝了你买了假药!”   “真的是鬼森!”这样的秘密鬼魂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的,白渐潇转念一想,“说起来这艘船被自由联合控制了那么久,敌人的力量也不会太强。”   陆之穹的脸色却变得不太好看,“恐怕青桓支持不住了。”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门轴转动,在黑夜中拖得极为漫长。   青桓开门了。   咚——咚——咚——白渐潇听到自己的心极快地跳动了数下,空气安静得似要凝成露珠,没有任何事发生,他的心缓缓落回原地,直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雷般劈碎静默的夜晚,青桓的拼尽全力嘶吼道,“你不是鬼森——”   话音骤然中断。接着是一阵叫人毛骨悚然的拖行声,接着响起的是密集的窸窸窣窣,像是无数白蚁在墙壁中啃咬。   白渐潇猛地站起来,拖鞋都顾不上穿。陆之穹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强行把他拉回来,“别冲动!你有没有想过,假设他们的演技强大到这个地步,外面的那些动静也是为了把你骗出去而演的?”   白渐潇一愣,他的确没想那么多,“我没打算开门,我就是想去门边听听动静。”   陆之穹从他身后环抱住他,长手长脚把他卷在怀里,像抱着礼物的小孩一样,“不行,你哪里都不能去。”   白渐潇无奈地坐回床上,陆之穹的眼睛在夜里闪着幽沉的光亮,“青桓已经死了,来不及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假象……”白渐潇说到一半,不由伸手捂住鼻子。陆之穹的感官比他灵敏,先一步闻到了那刺鼻的血腥味。那是门板和符咒都无法阻挡的死亡的气味。   而且很快,他也用不着去门边听动静了。   只听见密集的敲门声雨点般响起,噼噼啪啪地敲着810的门,敲着8层所有房间的门,仿佛数百人在走廊上敲鼓,成百上千的青桓的惨叫声伴随着敲门声响起,回环如狂飙的交响乐:   “救命啊!救命啊!开门啊!救救我!开门!!!”   凄厉的乐章响了一整夜。 第109章 犯罪现场调查   第二天6点, 秒针刚刚贴近终点, 白渐潇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8层的住户显然都抱着同样的心理,打开的门缝里透出小心窥视的目光。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 走廊上的情景还是挑战着人类的心理极限,青桓的尸体断断续续地散落在走廊上, 他被均匀地碎尸, 每扇门前都雨露均沾地躺着一块, 饶是身经百战, 还是有人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落在白渐潇门前的, 是一副连血带肉的牙齿,除了地上的一滩血迹,门上还带着坑坑洼洼的血痕。联想到昨夜较他人更加清脆的敲门声, 白渐潇不由产生了不好的猜想:难不成晚上敲门的,就是这些尸块吧?   乘务组很快来到现场,领头的是一个留着板正寸头的男人:“请各位乘客不要惊慌!一切交由我们处理!”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啊!青桓死了啊!”住在811的银聿大哭大闹, “昨晚我听了一整夜!一整夜……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我跟你们说我认识自由联合的高层, 我要投诉你们!”   “先生请不要激动,您可以称呼我为A01, 我负责船上一切安全事项, ”A01面不改色, 甚至还有些斥责的意味,“我们不会逃避责任, 请各位暂且回到各自房间, 不要随意走动, 现场就交由我们来处理。”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有人哭唧唧地问,“我不要呆在这里了,老公,我快要不能呼吸了啦,我们去甲板上嘛……”   “很抱歉,在调查结束之前,烦请不要离开这里。”A01寸步不让地守在门前。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们是凶手吗?”   “本来就是你们的责任,还在这里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谁啊?!”   一夜的惊慌此刻都化作了不满的情绪,8楼乘客们的怒火都被点燃了,大声斥责辱骂。乘务组们并不反驳,笔挺地站成一排拦住去路,显然对处理这类情况有着丰富的经验。   “事实正是如此,”A01冷静地解释道,“入夜后每一个楼层都是封闭的,也就是说,杀死青桓的凶手很可能还藏在8楼,我们已经封闭了下楼的所有出口,早餐稍后会为大家送上来,请各位冷静……”   乘客们自然不干,甚至用上了能力,与乘务组对峙着。白渐潇疑惑道:“等一下,听你的意思是说,杀死青桓的凶手并不是鬼魂吗?”   A01锐利的目光看向他,白渐潇发现此人双目炯炯有神,虽然还年轻,却自成一派老练稳重的气场,“从这艘船成为固定资源点开始,我担任起了警卫长和调查官的职责,我从未见过鬼魂采取此类杀人方式。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不是鬼魂所为,而是人为的谋杀。”   “谋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谁这么恨青桓,要把他切成一块一块的!”   又有人冷笑道:“青桓那种小贱人,想杀他的人还少么?”   “你的心肠是什么做的,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   白渐潇主动对A01说:“昨晚我听到了一些内容,可以提供给你们作为线索。”   A01的反应非常淡漠,“请你在一旁等候,到时候我自然会来询问你。”   白渐潇被他噎了一下,只好退到了门边,和陆之穹一起看工作人员收拾现场。   工作人员来到他们跟前,用夹子小心地将牙齿夹起来,放入袋中。陆之穹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小指,将什么东西握在了手心里。待到人走后,他才摊开手掌给白渐潇看,“这是我在牙齿缝里找到的。”   白渐潇定睛一看,陆之穹的手心上,躺着一只极小的虫子。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卡在青桓的牙缝里?”白渐潇思忖道,“我们航行在海上,8楼又是密闭的,一晚上了连只苍蝇也没有,这只虫子会是无意中爬来的吗?”   陆之穹摇了摇头,表示他心中也没有答案,暂且把小虫子塞进了他那个什么都能装的口袋里。   8层的豪华客房一共有40间,分布在两侧,中间则是餐厅和各种娱乐场所。工作人员利落地将尸体碎块收集起来,密封在塑料包装内,又有人将带血的地毯卷起,清理墙壁,净化空气,很快死过人的痕迹便彻底消失无踪了。   白渐潇没接触过正经的办案流程,但刑侦剧还是看过不少的,心想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保护现场留好证据吗?这么轻易地就将现场破坏掉,A01为什么看起来相当有恃无恐?   尸体收集完毕,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摆在了面前:青桓的头颅不见了。   他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完好地散落在走廊上,唯独一颗脑袋不翼而飞,乘务组几乎将整个8楼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介于8层一直封闭着,很有可能头颅还藏在8层的某个角落,想到这点白渐潇还是有点打怵。   一番搜索无功,众乘客来到会议室,惊慌不定地小声交谈着。侍者送上了简易的早餐,不过很多人都没有胃口吃。   “烦死了!都说了我一整晚都在棋牌室打牌了!”门口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正是鬼森,“跟我一房间的人都能证明,我他妈厕所都没上过!”   众人都朝门口望去,鬼森进来,狠狠地扫视了一圈,脸上满是不耐烦,没有半分悲伤。   调查官A01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听诊器,展示给房间内所有人看,“这是我的能力,‘说谎的心’,只要用这个听诊器贴近心口,就能识别出一切谎言。接下来我会挨个问话,请如实交代,不要妄图对我说谎。”   怪不得,白渐潇心下了然,这家伙会那么自信,原来他的能力就是破案的神器。假如真的是他们中的某个乘客对青桓下手的话,只需要用听诊器一问便知。   第一个受审的是鬼森,调查官煞有介事地戴上听诊器,将诊头贴在他精壮的胸膛上。鬼森的脸涨得通红,粗着嗓门回答连珠炮一样袭来的问题,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晚上酒会不是搞了个什么抽奖活动吗?我抽中了棋牌室的包夜优惠卡,”鬼森将优惠卡拿出来,在调查官面前晃了晃,“所以就约了几个哥们通宵打牌……为什么没有和青桓说?我为什么要和他交代,他算什么东西……”   虽然态度极其恶劣,但从听诊器的反馈看,鬼森并没有说谎。   “我觉得不是鬼森。”白渐潇悄悄和陆之穹说,“他想要对青桓下手的话,完全没必要搞得那么大张旗鼓。而且昨晚青桓死前,曾经说过一句‘你不是鬼森’。”   陆之穹点点头,“但肯定是我们这一楼层的人,凶手和我们一样,知道鬼森晚上没有回来,才会利用这一点骗青桓开门。”   “我有一个怀疑对象。”白渐潇又道,“你还记得吗?晚上我们遇见青桓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两本书,他应该不是什么爱看书的人,我怀疑他下午的时候……”   突然,鬼森大吼一声,“搞什么鬼!我不干!”   其余乘客也纷纷嚷道:“我们是来玩的,不是来受审的!”   “死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哪个游戏不死人?你们自由联合就是怕坏了自己的招牌,真是欺人太甚……”   原来调查官竟然还要求每一个乘客公布自己的能力,来排查杀死青桓的真凶,这下所有人都不干了。   “这不是强制性的命令——但是主动告诉我们你的能力的话,可以帮助洗刷你的嫌疑,”调查官力排众议,“接下来的调查中,你可以自愿选择是否暴露能力。”   “我的能力是无可奉告。”鬼森冷冷道,“你已经听过我的心跳,就该知道我没说过一句假话。”   调查官不置可否,继续调查下一人,很快轮到白渐潇,他便把昨夜听闻的种种都原本无误地告诉了调查官。   听诊器的诊头凉凉地贴在身上,调查官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要望进他的灵魂深处。   “冒昧问一下,你的能力是什么?”调查官问。   前面只有小半人选择暴露能力,白渐潇却毫不在意地微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的能力没什么用,说出来可能会被你笑话。”   “不会。”调查官皱了皱眉头,青年态度磊落,毫不躲闪地与自己对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干净澄澈,没有任何人会把他与罪犯联系到一起。但经验告诉他,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要小心。   “我的能力是‘七彩玛丽苏瞳孔’,”眼前的青年微微翘起唇角,笑得很好看,眼瞳忽然变成了深黑色,片刻后又变成了赤红色,然后变成了天蓝色,“是不是很没用?”   听诊器里传来他平和稳定的心跳声,没有说谎。A01沉默不语,继续调查下一个。   银白长发青年的证词与他的伴侣差不多,当被询问到能力时,他摊了摊手:“我能够操纵物体,像这样。”   调查官戴得一丝不苟的帽子忽然间飞了起来,在场所有人不由呼吸一滞,这个能力十分可疑!一看就能够操纵尸块敲门!   “我倒是不介意被怀疑啦,”陆之穹无所谓道,“但的确不是我干的,我一整晚都呆在房间里,我的爱人能为我作证。”   没有说谎,A01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只是眼前的青年有一股戏谑的态度,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   “我有预感,调查官大人,”陆之穹笑嘻嘻地说,“你的听诊器调查不出结果的。我们中肯定有人在说谎,但你听不出来。”   “你有何理由这样说?”A01不悦道,“我的能力从来没有出过错。”   “直觉咯,”陆之穹偏过头,朝白渐潇眨了眨眼睛,“亲爱的你觉得呢?”   白渐潇推了他一把,“别打扰人家探案。”   调查官不信邪地将在场所有人询问一遍,竟真如陆之穹所说,所有人都在被听诊器监听的情况下,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并非凶手。   乘务组显然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暂且安抚下众人的情绪,抱歉地表示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商量对策。他们一走出会议室,吵吵嚷嚷的声音立刻就响起来了,发现残忍的凶手不在这里,人们明显放松了许多。   陆之穹抱臂坐着,晃着椅子腿,轻声问:“为什么?”   “我想测试他的能力,”白渐潇同样小声地回答道,“即使是心理素质过硬的人,说谎时也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精神紧张,他的听诊器应该就是以这种原理工作的。我骗他的时候,用精神力消除了所有生理反应,果然骗过了他,也就是说,这个测谎仪不是万能的。敢在自由联合眼皮子底下作案的人,不可能没做过准备,他一定和我一样具备瞒过测谎仪的能力。”   “我们一个能面不改色地说谎,一个能操控物体,倒是蛮像凶手的。”陆之穹摸了摸下巴,“你刚才说你有怀疑的对象,是谁?”   “昨晚我不是说,只有青桓和鬼森两人才知道媚药那段黑历史,所以鬼森应该是真的吗?事实证明我错了。如果凶手不是鬼森的话,他是怎么知道那段记忆的?”   “嗯,也许真的和你一样,凶手是精神系能力者,他从鬼森那里套出了话。”陆之穹分析道。   “这是一个可能性,”白渐潇道,“其实我想错了,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这段往事,那就是卖给青桓媚药的人,衣鱼。”   陆之穹听他讲过衣鱼的事,“嗯,也是,你还说过她曾经用针指出了不祥的方位,好像早就预料到青桓会出事一样。”   “那个女人神神秘秘、疯疯癫癫的,一看就有问题。”白渐潇说。   “连名字都很奇怪……”陆之穹说着,忽然惊觉,“等等,衣鱼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嗯?”白渐潇不解地看向他。   陆之穹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上输入“衣鱼”二字。白渐潇不由笑道:“真行,互联网探案第一人……”   搜索结果一出来,他就笑不出来了,“衣鱼”并没有指向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虫子。   衣鱼,又名蠹、蠹鱼、白鱼,还有个更加通俗的名字,书虫。附带的图片上画着一只鱼形的长着触须的虫子。   陆之穹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小虫子,托在手指上,两人睁大眼睛凝视那只小小的虫子,顿时感到所有的线索都连上了。   “青桓牙缝里的那只虫子……”陆之穹缓缓道。   “就是衣鱼。” 第110章 死有余辜   白渐潇很快地回忆了一遍昨天谈话的所有细节, 对陆之穹说:“衣鱼对青桓说过, 她住在杂物间里,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层的杂物间。如果昨晚衣鱼真的在8层的话, 那么她的嫌疑就太大了。”   “但是……”陆之穹有些犹豫,“你觉得这合理吗?我们又不是在侦探小说里,青桓怎么可能临死前故意藏起一只虫子来暗示凶手的身份?有那个时间, 他都可以直接喊出来了。要我说, 这更像是一种拙劣的嫁祸。”   “不管怎么说, 我们得先找到衣鱼, 她身上一定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内幕。”白渐潇想了想, 问道, “你觉得调查官怎么样,可以信任吗?”   “看起来是个正直的人,”陆之穹笑了笑, “‘看起来’。谁知道呢, 只有深入接触, 才能完全了解一个人的本性。我们不妨先和他合作看看。”   两人商讨了一些细节,打定主意, 到外面去找调查组。调查组就在走廊, 正把一个眼球形状的道具镶嵌在画框背后。   “监控?”白渐潇问。   “监控,”装监控的人点点头,“为了防止悲剧再发生的必要措施。”   “之前这里没有装监控吗?”白渐潇好奇道。   “没错, 这是我们的疏忽, ”调查官A01从一旁走来, “在此之前,虽然船上发生过不少命案,但是8楼从来没有出过事。”   “原来是这样,”白渐潇点了点头,“我又想起了一些事……”   他将关于衣鱼的推测全盘托出。调查官露出了沉思的神色,看向白渐潇的目光也变得锐利,咄咄逼人地问道:“既然知道这些情况,为什么刚才不说?”   “我们无法确认你们一定是好人,”陆之穹很不爽他对白渐潇的态度,插嘴道,“毕竟8楼的钥匙在你们手中,地形你们最熟悉,监守自盗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你——”一个自由联合成员忍不住站出来想说些什么,调查官拦住自己的手下,倨傲地抬起下巴,“这个不用你说,我自己的手下我自己会负责。”   “那你可要负起责任哦。”陆之穹呵呵道,调查官的脸顿时更黑了。   “别吵,找衣鱼要紧。”白渐潇连忙提醒众人干正事。   乘务组到底熟悉游轮的构造,很快来到了8楼的杂物室,调查官打开门,道:“我们已经搜索过好几遍,这里不可能有人。”   如他所说,狭小的杂物室里密集地堆着水桶、拖把一类的工具,躲只猫进去都够呛,更不用说躲个人了。但白渐潇总觉得这房间哪里不对劲,不由多看了几眼。   “嗯……怎么说呢,你不觉得这个房间太小了点吗?”陆之穹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抄起一根拖把,端着往对面的墙怼去。拖把一下子戳在洁白的墙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印子。   “你干什么?”调查官狐疑地问道。   “对了,”白渐潇反应过来,一拍手,“周围的墙和地板都很脏,只有这面墙干净得跟新的一样,我就说总觉得哪里不对。”   说话间陆之穹又狠狠地拿拖把揍了几下墙,平滑的墙面可疑地凹进去一块。调查官耐不住,掏出腰间的配枪,威胁道:“谁躲在里面,出来!”   威胁刚刚说完,他就开了枪,“砰砰砰砰”四颗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墙的四角。白渐潇吃了一惊,寻思这要真的躲了个人八成得死于非命了吧!   “哎哟!”墙壁吓得波浪形颤抖起来,像收起的船帆一般慢慢萎了下去,墙壁翻了个面,是个脏兮兮的女人,灰白的头发遭了静电风暴一样蓬蓬招展着。   然后这脑袋上就贴了把枪,衣鱼举手投降:“放过我老婆子吧!我是冤枉的!”   “多少年了,犯罪分子的台词永远都是这一句。”调查官用手铐将她铐住,押了出去。衣鱼身上的墙壁“哗啦啦”地落在了地上,被跟在后面的陆之穹捡起来。   “Building a wall between the boundary”陆之穹用项圈扫描了道具属性,将墙纸一样的道具叠成了一个豆腐块揣进自己口袋里,“虽然只有D级,但是品质不错。”   “就这样偷别人的道具不太好吧?”白渐潇身上还怀揣着两人加起来仅剩的良心。   “这怎么能叫偷呢,这是替她保管,”陆之穹啧啧道,“等回头她问我要了,我就还给他,放在地上被别人捡走了多不好。”   “有道理。”白渐潇被他“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的精神说服了。   “还有没有天理啦!我没杀人!”不远处,衣鱼在走廊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调查官掏出听诊器,贴在她心口,冷笑道:“你再说一遍?”   “我没杀人。”衣鱼鼓着腮帮子,信誓旦旦地重复道。   调查官神色有变,听诊器居然显示她没有说谎!   白渐潇也感到讶异,小声对陆之穹道:“我感觉衣鱼没有用精神力,她是用了别的道具吗?”   “果然事情没那么简单。”陆之穹转向衣鱼,问道,“衣鱼,你昨天下午单独见过青桓吧?我要你把见面过程详细地说出来。”   “那有什么好说的……哎哟!我说!别开枪!”衣鱼叫苦不迭,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还有什么,青桓下午是来找我了,呃,约莫五点钟吧,我刚吃完一整块奶酪,人老了消化不好可难受了……他来找我要一样东西,移灾的道具,因为我预言到他要大祸临头啦!”   “移灾的道具是什么?”调查官问。   “就这个。”衣鱼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细细的白蜡烛,“这个白蜡烛点燃了,特别能招不干不净的东西,摆在仇人的房间里,保准他厄运临头。要是在鬼魅多的地方,让别人点蜡烛把鬼吸过去,可保自身平安。警官要不要来一根?”   “我们没有在青桓的房间里搜到蜡烛。”助手提醒道。   A01就特别看不上这种阴损的东西,皱眉拒绝,衣鱼遗憾地塞回了自己口袋里,“我就把蜡烛给了青桓,我是纯为他好。谁知道这孩子不肯付钱,还说这是我欠他的,说我上次卖给他假药!”   “那你卖给他假药了吗?”   “怎么可能,是他自己贪心,加了双倍剂量,我的媚药童叟无欺……”   “滴滴滴滴!!!”听诊器剧烈地叫起来,调查官斥道:“你说谎!”   衣鱼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真被他测出来了,只好灰头土脸地承认,“哎,真药是真药,我就是掺了点别的成分……但这也不是他不给钱的理由呀!那孩子抢走了我的道具,就给了我一本书做报酬,我老婆子哪吃过这种亏,我……”   “你就想杀了他?”调查官逼问道。   “没有没有——”衣鱼连连摆手。   “滴滴滴滴滴滴!”听诊器狂叫。   “你说谎!”   “啊,哎哟,我,”衣鱼脸色发白,冷汗唰唰而下,“我、俺老婆子是、是动了杀心,但我、我……”   她忽然起了气势,浑浊的老眼环顾周围审讯的人群,“你们敢说就没对谁起过杀心?你们没在心里造过孽?连想都不让人想,还有没有天理啦!”   “你岂止是想想,你还想把青桓碎尸万段吧?”陆之穹插嘴道。   “我、我……”衣鱼不敢说谎,只好承认,“我是恨得牙痒痒,想要把他碎尸万段。”   调查官咆哮着压过她的辩解:“说吧,你到底有没有杀青桓?”   “我没有!”衣鱼大叫。   调查官一怔,双目大睁,腮帮子咬得紧紧的,几乎脱手扔了听诊器。   衣鱼没有说谎。她没有杀青桓。   “放开我。”衣鱼甩了甩手铐,“别错怪了好人!”   “不对,那这只虫子是怎么回事?”白渐潇疑惑不解,“那只在青桓牙齿缝里发现的虫子……”   “岂止,”调查官恨恨地说道,“在我们收集到的尸块里,发现了更多的虫子,而且你们没看到,那些尸块都被虫子蛀空了!我看凶手恐怕是一个娴熟的控虫师,能利用虫子操纵尸块。”   “跟我有什么关系,虫子不是我放的。”衣鱼理直气壮地说,“肯定是有人想陷害我老婆子,你们倒是快还我清白!”   听诊器静默无声,没有说谎。   白渐潇和陆之穹对视一眼,陆之穹摇了摇头,甚至连他都没有发现衣鱼有用任何道具的迹象。   难道她真的没有说谎?那凶手到底是谁?   调查官很有底线,最后还是将衣鱼放了。同时他再也没有理由将乘客拘在8层,只好解除了门禁。衣鱼骂骂咧咧地走了,继续去推销她的移灾蜡烛。   门禁虽开,白渐潇却失去了玩乐的兴致,被好奇心架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脑袋都冒出滋滋的响。陆之穹在一旁数次试图转移他注意力未果,不满地嚷道:“白白!说好的度蜜月呢?!”   白渐潇恍惚地抬起头:“密钥?我错过了什么细节吗?”   “……”陆之穹十分幽怨,“你错过了你男友成吨发送的Love信号。”   “抱歉啦,我在想事情。”白渐潇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脸,强行把他瘪着的嘴拉成一个皮笑肉不笑。   “你真的一定要查清真相?”   “当然!”白渐潇一拍大腿,“这可是发生在身边的命案,游轮惨案!神秘杀手!”   陆之穹干巴巴地说:“哦,那我的确是知道一个你忽略的地方。”   “什么?”白渐潇激动地拉住他袖子。   “不告诉你,我生气了,”陆之穹偏过脸,“哄不好的那种。”   白渐潇那个急的,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撒娇,抱着陆之穹的腰,啾啾亲了他两口,“亲爱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吐出后面的字:“……宝贝,你就告诉我嘛……”   说着,白渐潇自己都抖了抖,平时陆之穹对他一口一个宝贝,为什么不会感到难为情啊?!他的羞耻心就快要爆炸了啊啊啊啊——   陆之穹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哈哈哈,白白,你根本不会撒娇嘛……”   白渐潇顿时恼羞成怒,心想平时都是别人哄我,什么时候轮得到我讨好别人了,陆之穹你别欺人太甚跟我玩火,小心我翻脸不认人。他微笑着搭住陆之穹的肩:“你很熟练嘛?那你教教我怎么撒娇呗?”   “生气了?”陆之穹眨眨眼,“这样吧,陪我睡个午觉,醒来我就告诉你。”   白渐潇心里骂骂咧咧的,还是被陆之穹扒了外衣揣进被窝里。头挨着枕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有那么困,昨晚本来就没睡好,死过一次对他的损耗太大,这种程度的思考居然会给他的精神造成这么大的负担……   陆之穹坐在床边,安抚地轻拍白渐潇的背,直到他沉沉睡去。他年轻的恋人,睡颜安恬静谧,呼吸如海浪的起伏,睫毛又长又密,在脸上投下缱绻的阴影。   命案或是凶手什么的,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他不过是一个流连于事件外的旁观者,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只是为了保护恋人不受伤害,外加让他开心。   更何况这场凶杀案的受害者,根本死有余辜……陆之穹打开窗子,翻出窗外,外面是一个宽敞的公共阳台。他拨开正对自己房间的盆栽,里面赫然插着一根快要燃烧殆尽的白蜡烛。   调查组当然不可能在青桓房间里搜到白蜡烛,因为他早已偷偷将白蜡烛藏在这里,准备将灾祸移到隔壁的房间中。   或许青桓本来就是凶手的目标,或许是未知的凶煞觉得809的二位比较不好惹,白蜡烛并没有成功地转移青桓的灾祸,但这不妨碍陆之穹在心中狠狠地记了死者一笔。   他五指张开,在虚空中重重捏紧,燃烧正旺的白蜡烛瞬间裂成齑粉,化作一阵轻烟散去。   下午1点,白渐潇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坐起来。陆之穹正在一旁看书,“醒了?”   “嗯……”白渐潇困得不行,放任自己歪歪栽栽地往旁边一倒,挂在陆之穹身上,口齿模糊地呢喃道,“脑袋好疼,你帮我揉揉……唉,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玩自杀了……”   陆之穹僵硬了一秒,心想这不是很会撒娇吗?他的心顿时柔作春水,温柔地帮他按摩头上的穴道,“你少让我操点心,我就满意了。对了,之前不是说你有一个错过的地方吗?其实很简单,就是鬼魂啊,活动在走廊上的鬼魂,可能就是昨晚命案的目击证人……”   陆之穹没说下去,因为他发现怀中的温香软玉瞬间精神抖擞,眯成一条缝的困眼睁得可大,里面透出灼灼精光。温存的二人时光顿时烟消云散,陆之穹心里那叫一个后悔,他就不该这么早说漏嘴!   “我擦,我怎么忘了这个!”白渐潇精神奕奕地跳起来,花了3秒穿好衣服,整装待发,回头却看到陆之穹挫败地捂住额头,“喂,愣着干嘛,出发了!我要去问问那些鬼魂!” 第111章 审问鬼魂   白渐潇来到走廊上, 凝聚起精神力, 但见一群鬼魂还在坚持不懈地敲门,那位丰腴的阿兰斯特女勋爵朝他丢了个媚眼。   白渐潇觉得她还算友好, 便打了个招呼,“您好。”   “小甜饼干, 好久不见。”阿兰斯特女勋爵反倒矜持地用羽毛折扇捂住了嘴。   四周的鬼魂聚集过来,围成一圈打量着两个陌生的人类。   “这么多年了, 这是第四个能看见我们的人。”一位戴着单片圆眼镜的老绅士摘下礼帽,打了个招呼, “我是阿尔伯特男爵,住在810, 就是昨夜发生凶杀案的地方。”   白渐潇的精神力渐渐恢复, 也能听清一些他讲的话,不用费力地分辨口型了,“您好,男爵先生,我叫萧见白, 正是为调查凶杀案而来。”   “哦?”阿尔伯特男爵眯起眼睛,扶了扶镜片, “你是东洋来的侦探?”   又看了眼陆之穹,“他是你的助手?”   “助手兼小蜜, ”白渐潇和善地笑了笑, “您能否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   鬼魂们顿时叽叽喳喳地吵嚷起来, 脸色都变得相当难看。阿兰斯特女勋爵尖叫道:“噢, 天哪,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二可怕的事了!那些虫子让我的头痛病都犯了!”   “虫子,”白渐潇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果然有虫子!”   “是啊,那时候夜已经深了,自从实行宵禁以来,我们都没人可杀,正准备睡了,”阿尔伯特男爵摸着修剪精致的胡子,“这时候,那个可怕的凶手来了!她身着黑色斗篷,遮住了面目,疯狂地敲击我的房门,口中却发出粗鄙的男人的声音……”   “等等,为什么用‘她’?你能确定她是女性吗?”白渐潇问。   “看体型似乎是的,她很娇小,脚步也很轻。”阿尔伯特男爵用拐杖指了指站在身旁的女孩,“她的体型看起来就和我的孙女妮可一样大。”   他身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提起裙摆行了个礼,“爷爷说得不对,她和我才不像呢!她是个老驼背,走路姿势就像巫婆一样!”   白渐潇仔细看了眼妮可,这般大小的身形,再加上驼背的体态特征,不是衣鱼是谁!果然他们没有猜错,凶手就是这个老女人,该死的她到底怎么瞒过听诊器的?   “后来怎么样?”陆之穹听的是白渐潇的转述,一边啃苹果一边催促。   “她敲了很久的门,最后门终于打开了——可怜的孩子,上帝保佑他——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个魔鬼。我们听到了他的尖叫,都吓得跑远了,我只看到斗篷里喷出一阵疯狂的黑雾,像蝗虫啃食麦田一般朝那孩子冲去,很快就夺去了他的性命。那群虫子一定是撒旦派来的,太可怕了,它们成群结队地将那孩子的尸体咬成一块一块,然后钻进了肉里,操纵着肉块飞到各个门前,然后就开始‘砰砰’!疯狂地敲门,敲了一整夜!”   “头去哪里了?”白渐潇不由问道。   鬼魂们面面相觑,都露出了迷茫的神色,阿尔伯特男爵说:“那时候我们都躲起来了,没有看到头的去向。”   白渐潇不由有点泄气,鬼魂描述的过程和他想象得差不多。看来只有将衣鱼抓起来严加拷问,才能得到真相。他又仔细询问了几句,请求鬼魂们今晚再帮他多多留意,便想拉着陆之穹去找衣鱼。   这时候,男爵的孙女妮可突然说道:“啊我想起来了,说不定凶手并不是人,而是虫子呢!”   “为什么这么说?”白渐潇问。   “因为我看到了,当虫群飞出去后,那件斗篷就落在了地上,好像人凭空就原地消失了一样。我听说住在森林里的女巫可以操纵虫子,让它们飞去城中传播瘟疫,说不定斗篷里的根本不是人,而是虫子呢!毕竟我们谁都没看见她有脸呀。”   “这也有可能。”白渐潇心里清楚,这不可能是什么女巫的魔法,如果斗篷里真的是虫子,一定也是受某人的能力所操控。   陆之穹忽然开口道,“白白,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他们。”   “嗯?”   “帮我问一下,我们这个809房间,为什么没有住户?”陆之穹的目光集中在虚空中的一点,他虽然看不到,但隐约能感觉到鬼魂的存在,“809一开始就是空房间,还是说曾经的住户因为什么原因不在了?”   鬼魂们听了他的问题,就像是听见了什么魔鬼的诅咒一般,居然齐刷刷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噢噢噢,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阿兰斯特女勋爵捂着脸尖叫起来,那个明明看不见自己的男人居然偏过了头,深蓝的眼睛笔直地对准自己的方向,让她更加惊慌,“你你你能看见我?!”   其实陆之穹不过是根据白渐潇说话时的朝向判断出了鬼魂大致的方位,外加感受到了鬼魂骤然而起的焦躁。他并不解释,反而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阿兰斯特女勋爵,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兰斯特女勋爵沉默不语。这一次,不仅仅是她,所有鬼魂都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神色,无论白渐潇怎么软磨硬泡,都不肯说出一个字。   “他们不肯说,怎么办?”白渐潇看了眼陆之穹。   陆之穹正好吃完了苹果,抬起手当着众鬼魂的面把苹果核化成灰给扬了,“看到了吗?不说的下场就是这个,我一个一个来,先从年纪小的扬起——你是叫妮可吗?”   妮可吓得小脸一白,阿尔伯特男爵气得吹胡子瞪眼,把孙女搂在怀里,却仍旧嘴硬:“先朝我来,你这个凶徒!关于这间房……关于里面住过的人,就是碎尸万段我们都不可能说的,死心吧!”   “为什么?”白渐潇很好奇,“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世界上有的是比死更可怕事情,”阿尔伯特男爵苦笑道,“一旦我们泄露分毫,船长就会用世界上最可怕的酷刑惩罚我们,那时候连死去都做不到,永远承受着地狱最深处的酷刑,永无安息!”   “船长A?”白渐潇想到了那个气宇轩昂精神奕奕的男人,为什么他会如此威胁鬼魂,他们住的809房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船长A?”阿尔伯特男爵脸露不屑,“我说的才不是那个霸占游轮的强盗,我说的可是本世纪最伟大的船长,奥古斯都先生!”   白渐潇转述后,陆之穹很快反应过来,“是这艘船本来的船长,也是这个游戏的界主天使。这艘船被自由联合俘虏后,他就不知所踪了,应该是被关押在了船上的什么地方。”   越是询问,牵扯出来的人越多,本以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洞,挖掘下去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白渐潇有些头大,“也就是说,这位奥古斯都船长威胁你们不能说出关于这个房间的事,哪怕他此时已经不再掌权,你们还是那么怕他?”   “不仅仅是因为船长……”阿尔伯特男爵看了眼809房的门牌,深深的眼窝里盛满了恐惧,“这个房间是不祥的,一旦说出关于它的任何事,就会……”   他忽然不说下去,神色间满是忌惮。   “我们已经在809住了一晚上,并没有发生任何事。”白渐潇停了一下,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道,“告诉我,会怎么样?”   鬼魂们彼此不安地对视着,有人双手合十低头祈祷,有人恐惧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然而冥冥中似乎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让破碎的音节冲上他们紧闭的唇,所有因畏惧而盈满泪水的眼睛同时望向了那个黑发青年,他们同时吐出了同一个颤抖的单词:   “燃烧。”   一旦说出关于那间房的任何事,就会燃烧。   那两条带着焦痕的鱼突然在白渐潇脑海中闪过,他的心重重地跳动了一下,既因为未知的惊惧而颤抖,又兴奋得无以复加。   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精神操控鬼魂,白渐潇再接再厉,问道:“为什么?”   然而这一次他失败了,鬼魂们的恐惧远远超出了精神力的影响范围,他们宁可被折磨得头疼欲裂,也不肯说一个字。白渐潇无法,暂且停止了审问,鬼魂们一得以脱身,便迅速地消失无影了。   “接下来怎么办,去找衣鱼?”陆之穹问。   “一个搜寻衣鱼,一个找原船长奥古斯都,”白渐潇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我们分头行动……”   他刚说出“分头行动”几个字,陆之穹就抓了他的手,仿佛遇到危险的猫科动物,张嘴就叼住了自己的崽。   “这都什么时候了,做事讲不讲效率……”白渐潇板起脸,准备了一通说辞教训他。   “三天。”陆之穹提醒道。   白渐潇顿时闭嘴,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这样,我们先一起去抓衣鱼,然后去找奥古斯都船长行吗?”   “没问题,不过晚餐后我们最好早点回房间,重新检查一遍——第一晚没问题并不代表之后一定会安全。”   说干就干,二人准备去打探搜寻衣鱼的下落。走到一半,白渐潇忽然想到了什么,怀疑地问道,“不对啊,陆之穹,你怎么会想到问鬼魂关于我们房间的事,你是不是又偷偷发现了什么?”   “那倒没有,如果不算那根青桓偷偷插在房外的白蜡烛的话,”陆之穹耸了耸肩,“我就是想,这个游戏是我从十几个固定资源点里精心挑出来的,结果果然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惨案,证明我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既然如此,我们被分到的这个房间也极有可能被我的运气污染了……”   结果问出来还真是有问题,听了这破理由,白渐潇哭笑不得,“下次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   “不过也不是没好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接近真相的地方,”陆之穹发扬乐观精神,“这是通往终点的最危险也是最快速的捷径。”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至少他们现在掌握了比调查组还多的线索。可惜的是衣鱼似乎在船上蒸发了一般,四处搜寻不到。他们还找乘务组询问了关于809房间的事,然而所有的人都是一脸茫然,声称此前809房一直都很平安,从没出过意外。白渐潇心想这可不是陆之穹来了么,凶险程度岂是往日可比……   总而言之,一个下午白白浪费,白渐潇回到房间里,浑身零件都嘎巴作响。   本该让人感到轻松的809房间,此刻也渡上了一层诡异的色泽,叫人坐立不安。陆之穹正在浴室洗澡,他躺在沙发上,缓缓整理着白天的收获,困意渐渐袭了上来……   “砰——”   正在此时,一道沉闷的关门声,从绝对不该有人的810房间传来。 第112章 第二夜:平安夜?   白渐潇猛地坐起来, 浑身紧绷地聆听隔壁房间的动静。他瞥了眼墙上的钟, 8点50,还没有到宵禁时间。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 或者是和方源他们一起进游戏,白渐潇绝对会第一时间开门观察情况。不过现在, 比起遭遇危险他更怕惹陆之穹生气, 于是蹑手蹑脚地跑过去打开浴室门, 小声招呼道:“陆之穹, 别洗了——”   陆之穹正在冲淋浴,嘴里叼了根牙刷,一边说话嘴里一边吐泡泡:“怎么, 要一起洗吗?”   “我刚才听到隔壁传来了关门声!”白渐潇道,“快跟我去看一看。”   “隔壁有人就有人呗……”陆之穹懒洋洋地抹了把脸上的水,见白渐潇眉头拧起来, 只好说,“哎, 好好好,我马上穿衣服。”   “快点!”白渐潇拎起一块大浴巾包在他身上, 胡乱抹了几把,陆之穹湿漉漉的头毛乱翘着,嘴里还有没吐掉的牙膏泡沫, 被迫蹬着拖鞋被白渐潇拽着走, 心想这蜜月怎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两人正要出门, 忽然听到自家的房门传来了轻快的敲击声, “咚咚咚”的脆响在很近的地方响起,索命的鼓点一般。白渐潇吓得汗毛直立,脚步一僵,陆之穹却大刺刺地从后面伸出长胳膊,把门打开了。   说什么也来不及了,白渐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缝扩大,一个填满了整个门框的庞然大物正站在门外,遮蔽了走廊所有的灯光……   “哈喽!”一个鼻子红红的小青年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好!我是杂货商小王,你们也可以叫我杂货王!”   “呃……”白渐潇无言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来客,这家伙穿着一件百衲衣一样的破烂衣服,浑身一块块的不知道是补丁还是口袋,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帆布包,里面塞着电锯、榔头、雨伞、拐杖等等数不清的物件。   “还在被夜半的鬼哭狼嚎吵得睡不着觉吗?还在为伴侣的呼噜声烦恼吗?杂货小王为您倾情推荐静音贴纸,睡前贴两张在耳朵边,隔绝一切噪音!”杂货小王将一叠花里胡哨的贴纸献宝似的举到二人面前,“您想要什么货直说,只要是世间存在过的东西,杂货小王都能给您搞到!”   白渐潇:“……”   裹着浴巾头发还在滴水嘴角沾着泡沫的陆之穹:“……”   杂货小王眼珠子一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来是我打扰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不少夫妻间的道具哦,保准你……”   “不必了不必了,”眼见杂货小王要掏出什么不和谐的东西,白渐潇连忙摆手拒绝,“刚才是你关的门吗?”   “对对,我都忘了介绍了,我今晚住810房,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请多关照!”杂货小王憨憨一笑。   “你不知道那间房……”白渐潇有些一言难尽。   “死过人对吧?没事儿,”杂货小王毫不在意,“像我们这种走南闯北的人,什么地方没住过?停尸房也好,凶宅也好,照住不误!其实那些神啊鬼的,都是人自己吓唬自己罢辽。”   “是谁和你说可以住到810来的?”陆之穹问。   “就今天下午,我上楼来推销静音贴纸的时候。乖乖,每对贴纸卖60积分,那群阔佬上手就是买一打!一个在那里打牌的漂亮妞突然跟我说,8楼刚死过人,空出了一间豪华套房。我一听,不用在楼下跟几只大臭猪挤一间房,马上就上来了。”   白渐潇全听明白了,不由叹了口气,“真是,要我说什么好……”   “咋咧?”杂货小王揉了揉通红的鼻头,“是不是我穿得太寒碜?其实我也有漂亮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上。”   白渐潇摇了摇头:“我劝你立刻离开这间房,你说得对,鬼是不可怕,人比鬼可怕多了。”   杂货小王还是满脑袋问号,白渐潇拉着他来到隔壁810房,和陆之穹两人四下搜寻了一番,分别在床底、窗外和空调后面,找到了幽幽燃烧的白蜡烛。   蜡烛显然是刚点燃不久,只有几滴蜡油眼泪般垂落下来,杂货小王不解地看着蜡烛,“这是啥?”   “移灾的道具,”白渐潇冷笑道,“你以为那群人那么好心邀请你住豪华套房?他们害怕自己大祸临头,在你入住之前就在房间中藏好了白蜡烛,想把厄运和灾祸都转移到你头上。”   陆之穹凉凉地插嘴道:“顺便一说,上一个做这种打算的人已经死了,碎尸万段的那种。”   杂货小王吓得脸色煞白,“我、我听说过这种脏东西……妈的!”   若不是好心的邻居提醒,他就会无知无觉地躺在舒适的床上,作为替罪羊被杀死,那群人看着漂漂亮亮整整齐齐,都他妈是一群衣冠禽兽!   “操!气死我了,我非得宰了他们!”杂货小王的脸由白转红,浑身多了股走南闯北历练出来的江湖气,“特别是那个卖蜡烛的人,作为一个商人居然没有一点底线,像我就从来不卖这种脏东西!”   “是一个叫衣鱼的女人卖的,”白渐潇说,“你要是看见她,一定记得告诉我。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快要十点钟了,你早点下去回房间吧。”   杂货小王仍涨红着脸不住嘀咕着,但想到那群人有权有势,个个比自己强,心底还是有些打怵,对白渐潇二人道过谢,便背着大帆布包摇摇晃晃地下楼了。   “这些蜡烛怎么办?”陆之穹问。   “就留在这个房间吧,看看会发生什么。”白渐潇把问调查官要来的眼球监视器藏在香槟桶里,再把三根白蜡烛固定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才和陆之穹离开了810房间。   这一晚虽然提心吊胆,但还是平平安安地过去了,没有尖叫也没有敲门声,后半夜白渐潇甚至还做了个不错的梦。   清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查看810室的情况,蜡烛已经烧掉了半截,眼球监视器显示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8层走廊上遇到的人也都带着松了口气的愉快表情,迎接了一个美好的清晨。   白渐潇和陆之穹在咖啡馆吃了顿丰盛的早餐,白渐潇惬意地躺在靠背上,一摸肚子,竟然摸出了一块软肉,惊奇地说:“我长胖了!”   今天他穿了件短卫衣,稍微抬一抬胳膊便会露出一段腰肢,陆之穹咬着吸管瞥了一眼:“这也叫胖?”   “当然,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被控制饮食,天天吃西蓝花胡萝卜菠菜鸡胸肉,”回想起那些味道,白渐潇不由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我长到很大,才惊奇地发现别的小孩是可以挑食的,才知道别人的爸爸妈妈会给他们做喜欢吃的菜。”   虽然长大后一定程度上能自由地选择食物,那些被剥夺的自由感,和家人的宠爱却永远无法弥补了。   “没关系,现在有我在,”陆之穹笑眯眯地说,“我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你也可以把不喜欢吃的菜丢给我。”   白渐潇一听,双眼亮晶晶的,叉起一块切成星形的胡萝卜,凑到陆之穹嘴边,“来。”   陆之穹躲了躲,没想到他还真来,“哎,我也不喜欢胡萝卜……不如——我们把它毁了吧。”   当即打了个响指,胡萝卜变成了胡萝卜灰,飘散在空中,惹得陆之穹打了个喷嚏。他皱着眉头抱怨道:“这种邪恶的食物就不该存在于世界上。”   白渐潇笑弯了腰,“你呢?你小时候挑食吗?”   “我哪里敢,”陆之穹说,“我哥就是只喷火龙,我要是不把饭吃完,他能把我的头摁进汤碗里。”   “把你带大,你哥一定不容易。”   “他是很不容易,一边上学,一边带我治病,一边应付亲戚,一边对付董事会。小时候我一直觉得他出门会像超人一样,‘咻’地飞出去战斗,回到家就会变成喷火龙……”   “带你治病?”白渐潇问。   “诊断说是自闭症,但其实不是的,”陆之穹无聊地搅着盘子里的意面,“小时候经历过一场车祸,父母都去世了,我一点皮肉伤都没有受,但是产生了严重的应激反应。据说车祸前我是个非常活泼开朗的孩子呢,那之后什么都变了。”   “还好你没事,”白渐潇握着他的手,“一定是你的爸爸妈妈保佑着你。”   “……”陆之穹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晦暗不明,忽然握紧了他的手,“这件事我没有和别人说过,但我想告诉你。”   白渐潇隐约感觉他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屏息等待着。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我很清晰地记得,车祸发生的一瞬间死亡的感觉。”陆之穹缓缓回忆道,“我感觉那时候我已经死了,浑身冰冷无力,疼痛反而不明显,越来越沉,意识模模糊糊地向一个黑暗的深渊坠去,那就是死亡的感觉不会有错。后来我却毫发无伤地醒过来,看到了事故现场的照片,轿车被前后两辆大卡车挤成了罐头,新闻上说这种程度的车祸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   “会不会是受了内伤?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大脑还是受到了损害,所以会有死掉的感觉。”白渐潇说。   “也许吧……我永远忘不了哥哥当时绝望的眼神,他抱着我说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以后只有我们了,他发誓会好好照顾我。但我没有感觉,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好像被罩在了无形的罩子里,对整个世界都很隔绝。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产生情绪,对人类这种生物失去了同理心,觉得他们复杂又麻烦,更愿意和小动物呆在一起。哥哥始终没有放弃我,他用强硬的手腕试图将我固定在正确的轨道上,我们从来都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兄弟关系。”   尽管没有见过这位陆家哥哥,但白渐潇还是不由对他产生了钦佩之情,只有亲自体验过才知道,陆之穹作天作地起来会有多难搞,“他是个很好的哥哥。”   “你也这么觉得吗?”陆之穹笑了笑,“但我能感觉到,与其说是严厉地管教弟弟,倒不如说是把我当做一个怪物来监视和控制。”   白渐潇不知道该怎么说,光是想想都要窒息了,每个人都要背负多少隐秘的艰辛,才能体面地站在这里,谈笑间说起往事呢。   陆之穹继续道:“直到后来,我将灵魂一分为二,阿莫尔的那一部分离开了卑劣又阴暗的本体,自说自话地学会了与这个世界相处,融合后才有了现在的我。也许这是那件蠢事唯一有益的部分吧……”   两人正谈论着,忽然门外一阵骚乱,人们纷纷朝一个方向跑去。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昨晚又死人了!”   “居然死在图书室,怪不得现在才被人发现!”   “快去看看,听说又是无头尸体呢……”   不安感如重锤敲打着心门,白渐潇与陆之穹不约而同地跟着围观群众跑到图书室,那里果然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调查官A01面若寒霜,在原地踱来踱去,白渐潇挤开人群,终于看到了尸体——   她就挂在最里面的一排书架上,手脚无力地垂着,肮脏的衣裙被血染得赤红,本该是头的地方空空落落,只有一个血液还未凝固的断口。   死者正是衣鱼。 第113章 杀人动机   看到衣鱼尸体, 白渐潇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不是恐惧, 而是感到被深深地嘲弄了。那个躲在暗地里的凶手像猫捉老鼠一样玩弄他们:怀疑衣鱼是凶手?很好,那我就让她死给你们看。   接着, 下一个又是谁?   以及,凶手要这些头颅做什么?   图书室恰好又是一个监控的盲区, 这个地方甚至连鬼魂都不会靠近。衣鱼会躲在这里,恐怕是出于她对书本独特的食欲。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难道说在目睹了青桓的惨死后,她依然心大到半夜开门?甚至……那个凶手, 已经能够进入室内作案?   所有的乘客都为这个可怕的猜测冷汗涔涔。   “是我发现的……”尸体的第一目击者,一位女性乘客正在接受审讯, “就在前不久,7点钟左右, 我经过图书室,看到门半开着, 门把手掉在了走廊的地板上……”   门口被白线围住的地方,赫然是一个连着门锁的门把手,而门上本该装锁的地方, 只剩下一个空洞。   根据目击者的证词与现场的勘探, 调查官很快还原了昨晚的可能经过:“看来我们的凶手,不仅仅擅长操控虫子, 还是一个使用工具的高手。”   “女士们先生们, 看到这个掉在地上的门把手了吗?在进入黑夜之前, 门锁就被凶手破坏掉了。他小心翼翼地旋下螺丝, 却没有将门锁拿下来,而是留在了门上。这时候门锁看起来还是完好的,自然也就没有引起衣鱼的警惕。被破坏的门失去了神圣的庇护之力,于是当夜晚降临,凶手就像这样……”调查官做了个拉拽的手势,“从外面一把拉下门锁,打开了门,取走了毫无防备的衣鱼的性命。”   调查官和助手小心翼翼地取下挂着的尸体,图书室的灯早已被打开,尸体上面却闪着不太正常的光亮,爬上梯子的助手定睛一看,忽然叫道:“啊,她里面在烧!”   “冷静!”调查官抬起头,指挥助手们将尸体完好地从书架上取下。这时候人们才明白“她里面在烧”是什么意思,只见血肉模糊的断口处,深深地插着一根白蜡烛,火焰已经快没入血肉,将周围都灼焦了一片,散发出一阵血淋淋的焦糊味儿。   有谁取走了衣鱼的头,又在断口处插了一根白蜡烛。   “不要惊慌,这根蜡烛不过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错过真正的重点。”调查官没有让任何人碰那根蜡烛,自己戴上手套检查断口,“这个断口处的伤痕显然是锯子或者电锯造成的,只要我们找到工具的持有者……”   “等等,调查官先生!”围观人群中有人质疑道,“我的房间离图书室很近,昨夜我也担忧得没有睡着,可是我和我的室友都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说不定凶手有某种能静音的道具,白渐潇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猜想,尤其是那根突兀的白蜡烛,实在像是某种昭然若揭的报复。   陆之穹和他想到了同一个人,小声道:“你也怀疑杂货小王?他昨晚的确是被衣鱼的白蜡烛陷害,而且表现出了杀意。”   “甚至他还有开锁的工具和电锯。”白渐潇疑心道,“只是我还是觉得不太对……”   就像第一夜之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衣鱼,她是凶手的证据似乎已经牢不可破,然而此刻她的尸体却挂在那里发出公然的嘲笑。   他们的猜想很快得到了回应。围观人群帮忙提出了几个可疑人物,其中就有背着电锯到处推销的杂货小王。   当不明就里的杂货小王被工作人员押过来时,人人都发出来惊叹,他背上的帆布包中,赫然插着一把造型狂野的电锯。   “你们要干什么?我昨晚什么也没干!我在清点订单……我、我怎么可能跑出来杀人!”杂货小王通红着脸,手舞足蹈地争辩着。   调查官示意他安静,将听诊器按在他的胸口,开始了审问。   冥冥中白渐潇感到这次审讯的结果会和昨天一模一样,杂货小王并不是凶手,而是有人想要嫁祸于他。真正的凶手想要将水搅浑,让他们胡乱猜测,从而将自己的真身隐匿起来。   他将心中的想法对陆之穹说了,又补充道:“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可能是我的直觉作祟吧。”   “我赞同。不过真正让我怀疑的是杀人动机。”陆之穹道,“无论是衣鱼,还是杂货小王,都没有充分必要的杀人理由。是,他们似乎都与死者有一定的矛盾,但除非是丧失人性的杀人魔,或是道德感薄弱的愉悦犯,谁会因为这种理由杀人?衣鱼和杂货小王都是胆小怕事只想赚钱的商人,他们要拿头来做什么?”   果然,如他们所猜测,当杂货小王说出“我不是凶手”时,听诊器判断他说的是真话。发生在衣鱼身上的一幕又重新上演。   调查官脸色阴沉,如被绊入谜网的困兽,举步维艰。他思索片刻,依旧吩咐道:“即使你用某种方法逃脱了听诊器的制裁,但你仍然有重大嫌疑!现在我要以调查官的身份,将你逮捕!”   “你你你怎么这样!”杂货小王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可无论他怎么哭喊叫饶,还是被强行反铐住双手带走了。   围观群众嚷嚷道:“不是说他没说谎嘛,干嘛把他关起来啊!”   “倒是给个说法,你们自由联合不是说了吗,会保障我们的安全!”   调查官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助手们便将围观群众驱散。白渐潇和陆之穹本来也想离开,调查官却道:“且慢,你们请留下。”   终于吵吵嚷嚷的声音不见了,白渐潇问:“为什么要把小王关起来,你并不觉得他是凶手吧?”   “是的,我不认为他是凶手,”调查官点点头,“我关押他是为了保护他,因为按照凶手的行事规律,恐怕今晚的受害者就是他!我会承担起调查官的责任,今夜与他一同度过!”   白渐潇顿时觉得这个人还不赖,问:“你叫什么名字?”   调查官一愣,“我的编号是A01。”   “不不不,我想知道你的真实姓名。”   调查官闻言笑了——这还是白渐潇第一次见他笑,刚毅的脸上寒冰融化,左脸颊上居然还有一个小梨涡。调查官说:“等我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你们,不,全监狱自然都会知道我的名字。在那之前,请称呼我的代号吧。”   “出人头地?”陆之穹玩味地咀嚼着这个词,“在监狱里,‘出人头地’可不是什么好词。”   即使爬上了权力的顶峰,即使受到万人膜拜,那又算什么?天使的帮凶?戴着镣铐的奴隶之王?听着怪没劲的。   “你不要觉得我狂妄,事实上,在船长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就能成功,”调查官却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骄傲地挺起胸脯,“短短三年我们已经将游戏经营成全自由联合收益最高的固定资源点,船长很快就会得到升迁,他将被提拔为总督,三个蜂巢监狱都会在他的管辖之下,而我会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   “……”陆之穹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敷衍地说了一句“祝你成功”。   趁此机会,白渐潇又打听了一下关于809房间的事,调查官道:“这个我也不太了解,或许你们可以去问问船长,只要是这艘船上的事,他无所不知。”   白渐潇道过谢,便与陆之穹去找船长。他有种预感,所有的不对劲之处必有关联,只有找到黑暗中的那根线,就能牵扯出整个藏在深处的谜团。   寻找船长A倒很容易,他正在船尾的甲板上远眺大海,身穿一身笔挺的白色海军制服,戴着一副酷炫的墨镜,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不断有乘客上去讨要签名,祈求合影,看来他还是个颇有名望的人物。   白渐潇上去打了个招呼,船长A推了推墨镜,“签名签在哪里?”   “不是的,我们是809房的客人。”白渐潇道。   “原来是贵客,”船长A点了点头,“若不是要在这里观察海鸟,我一定要请您到房间里,给您泡上一杯墨鱼汁牛奶。”   “墨鱼汁牛奶?”白渐潇抽了抽嘴角。   “是啊,每天早上我都要喝一杯,墨鱼汁可是昂贵的药材。”船长A晃了晃手中的黑色浓稠液体,原来不是咖啡而是邪恶料理。   “不了,谢谢您的好意。”白渐潇避之不及,迅速转移了话题,闲聊着套近乎,“听闻您学识渊博,关于海洋的一切无所不知,那些是什么鸟?”   “海鸥、海燕、小军舰鸟,”船长A指着天空,“还有那些是鸽子、游隼、斑头雁……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   白渐潇有些疑惑,“鸽子是海鸟吗?”   “你认为呢?”船长A语带讥诮,“这就是我在这里观鸟的原因,不知为什么,最近几次航行,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鸟类跟在游轮后面,游戏似乎出现了什么变化……”   说着,船长A抓了抓头发,抓出一只小虫子捏在指间,笑道:“哦,无论你跑到哪里,虱子总是你忠诚的伴侣。”   “等一下,”白渐潇连忙道,“能不能给我看一下这只虫子?”   “我已经捏死了。”船长抖了抖手,弹走了虫子的尸体,“如果你想要的话,也许可以去我的床上给你捉几只,船舱里可没有8楼的豪华大床,我和我的船员们住同等规格的房间。”   “那倒不必。说到房间,”白渐潇把话题扯到正事上,“我们住在809,关于这间房似乎有一些不好的传闻,所以想找您证实一下。”   “静默女神号上没有不好的房间,”船长A矢口否认,摘下了手上的墨镜,虎豹一般的眼睛凝视着他,“是谁和你说的?”   “是青桓,就是前天晚上不幸出事的那位,他是我们的邻居,上过好几次船了。就是他跟我说,那间房好像会‘燃烧’什么的。”白渐潇不想暴露能与鬼魂对话的事,干脆把锅推到了已经去世的青桓头上,反正也死无对证。   “无稽之谈。”船长不屑道,“这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关心的,好好享受假期吧。”   “不好意思,请问什么叫‘我这样的人’?”白渐潇挑眉。   船长低头,眼神若有所指地落在了陆之穹勾住他腰的手上。   “妄加猜测别人的身份可不是什么好行为,船长先生,”白渐潇抱起胳膊,“您不觉得您过于傲慢了吗?也许在您口中‘像我这样的人’,正管理着一家公会,正在为逃出监狱做着不懈的努力,仅凭您不负责任的猜测就要全盘否定‘我这样的人’?”   “是吗?”船长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十分花瓶的青年敢和自己呛声,“不要挑衅我,年轻人!你没有丝毫领袖的气质,也没有战士的眼神!”   “什么叫领袖的气质?”白渐潇问,“什么又叫战士的眼神?”   “就像你身旁这位一样!”船长A一掌拍在不锈钢的栏杆上,紧紧握住,似乎在克制着愤怒。   他要不提也就罢了,陆之穹已经忍他很久了,嗤笑道:“那您可就看错了,这位不仅是我会长,还是我老公,你最好给我放尊重点。”   船长A根本不信地瞥了白渐潇一眼,重新戴上了墨镜,“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不过是在维护自己的情人。”   “这位亲眼神不好的话建议不要再戴墨镜了呢,”陆之穹毫不客气地伸手摘下他的墨镜,“不会觉得瞎上加瞎吗?”   船长A迅速反手抓住陆之穹的胳膊,力道之大足以将钢筋折弯,论身形眼前的男人远没有自己孔武有力,不给点教训他是不会学会尊重长者的。然而一抓之下,船长A不禁大骇,手指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抓住,硬生生地往后掰去,噼噼啪啪地发出一阵脆响。与此同时那股力量还在推着他往后倒,他的上半身完全向外倾斜,很快就要坠入海中!   船长A脸上冷汗直冒,抓住栏杆的手一阵阵痉挛,只看到那个男人深蓝的眼眸落在自己身上,如无机质的宝石一般,他真的会毫无心理障碍地把自己推下去!船长A心里惊恐地大叫,就因为自己随口侮辱了他的情人!   “不不不,你不能——”船长A终于崩溃地叫道,“我是自由联合的成员,很快我就要成为总督……”   “好了,还有问题要问他,先住手。”见陆之穹玩够了,白渐潇才出声喊停。   “听到没!是会长说要放过你的,”陆之穹十分像个尽职的狗腿子,拍了拍船长A绷紧的脸颊,“还不说谢谢?”   船长A紧咬牙关,偏过了头,一语不发。   白渐潇说:“我不需要你说谢谢,我只是想你如实告诉我们,809房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真的那么想知道的话,就去问原船长吧,”好半天船长A才肯开口,“他就关在船舱最底层,但我劝你们不要靠近他。”   “为什么?”白渐潇问。   “燃烧,”船长A试图恐吓他,“他有魔力,会让靠近自己的一切都燃烧!”   谁知道眼前的青年并没有被吓怕,反而露出了奇异的微笑,“很好,那就是我们想找的。” 第114章 燃烧!   告别船长A, 白渐潇和陆之穹下到船舱, 寻找传说中的船长奥古斯都。船舱里灯光黑暗,墙壁虽然重新粉刷过却难掩脏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道。   静默女神号在当年也是相当大的船只,甲板下的船舱共有三层, 囊括了锅炉舱、机械舱以及一个大大的货仓,许多无法在甲板上抢到位置的玩家聚集在这里, 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窸窸窣窣地吃着自由联合免费发放的干粮。   一群本质暴徒高密度地聚集在这种地方足足十五天,怎么可能不出事?据说之前船舱内死于斗殴的就有不少人,但全部加在一起, 引起的风波也还没有住8楼的青桓大。也不知道是谁在冥冥中为人命标好了价码, 按照高低贵贱放置在各自的位置上。   负二层是自由联合员工的住所,尚还能看到阳光。负三层上着锁, 不过这压根难不倒陆之穹, 发动能力将锁连着符咒一并破坏掉, 两人踏入了一个又深又长的甬道。   “抓紧我的手。”陆之穹走在前面,牵着白渐潇拾级而下,灯光是声控的, 零碎的脚步回荡在潮湿的甬道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叫人意外的是,最下层居然是一个广阔的监狱,从狭小的单人牢房到四人牢房一应俱全, 里面甚至还关了人, 从打扮上来看, 囚犯有游轮以前的水手,也有不服管教闹事的乘客。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完全密封的金属牢房,从规格上来看囚犯必定是奥古斯都无疑。   “去那看看,”白渐潇道,“你能打开锁吗?”   “没问题,这里的锁都是咒术锁,”陆之穹随手揭去了封印,就像撕去一张小孩子的贴纸一样容易,“小心了,他可能会使用火焰一类的法术,我会在我们身体周围凝聚空气墙,千万不要走出我一步远的范围。”   “明白。”白渐潇点了点头,不由屏住了呼吸,看到陆之穹慢慢推开大门。黑暗中恍惚一个高大的人坐着,呼吸声粗重悠长,门里透进去的一点光将他的影子拓在墙上,礁石一般。海浪声低沉地拍打着舱壁,将此处隔绝成一个与人间很远的地方。   白渐潇看不清那人,只好谨慎地开口:“您好……”   根本不待他说完,人影忽然动了,只听“嘶啦”一声,他似是从手边的书本上撕下一页纸,然后飞快地写了一行字。紧接着他抬起手臂做出一个挥舞的动作,便有一团轻飘飘的东西朝这里飞来。   白渐潇立刻意识到奥古斯都船长向自己丢了一个纸团。纸团虽轻,他的臂力却极大,白渐潇刚伸出手,纸团便已飞了过来。   就在此时,白渐潇眼前忽然亮光一闪,纸团竟然凌空爆发出一簇火焰,化作一道飞火流星,猛地朝自己的脸面砸来!   幸好陆之穹一直没有解除那道空气屏障,着火的纸团一撞之下,被碰落在地,迅速烧成了灰烬。仅仅隔着一层极薄的空气,白渐潇的脸颊几乎被那可怕的高温灼伤,双眼阵阵疼痛,不知道是被光闪的还是被火燎的。   “什么玩意……他把纸团点着了丢过来吗?”白渐潇揉着眼睛,揉出了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你也真是,什么都敢往手里接。”陆之穹一边责怪,一边抬起他下巴仔细察看,“没受伤就好。”   他又转向了敌人,“奥古斯都船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奥古斯都船长鬼鬼一笑,忽然“唰唰”撕下数十张书页,通通揉成团朝这边丢来,然而这一次陆之穹怎会让他得手,通通扫落在地。书页在地上燃烧,又引燃了地上堆积的旧物,顿时引发了一场火灾,照亮了整个监牢。   一个长须垂地,有如座头鲸一般庞大的男人,正坐在金色的火与黑色的烟中。海蓝底金绶带的制服早已老旧,却依旧挺括熨帖地包裹在他那壮硕的身躯上,他的手边是一本体型与他一样庞大的书本,有着像他这样以撕书为乐的人一定会满意的厚度。   陆之穹抬脚踏过火焰,向他走去,“只有这种程度?”   “我没见过你。”奥古斯都船长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将海螺贴在耳畔时会听到的那种声音,“你是新来的。”   陆之穹不答,又朝前走一步,“嘎吱吱”踩灭一团火。金红的火焰忽地向两边退避,又忽地一拥而上,摇曳着灼热的身形,仿佛在亲热地舔舐他的靴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银白长发的年轻人与之前的船员是不同的——他不畏惧火焰。奥古斯都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波澜。   白渐潇眯起被灼痛的眼睛,忽然注意到奥古斯都宽大的袖口中有一丝红光闪过,他的手在袖子里偷偷移动!他连忙提醒陆之穹:“小心!”   他的话音刚落,奥古斯都便猛甩手臂,一只金属怀表从他手中猛地掷出,再一次的,在空中便燃起了汹涌的火焰,朝着陆之穹飞去。   “都说了没用。”陆之穹皱眉,伸出手掌,隔着一米将燃烧的怀表停住。   这只怀表是用纯金打造的,在高温下外壳已经开始融化。白渐潇紧跟着探出手上的RAW,黑色长练缠住金表固定在空中,“这只表绝对有问题,先不要靠近船长,你将怀表周围的空气隔绝掉,让火焰熄灭。”   陆之穹点了点头,驱散了金表周围的空气,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金表在隔绝空气的情况下,居然燃烧不停,融化的金子一滴滴落下来,甚至连金水都在燃烧!   “这不是普通的火焰!”白渐潇心头一凛,警惕地拉着陆之穹后退一步。   奥古斯都抱住了厚厚的书页,将一切东西都尽可能揽在怀里,警惕地盯着他们。白渐潇定睛一看,他的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刚才他一定偷偷用这枚戒指做了什么!   这时陆之穹也看出了端倪:“白白,你看金表上是不是写着什么?”   透过火焰,白渐潇隐约分辨出了五个字母:b、l、a、z、e。   奥古斯都船张大了嘴巴,似乎准备打一个大大的哈欠。   白渐潇下意识念出了那个单词:“blaze?”   他还记得这个单词有燃烧、发光的意思,难道刚才奥古斯都是用那枚红宝石戒指的尖端在金表上刻出了这样一个单词?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仅仅是在他说出单词的后一秒,白渐潇忽感喉咙间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被匕首对准喉头戳了一刀,又像是有一团火在他的血管里烧,不,就是有一团火在烧!他痛得想撕心裂肺地大叫,张开嘴巴却从口中吐出了一团夹杂着鲜血的火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奥古斯都早就准备好的嘴巴顿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烧着了!烧着了!”   “白白!”陆之穹急忙扶住白渐潇的肩膀——若不是那样白渐潇根本没法站稳,他极度痛苦地捂着脖子,伴随着一阵阵仿佛要把心呕出来的咳嗽,黑烟和血从他口中汩汩涌出。   陆之穹试图将火焰取出,可是从白渐潇喉间的血肉几乎烧成了一团焦糊,他只能暂且将灼烧的部分与其他血管经脉隔断,却丝毫无法熄灭火。极度的惊慌与愤怒之中力量无意识地暴走,满地燃烧的杂物在激荡的空中飞舞成一条燃烧的火链,将奥古斯都卷起,钉在金属制的墙壁上。   “说!”陆之穹吼道,“熄灭火焰的办法!”   “哈哈哈哈哈哈,永不熄灭,”奥古斯都的胡子眉毛都着火了,却还在大笑,伸手握住那个燃烧的金色怀表,捧在手中如捧着一轮金黄的太阳,“直到烧成灰烬!”   多亏强大的精神力量,死一般的痛楚中白渐潇甚至还能维持清醒,他用尽全身力气拽了陆之穹一把,让他看向自己。   陆之穹一怔,勉强从滔天的杀欲中收回心神,回过头来。只有在回忆中白渐潇才见过陆之穹这样疯狂的眼神,在这样的高温中,那冰冷的幽蓝还是叫人不寒而栗,   他想说话,可惜做不到,只能用手指按住陆之穹突起的喉结——那里颤抖得厉害——做出抠挖的姿势,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陆之穹顿时会意,出手没有丝毫犹豫,将白渐潇的声带从口中取了出来。白渐潇只觉得一长条鞭炮从喉咙炸到口腔,眼睁睁地见一个火球被扯出来,直到暴露在空气中他的声带还在烧个不停。   世界上绝对不会有比这更痛的领悟了,在声带着火的瞬间白渐潇就想明白了一切:任何东西,哪怕是声音,只要印上“blaze”这个单词,就会迅速开始燃烧!怪不得那些鬼魂都如此忌惮,恐怕连他们的鬼魂之躯,也会被这样的邪火焚烧殆尽!   陆之穹将口袋里所有的疗伤道具都给他招呼上了,哪怕是和殇猎对战的时候,白渐潇都觉得没受过这种折磨,火焰烧起来的地方血肉都焦了,嘴里满是被烫出的水泡。而且他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陆之穹,眼泪代替惨叫流成滴滴答答的两行。   陆之穹被他哭得心都快碎了,悲伤全化作怒火向着奥古斯都袭去,常人绝不可能承受这种程度的袭击,奥古斯都浑身的骨头都被无形的力道一寸寸捏碎,浑身不剩下一块完整的皮肤,焦炭一块块剥落。   可他居然还活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大笑和咒骂:“喂!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哈哈哈哈哈,你知道的吧,一旦杀了我,你们就永远出不去咯!”   一旦在游戏中杀死了界主天使,就会永远被困在游戏之中无法脱身。红蓝对抗赛时,他们有阿莫尔在游戏外可以将他们拖出来,这一次可不会有人在外面守望了。   奥古斯都说得对,陆之穹的确没有办法立刻杀死他。即使折磨他,他似乎并不在乎,在漫长的幽囚过程中,这个男人似乎已经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那怒火攻心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真让我喜欢得不得了哈哈哈——”奥古斯都正笑着,忽然闭嘴,装出来癫狂消失不见,神色变得出奇肃穆。   他看到飞旋狂舞的火焰之上,现出一轮金色的光环。   “你真的觉得我不能处置你吗?”陆之穹温声问道,他伸手扶了扶光环,似乎想把并不歪斜的光环扶正位置。   “你是什么人?!”奥古斯都忙乱地扑灭身上的火焰。   “我是乐园派来解放你的天使啊。”陆之穹反而不慌不忙起来,冷冷地道。   “我信你个鬼,”奥古斯都不疯也不癫了,眼珠子乱转,嘟囔道,“我看你就坏得很。你给我出去,这是伟大船长奥古斯都的房间!”   “来一场天使间的谈话吧,我有些事想问你。”陆之穹并不理会他的小心思。   奥古斯都狐疑地打量着他,仅仅过去不到一分钟,陆之穹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惊慌和愤怒,简直让人怀疑哪一张才是他的假面。   “当然可以,”奥古斯都点头,指向白渐潇,“不过那个人类不能在场。”   陆之穹看了白渐潇一眼,白渐潇比了个OK的手势,各路疗伤药已经发挥效用,除了疼一点,他已经不再眼冒金星了。他指了指门外,示意自己在外面等。   白渐潇拖着沉沉的步子走出门,刚刚松了口气,忽然间暗地里伸出一只胳膊卡住他的脖子,紧接着有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心口。   “你曾对我说谎!”来人喝道,“你的能力根本不是什么七彩玛丽苏瞳孔!”   “噗通——”听诊器将轻微的心跳转变成了重重的鸣响。   猝不及防的偷袭之下,白渐潇根本来不及伪装,心跳声直接暴露了他说谎的事实。   调查官的神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惶急,脸上手心满是冷汗,光看他这副样子,白渐潇就猜到他在门外已经看到了不少东西。他似乎有一种独特的能力或道具,无论多大的动静,都能将自己隐匿起来,连陆之穹都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陆之穹他真的是天使?!”调查官努力压低声音,可他根本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隔着这样一段距离他听不清三人在说什么,然而那个光环他绝对不会看错!   白渐潇本来就虚弱,好死不死调查官又袭击他颈部,顿时又遭重创,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的思维流动如一条静默的河水,流向一条黑色的边缘。在他心中有一条绝对的底线,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陆之穹的身份。   调查官一脚踩上了这条底线,急吼吼地问道:“快说!不然别怪我动手!”   白渐潇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没法说话,又摇了摇手指,表示自己可以在他的掌心写字。   调查官不疑有他,立刻伸出手掌,他摘下了左手手套,露出一只饱受风霜却依然强劲有力的手。   白渐潇吃力地掏出笔,黑沉沉的目光落在他手心的厚茧上,缓缓写下五个字母:   blaze!   ※※※※※※※※※※※※※※※※※※※※   我又来请假了(抱头,这次要请到1月7号,不然我期末得挂了QAQ   总之大家寒假见啦! 第115章 运势在我这里   “你写了什么?”调查官刚疑惑地问出口, 忽然感到手上升腾起一股灼热的疼痛, 沿着五个字母的轨迹,金红的火焰升腾而起, 皮肉焦黑翻卷,散发出阵阵焦糊的臭味。   调查官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惨叫,立刻打开腰间的水壶洒在着火的手上, 可一大壶水浇下来, 火势丝毫没有减弱。调查官没有迟疑,立刻趴倒在地, 将手压在身下来回翻滚,然而这丝毫没有减弱火势,甚至点着了他的衣服。   趁此机会,白渐潇试图想跑, 却一头撞在了一堵无形的空气墙上。他定睛一看,调查官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道具, 整个船舱三层的空间都被淡淡的金色光芒分为一块块整齐的方格,如棋盘一般。他和调查官就站在其中一块方格之中, 无论如何都无法跑到别的格子中去。   更加可怕的是, 明明他们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可是仅仅一墙之隔的陆之穹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 白渐潇怀疑这个方格甚至能隔绝声音,那么他的一切求救都注定是徒劳, 只能靠自己了!   白渐潇迅速将raw伸展为一块黑纸, 在上面写上blaze, raw开始熊熊燃烧,其本身的黑色物质却丝毫没有在火焰中消减,甚至没有变烫。白渐潇将raw团起来,搓成了一个漆黑的大黑球,通过一条黑色长链抓在手心里。   白渐潇警惕地靠在棋盘格的角落,一旦调查官靠近,他只需要把铁球甩出去,然后稍稍打开一个口子,包藏在里面的火焰就可以喷飞出去。这是他短短几秒中能想出的最厉害的武器了。   调查官的手已经烧成了一块黑炭,他能想到的一切灭火办法都已经用尽,眼睛里血丝密布,向他投来狠戾的一瞥,接着白渐潇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掏出刀子,将着火的左手生生砍下,断口在火焰的舔舐下烧成一团焦黑,甚至没有流下多少鲜血。   白渐潇立刻掷出raw球,调查官也不躲,手上金属光芒闪过,只听“叱嘤”一声,竟将白渐潇全力丢出的raw球震开。白渐潇等的就是这一刻,飞开的raw如贪吃豆一样张开大嘴,里面燃烧的火焰倾泻而出,赤蛇一般向调查官咬去。   然而这一次,早有准备的敌人不会再给他机会了,调查官挥出迅猛的一拳,掀起凌厉的拳风,将火焰全部吹散,“还有什么?”调查官晃了晃青筋密布的拳头,“一并来吧!”   果然不是写在身上的火焰就不行……白渐潇也佩服他真是条汉子,像他这样意志坚定的人,放在平时攻破他的精神屏障已经很困难,更不用提现在……白渐潇在心里默念千万冷静,把口袋里的小东西都掏出来,准备每个都先写上blaz四个字母,做成可投掷的火焰弹。   口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骰子,随着手机房卡一并被掏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有过骰子?白渐潇心中疑惑,迅速回想了一遍,在进到船舱之前他的手曾伸进过口袋,那个时候还没有这颗骰子。   若是别人,在这种紧要关头绝对会把这种小问题先放一边,不过白渐潇可受不了疑团,心想反正是骰子,那就投投看吧!   他丢出骰子,调查官不知怎么的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骰子,直到它停止转动为止。   “哦,是2……”调查官诡异地笑了笑,抬眼看白渐潇,“真不幸。”   他丧尸一般摇摇晃晃地向前一步,白渐潇下意识往后一避,一直阻隔他的空气墙竟然打开了!   白渐潇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往后急退几步,直到又被无形的墙阻拦为止。现在他离之前的格子有了2格之远,和调查官在很近的距离对峙着。   他算明白了,这就是个巨大的棋盘,而他们就是棋子,骰子投出来的数字,就是能移动的格子数,怪不得调查官说他不幸!   而且被做成棋盘的空间,只有牢房外面,白渐潇就是想往奥古斯都船长的牢房里面走都不行。明明只隔着一面墙,白渐潇愤愤地锤了下墙壁,明明只隔了一面墙,若是调查官投出2或者比2大的数字,走到他这个格子,那么他就凶多吉少了!   他需要运气!偏偏这种时候,他身上没有一件女装,Jane也没法出来——为什么这世界上有只有穿女装才能发动的技能啊!   果然,调查官一伸手,骰子便飞到了他的手中。他的大手紧紧攥着骰子,因疼痛而浑身都是汗水,“我不会立刻杀了你,但我会审判你。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投出比你大的数字吗?因为我是正义的,运势就站在正义之人的背后!”   白渐潇:“……”   敢在我面前说这句话?白渐潇往内心深处吼了一嗓子,他瞧不起谁呢?Jane,给他点颜色看看!   自然,Jane压根没有回应他的呼唤,巫玄端着茶杯悠闲地出现了:“有架打?我来了。”   短暂地体验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巫玄默默地退出了,呷了口茶:“我不打必败的仗,回见。”   惊蛰倒是很感兴趣:“把命交给我,我帮你赢——或者帮你死。”   白渐潇抓狂地揉了揉脑袋,把这两只家伙踢回意识深处,关键时候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净会捣乱!   调查官站在两个格子之外,气势汹汹地丢出了骰子。与此同时白渐潇挥笔在墙上唰唰唰地写下了四个大字,然后死死地盯着看。   骰子在地上呼呼飞旋,慢慢减弱了速度,从隐约可见的红点看,应该是个很大的数字。   “你是女人?”调查官狐疑地看了眼白渐潇写的四个字,斥道:“不管你是男人女人,在法律面前是平等的!”   白渐潇写下的,正是“我是女人”这几个字,要是声带还在,他肯定还要喊出来。自我催眠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干,必须有足够的暗示,才能催眠成功!   骰子慢慢减弱了速度,已经能看清即将出现的数字是“5”。   调查官喋喋不休地教育上了:“你们这些女人,不要整天想着自己柔弱长得好看,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我见过多少长着天使面孔的女人,却长了一副毒蝎心肠!”   好!白渐潇在心中大叫,会说你就多说点!   调查官一看白渐潇那饱含期待的目光,以为她还在妄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女人,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怜的嘴脸!”   “咯哒”一声,骰子轻轻地落在地上,它几乎就要定格在5了,最后一秒却稍稍偏转身体,跌成了一个鲜红的红点。   调查官目瞪口呆,仿佛生吞了一个鸡蛋,看看骰子又看看白渐潇。白渐潇妩媚一笑,随手撩了撩头发,在墙上写下一行嚣张的大字:“傻逼,运势在老娘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拥有超级强运的Jane终于被召唤出来,然而暗示带来的效果毕竟十分微弱,能坚持多久可不好说。白渐潇立刻接过骰子轻轻一甩,他掷出来的数字,正是调查官梦寐以求的“5”。   “oh shit!”白渐潇懒懒地一撇嘴,“手气不好。”   对于Jane小姐来说,但凡不是6,就称得上是怀运气。   然而该往哪里走呢?除了奥古斯都的牢房,有三个方向可供选择。白渐潇想了想,扶着墙径直朝前走去。走过两格后有一个拐角,他拐过去走完了剩下的格子。   “明智的选择,”调查官在后面冷冷地道,“但你觉得我会怕偷袭吗?”   刚刚走出调查官的视线,白渐潇就无力地扶着墙蹲下,捂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下,溅得地上墙上到处都是。眼前阵阵发黑,白渐潇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封死的尽头挂着一条惨白的LED灯。无路可逃。   事实上,就算不是死路,他也绝不可能逃脱调查官的追捕,船上的空间是有限的,可不是什么笔直的赛道,只要出现拐弯,追捕者就会比逃跑者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而他所仰仗的Jane,大概会随着他精神力的衰竭,在下一次投掷时消失。   “你已经到极限了吧?”调查官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响起,“放下武器,跪在地上,将手举起放在头顶。我不会伤害你,这是我身为执法者的承诺。”   回答他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猎物还在垂死挣扎。   而此时调查官掷出的骰子,也终于停下,六个刺目的红点——他掷出了6,正义果然站在他的身后!   6格,恰好能到达猎物的格子,调查官稳步走到拐角,全神贯注地预防猎物的偷袭,然而他的猎物实在是太虚弱了,此刻正蹲在地上,将身体掩藏在一件大一号的外套里。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调查官迅步扑上,猛禽般伸出了他尚完好的右手。他的耳朵却忽然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风声,余光瞥到身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下一刻,后脑猛遭重击。那人下手如此之狠,让他怀疑自己的后脑被击了个粉碎。他径直倒了下去,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确认他倒下后,白渐潇才谨慎地现出身形,他身上披着的,正是陆之穹先前从衣鱼身上缴获的道具“building a wall between the boundary”,披上它的人能变成和身边墙壁一样的图案,并且只有一块布料的厚度。   他用Jane最后的幸运,让调查官掷到了6点,接着将傲慢的猎人引入陷阱之中,一举将他摧毁。   白渐潇蹲下来,检查了一下调查官的呼吸,发现他还活着。raw化为薄薄的刀片,在调查官脖颈上比划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划下去。   他还是没法做到仅仅是为了保住陆之穹的秘密就杀人,况且在这里杀了调查官也无济于事,等出去后他还是会记得……   白渐潇拎起调查官的头发,昏迷之人的精神世界轻易地被他打开,他将船舱底部的所有记忆全部删除,然后倒了点疗伤的粉末在手上,胡乱抹在调查官流血的脑袋和左手上。   调查官昏迷的一瞬间,棋盘格子就消失了,看来这应该是以他的意志操控的道具。白渐潇闭上眼睛休息了一分钟,慢吞吞地拾起先前做伪装的陆之穹的外套,朝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他就为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房间里哪里还有须发满面的奥古斯都船长,有的只是一个伸展双翼、头顶光环的少年天使!   而陆之穹正仰着头,注视着屋顶上的一个什么东西,一时间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顺着陆之穹的目光,白渐潇僵硬地抬起头望去,本该是日光灯的地方,正悬挂着一只巨大的眼球,眼球大半被皱巴巴的红色皮肤包裹,巨大的黑色瞳孔几乎占据了眼白的位置,这只眼睛里蓄满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没想到啊,你召唤来的竟然是……”少年天使叹息道,“弃婴的眼睛。”   ※※※※※※※※※※※※※※※※※※※※   好久不见! 第116章 弃婴的眼睛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白渐潇离开牢房的一瞬间, 奥古斯都就收起了嬉笑的嘴脸, 丝毫不收敛烦躁和怀疑,“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游戏里?”   同类之间能够互相感应, 无论是从头顶的光环,还是身上的气息,奥古斯都都能感觉到陆之穹确实是一个天使无疑。但是作为游戏的界主天使,他又能感觉到陆之穹是个如假包换的玩家, 互相矛盾的两个身份出现在同一人身上,怎叫他不起疑心。   “如你所见, 我曾经是个天使,但被逐出了乐园,”陆之穹抚摸着头顶的光环, 面不改色地说谎, “我以某种方式取得了玩家的身份,就这样留在人间了。”   “你因为什么被逐出了乐园?”奥古斯都问。   要是我知道, 还用得着在这里诈你吗?陆之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语气比他更理直气壮:“恐怕你不必知道。”   “哦,那是当然, 你的等级比我高。”奥古斯都并未起疑,只是嗤笑一声,仿佛很习惯这种倨傲态度, “不过这里是我的地盘, 我可不会对你唯命是从。再问一遍, 你来这里做什么?”   又提到了等级,陆之穹心想,这可不是第一次有天使这么说了。很明显同为天使,内部也有等级差距,那些没有情感的监守应当是最低等的工具天使,而界主天使的地位又在乐园天使之下。他是属于什么等级呢?   “你确定这里真的是你的地盘?”陆之穹微微一笑,有意要激怒他,“我看到的是你被关在这间臭烘烘的牢房里,而那些玩家正在操纵船舵掌握航向。”   被戳到最深的痛处,奥古斯都果然不悦地皱起眉头,“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   “不,怎么会,我是来帮助你的,”陆之穹的笑容加深了,“说实话吧,我被逐出乐园已经那么久,也想回去看看了。但是我没有回去的办法,如果我们合作,说不定……”   奥古斯都一直认真听着,此刻忽然皱起眉头,“哦?”   陆之穹心道糟糕,一定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引起了他的疑心,他咳了一声:“难道你不想回到乐园吗?”   “想,当然想,我想得发疯……”奥古斯都拖着缓慢的步伐靠近了,细细打量陆之穹,“但是我不明白,你竟然不知道回乐园的方法?”   “……”陆之穹屏住了呼吸,奥古斯都靠得太近了,他闻到了一股臭水沟一般的馊味,“我当然知道……但是知道没有任何用处,不然我们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像两个loser一样吵个不停?”   “啊哈,你说得对。”奥古斯都声音里的忌惮已经完全消失了,悠然自得地转到了陆之穹的身后,手指在他的后背摩挲,“我有些好奇,你的翅膀在哪里?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天使只有光环没有翅膀。”   他似乎是在随意地抚摸,手指却暗暗描摹出了字母的形状。   陆之穹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压低声音威胁道:“别想偷偷玩你的小把戏,我可不怕火焰。”   奥古斯都龇牙咧嘴地吼道:“我问你的翅膀呢?!”   看来这家伙还在怀疑自己的身份,陆之穹寻思道,如果不给他一个可信的理由,绝对无法取信于他……该让谁来背这个大锅呢?   一张很适合背锅的脸“叮”的一声在他脑海中闪现。   “你知道狩天吗?”陆之穹露出了往事不堪回首的神色,“他们的会长殷千翎,是一个专门猎杀天使的魔头,我的翅膀就是被他生生拔走的!”   他这话一半是真,毕竟他的翅膀现在的确在殷千翎那里。   “啊!是他!”奥古斯都张牙舞爪地狂叫起来,“那个恶魔!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乐园还不派天使处决他!”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陆之穹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先拿开水烫,然后一根一根把我的羽毛拔下来,他以为是拔鸡毛吗?!”   奥古斯都也是有翅膀的人,闻言不禁一哆嗦,同情地拍拍陆之穹的肩膀,“你身边那个人类又是怎么回事?”   “他啊,”陆之穹顿时面露不屑,“随便玩玩罢了,他在凡人中算长得不错了吧?放在以前我还有耐心和他纠缠,但是现在——你也感觉到了吧——尝了点甜头就学会恃宠而骄了,我想还是尽早回到乐园比较好。”   “那我们该怎样回去呢?”奥古斯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陆之穹坦然地面对他的审视,还煞有其事地摸了摸下巴:“当然是合作,让越来越多的人自相残杀啦。”   这并非是编出来的谎话,而是长期观察得出的结论。监狱中所有的游戏,设计出来的目的都是为了让玩家自相残杀,用那极端的环境和邪恶的规则逼出人性中最邪恶的一面,谁不服从这样的秩序,谁就只能被杀死、发疯、灭亡。   而游戏一旦设计完毕投入使用,界主天使就无法直接干预游戏,也无法亲自杀人,这就是为什么奥古斯都被关在这里却无法反抗的原因。游戏虽然还按照他设计的原始规则在运转,但是玩法已经被玩家破解了,人间的秩序取代了游戏的秩序,玩家间也放下屠刀融洽地相处——这个画面绝对不是界主天使想看到的。   所以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陆之穹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两起诡异的凶杀案与奥古斯都船长不无关系,至于他是怎么在被监.禁的情况下干预到游戏,就很耐人寻味了。   “噢是的,我必须收集更多更多的恶,越多越好,”奥古斯都嘟囔着,不停地转着圈子。陆之穹看他不再掩饰本性,顿时感觉他并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船长,反而有种小孩子的情态。   “你几岁了?”陆之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奥古斯都显然是被这个古怪的问法迷惑住了,“我几岁?”他顿住脚步,忽而双翼舒展,苍老的面容如一块肉泥缓缓滑落在地,露出了原本少年的面貌,“你是问我成为天使几年了吗?这可不好算——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陆之穹凝视着奥古斯都的脸,少年约莫只有十三四岁,是一张典型的亚洲人的脸,长得十分普通,甚至有点龅牙。他不理会奥古斯都的问题,继续问道:“你的父母是谁?”   “父母?难道你以为天使像人类一样,从那个肮脏的地方被血淋淋地拖出来吗?!”奥古斯都震惊地问道,“我们诞生在蕃息之殿,由大天使抚养成人,才被派到这个地方净化人类的罪恶,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当初被踹下来的时候我大概是头着地的,摔坏了脑袋,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陆之穹笑眯眯的,“不要激动嘛。我们和卑贱的人类怎么会一样,据说人类要是一出生就没有父母,会被称为‘弃婴’呢。”   他装作波澜不惊地提起“弃婴”二字,紧张地等待答案,无论奥古斯都是哪种反应,都会帮助他稍稍解开关于这个世界的谜题。   可惜奥古斯都已经完全不相信他的满口鬼话了,只是冷笑一声:“无论你想从我这里探听什么,我都无可奉告。”   “真遗憾,我还想如果我能回乐园的话,一定也拉你一把呢。”陆之穹不想太过打草惊蛇,准备见好就收,反正他获得的信息已经相当丰厚了。   将已知的情报拼凑起来,可以知道这些界主天使都来自蕃息之殿,很有可能与那些被带走的婴儿有关。他们被更加高级的东西所管控,必须通过让玩家自相残杀收集足够的“恶”,才能回到乐园。他们自认为这是“净化”的过程,但真正操作起来却是毁人不倦,是天使的逻辑太过清奇,还是背后另有原因?   奥古斯都沉吟片刻,忽然笑道:“你要是真想帮我,就把手按在这里。”   陆之穹走过去一看,在奥古斯都的桌上有一个早就画好的阵法,正闪着黯淡的光芒。   “这是什么?”   “召唤阵,可以召唤出大天使的虚影,用来和乐园联络的,”奥古斯都缓缓抚摸阵法的纹路,“但是自从这艘船被占领后,我就再也没法使用它了。你不是自称天使吗?你来试试好了。”   他根本就不相信陆之穹能召唤出什么东西,只不过事到如今,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翻盘的机会。   与乐园连接的阵法……陆之穹心念闪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手贴在阵法上,缓缓注入力量。阵法闪烁微微的蓝光,点亮了奥古斯都浑浊的眼睛,然而数分钟过去,他眼中的光芒又黯灭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牢房的灯光似乎稍微变得暗了点。   一个黑色的圆影子,在地上微微摇晃着。   陆之穹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心头阵阵发颤,仿佛蒙受感召,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去。   在他的头顶上,是一只硕大的、饱含泪水的眼睛。婴儿的眼睛。   白渐潇推门而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也跟着飘进来,陆之穹从莫名的悸动中回过神来,注意力全在他领口扩大的血迹上,“怎么回事,你的伤变重了?”   白渐潇摇摇头又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关心的话等会儿再说,又指指挂着的眼睛,满脸写着“这是啥?”   “弃婴的眼睛,被我召唤出来的。”陆之穹知道的并不比他多,走到白渐潇身旁,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凑近一看,白渐潇身上的伤比预想的更严重,无论有什么进展都必须放到一边,现在回去养伤最重要。   被嫩红肉皮包裹的眼珠子温柔地注视着陆之穹,泪水很快蓄满随着眨眼落下来。但它的目光并不显得悲伤,流泪似乎只是控制不住泪水——就像婴儿一样。   趁着陆白二人被夺走了注意力,奥古斯都偷偷地抓住了笔,准备写下blaze,谁知此时眼球突然转了过来,探照灯一般锁定了他。像是吸血鬼照到了阳光,奥古斯都身上冒出阵阵青烟,居然整个人都开始消散!他尖叫着在地上打滚,“救我!”奥古斯都的翅膀率先变成了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救命!我死了这游戏就毁了!”   他的确还不能死,但陆之穹并不知道怎样让眼球停下,只能试着叫道:“停下,不要杀他。”   眼球一顿,居然真的停了下来,合上了眼皮,不再目露凶光。   这么听话?难道是自己召唤出来的缘故?陆之穹动了心思,刚想使唤眼球再眨巴两下,忽然硕大的眼球飞起,冲出了门外,竟然朝着楼梯口飞去!   它想去外面做什么?!   当下哪里还管得上奥古斯都,陆之穹和白渐潇连忙追着眼球上了楼,只见它目的明确地绕过弯弯曲曲的走廊,冲上了甲板,竟然还知道隐匿身形,变作了半透明的颜色。甲板上人不多,也没人注意到这颗从船舱里飞出来的古怪的眼球。   但陆之穹绝不会错过它的行踪,眼见着眼球径直朝着大海飞去,白渐潇身体虚弱走得慢了一步,他们没能追上,只能伏在栏杆上看着眼球朝远处飞去,在茫茫大海上失去了踪影。   两人相顾无言,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成吨的迷惑。   总感觉……意外地释放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白渐潇再次抬头看向眼球消失的地方,这一回他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连忙拉了拉陆之穹的手,手指天空的方向。   陆之穹一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遥远的天际正盘桓着一群飞鸟,而先前船长A似乎有意无意地提起过,最近海面上出现了一群“奇怪的鸟”。   果然,那个地方绝对藏着什么猫腻。白渐潇用手指在陆之穹手心里写了“小艇”两个字,打算问自由联合借一艘小艇划过去看看。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陆之穹的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仔细看了看,“你知道冰是什么吗?”   冰是什么?白渐潇被他问得一怔,却见陆之穹居然直接翻出栏杆,跳下海去!   身后传来了其他玩家的尖叫,白渐潇连忙探头往下看去,看到陆之穹脚下踩着一块浮冰,借此站立在海面上。他弯腰撩起一捧海水,水花飞旋,在他的手心凝结成一朵冰做的玫瑰,他将冰玫瑰丢到白渐潇怀里,笑道:“冰当然是凝结的水啦,我去去就回,在这里等我!”   说罢,向前一步,脚下瞬间凝结浮冰,陆之穹的步速没有丝毫减弱,如履平地一般,身后逐渐出现了一条断断续续的冰路。他就这样朝着大海深处走去。   白渐潇握着冰玫瑰,不由一笑,陆之穹这种关键时刻爱搞怪的性格,真的很能破坏紧张气氛。   好事群众纷纷来到栏杆边围观,忽然旁边一个年纪尚小的乘客激动地大喊道:“艾莎!”   陆之穹还没走远,海风送来了这声响亮的呼唤,陆之穹疑惑地回头一望,心想艾莎是谁?   很快声音都渐渐远去了,游轮也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午后温暖的阳光,将海水照得清澈透亮,浪花一波一波地向前翻涌,生生不息。   眼球似乎是有意将他引到这里,早已消失不见,陆之穹凝神远望,看到无边无际的碧蓝大海中,颠簸着一艘小船。   一个高大的黑影立于小船之上,看不清面目,但他一定也注视着这里。他们就像在外乡的海上相遇企鹅和北极熊,讶异于这个不速之客的突然降临,并彼此深深地忌惮着。   ※※※※※※※※※※※※※※※※※※※※   *艾莎,就是冰雪奇缘那个女主角…… 第117章 边界测绘   陆之穹走的时候孑然一身, 回来的时候, 简直牵来了一整个鸟语花香的动物园。   他依然踏冰而行,手上的一股绳系在后面的小船上, 强行把船拖了回来。木质小船上有一人一狗,外加许多乱飞乱窜的鸟。   那人身材高大,接近两米, 穿着厚实破烂的防寒服, 腰上挎着猎刀和匕首, 背后背着箭筒,打扮相当原始, 白渐潇很怀疑陆之穹是把哪里漂流的鲁滨逊给绑回来了。不过那人眉眼相当俊朗,一双黑眸炯炯有神,肤色是性感的古铜色, 短短的黑发上还插着几根漂亮的羽毛做装饰。   这些怪鸟果然与这人脱不了干系,都围绕着他焦急地飞舞,还有试图攻击陆之穹的,都被空气墙隔开了, 只好愤怒地把鸟粪甩得到处都是。   见到了白渐潇, 陆之穹喜笑颜开,招了招手,“介绍一下, 这位跟踪了我们好几天的大哥叫顾千里, 千里, 和大家打个招呼。”   名为顾千里的男人闷声不吭, 别过脸去。鸟儿们注意到了他的郁闷,赶忙殷勤地抓了不少鱼,朝小船上丢去。千里伸手抓住一条鱼,竟然直接用匕首将它片成薄片,然后用匕首尖挑起一片,放进嘴里大吃大嚼起来。   带着刺的生鱼肉很快被他嚼烂咽了下去,他挑起另一块鱼肉伸向陆之穹,然后把鱼骨头吐在他背上,陆之穹无奈地回头:“谢谢,我不吃。”   千里说:“这种鱼很好吃。”   “我已经重复过五遍了,我不吃。”陆之穹的话音难得带上了气急败坏。   “吃吧。”热情好客的原始人郑重地举着鱼肉,匕首尖险些戳在他脸上。   陆之穹无奈地对白渐潇说:“你看,这家伙根本就没法交流。”   他将连着船的绳子抛上去,白渐潇将绳子系在了栏杆上,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软梯抛了下去。陆之穹拎起了那条瘦骨嶙峋的黑狗向上一抛,白渐潇手忙脚乱地接住。黑狗看着很长一条,体重却很轻,皮肉松弛,黑毛里夹杂着白毛,已经很老了。   白渐潇莫名觉得这只狗有点眼熟,但也不敢轻易下结局,暂且将疑问按在心中。这时陆之穹还在跟千里商量:“你是自己爬上去,还是我把你抛上去?”   “……”千里默默地爬上了软梯。   陆之穹抱着胳膊啧道,“你看,这种时候他就一点都不聋了。”   船长A对船上的任何异变了如指掌,听说来了个奇怪的人,连忙派出手下,将陆之穹一行人请到舱中,将议论纷纷的人群挡在了外面。这正是他评优评先的紧要关头,可一点都受不了意外刺激了。   此时一层的会议室中,桌边围坐着船长A、编号A07的那个操纵黑伞的女人、陆之穹、白渐潇、还有千里和他的狗。好奇的乘客趴在门边听墙角,一群鸟焦急地呼啦呼啦乱飞。   “我的调查官到哪里去了?”船长A深深地皱起眉头,向来守规矩的人忽然音讯全无,不由让人心生忧虑。   “我已经让其他人去找了。”A07说,“希望他不要有事。”   “希望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船长A撑住桌子,严厉地望向坐在对面无所事事的千里,“那么,我们开始吧。先生,我以静默女神号船长的身份,如实地你交代你的身份和你的目的。”   “船长?”千里瞥见他金光闪闪的标志,恶人先告状地指着陆之穹说,“他抓我来的!”   “抓捕你是我的意志,与别人无关。”船长A也是老大不客气,把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所有进入游戏的玩家都会被传送到这艘‘静默女神号’上,无数次航行从未出过意外,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小船上?”   千里沉默了,好整以暇地面对着房中数人灼热的注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我饿了。”   “……给他吃!”船长A一口气差点没喘匀,神色狰狞地让手下送来了一份饭菜。   千里直接无视了筷子,用手抓起来吃,他自己吃一块肉,然后再给狗吃一块,自己再吃一块,浑然两只野兽,迅速将一大份食物消灭殆尽。   “这里的饭很好吃。”千里畅快地舒了口气,吃得微微发汗,把衣服扣子解开了,“请再准备一大盆,送给我的鸟儿们吃。”   “你不要太过分!”A07愤愤地骂道。   “给他准备。”船长A已经耐下性子,准备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吃饱了,千里果然开始说话:“你们住在这么舒适的大船上,吃着这么美味的食物,为什么要想不开把我带到这里来?我会招致灾难……”   “这不巧了吗?”陆之穹插嘴道,“我也挺招邪祟的,我们俩正好负负相抵了。”   弃婴的眼球故意引他去发现这家伙,他必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可惜当着船长的面陆之穹不便直接问出口。   千里的眼神缓缓飘向他,忽然道:“陆之穹,我认识你。”   陆之穹吃了一惊,他们可从来没有交换过名字。他还是看到千里脖子上的狗牌写着“顾千里”三个字,才知晓他的名字的。可惜他没有白渐潇的记忆力,实在不记得哪里见过这位老兄,照理说这么招人讨厌的家伙应该会给他留下很深印象才对。   白渐潇偷偷扯了下他的衣袖,显然是在问他们怎么认识的,陆之穹摇了摇头:“他认识我,我可不认识他。”   千里不再望向他,转而对着船长A道:“我从一个名叫‘金刚鹦鹉码头’的地方进入游戏。我发现那片海岸后,就地砍了几颗泡桐树,做成了一艘小船向前航行,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游戏。”   “金刚鹦鹉码头?那是什么地方?”船长A连忙吩咐A07拿出全套监狱地图,让她寻找这个奇怪的地方。监狱里的地图是一种十分珍稀的私产,恐怕也只有自由联盟拿得出这么厚一本地图,它将监狱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大区,每个部分铺开来都能占半张桌子。而这几张巨大的地图,向前开拓的每一厘米都堆积着无数探索者的骸骨。   “别找了,你手中的地图还没有包括那么远的地方,”千里说,“而且我也没有将地名标注上去。”   “什么意思?”A07戴着金丝眼镜,伏在桌子上细细找寻,口吻中不乏骄傲,“自由联合的地图是全监狱最完整的地图,涵盖了全部人类足迹到达的地方,只要是被命名过的地方,就能在上面找到!”   听她骄傲地自夸,千里居然露出微笑,黑眸闪着熠熠的光,不住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A07是个直性子,直接将大家此刻共同的心声问出了口:“你什么毛病?”   “这张地图是我参与绘制的。”千里瘫坐着像只冬眠的狗熊,动起来却足够灵活,他展开地图用手指比划着,“从这片凤凰山脉,到这条锦鸡河,还有这个信天翁海滩,天堂鸟戈壁,都是我亲手标注的。”   陆之穹算堪破了他的命名规律,扫了眼地图,带鸟的地名可真不少,而且大多分布在地图最边缘的位置。他猛然间有种人类的栖息地被千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包围的错觉,感慨道:“你可真是走了不少地方。”   “是啊,我是专业的地图测绘师,”说起自己的职业,千里十分骄傲,“你们自由联合花了很大的价钱,买我绘制的地图。”   船长A并不想听他的啰嗦,他只关心一件事,“我想知道这个所谓的‘金刚鹦鹉码头’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从那里能进入游戏,而且还不会被传送到船上?”   千里爽快地从头上拔下一根羽毛,上面写着一行数字,递给船长A,“需要详细坐标的话,请把2000积分转到这个账号,要发.票的话给我留个地址,出去后寄给你。”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看着船长A惊愕的表情,白渐潇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这个鲁滨逊的性格他意外地很喜欢,简直是天然得能让任何人吃瘪的类型。   船长A不愧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情绪很快稳定下来,咬牙切齿地给这个未知账号转了积分。千里做生意也爽快,立刻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叠成小块的牛皮纸地图,将金刚鹦鹉码头的位置指给他看。   那真是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白渐潇在地图上找到了攸兰曾经去过的希望农场,可金刚鹦鹉码头甚至比希望农场还远得多,它和人类已知的疆域间隔着一片浩渺无垠的未知领域。   船长A忍不住怀疑他随便指了个地方,故意远到让自己考证不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将闷气憋在心里。   “我还是不明白,”陆之穹问道,“一般玩家只能够通过项圈进入游戏,但是按照你的说法,你是划着一艘船向前,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游戏,为什么?”   “为、什、么,”千里慢吞吞地咀嚼这三个字,然后瞥了眼船长和A07,“我能只和你说吗?其他人我不信任。”   船长A的耐心终于消失殆尽,捏爆了手中的茶杯,脸上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当然可以。”   十分钟后,船舱三层的单人牢房内,千里的双手被铐住,幽幽地叹息道:“他还真给我们找了块安静的地方啊。”   “是‘你’,不是‘我们’。”陆之穹说,“你好歹挣扎一下,不要人家拿出手铐你就配合地伸出手,跟惯犯似的。”   千里仰头望了望天花板,“没事,我有办法走——他们在监听我们吗?”   “我把空气隔绝了,他们听不到的。”陆之穹说,又揽住身边的白渐潇,“别担心,他可以信赖……”   “我知道,”千里点点头,看向白渐潇的眼神还很亲切,“他是萧见白,什么都很好除了看人品味不行的那个。”   光是认识陆之穹那很正常,可是为什么他会认识自己?白渐潇大惑不解,他进监狱也没几天,自认绝对没接触过这个奇怪的家伙,只可惜无法把这个疑问问出口,而且这也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千里很快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眼皮沉沉地耷拉下去,靠着墙坐下休息,“好困呐,我的午睡时间都过去了。”   黑色的老狗在他身边蜷成一团,已经睡着了。   “我能感受到你的处境十分危险,”陆之穹知道和这种人相处绝对不能急,也不慌不忙地盘腿坐下来,“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有一只硕大的婴儿眼睛从天上下来,朝你飞去又消失不见了。我怀疑你是被乐园盯上了。”   千里缓缓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点泪花,仿佛就要睡着了,然而他身上有着一股野兽一般野蛮粗粝的味道,叫人绝不会忽视他的存在。   陆之穹继续说:“地图测绘?听起来是一份很高尚的职业,不过在监狱里,妄图冲破边界可是比屠杀天使还重的罪,我见过的几个都没好下场。你绝不是因为偶然出现在这里,如果不说清楚,很抱歉我不能放你走,你要相信我的牢笼绝对比现在关着你的这个管用。”   他们已经发现了足够的异状,像是一颗颗奇形怪状的珍珠,却无法用线串起来,白渐潇暗自思索着,千里会和两起凶杀案有关吗?奥古斯都、船长A、调查官、千里、青桓、衣鱼、杂货小王,一张张脸在他面前闪过,每一张面上都戴着厚厚的面纱。   “你问我,我就会说,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千里说,“每一天我都在深入雨林、沙漠、戈壁、海洋,为的是寻找这个世界的尽头。哦,你肯定要问,这个世界居然是有尽头的吗?当然有,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这个世界是天使创造出来的,就像沙盒游戏一样,但是包裹着这个世界的并不是无形的空气墙。”   白渐潇隐约猜到了什么,心砰砰跳了起来,如果能说话,他此刻肯定已经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千里向他点了点头:“这个世界的边界,就是一个个游戏。”   果然如此!   “你望着远方,似乎有一条遥不可及的地平线,但你继续往前走,越过某条现实与虚幻的交界线后,你就会被传送到某个游戏中,而且并不是普通玩家进游戏的地点。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你走到世界的尽头了。”   “所有的边界都被游戏包裹着吗?”陆之穹问。   “是啊,就像西瓜皮包着西瓜一样。”千里的肚子叫了一声,居然又饿了,他把藏在怀里的饭团掏出来大口吞吃,“哪怕通关了这个游戏,唔这个饭团也好好吃,我也会被传送到监狱中的任何一个地方。我能做的只有千里迢迢地返回原地,在地图上标注边界的位置。”   这样一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似乎就说得通了,如果他之前一直呆在海上,的确很难参与船上的凶杀案,理应是无辜的。白渐潇感到没有再留他的借口,况且他觉得这简直是在打扰一项伟大的事业。   他在陆之穹手心写道:“让他走吧?”   陆之穹说:“想留也未必留得住。”   千里再次把自己喂饱,唤醒了沉睡的黑狗,便向二人告辞:“我必须走了,最近乐园追我追得很紧,我留下来会连累整条船。”   说着,他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拈弓搭箭,向墙壁射去。距离毕竟太短,箭镞瞬间射入墙面,周围裂开无数金色的裂缝,墙壁崩塌碎裂,裂出了一个一人高的通道,前方金光闪烁,仿佛一条蕴藏着无限希望的康庄大道。   一个以寻找世界边界为己任的人,能力却是“打破边界”。   千里慢吞吞地踏入了通道,头也不回很没诚意地说:“再见,朋友们。”   “再见,”陆之穹也向他告别,“顺便帮我向殷千翎问个好,就说他在背后编排我和白白的事我已经知悉了。”   千里轻轻一笑:“我会的。” 第118章 第三夜:大块朵颐   黑暗中, 调查官在剧烈的疼痛中张开双眼,头痛欲裂,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试着用手撑住地面站起来,才发现本该是左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烧焦的断口,上面还抹着药粉。   正在这时,他注意到前方一阵金光闪过, 有人正视图越狱!虽受重伤,警惕的本能却还在, 他立刻蛰伏下来, 将身形隐匿在黑暗中, 暗自使用能力“人生如棋”。   听诊器并非他真正的能力,只不过是一个做烟雾.弹的B级道具,而这个能限制人身行动的能力,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果然, 越狱者被困在了棋盘格中, 不解地左右张望了几下,手伸到背后想要抽一根箭。   “别动!”调查官举起枪对准他,低喝道, “放下武器。”   “我不是坏人。”千里无奈地说。   “这些话留到审讯室里去说吧!”调查官握枪的右手有些发抖, 他用断臂垫在右手下做枪托, 朝千里身边的墙壁开了一枪以示警告。这把枪是为了这个能力量身定做的, 能够穿透棋盘格的阻挡, 威力巨大, 如若不是身受重伤,他从来不会主动使用这个武器。   他的枪法依旧很准,子弹几乎是贴着千里的脸擦过。千里仿佛根本没意识到似的,并未躲闪,他摇了摇头道:“有些人自诩为正义,却几乎一辈子都在做错误的事。”   说话间,他已从背后的箭筒抽出一箭,徒手抓着向调查官掷去。   “没用的!”调查官吼道,下一秒,却见箭镞毫无障碍地穿透了阻挡,如一颗金色的流星向自己射来,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转瞬间就擦过了他的脸,“嗤”的一声插在墙上。   “没有任何结界能困住我。”千里摆了摆手,“我不是坏人,留在这里只会给你们带来危险,我走啦。”   说着,信步跨过棋盘格,朝楼梯走去。   多年养成的直觉告诉调查官这家伙不是凶手,然而这么可疑的人绝不能放任他乱跑,于是调查官掏出对讲机,将自己受袭和囚犯逃跑的消息报告给了船长A。   所以当千里来到甲板上时,发现一组自由联合成员早就严阵以待,A07的黑伞扩张成了一张巨大的黑色薄膜,将所有鸟儿困在里面。   “别动我的鸟!”千里的脸上第一次浮现愤怒的神色,把来擒拿自己的几只胳膊扭断,普通员工根本拦不住他。可惜对面鸟质在手,他无可奈何,又被请回了监狱,这回手脚都被捆住了。   “所有的鸟都抓住了吗?”船长A问。   “不,”A07面有愧色,“有一只鸽子逃走了。”   “任何细微的纰漏都会招致难以想象的祸患,”船长A严厉地教训道,“下不为例。”   “是。”A07深深地低下头。   此时,那只“细微的纰漏”正如箭一般贴着海浪低飞,顺着浪潮起伏,向着“难以想象的祸患”疾飞而去。   天色已近傍晚,因为白渐潇的伤,两人没有继续调查,早早回到房间休息。   白渐潇有些心神不宁,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用纸笔和陆之穹讲述了今天下午的经历。   “你是说,调查官对你做了那样的事?”陆之穹问。   白渐潇点点头,写道:“还好你之前把衣鱼的道具给了我,不然我可没法全身而退。”   “是啊,还好,”陆之穹正低着头给他检查伤口,嘴角掠起一丝笑意,“你没给他机会伤害你。”   白渐潇早就熟悉他的脾性,被他笑得脊背一凉,唰唰写道:“调查官没伤害我,我也消除了他的记忆,别对他动手。”   “我知道,我不会拿他怎么样,”陆之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如果我伤害他,会让你良心不安的吧。”   但你写满杀意的眼睛可不是那么说的哦……不过既然得了陆之穹的承诺,白渐潇知道他不会违约,便写道:“你和奥古斯都船长交流了什么?”   陆之穹便讲述了他刺探来的消息,其中“收集足够的恶才能回到乐园”这一点,让他格外在意。白渐潇写道:“尹橙给我的记忆中,似乎也提到了类似的说法,尹橙的能力就是将‘恶’转化为能量。”   陆之穹点点头:“对,尹橙可以吸收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恶意,然后转化为能量释放出去。而且这似乎是比普通的能量更高级的东西,连游戏的法则都可以无视。”   两个人都想到了些什么,白渐潇写道:“会不会天使的能量来源也是这个所谓的‘恶’呢,所以他们才会让玩家自相残杀。”   “这就无从知晓了,”陆之穹道,“毕竟‘恶’是一个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即使有这样的假设,也没有办法证实。等回到监狱,我们可以和尹橙具体讨论一下这件事。”   白渐潇点点头,暂且将此事放到一边,迫在眉睫的阴影又笼罩了他的心:“你觉得今晚还会死人吗?”   “在我们查出真相之前,事情可没那么容易结束。”   “我有点担心杂货小王。”   “没事,他今晚应该是调查官的重点保护对象,”陆之穹将伤药敷在白渐潇的伤口上,“调查官蠢是蠢了点,但至少可以确定不是凶手——别想那些事了,先看看你自己吧。”   “嘶……”白渐潇吃痛地抽了口气,疼得在床上翻来滚去。   “别乱动,好容易结痂了,乱动伤口要裂开了。”陆之穹赶紧压在他身上,小心按住他的手脚,“嘴张开,给你里面上药。”   白渐潇摇头,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早就散乱开来,鬓角都被汗水沾湿了,琥珀色的眼睛含着一汪泪,嘴唇也咬得通红。他头一次这么任性不配合,陆之穹无奈地哄了又哄,最后只能强行捏住他下巴,将他的嘴唇轻轻拨开,果然看到嘴里都是烂红的创口。   白渐潇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嘎吱嘎吱地咬着泄愤。陆之穹任由他咬着,自己将药粉含在嘴里,低下头来吻他,用舌尖沾着药粉轻轻地舔舐他的伤口。   药又苦,伤口被碰到又疼,还好亲亲是很舒服的,白渐潇总算肯张开嘴,乖乖接受治疗。也是奇怪,白天疼得更厉害,他能咬牙和调查官斗智斗勇,现在安全了还有恋人哄着,心里却委屈难过起来了。   这种药有麻醉效果,很快嘴里不怎么疼了,只是有些麻麻的感觉,白渐潇回过味来,又想到奥古斯都船长,在小本本上重重地写道:“临走之前,一定要揍他一顿泄愤。”   “嗯,一定。”陆之穹同仇敌忾,显然这个诉求在他心中更加迫切。   两人早早地拉上窗帘睡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六点,定时闹钟一样,外头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白渐潇睁开眼睛,感到精神力恢复了不少,可以不用借助纸笔在陆之穹的精神世界里讲话了,便说道:“过去看看?”   陆之穹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发现恢复得不错,便道:“走吧。”   820房间的门口,躺着一具没有头颅的男性尸体。   而发出尖叫的,正是死者的妻子,朵颐。   白渐潇记得她,前两天茶话会的时候,她还在喝酒生丈夫的气,此时却煞白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丈夫的尸体身边,欲哭无泪的样子。   “我没有发现……我根本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晚上睡觉前他还是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半夜就开门出去了……”朵颐的脸上没有化妆,却格外显出一副苍白柔弱的美,引得周围的几个男性频频投去爱怜的目光。   “早上我一醒过来,就发现旁边的枕头空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了。果然,打开门一看,家良的尸体就躺在门口,像是要进来的样子,呜……”朵颐捂着嘴哭道。   “你说丈夫是自己开门出去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自杀行为?你仔细回想一下,夜里真的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调查官挤过人群,历声问道。   相较昨天,调查官的神色憔悴许多,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是彻夜未眠。人们注意到他包着绷带的断手,都暗自交换了一个讶异的眼神。   “真的没有!家良应该是自己出去的,因为早上我开门的时候,门锁都是好好的……”朵颐道。   “谁住819?”调查官没理她,向人群问道。820在走廊尽头,旁边只有一间819。   “我。”安琪拉走出来,颇为不耐烦的样子,“我昨晚没睡好,除了洗澡的水声,他们俩啪啪啪的声音,其他什么奇怪的声音都没听到,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我还有事呢。”   测谎仪显示她没有说谎,调查官让她不要走远,等候调查,又开始详细盘问朵颐。朵颐似乎伤心极了,一直气喘吁吁冷汗涔涔,脸上的神色极度痛苦,白渐潇看得疑惑,朵颐似乎也没有特别喜欢自己的老公,至于这样悲痛吗?而且比起悲痛,这副神情更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疼痛(他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她身上哪里受伤了吗?   调查官也注意到了,停下了审讯,问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朵颐捂住嘴巴,含泪摇了摇头:“没事,我、我只是有点牙疼……”   说话间一丝血从她的嘴角流下,调查官强行拨开她的手,才发现她的牙缝间全是鲜血,活像被人揍了一拳。本来一口整齐的牙齿现在都参差不齐摇摇晃晃的,看着就很疼。   “怎么回事?谁打了你?”调查官问。   “不是的,是我自己有病……不要管我了,我们继续吧,”朵颐抽泣了一声,“我想快点抓住杀死我丈夫的凶手!”   于是审讯继续,其他人看她唇齿流血又忍痛,都有些不忍,调查官却照问不误,仔细盘问每一个细节。他那副死不甘休的神情,显然已经下定了和凶手死磕的决心。   其他工作人员开始尸检,死者曹家良的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死因应当与他不知所踪的头颅有关。另外他的尸体大量失血,躺在走廊上好半天也没流出多少,倒省去了再次更换地毯的麻烦。工作人员又取下装在走廊上的眼球监控,却发现眼球上被插了一根银针,早就坏掉了。   为了这场谋杀,有人蓄意破坏了监控。白渐潇感到十分别扭,如果说他之前在脑海里隐隐构筑了凶手的影像,破坏监控的行为就让这个影像扭曲起来了。这似乎能证实杀人者绝非什么怪力乱神,而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类。   “凶手真的是同一个人吗?”白渐潇在陆之穹的精神世界里问道。   “我也感到无法确定了,虽然他砍头的策略是一致的,但不能排除模仿犯或者他人嫁祸的可能。”陆之穹低声回应道,“如果真的是同一个凶手,那么动机就太奇怪了,青桓、衣鱼、曹家良,似乎没有任何共同的特性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凶手看起来是随机杀人为乐,但是计划又如此周密,整件事都弥漫着不对劲。”   光用想的也没有思路,白渐潇想到僻静点的地方询问那些鬼魂,正欲和陆之穹一起离开,却见到安琪拉神色异常地站在人群之外,眼睛死死地盯着家良的身体,手不自觉地发颤。   看这副样子,她绝对有问题,或者说昨晚她肯定发觉了什么,却没有和调查官说明。白渐潇偷偷指了指安琪拉,陆之穹低声道:“等人群散去了,我们再去找她,现在先去问鬼魂。”   二人来到僻静处,随便抓了只鬼魂来询问,陆之穹负责说话,白渐潇负责把听到的内容转述出来。鬼魂的证词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甚至可以说,将这件事的诡异程度翻了一倍。   因为那天晚上,他们看到朵颐在走廊中出现了。   没有人看清她是从哪里上来的,在夜深人静的半夜,她画着浓艳的妆,徘徊在820房间的门口,不时轻轻地拍门,但那声音又很小,不至于惊醒睡梦中的人。   幽灵们感到了同样的恐惧,纷纷躲起来偷看。   “果然来了!”陆之穹心下了然,“那么她是用什么方法引诱曹家良出来的?”   幽灵们都很奇怪,肯定地说道:“她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站在门口而已,站了一会儿她就走掉了。”   “就这样走掉了?”陆之穹惊讶道,“当时是几点?”   “我不记得了,但当时我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另一个幽灵说,“那水声响了很久。”   “后来,早上六点一到,820的门就开了,”幽灵们齐声说道,“我们看到那个叫朵颐的女人将一具男人的尸体拖出来扔在外面。”   “然后她吐掉了一颗断牙,开始尖叫。” 第119章 碎牙泣血   陆之穹继续详细盘问鬼魂, 果然白天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用银针破坏掉眼球监控的人, 就是朵颐。   “至少我们现在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凶手有变形的能力,能够模拟他人的外貌实施犯罪。”陆之穹分析道,“第一夜我们听到了有人模仿鬼森的声音敲门,鬼魂则说在走廊上看到了衣鱼, 因此我们怀疑衣鱼是凶手。第二夜的时候衣鱼被杀,作案工具疑似来自杂货小王, 但他同样不承认自己是凶手。第三夜曹家良被杀, 但鬼魂声称看到了两个朵颐, 一个半夜徘徊在走廊上,一个一直在房间里,直到早上六点房间里的那个把丈夫的尸体丢了出去。”   “显然凶手伪装成朵颐的样子,本来打算半夜杀死曹家良, 但出于某种原因他放弃了, ”白渐潇用精神力说,“我觉得他放弃的原因很可能是发现曹家良已经被杀了,杀人者就是朵颐本人。”   “朵颐为什么要杀丈夫?”陆之穹觉得这点很奇怪, “这不像是她会做出的事。”   根据调查官调出的情报看, 曹家良是一家大公会的会长, 本身实力也相当过硬, 而在嫁给他之前, 朵颐不过是一朵活跃在名利场的交际花, 毕生目标就是傍上一个大款。既然她已经实现了目标,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丈夫?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白渐潇将那天在茶话会上听到的八卦说了,“朵颐的丈夫一直很想要个孩子,想强迫她生育,因为害怕被天使带到蕃息之殿,她一直非常抗拒。”   陆之穹“哦”了一声,寻思道:“假如我是朵颐,和丈夫出来玩遇到了这样的随机杀人案,我肯定会在心中暗暗期待,要是这个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自己的丈夫就好了……”   白渐潇与他对视一眼:“接着朵颐会想:假如凶手没有杀死丈夫的话,为什么她不亲自动手呢?事后只需要把责任都推到凶手身上,自己就可以洗刷罪名了!”   “这样推测是很顺畅,不过别忘了最重要的问题,朵颐被问话的时候可是全程被测谎的,”陆之穹道,“她是怎么骗过测谎仪的?”   “这个嘛,兴许安琪拉那里会有答案。”白渐潇朝身后的事发现场努了努嘴,朵颐被问完话后,安琪拉立刻从人群中走出来,挽住她的胳膊,看起来似乎是好姐妹间的安慰,实际上却在强行拉着她往外走。   “跟上去看看。”白渐潇掏出“building a wall between the boundry”在手里一抖,披在自己和陆之穹身上,陆之穹凝聚空气隔绝了声音,两人贴着墙,悄悄跟随安琪拉来到了一间僻静的会客厅。   安琪拉左右环顾确认周围没有人,反手重重地关上门,结果连门都和她作对,第一次居然没关上,像是碰着什么东西又弹回来了。   “过去点,我被门夹住了!”白渐潇捂着额头,胳膊肘捅了捅陆之穹,眼见安琪拉满面怒容地过来摔门,陆之穹连忙抱着白渐潇往里一钻,“砰”的一声,门彻底关严实了。   白陆二人并排站在墙角,充当房间里的另外两棵盆栽,这个角度视线很好,可以看清二人的每一个动作和脸上的神情。   果然,安琪拉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喷发,朝朵颐吼道:“你在发什么神经?昨晚我听了半夜的水声!”   朵颐低头捂着嘴,又吐出了一颗碎牙。   “曹家良是你杀的吧?”安琪拉毫不客气地问。   “不是我,”朵颐争辩道,“你也看到了,我没说谎!”   “你说起谎来什么逼样我不知道?”安琪拉恨恨道,“当初我们这群人,只有你最要往上爬,我是怎么警告你的?男人就不是个东西!有权有势的男人更是臭不要脸!你不听,非要和他结婚,好了,他是怎么对你的,那次你险些怀上了,要不是我找人帮你打了胎,你现在就烂在蕃息之殿吧!”   “……”朵颐抽了抽鼻子,低着头不说话。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安琪拉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桌子,“不需要什么狗屎听诊器我就知道你心里几斤几两!你要还不肯说,我可不会再帮你了,老娘可不想被扯进这些破事里。”   安琪拉说完,转身就走,朵颐终于忍耐不住,拉住她胳膊,哀求道:“别走!”   说话太急,她口中又飞落了一颗牙齿,满口鲜血的样子格外骇人。   安琪拉回过身,等待她的坦白,朵颐捂住脸颊,凄声道:“安琪,你救救我,我什么都完了……”   安琪拉是对的,朵颐心想,她的丈夫只把她看作是一个移动的子宫,一个会卖笑的充气娃娃。曹家良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他不怕死,却怕断子绝孙,绝了老曹家的香火,没人继承他的伟业。   一开始只是偷偷扎破套子,调换她的药,到最后凶相毕露,已经发展到了婚内强.奸的地步,若不是对正妻嫡子的执念太深厚,恐怕外面都生了十七八个了。   朵颐能忍受一切折磨,唯独不能——绝对不能去蕃息之殿!   她的恨意已极,如涨上堤坝的洪水,汹涌着摧毁一切的愤怒,只差一个决堤的契机。   现在,契机来了。   再一次当曹家良伏在她身上欲施暴行的时候,她将丈夫引入了浴室,速来柔顺的妻子露出獠牙,将毫无防备的丈夫杀死。   她的能力是“探囊取物”,能隔着一层壁障取用物品。这一回,她的手按在曹家良的后脑勺上,完好地取出了他的脑子,然后又小心地放了回去,完璧归赵。   当然,和其他东西不同,脑子取出来又放回去,就没法再用了。   浴缸里唰唰放着水,掩盖了一切惊慌失措的声音,曹家良丝毫没有挣扎,当场毙命。朵颐脑袋里一片空茫,手脚发麻,却没有停下动作,将血从尸体中取出来,冲入下水道,仿佛一个熟练的老手。整个过程血腥肮脏又恐怖,但她毕竟在做,以后只能靠自己了,她感觉自己不是在掏丈夫的血,而是在掏出心中的恐惧,渐渐地她不再害怕了。   不要慌,朵颐,她告诉自己,只要将头割下来,第二天早上把尸体丢在外面,再假装第一个发现的人,就可以洗刷掉嫌疑,没有人会怀疑她!   她得小心了,想一套完美的措辞,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如果被发现自己是凶手,曹家良的手下会怎样报复她?朵颐颤抖了一下,拉紧了低胸睡衣的扣子。   门上忽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朵颐只感觉头皮都要炸裂了,崩溃地瘫坐在地。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什么,来抓她了!   她又不甘心,拖着身子爬到门边上,那敲门声响了一阵,然后脚步声慢慢远去,居然走掉了。朵颐维持同一个姿势等了十分钟,神秘的敲门者还是没有回来。   没事,不要慌,朵颐反复默念着,现在就是最遭的时刻,接下来每一步都要好过现在,撑住!   她将头颅割下,藏在地板的夹缝中(她才发现地板下面有那么深的夹层),小心地将现场打扫干净,以战战兢兢活了二十五年的谨小慎微来检查每一个细节,打开窗让血味散出去,仔细清洗尸体上的指纹,然后为他擦拭干净,穿上平素的睡衣。   做完这一切,她才关掉了水龙头,已经四点多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天亮,检察官问她的时候她就……想到这里,她悚然一惊,突然想起检察官手里有一个测谎仪,无论说什么谎都会被发现!   天啊,为什么现在才想起这件事,那不是全完了吗……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朵颐将脸埋在枕头上,压抑地哭了起来。杀死曹家良的时候她都没有那么绝望,因为那时候命运还握在她手里,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绝望,当轻柔的海风吹入房间,她闻到了万物星辰烧成死灰的味道。   她想到了死,只要现在走出门,她就会被黑夜里的怪物杀死吧?朵颐破坏了固定窗子的铰链,将窗户拉开到最大。黑夜里这艘船如被世界遗弃,行驶在茫茫无边的海上,静默女神的雕像上有光亮起,朵颐恍惚间觉得雕像在注视着自己。   怎么可能?那只是个雕像……   “向我许愿,我必回应。”忽然间,一道肃穆庄严的女声在朵颐脑海中炸响。   “你是谁?静默女神吗?!”朵颐惊叫道,又赶紧捂住嘴,小声问,“你在哪里?”   “我在海上,在风中,在星辰之下,”静默女神说,“从金刚鹦鹉码头到南峦半岛,我是这片海的神明。”   “天……”朵颐已经被接连而至的变故弄得麻木了,“只要向你许愿,你什么都能做到吗?”   “只要你付得起代价。”静默女神回应道。   “我想要曹家良消失,让所有人都忘记他的存在,就当世界上从没出现过这个人。”朵颐毫不犹豫地说。   “可以。”静默女神说,“只要你献上一千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记忆,我就帮你实现愿望。”   “什么!”朵颐吃了一惊,这代价太过昂贵,她根本支付不起。她燃起了些许希望,打起精神和女神商量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能支付得起的代价:   从此以后,她每说一句话,就会碎裂一块牙齿。而当她沉默的时候,新的牙齿会从牙龈中不断地长出,如果不及时拔掉旧牙,那么她的嘴里很快会长满密密麻麻的牙齿……   她以这样疼痛的代价换来的,是说出的谎言不会被识破的能力。   “操……”安琪拉听了也忍不住牙帮泛疼,半天说不出话来。   因为说了太多话,朵颐嘴里的牙齿已经掉光了,她笑了笑,露出光秃秃的牙槽:“等从这个游戏出去,我就离开曹家良的帮派,反正我已经存了足够的积分,不要紧的。”   “我会帮你的!”安琪拉郑重地握住她的手说,“忍过这几天,只要不被调查官发现,你就安全了!”   朵颐虚弱地点了点头。两人先后走出房间。   “既然这件事是朵颐所做,那么我们就没有继续调查她的必要了,”陆之穹道,“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会变身的真正凶手。”   白渐潇点了点头,真有点替朵颐担忧,她的不对劲连自己都看得出来,更勿论眼光毒辣的调查官。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约莫中午时分,调查官就掌握了充足的证据,揭发了朵颐的罪行。   事实上,对一个不熟练的杀人者来说,能犯的错误简直太多了。即使朵颐能说谎瞒过测谎仪,她惊慌的神态就已经足够让人起疑了。此外,调查官在锅炉房查到了820室昨晚惊人的热水用量,接着在820室的下水管道中发现了死者曹家良的血迹。   更不幸的是,有人举报了朵颐拥有“探囊取物”的能力,这恰好能导致曹家良的尸体大量失血。该举报者前两天还和朵颐一块喝过酒,于是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她和丈夫的矛盾,举报她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许愿,朵颐只躲过了一个上午,便被逮捕了。   “你不能抓我!我就是杀了个畜生,你凭什么抓我?”朵颐口喷鲜血,啐在调查官脸上,“外面到处都在杀人,你怎么不去管他们!只知道抓我、我这样走投无路的人!”   “杀人倒是没什么,”调查官道,“但这里是自由联合的地盘,你违反了我们的规定。说吧,你把头藏在哪里了?”   “……”朵颐凄惨地一笑,并不说话,事到如今,怎样都是一个死,她有什么好怕的。   “你看,我没有带其他人来,”调查官压低声音,“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你杀了曹家良,你也就不用害怕他的手下报复你了。”   朵颐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铁面无私的调查官说出来的话。   “我知道你不是真凶,”调查官甚至松开了她手上的镣铐,“告诉我头藏在了哪里,然后你就自由了。”   “我、我明白了……”   朵颐带调查官回到820房间,没想到白天见过的那对奇怪的男性情侣已经在那儿了,一个始终闭着嘴巴沉默不语,另一个银白头发的正叽叽喳喳说着单口相声,仿佛不用另一个回答,他也能讲上三天三夜。   “头藏在哪里?”陆之穹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大咧咧地问朵颐,“你看我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啊……”   “你们还真是会掺和。”调查官冷笑道。不知为何,看到那两人,尤其是那个相貌出众的黑发青年,断掉的左手又开始泛疼,心烦意乱得厉害。   那青年被他面色不善地盯着,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朵颐将头颅藏在了床底的地板夹缝中,几个男人合力将大床挪开,露出一片积灰的地板,朵颐俯下身去找准了一个位置,手直接探入了地板摸了摸,忽然脸色大变,惶急地乱摸乱找起来。   “怎么了!”调查官也跟着焦急起来,“头呢?”   朵颐脸色煞白,愣愣地直起身来。   “我丈夫的头……不见了……” 第120章 向我许愿,我必回应   事发突然, 却又印证了众人心中不祥的预感,果然这绝非什么随机杀人案, 凶手的目标清晰明确,那就是人类的头颅!   陆之穹几乎将大半个房间的地板掀开来,果然在下面发现了相当大的空间。朵颐没有说谎,在她指认的地方,还可以看到一滩发黑的血迹, 显然之前曹家良的头颅被藏在了这里。   “我们绝对没有离开现场!”调查组的成员指天发誓,“从头到尾一直呆在这个房间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再说如果是掀地板我们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随着他的手指, 调查官锐利的眼睛落在陆之穹身上。   “拜托, 不是我们干的, ”陆之穹摊了摊手, “你想想,我们不会傻到在原地等你来抓吧?”   “你们的热心协助叫人敬佩,”调查官说, “但恕我有个疑问, 为什么每一次坏事发生的时候都少不了你们?”   “那岂不是正说明了我们敏锐的嗅觉和绝佳的侦查能力,”陆之穹仍是轻快的语调,“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 不过谁让他把火点到我恋人身上, 在我眼里凶手稍微变得有些不可饶恕了呢。”   “那预祝你们照顾好自己。”调查官语带讽刺。   眼见两人话里夹枪带棒的, 白渐潇无奈地拉了拉陆之穹,用精神力在他脑中问道:“820下面的房间是什么?”   陆之穹顿时领悟,将他的问题转述出来,调查官一愣,冲口而出:“楼下的房间没人住!”   他指挥几个调查组成员守住现场,自己朝楼下跑去,白陆二人也紧跟在后。其实白渐潇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朵颐能从上方将头颅塞进地板,那么真凶自然可以从楼下取走头颅——只要他也拥有“探囊取物”的能力。   现在白渐潇极度怀疑凶手不仅能模仿他人的外貌,甚至连能力都可以一并复制。三人来到820正下方的房间,那是一间久无人使用的杂物室,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一架三角梯格外醒目,它所在的方位正好与顶上的藏头之处吻合。   “别动!”调查官叫道,“地上有脚印!”   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果然有一进一出两串脚印,鞋码很小,显然属于女性,调查官小心地拍好照片,测量尺寸,然后让大家绕边进入房间。稍后赶到的调查组成员几乎将杂物室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头颅的踪迹,凶手早就带着头逃之夭夭了。   七楼走廊的监控没有被破坏,显示昨天半夜里,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来到了这间房间,片刻后便又出来,手中多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体态分析来看,此人正是“朵颐”。她不紧不慢地穿过走廊,然后走入没有监控的安全楼梯,便彻底消失了。   事到如今,凶手的作案手法他们已经完全了解,却越发地感到棘手:一个人能随意地改换外貌甚至能力,一旦隐入人群之中,该如何将他找出来?调查官深深地皱起眉头,没有理会身边任何人,便独自去楼梯间探查了。   白渐潇和陆之穹也自行离开,忙活了一个上午,饭也没吃,便一起到餐厅吃了顿饭,准确来说,白渐潇没法吃,只能注射一种叫做“高能营养液”的东西维持行动。他双手托着脸颊,全程委屈巴巴地看着陆之穹吃香喝辣,陆之穹被他看得饭也不软了菜也不香了,剥了颗糖递到他嘴边,“要不你放在舌头上含着,尝尝味道。”   “舌头疼,而且味蕾烧坏了,吃不出味道。”白渐潇吐了吐舌头,给他看舌头上“战士的勋章”。   “那我也不吃了。”陆之穹放下筷子,顺手把剥好的糖丢进自己嘴里,“白白,我有一个想法。”   “嗯?”   “我们太过沉溺于‘侦探’的角色了,其实这个游戏有一个更加简单粗暴的解法。”陆之穹玩着白渐潇的手指,有意卖关子。   白渐潇一时没跟上陆之穹的思路,迄今为止所有线索都是他们一起发掘的,难道陆之穹又注意到了自己忽略的东西?   “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陆之穹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是这样,我们半夜打开门,出去直接会会凶手不就好了嘛。”   白渐潇先是一惊,下意识否定了这个大胆的想法,然而转念一想,这的确是最简单粗暴又有效的办法!一直以来,凶手掩藏在黑暗中,用他的神出鬼没和诡异的杀人手段制造了太多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将‘避其锋芒’当成了最合理的选择。   想清楚这层关系后,白渐潇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之所以想不到这点,并不是因为和陆之穹的智力差距,而是他们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当实力强横到一定地步,就可以践踏在一切规则之上,管他牛鬼蛇神,硬刚便是!   “明白了,我和你一起。”白渐潇点了点头。   “好,那么今天夜里十点以后,我们就暂且充当起女神守卫者的角色吧,”陆之穹道,“我会带着你以八层为中心四处巡逻,用衣鱼的道具遮蔽我们的行迹。不过有一点,你现在还很虚弱,所以我会将你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你自己也要小心,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没问题。”想到夜晚即将到来的冒险,白渐潇的心砰砰跳起来,不管理智再怎么批判这种胡来的行为,他灵魂中的某个地方还是为此感到由衷的兴奋。   他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温吞的午后时光慢慢流过,高级餐厅里只剩零星几个客人。   这时,一个格外抓人眼球的漂亮女人端着酒杯走过来,脸上画着浓妆,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我没带钱,”女人把邻座的空座位拖过来,毫不客气地在他们桌边坐下,“请我一杯马天尼如何?”   “不好意思啊安琪拉小姐,这里没有寂寞的阔佬,只有两个口袋空空的男同性恋。”陆之穹嫌弃地把她的酒杯往旁边推了推。   “真是无情。”安琪拉也不恼,玩着自己的卷发,“那情报呢?男同性恋对情报感不感兴趣?”   “我还以为你是来求助的呢,”陆之穹说,“如果这件事不解决的话,你朋友会有危险的吧,这种时候还要玩虚的?”   安琪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些内幕?!她垂下眼眸,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味女士香烟,不慌不忙地点了一根,红唇轻轻含住。   “你们不买,自有人对我的情报感兴趣,比如调查官……”安琪拉深深吸入一口烟,正欲吐出,忽然陆之穹伸手捏住了烧红的烟尾,竟然直接把烟从她的口中抽了出来。   “不好意思,这里禁烟。”陆之穹捻灭了烟头,然后一弹指,将烟弹进了鸡尾酒杯中。   “嘶啦”一声,酒水熄灭了火花。   安琪拉被陆之穹的粗暴无礼惊得花容失色,目瞪口呆。   白渐潇捂着口鼻,他脆弱的呼吸道是不能再受一点烟草的迫害了,他猜到陆之穹会阻止安琪拉吸烟,但没想到是这种野蛮的方式,真不愧是他男人……   “我可不是什么好顾客,你为什么不去找调查官?”陆之穹靠在椅背上,大爷一般地翘起腿,不等安琪拉反击,便迅速自问自答,“你不去找调查官,因为他没法取得你的信任。只有我和白白这种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的有实力的第三方才足以让你放心。听着,这里不会有交易,你可以选择说出情报,或者请你自由地离开。”   “……”安琪拉暗中捏紧了拳头,一照面就完败,自己的心思完全被对方说中,心理优势对方全占,真是个了不得的对手。换做以前,骄傲绝对让她转身就走,走之前还要把酒泼在臭男人脸上。不过这次形势不同了,她必须找人联手,才能最大程度地保住朵颐。   “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你很厉害,”安琪拉不再废话,直奔主题,“我会告诉你所有关于静默女神的事,至于与目前的凶杀案有何关联,请你自己判断。”   “嗯。”陆之穹放下交叠的腿,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该从何说起呢……大概是三年前吧,这艘船刚刚被自由联合俘获,准备改造成一艘针对高端玩家的豪华游轮。一般来说,这种开发成景点的固定资源点成长起来需要一个过程,然而静默女神号的生意从一开始就非常火爆。你可能会问,凭什么?就凭它有一个好故事,所有的风景都需要一个好故事。   “这个好故事是这样的,静默女神号刚启航不久,有一个心碎的男人和一个冷酷的女人登上了船。他们是一对即将分手的恋人,男人爱女人爱得发狂,可是女人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他,在一些恳求与妥协之后,两人准备在这艘船上进行最后的分手旅行。”安琪拉没法吸烟,只能寂寞地咬着嘴唇,白皙的牙齿上沾满红痕,“越是接近航程的末尾,男人就越是绝望,最后一个夜晚,他近乎疯狂地跪在船头许愿,希望能重新夺回爱人的心。”   “他向静默女神许愿了?”陆之穹问。   “是的,而静默女神回应了他的祈求,就像回应绝望的朵颐一样。”安琪拉说,“出去之后,人们惊讶地发现,这对恋人真的重归于好了!太不可思议了,毕竟那个女人的铁石心肠远近闻名。他们仿佛回到了热恋期一样百般恩爱,成了人人羡慕的情侣,于是静默女神能实现愿望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让这个固定资源点一炮而红。”   “我好像没怎么听说过。”陆之穹道。   “那是自然,因为人们很快发现女神没有那么神奇的功效,”安琪拉叹了口气,“我本来也以为是假的,直到朵颐听到了那个声音,我才知道,原来女神只会回应那些极度绝望中的人,她根本称不上‘神’,只不过是一个冷酷的魔鬼!”   “为什么这么说?”陆之穹问。   “你还不明白吗?只有极度绝望的人,才会愿意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来实现一个最卑微的愿望。”安琪拉扶着额头,仿佛回忆起了深深的噩梦,“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因为当初为这个爱情故事做宣传策划的人就是我!”   白渐潇和陆之穹都是一惊,他们猜到安琪拉不简单,没想到她居然牵扯得那么深。   “我的职业,呵呵,说不好听点,就是拉皮条的,不过我的顾客都是上等人,他们付得起钱,又要求最好的服务。我听说了那个爱情故事后,主动联系了那个叫宁深的男人,然后制定了宣传计划,将静默女神号的名头打响——其实你们现在听到的大多数感动人心的故事,都是被精心策划出来的广告。等到静默女神号一票难求后,我将手中屯着的船票高价放出,着实赚了一笔,自由联合也给了我可观的公关费……这个不提,总之我认识了那个叫宁深的男人,你第一眼看到他就能感到他的神经质和癫狂,这种人我见多了,往往不得好死。”   “他向静默女神许下了愿望,必然付出了代价对吧?”陆之穹问。   “当然,从游戏出来后,他与女友复合,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结果却不断地开始发生死人事件,所有的死者都被掏走了心脏。”安琪拉道,“世人只知道故事有美丽的开头,却不知道残酷的结尾。静默女神要他每天挖出一颗活蹦乱跳的人心,做成玫瑰送给女友,女友才会爱着他。一旦哪一天断掉了,女友心中对他的爱意就会全部消失。”   白渐潇打了个寒颤,拒绝去想“把心脏做成玫瑰”是怎么个操作法。   “他的女友也是可怜,虽然每天收到这样恐怖的礼物,却被强加来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她歇斯底里地爱着宁深,据说她家有个花瓶,插满了心脏玫瑰……到后来,他手上的血越来越多,纵使实力强悍,也被众人合力追杀得无处可逃了。第99天的时候,他和女友逃到了很远的地方,那里荒无人烟,没有追兵,但也没有心脏供他使用了。眼见月亮流过西天,十二点一过,魔法即将消失,宁深跪在女友的脚下,掏出了自己的心脏向她求婚。女友哭着答应了,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与他融为一体。宁深在幸福中死去,直到那一天月亮升起,女友都深深地爱着他。”   “……”连陆之穹都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这件事。   “然后又过了一天,哭晕在宁深坟头的女友醒过来——我是说真正地醒过来了——意识到之前所受的愚弄,怒而将自己辛苦埋下去的尸体挖出来,碎尸万段,骨灰都给他扬了。”   “很好,这个结局我喜欢。”陆之穹啪啪鼓了两下掌。   “很解气是吗?”安琪拉闭眼一口闷了带烟头的酒,“但现在朵颐也向静默女神许了愿,她太傻了……”   故事听到一半,白渐潇就想到了什么,一条思路在他脑海中铺展开来,他用圆珠笔点了点桌子,示意二人看过来,然后在纸上写道:“你们没感觉到吗?”   “什么?”安琪拉不解地问道。   “收集头颅的行为,像不像正在完成一个许愿仪式?”白渐潇唰唰地写道,“愿望越大,代价越高昂。”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安琪拉也若有所思。   白渐潇继续写完了他的话:“也许等凶手收集完头颅的那一天,静默女神会为他实现一个愿望,这个愿望的后果可能会让我们都承受不起。” 第121章 风暴前夜   静默女神本是这一片海的守护神, 传说她诞生于巨型海兽阿比赛亚的肚腹,又亲手制服了这只肆虐的海怪, 用锁链将它锁在海底火山中,人类的祖先才得以出海捕鱼为生。传说她的身躯是柔软的海浪,坠入海中的星星则是她的双眼,无论游曳到何处,鱼群都会簇拥过来吸吮她的乳汁, 她的出现寓意着丰收和富饶。女神不会说话,因此得名“静默女神”,每当她发现渔民在风暴中不幸坠海时,便会悄悄将渔民救起, 用珊瑚和贝壳修复破损的船只。   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千百年, 直到工业时代来临, 渔夫们早就不复当年的淳朴。他们合力设下计谋, 假装受伤引来了静默女神, 并用渔网和锁链将她捕获。他们将女神关在大船上,引来成千上万的鱼群,从此每一网都收获满满, 整个村子都发了财。静默女神在长期的幽闭中渐渐产生了憎怨, 变成了邪神。   在大海的中央有一个叫风暴之海的地方,永无止境地刮着狂风下着暴雨,据说连皇家越洋船都在这里沉没了, 船上无数的金银珠宝都沉入海中, 一并沉没的还有一根价值连城的权杖。渔民们用赚来的钱买了艘坚固的大船, 派出了他们中最有经验的二十个人,将静默女神关在笼中,向着那片风暴之海进发。   到了那里,渔民们才发现什么叫真正的风暴,二三十米高的巨浪几欲将他们抛到天上,雨点像冰雹一样将船板砸得啪啪作响,狂风像咆哮的怒兽快要将船帆扯烂。渔民们没有办法,只好跪下来祈求静默女神,祈求她不要让这艘船沉没,不要让他们葬身大海。   静默女神回应了他们的祈求,让这艘船“永不沉没”,让渔民们“永不死亡”,而代价则是:他们将永远留在这艘船上,永远在海上漂泊,生不能死不得,用永生永世的时间来享用无尽的痛苦。   静默女神的故事毕竟只是个传说,后人觉得“永不沉没”的寓意很好,就常常将静默女神雕在船首做装饰。进入游戏的人都知道这个故事,往往上船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船首像前摆个pose,合影留念。   “我上船的次数最起码有二十多次了,”安琪拉说,“第五天,也就是明天,静默女神号会行驶到风暴之海,游戏会触发一个事件。”   “我听过行程介绍,”陆之穹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说会在风暴之海遇上一艘‘死灵船’对吧?”   安琪拉点了点头:“那艘死灵船据说就是当年的渔民所在的船,上面都是些杀不死的怪物。在被自由联合接管前,死灵船会飞速靠近游轮,二三十个杀不死的死灵爬上来,对玩家大肆屠杀,每次都至少要死上百人……不过自从自由联合接管后,他们有着丰富的对抗死灵船的经验,对玩家来说这差不多已经变成了一项娱乐活动。”   “嗯,听起来还不错。”陆之穹说,“如果我是凶手,我恐怕会好好地利用死灵船制造出的混乱,明天我们必须加倍小心了。”   安琪拉点了点头:“我对静默女神很感兴趣,当然对风暴之海中的珠宝更感兴趣,游戏里的传说一般都会指向高等级的道具。先前我还去图书室查过资料,可惜图书室发生过一场大火,很多珍贵的原始资料都被烧掉了。”   大火?白渐潇惊讶地抬起眼眸,他们住的809房间也曾发生过火灾,难道说这两处的火灾有什么关联吗?而blaze这个单词会引起火灾的原因,他们至今也不得而知。他将心中的疑问写在了纸上,安琪拉说:“不知道。我只知道图书室的着火点是储存着船长日志的柜子,恐怕里面记载了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吧。”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你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白渐潇在纸上写道,“接下来我想去图书室一趟,要一起吗?”   “可以。”安琪拉答应了,“不过我必须先告诉你,那个地方的书我几乎都翻遍了,不可能有什么新发现。”   “不同的眼睛说不定能看出不同的花哦,”陆之穹主动去吧台端了杯马天尼过来,“说累了吧,请。”   “算你识相。”安琪拉斜了他一眼,三人一同前往图书室寻找线索。   另一边,调查官结束了对朵颐的审问,又一次无功而返。他沉默且疲惫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你看到我的小鸟被关在哪里了吗?”一个高大的男性礼貌地问道,调查官还记得他叫千里,这两天越狱了无数次,简直像是液体做的。   “我不知道。”调查官生硬地回答,“别问我。”   “找不到我的小鸟的话,我就无法离开了。”千里很困扰地挠了挠头。   “你本来也别想走,就快到风暴之海了,你现在下小船就是送死!”调查官没好气地把他甩在后面。   “好吧,听说那是个很恐怖的地方。”千里自说自话地点点头,“也许我的鸟躲在船上也不错。”   调查官烦躁极了,回到自己位于甲板负一层的舱室,发现船长A不知何时已经在走廊上等候。即使在等人,他也仿佛永远不会累一样,脊背挺直精神奕奕,朗声招呼道:“小赵,辛苦了吧。”   调查官不禁心中一暖,挺直了脊梁骨,恭敬地回答道:“船长,这是我应该做的。”   “凶手有眉目了吗?”船长A关切地问起来,调查官忍不住将连日来的发现和迟迟不能破案的郁闷一并说了,最后道:“我有了一个怀疑对象。”   “谁?”   “他住在809,名叫陆之穹,另外他的同居对象也十分可疑。”   “哦,为什么?”   “我没有证据,也无法确定,这只是我的直觉,”调查官道,“每当陆之穹看向我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但我不记得自己有惹过他。我想即使他不是凶手,也是一个潜在的危险分子,必须得到足够的重视。”   “那他的对象有什么可疑之处?”   “哦,他叫萧见白,不知为什么他的喉咙受伤了不能说话。”调查官思索道,“我本来以为他只是那种常见的漂亮玩物,但我现在不能确定了,他的思维相当敏锐,和他对视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的气势相当凌厉。最主要的是,在和陆之穹的关系中,他似乎是更占主导的那一个,我怀疑他说不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白渐潇和陆之穹在观察调查官,调查官又何尝不时时观察着他们,这对情侣中的每一个人,以及他们间的关系都让他觉得捉摸不透,着实费解。   “这你就不明白了,”船长A露出了过来人的微笑,“人们谈恋爱,可不会先打一架然后按照实力高低排序。”   调查官没吭声,但一看就没怎么听进去。   “小赵,你还年轻,没有谈过恋爱,当然不会懂这些。”船长A像个和蔼的长辈一样关照道,“有时候也不要光顾着工作,多像个年轻人一样找找乐子吧。”   “好的。”调查官敷衍地答应了,又转到正题,“船长,我想请您批准一件事。”   “什么事?”船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困难尽管提出来,我能为你做的不多。”   “请您批准我今晚独自外出。”调查官恳切道,“外面凶手还在作案,即使我呆在安全的屋内,我的良心还是无法平静。我会写一份声明,向组织表明我自愿承受一切冒险的代价。”   船长为他眼中的坚毅所感动,感慨万千道:“无论我答不答应,恐怕你都是要出去的吧,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不必如此。”   “为什么?”连日的困顿压抑,莫名其妙失去的手和记忆,都变作了燃料堆积,在他心中燃成了火焰,“维护船上的秩序,这是我的使命!我做不到像个懦夫一样……”   “因为我珍视你生命的价值!”船长A沉声喝道,他慷慨激昂雄辩滔滔,立刻压下调查官的话音,“很快我就能被提拔为总督,你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助手,没有你我不可能将这么大一艘船管理好。你是精英——我手下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你的价值比那群愚蠢又懦弱的囚犯重要千百倍,你必须珍视自己的生命,跟随我站到高处,管理他们,指引他们……还记得自由联合的口号吗?”   “自由与秩序。”调查官下意识答道。   “自由与秩序,”船长A缓缓重复了一遍,“自由是目标,而秩序是手段,因为一旦放纵愚民的欲望,他们就会无止境地追求肉.欲酒色赌博残杀,所以我们要做制定秩序的人,这是你的价值所在。现在,船上是死了几个人没错,但这个损失还在我们的接受范围内,不要把你的生命浪费在这样的小事上,看得长远一点。”   “可是……”调查官几乎快要被他说服了,可心中又有一个不甘的声音在吼叫,他痛苦地垂下头来,“可是如果我连手头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又怎么能承担未来的重任呢。抱歉,船长,我今晚还是想出来。”   “那你就去做你想做的吧,我阻止不了你。”船长A的眼中划过一丝失望,遗憾地说道。   “谢谢您,船长!”调查官向他深鞠一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必须休息一会儿,为晚上留足精力。   船长A沉默地目送他离开,忽然觉得脖子上很痒,随手一摸掐死了一只虫子。那虫子小得肉眼几乎无法看出来,也不像是虱子,更像是在书里会长的……衣鱼?船长不悦地嘟囔了一句:“最近的小虫子可真他妈多……”   夜幕过早地降临了,太阳早早地就被乌云遮蔽,海面刮起了狂风,吹得浪潮起伏,波涛翻涌,静默女神号凭着巨大的体量,四平八稳地前行,如一座缓慢移动的山峦。   他们已经靠近风暴之海,广播里提醒众人夜里千万不要出门,现在除了未知的杀手,还有风暴也能夺去他们脆弱的生命。   白渐潇和陆之穹泡了一下午图书馆,果然没什么收获。最近人心惶惶,晚上的舞会也取消了,人们正无聊地在宴会厅里闲逛,叽叽喳喳地讨论凶杀案的最新进展,仿佛是一本正在连载的侦探小说的忠实读者。   五点钟他们吃了饭,然后回房间小睡了片刻。十点整,他们披上“building a wall between the boundary”,准时走出房间。走廊的应急灯一闪一闪,所有黑暗的角落都像蛰伏着怪兽,伺机而动地窥视着他们。   与此同时,千里第N次越狱,无聊地在船舱负三层闲逛,他担心小鸟被关在了外面,一场风暴下来全都会死掉。他隐约记得广播里好像说了不要……不要干嘛来着?他摸到厨房吃起今晚第二顿夜宵,决定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调查官整装待发,手中攥着一枚骰子,打开舱门,来到狂风怒号的甲板上。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上天正以无穷的伟力撼动海洋,他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   来吧,风暴!   ※※※※※※※※※※※※※※※※※※※※   无奖竞猜,猜猜凶手是谁? 第122章 第四夜:火诫   11点半。   白渐潇和陆之穹绕着游轮里里外外走了一遍, 并没有意外发生。夜晚的鬼魂凶残度倍增,全都现出了实体, 有试图攻击他们的,被陆之穹揍了一顿之后就跑得没影了。   两人走楼梯回到八楼,还没上楼, 白渐潇就听到鬼魂们叽叽喳喳吵个没完,鼻子里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哪里着火了?”白渐潇心里一咯噔,加快了步伐。   上了八楼,定睛一看, 好家伙,着火的不是别处, 正是他们住的809房间!   烈火已经烧出了门框, 仿佛恶龙张开巨口, 喷吐出灼热的高温和熊熊的火焰。他们离开的时候故意没有关上809室的大门,没想到这就被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给烧了!   如果今夜他们没出来的话,岂不是被火烧了个正着……想到此处,白渐潇心中一阵庆幸。   “不对, 你仔细看。”陆之穹说, “火看着大, 但没有烧着任何东西。”   的确, 仔细一看, 木门和墙壁居然在大火中完好无损, 而且燃烧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隔壁房的人也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依然沉沉睡着。   两人小心地凑近一看,才发现火焰居然只是幻影,手伸进去能感觉到温度,却不会被烫伤。   一群十八世纪的鬼魂躲在一边,探头探脑地不住张望。   “这是火焰的幻影,就像那些鬼魂一样,是旧时代存活下来的幽灵。”白渐潇思索道,“当年这间809室一定发生过什么,才会让这些火焰的幻影留存至今。”   “进去看看?”陆之穹问,“一定有线索。”   “嗯。”白渐潇点了点头。二人做好准备,一同穿越幻影,步入房间。只见屋内火势更盛,烧成了一片火海,一团人形的火焰恰从大床上滚落下来,居然还能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就向他们跑来!   陆之穹伸手去抓他,手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只有一丝火焰的余温缭绕在指间。在极近的距离看了一眼,白渐潇发现这是一个被烧成焦炭的男人,浑身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他的口中爆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哭喊,居然是在重复吼叫同一句话:“blaze!blaze!”   果然,809房间与bleze有关!   当着火的男人跑出来之后,房间里的幻象便消失了,变回了他们熟悉的豪华套房。阿兰斯特女勋爵用羽毛扇掩住口鼻:“可怜的罗伯茨子爵,他已经变成了鬼魂,却还要受这种折磨。”   “要我说,他早就疯了,”另一个鬼魂道,“毕竟他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被活活烧死的。”   “罗伯茨是多么令人钦佩的一位绅士啊,”阿尔伯特男爵惋惜道,“如果不是娶了那样一个女人为妻,现在他一定已经在东海岸经营着一家富裕的庄园。”   “祖父,已经过了两百年了,”男爵的孙女妮可说,“不管罗伯茨子爵有没有被烧死,他都不会在东海岸经营庄园了。”   “噢,”阿尔伯特男爵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都忘记了,我们居然已经在船上度过了200年……”   从他们的交谈中,白渐潇得知这个烧焦的男人是罗伯茨子爵,曾经在809室中被活活烧死,而且似乎有些疯癫的症状。他在地上翻滚,口中仍在嘶吼着一些意味不明的话:“杀了他们!一个在水里,一个在火中!杀了他们!”   “他怎么了?为什么一副很痛苦的样子?”白渐潇问妮可。   妮可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太可怜了,他刚成婚不久的妻子,被一个混上船的穷小子……”   “妮可!”阿尔伯特男爵突然厉声一喝,拿拐杖打了下妮可的背,妮可悚然惊觉,捂住了自己的嘴,什么也不肯说了。   果然里面还藏着更深的隐情,白渐潇正欲再询问,忽然看到罗伯茨子爵站了起来,嘴里一边念叨着“blaze”,一边连滚带爬地向楼梯口奔去。   “跟上去看看!”白渐潇道,却见鬼魂从八楼窗口一跃而下,如一个着火的油桶,跌跌撞撞地滚落到甲板上。   此刻外面已是风雨大作,雨点敲击着船舱,噼噼啪啪聒噪个不停。船灯的映照下,隐约可见甲板上爬满黑黢黢的影子,船壁上趴着五米多长的巨型章鱼,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千万条海蛇在扭动,庞大的巨兽发出低沉的长啸,让他们的耳朵阵阵发麻。   罗伯茨子爵恍若未闻,继续往海边走,像一盏行走的灯笼,照亮了周围黏腻的巨型触手、色泽瑰丽的荧光水母、密密麻麻的腔肠动物……   “这就是夜晚的静默女神号。”陆之穹感慨道,“至少为了玩家的肠胃健康,不要出门的建议是对的。”   “太吵了,能不能让它们安静点?”白渐潇捂着耳朵问。   “乐意为您效劳。”陆之穹踢开了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只章鱼怪,以他为圆心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气劲,以排山倒海之势将所有的怪物通通推回了海里。原本群英荟萃的甲板在刹那间焕然一新,白渐潇顿时有了种一键删空回收站的爽快感。   陆之穹又抬起手在他们头顶画了个圈,做了一把空气伞隔绝雨水,绅士一般朝他伸出手,“雨下得正好,一起跳个舞吗少爷?”   “别闹腾了,追人要紧。”白渐潇笑着拍了下他,但还是把手交到了他的手心里。   两人追着罗伯茨子爵来到船尾,着火的鬼魂趴在栏杆上,看着海面出神。白渐潇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看到本该漆黑一片的海水中有一团模糊的火光,随着游轮的移动,这团光亮就像彗星的尾巴一样拖在船后面。   “水中之火……”白渐潇喃喃道,“有什么东西,在水底下燃烧……”   但是那个东西太深了,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唯有在这样的黑夜里,才能借着燃烧的光亮昭示它的存在。白渐潇不禁想道:如果将写上blaze后的raw丢进海中,应该也能制造出这样的效果,就是不知道现在海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怎么烧也不会耗尽。   “能抓上来看看吗?”白渐潇问。   陆之穹试了试,摇头道:“太深了,而且我也没法确定它的位置。如果我跳进水里的话,应该能把它捞出来。”   “不行,”白渐潇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晚上太危险了,反正这个东西在跟着游轮前进,我们白天再来打捞也不迟。”   “它可不一定会等你到白天哦,”陆之穹提醒他,“也许它只会在夜里出现,毕竟晚上九点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却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水里发光。机会转瞬即逝,错过了现在,啧啧,说不定永远都解不开游轮的谜题了,我看我还是去……”   白渐潇捏住了他的嘴,拧着眉头道:“不行,说不许去就不许去。”   他当然能听出来,陆之穹逼逼这一长串话,是在抱怨这几天他把解谜看得比度蜜月还重要,为了满足好奇心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将心比心,想想自己听到陆之穹要去冒险时心里涌上的担忧,就知道陆之穹平时是怎么为自己操心的了。   想到这里,白渐潇又放软了语调,“好了,我知道自己很冲动,但你也别好的不学学坏的。这样,我们先审问这只叫罗伯茨的鬼魂,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来海里在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被提到名字,罗伯茨忽然恍惚地抬起头,大喊了一声“blaze”,竟然翻身越过栏杆,径直朝着大海跳了下去。   “噗通”的落水声伴随着水汽蒸发的“嘶嘶”声,罗伯茨子爵在海中失去了踪迹。   “我只是说要审问,也没必要这样吧……”白渐潇无语了,趴在栏杆上恨不得跟着跳下去闹海,“一个两个都这么不配合!”   “喂,冷静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陆之穹抱住他的腰,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的人拽了回来。   “先回去吧,问问其他鬼魂。”白渐潇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心情落到了谷底,转身朝舱门走去。   “喂——!”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高大的人影,声音穿过重重雨幕传了过来,“有在甲板上看到我的小鸟吗?”   “千里?”白渐潇一惊,也向他喊道,“这里没有你的小鸟!晚上很危险,回房间吧!”   喊完,他才觉得站在甲板上的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十分没有说服力。   “这样啊,”千里倒不在意,挠了挠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夜晚是很危险,捕食者都会出来活动,在野外的话,我会在高高的树枝上挂一张麻绳吊床还会在周围生一堆火,火在黑夜里可是很重要的,你明白吧?”   白渐潇和陆之穹穿过甲板,渐渐地可以看清楚他的轮廓,千里站在楼道的入口,远处渗来的些许光亮为他立体的五官打下深深的阴影。无论何时他都带着一副可以称作是高深玄妙或者迷茫痴顽的神情,仿佛永远置身事外的另一种幽灵。   千里向他们伸出手,他的双手合拢捧成碗状,里面装着一堆灰一样的东西,“看。”   “这是什么?”陆之穹问。   “虫子。”千里说,“这艘船到处都爬满了虫子,虽然不明显,但是有心收集的话,能收集不少呢。”   白渐潇一看,果然他手心里根本不是什么灰烬,而是一大堆死掉的虫子——这虫子正是他们调查过的衣鱼虫。   “我继续找我的小鸟去啦,”千里松了手,虫子纷纷扬扬地飘落到地上,“你们要小心啊。”   不等回答,他就自说自话地走掉了。   “很奇怪的人。”千里走远后,白渐潇在陆之穹的精神世界里说道。   “要我说,他是这艘船上目前为止最难缠的人物,”陆之穹蹲下来检查这些虫子,“还好他看起来不是阴谋的参与者。”   “看起来?”   “谁知道呢?”陆之穹笑道,“或许他被我抓住这件事,本身就是阴谋的一环呢。”   “那这个布局者未免也太过高明,把我们也当做了棋子。”白渐潇也蹲下来和他一起研究那些衣鱼虫,忽然手指上一痒,一只死掉的虫子居然活了过来。   “虫子在动!”白渐潇咻的缩回了手。   很快,整个虫群都活动起来,却并没有四处乱跑,而是秩序井然地在地面上爬行着。很快,白渐潇就看清楚了,虫群居然在地面上摆出了一个箭头的形状!   这个箭头正指向前方黑洞洞的走廊,这群虫子果然被什么人控制着,而现在这个人正要引他们去一个地方!   白渐潇和陆之穹对视一眼,抓住彼此的手,跟随着虫子箭头所指的方向,步入了漆黑的楼道之中。   这个世界总是由巧合和遗憾构成的,大约五分钟后,调查官从船舱中走上甲板。黑夜里一个人立在雨中,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尽管他身披一件斗篷——多么眼熟的斗篷!——调查官还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调查官目眦欲裂,拔出配枪冲入雨幕,吼道:“陆之穹,凶手果然是你!” 第123章 死亡赋格   调查官立刻掷出骰子, 金色的棋盘将整个甲板划分为无数方格。无论是声音还是力量,都无法穿透格子的壁障, 只有他手中这把特制的手.枪,才能畅通无阻。   陆之穹试着向前一步,果然被空气墙挡住, 啧了一声:“你的能力……还真的挺麻烦的。”   调查官单手瞄准,毫不犹豫地射出了第一发子弹。   “轰——”的一声,子弹出膛,精准地射向陆之穹的方向, 眼看就要洞穿他的胸口,却突然停滞在半空, 仿佛被什么魔法定住了时间。   陆之穹好奇地用手指捏起那枚滞空的子弹, 眼中流露出赞叹之色, 他的手指轻轻一撮,就让子弹化作了粉尘。   “完美,这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强大的能力。”陆之穹用奇异的调子说道,“只能用来对付你, 真是太可惜了。”   就算再鲁钝的人, 也能发现这个陆之穹十分不对劲, 更何况调查官还仔细地观察过本尊。他从最初的脑热中冷静下来, 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如你所见, 我是陆之穹。之前所有的人都是我杀的, 你早就怀疑我了吧。”陆之穹歪了歪脑袋, 掏遍身上的口袋, 摸出一粒骰子,轻轻往地上一投。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更增加了调查官的疑心:“不要把我当傻子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变形的能力吗?今天我就要揭露你的真面目!”   “你难道不是傻子吗?哈哈。”陆之穹恶意地笑着,忽然脸色一冷,看到自己投出的点数,“能力还可以,就是运气不太好。”   不管人是真是假,总之投出点数是如假包换的“1”。   陆之穹不紧不慢地朝前几步,瞳孔中闪烁着妖异的暗蓝光芒。   调查官紧跟着投出了一个“4”,便快步向船舱走去,现在他们之间足足隔着十个格子。这不是他单打独斗能赢的对手,必须在陆之穹过来之前进入船舱,叫醒他的伙伴,这场仗才有胜算!   轮到陆之穹的回合,他又投出了一个“1”,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看来你的确是正义的,不然运势不会站在你的背后哦。”   调查官一惊,心中闪现无数念头。他的能力名为“正义必胜”,表面上看起来很废柴,因为骰子对于双方都是公平的。然而调查官并不这么认为,他坚信正义之人会拥有更强的运势,过往在棋盘游戏中也无数次打败了敌人,因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然而陆之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运势站在我身后”这句话,他绝不会轻易对旁人说出口,能知道这句话的,很可能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光是这样的念头出现,他便出了一身冷汗,要他去怀疑同伴和前辈,不如把他的心投到烈火中煎熬。   他开始发慌,随意掷出了骰子,骰子在地上一阵眼花缭乱地旋转,最后定格的数字为“6”。   调查官浑身一颤,这是上天要救赎他,让他摒除一切迷茫和软弱!他向前跨越了6个格子,船舱的大门近在咫尺。他们已经相隔甚远,无论陆之穹掷出什么,都无法抓住他了。只要再一个回合……   “如果我能连着投出3个1的话,也是万中无一的运气,你说对吧?”陆之穹远远地对他说道,然后丢出了骰子,黑暗中传来轻微的哔啵开裂声,很快又被雨声遮蔽。调查官眯起眼睛,却看不清骰子上的数字,只看到陆之穹信步向自己走来,一步、两步、三步……   他走过的格子越来越多,逐渐走进灯光之下,银白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和雨丝一起被金黄的船灯照得熠熠发光。他异于常人的深蓝眼眸紧紧盯着自己,苍白的眼睫上挂着雨水,落入眼中也不眨动一下。   调查官突然发现,这是陆之穹第一次正眼看他,之前的每一次,他的目光总是落在身旁那个男人身上的,里面盛满了温柔与爱意。现在,刀鞘不在了,刀锋毫不掩饰地展现森冷的杀意,那眼瞳仿佛将他投入了极深的海中,如水一般无形的压力几欲将他碾碎。   6格,陆之穹走了6格,停顿下脚步。   “不要慌,”陆之穹微笑道,“我没有抛出6。”   来不及理解这句细思极恐的话,陆之穹就径直向前一步,走进了第7个格子。   调查官张大嘴巴,惊恐到失声……走进第8个格子了,他的能力失效了!距离已经足够近,调查官终于看清楚了躺在陆之穹手心中的那枚骰子——不!那已经称不上是一粒骰子,更像是一片展开来的纸。这张纸由六个相连的正方形组成,上面是一堆红色的圆点,从1到6全都铺展在一个平面上!   “从1加到6等于几?”陆之穹愉悦地问道,“嗯,用求和数列算会不会比较快?”   等于21。调查官已经知道了答案。陆之穹的能力一定与分裂有关,他将骰子完美地切割开来,使六面同时出现,是自己输了……他握紧了枪,做好了最后的战斗准备。   这时,身后船舱的门忽然打开,一个魁梧的身影从中走出,如一面坚实的城墙站在他的身后,调查官又惊又喜地回过头,喊道:“船长!”   “小赵!”船长A用同样热切的声音回应了他的呼唤,他的脸上泛着红光,激动异常。   忽然颈间一阵冰凉,直到头颅飞离身躯,调查官还大睁着双眼,瞳孔扩散 ,里面的惊喜还来不及消退,恐慌未来得及浮起。他的身躯僵硬地伫立片刻,便轰然倒地,世上毕竟没有什么不灭的灵魂或是不屈的意志,来支撑死后的尊严。头颅高飞,陆之穹抬手轻轻一摘便抱在了怀里,像是做了一个篮球赛里的犯规动作。   “做得很好,”船长A向陆之穹点点头,“死亡赋格。”   “陆之穹”用和船长一模一样的男中音说道:“他的能力和杀意都非常出色,我真舍不得。”   “没什么好舍不得的,同一个身份最好只使用一次,否则会引起怀疑。”船长A的面色有些疲倦,瞥了眼调查官的头颅,“我警告过他不要出来,是他自己一意孤行。”   “不听话的棋子留着有何用,”不仅是声音,“陆之穹”说话的腔调都和船长A如出一辙,仿佛是他头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在说话,“他来当最后一个祭品简直完美,用他至死不渝的忠诚开启我的伟业,不是很合适吗?”   船长A一丝不苟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像是烧热的岩石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沸腾着的,野心的岩浆。   “陆之穹?”走廊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手里抱着一桶饭,一边嚼一边模模糊糊地问,“你不是才进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船长的笑立刻止住了,低声命令道:“死亡赋格,解决他。”   千里看见了陆之穹身后的船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里的饭桶,努力把饭咽了下去:“船长,你有看见我的小鸟吗?”   “不好意思,没有看到。”船长A客气地笑了笑,“夜里很危险,请尽快回房间吧。我和陆之穹正在处理一些问题。”   “萧见白呢?”千里眨了眨眼睛,完全是一副和凶杀案场景格格不入的神经大条,“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和地上的无头尸体配套的头吗?”   “陆之穹”冷漠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如同融化了一般,缓缓向下滑落,露出一张纯肉组成的没有任何五官的脸。他张开嘴(实际是一条肉.缝),做出攻击的动作:“去死吧!”   “诶?”千里惊讶的嘴巴才张到一半,抬手来挡“陆之穹”的攻击,却听身后一阵枪响,子弹射入了自己的心脏。   这是一招简单的声东击西,船长A在他身后开了枪。   千里“唔”了一声,手中的饭桶咕噜噜滚到地上,热腾腾的白米饭洒了一地,一泼更热的血染红了饭粒,接着被雨水冲得淡薄了痕迹。   “疯子,居然在晚上乱跑,”船长A松了口气,“还好他不知道你根本无法攻击他。死亡赋格,我们已经收集够1000个头颅,将他丢入海中吧,然后把小赵的头带到密室去,快!”   死亡赋格点点头。架起千里沉重的身体,将他丢入了海中。   他现在的模样很古怪,浑身的衣服也融化了,只剩下一张皮,像是一个包裹着皮囊的人体模特。船长A注视着他来回忙碌,这就是自己的能力“死亡赋格”,一开始,这个能力并没有化出人形,只是让他拥有能看清楚人心中恶意的能力。通过这个特殊能力,再凭借自身高超的手段,船长A在短短的时间内从一个普通成员做到了自由联合资源部的资源点组长,独立负责一整个固定资源点的旅游开发,直属手下就有三十个之多。   在前不久,“死亡赋格”完成了进化,变成了一具没有脸的肉身。使用方法也变得更为特殊:只要他发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杀意,那么这种杀意就可以为自己所用。死亡赋格可以变幻成意欲杀人者的外形,甚至模拟他的能力,替他将杀意释放,杀死那个他想杀的人。   然而这份杀意只能用在它的既定对象上,船长A虽然眼馋陆之穹的能力,但是陆之穹对千里没什么恶意,死亡赋格便没有办法攻击千里。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人们心中的恶念如此之多,只有像他一样能看到的人,才知道有多么惊世骇俗。船长A带着冷嘲,看着一对恩恩爱爱的情侣,背后想的却是下毒和谋杀,看到一对称兄道弟的朋友,背后却想着往哥们两肋间插一刀。人类的思想可以歹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幸好他们并不会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船长A所做的,便是借着他们的杀意,亮出那深藏在思想中的刀子。   这样黑暗丑陋的人间!这群麻木可悲的人类!船长A稳如磐石地站在风雨之中,望着房间里安睡的人们,既是任人宰割的猪猡,又是恶毒残暴的豺狼!他们应该被更加英明的领袖所统治,才不会迷失在堕落的歧途上。   快了,他已经收集够1000颗头颅,只需要等明天,等待那艘死灵船到来,他就将得到那批海中的宝藏,那根无与伦比的权杖……   死亡赋格将调查官的尸体也一并丢入了海中,抱着那颗头与船长A一起朝着船长室走去。   船长室是一个很大的套间,里面有一个卧室以及一个指挥室,门上有特殊道具制成的锁,除了船长A谁都不能随意进入。   现在,这扇门当然也好好地关着。刷过指纹和虹膜后,门唰的开了,船长A的脚后跟却痒了起来,他低下头一看,脚底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虫子,鞋子里面好像也灌满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无论何时都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   船长A一脚踩过去,踩死了不少虫子,其余虫子迅速地朝着一个方向爬去。船长A再也忍受不了了,率先追着虫子出去,命令道:“把头放好,跟上!”   死亡赋格算是他精神的一部分,自然不会违抗命令,他踏入房间,环视一圈,接着挪开书桌,敲开暗格,墙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半人高的暗门,死亡赋格带着调查官的头爬了进去,很快又空手爬了出来。   他没有眼睛,却仿佛能视物,长久地注视着靠窗的那面平平无奇的墙壁,感到一种奇异的不和谐感。   三年了,住在这个阴冷的地方,他熟悉墙上每一片脱落和斑纹,这面墙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死亡赋格向着墙壁伸出了手。   而此刻,躲在“building a wall between the boundary”后的白渐潇和陆之穹,同时屏住了呼吸。 第124章 sad frog   “啪嗒”一声, 床头柜上的杯子摔在了地上。   死亡赋格对这种低劣的转移注意力手段浑不在意, 手指触到了墙面, 细细地摩挲着。   细看下他的手指没有指纹, 像是一根根饱满的肉肠。之所以能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手指正摸在白渐潇的脸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动着。   光是触摸, 摸到的仍然是墙的触感,死亡赋格尚还没有发现自己。白渐潇突然有些好奇,当初陆之穹是怎么看出衣鱼的伪装的?   “是颤抖。”仗着自己制造的隔音壁障, 陆之穹并不怕声音被听道,“道具披在使用者的身上,所以只要你一发颤,道具也会跟着抖动, 虽然这种抖动常人的眼神很难察觉。不要怕,也不要动。”   “嗯。”白渐潇慢慢平稳心跳,一动不动。果然死亡赋格摸了一会儿没摸出异状, 便离开了房间。   白渐潇松了口气,正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陆之穹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凭他们的默契,甚至不需要说话,一个动作白渐潇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停止不动。   果然, 不一会儿,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又从门边探了回来, 扫视了一眼房间。明明没有眼睛,却能感到一股阴冷的视线冰水一般从自己身上淌过。   确认无异状后,死亡赋格这才匆匆离去。无论是船长A本人,还是他的能力,都是万分谨慎又极难对付的对手。   两人等待片刻,见没有异状,才慢慢朝机关挪动,打开暗门,依次钻了进去。门内空间细窄,仅容成年人侧身进入。船长室在游轮的角落,这一面墙的外面就是海水,此刻耳朵贴在冰冷的铁壁上,如在海螺中聆听大海汹涌的浪潮。   白渐潇先用精神力探了探,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地上都是脏臭的水,每走一步都会传来“啪嗒啪嗒”的空荡回响。陆之穹从口袋里掏出强光手电四处照着,这片空间狭窄逼仄,纵深只有五米左右,没有任何活物的痕迹,也看不见什么头颅。   “刚才那个怪物明明把头放进来了,到哪里去了?”白渐潇心生奇怪。   正疑惑着,白渐潇忽然感到有什么冰凉黏腻的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腕,接着一个凉飕飕的东西迅速钻进了自己的裤管!   白渐潇脑袋里轰然一炸,都没法组织语言,直接往陆之穹脑袋里发送了一长串汹涌的精神流,要是转换成语音,大概就是声嘶力竭的一长串“啊啊啊啊啊——”   “白白?”陆之穹提着手电一回头,只见白渐潇的神色接近慷慨赴义,闭着眼睛唰的一下把裤子给脱了。啪在他大腿之上的,赫然是一只绿色的青蛙!   一见到光,青蛙又要乱窜,陆之穹眼疾手快掐住了它的身躯握在手里,只感觉是一团冰凉的史莱姆状的东西,脓包状的表面凹凸不平。它有一双水润的圆眼睛,耷拉着眼皮耸着嘴角,看起来有些悲伤。   “抓住了吗?”白渐潇闭着眼睛虚弱地问。其实从那玩意儿开始向上爬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到是某种两栖动物,特别是它的四只脚上都长着富有粘性的吸盘,贴在皮肤上的感觉格外刺激……   “抓住了,别怕,是只青蛙。”陆之穹把手电的光调弱,抓在手里仔细观看,“还是只怀孕的青蛙妈妈呢!”   “不要用这么惊喜的声音说这么恶心的话!”白渐潇睁开一条眼缝,确认青蛙已经束手就擒,才默默地拉上了裤子,系皮带的手指都在发颤。   青蛙的黑眼睛圆圆地睁着,肚子胀得很大,“咕呱”叫了一声表示抗议,陆之穹用手指轻轻揉按它的肚子,笑着对白渐潇说,“不是很可爱吗?快看,它好像要产卵了。”   白渐潇凑过去一看,只见果然有一大坨黑乎乎的卵从青蛙身下流出来,淌了陆之穹一手……仔细一看,那圆圆的卵似乎又与普通青蛙卵不同,都透着点肉色,上面还长着模糊的人类五官。   那根本不是什么青蛙卵,而是一颗颗被透明薄膜包裹着的人类的头颅!每一颗都只有寻常青蛙卵那么大,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陆之穹的笑容完全僵硬,惨兮兮地问:“那个,白白,我能不能把这些头先放下来……”   “别动,”白渐潇让他双手托住那些“青蛙卵”,波澜不惊地嘱咐道,“托住别漏了,这只青蛙是储物道具,船长A把人头都藏在了青蛙肚子里。”   为什么有人会怕青蛙,却完全不怕人头卵啊……陆之穹决定回头要把这双手插进消毒液里,再一看白渐潇,瞳色已经完全变黑了,敢情他不是不怕,而是主人格已经被恶心跑了,现在说话的分明是那个叫惊蛰的拟魂。   白渐潇捏起一颗人头卵,惊蛰的能力使他动手极稳,轻轻地剥下了外面那层透明薄膜。薄膜一撕裂,人头立刻膨胀,变成了原先的大小。白渐潇捧在手里细细观摩,“这是青桓,完全没有腐烂,这个卵有很好的保鲜效果。”   说着他将青桓的头递给青蛙,青蛙的嘴扩张到了一个夸张的尺寸,一口将头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重新做成一颗卵。白渐潇又撕开一个人头卵,里面跳出来的是调查官的头,“唔,他把调查官也杀了。”   先前那些虫子将他们引到了船长室便停止不动了,于是陆之穹打开了门锁,和白渐潇一起搜查了整间房却一无所获。他们正好奇船长A半夜里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房间,忽然听到脚步声,便用衣鱼的道具伪装起来,躲在墙边随机应变。   进来的是船长A和一个没有脸的肉色怪物,怀里抱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头,听船长A的说法,它似乎叫作“死亡赋格”。现在,他们又在墙壁的夹缝中发现了大量人头和储存人头的青蛙道具,可以说已经能确定,船长A就是凶手!   “看来终于破案了啊,”陆之穹感慨了一声,“到头来却也不是我们自己侦破的,还要感谢那些来历不明的虫子。现在该怎么处置船长A?”   “揭露真相,挂在桅杆上示众,”白渐潇舔了下嘴唇,在手电微弱的光芒下黑瞳里闪着幽暗的火光,“将他的内脏剖开来喂鸟……哎哟!”   陆之穹拍了下他的脑袋:“惊蛰你给我回去,让白白出来说话。”   白渐潇慢吞吞地回来了,脸色有些发白,“我不是害怕,就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嘴硬,他还伸手摸了摸那堆卵,顿时感觉自己英勇极了,贝爷都要跨越次元亲自过来给他颁奖。   陆之穹看他明明害怕却又硬着头皮上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用衣袖擦了擦他的手指:“好了少爷,这些脏活就让我来干吧,不要把手弄脏了。”   最近陆之穹越来越爱叫自己少爷了,虽然只是情人间的昵称,白渐潇还是忍不住心里嘀咕,我有那么娇气吗?   现在也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时候,白渐潇按下心中的不满,正色道:“即使知道了真凶是船长,然而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船长收集人头的目的是什么?那个死亡赋格的运转机制是什么?这些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blaze以及那群鬼魂讳莫如深的事到底是什么?界主天使有什么阴谋?海里的火光是什么?根本就是一团还没解开的乱麻。”   陆之穹不住地点头,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天知道他对其中任何一件事都不感兴趣,心中只迫切地浮动着两个愿望:第一,把这堆人头卵丢得远远的,迅速用消毒液洗个手;第二,把这堆破事赶紧解决,然后抱着白白美滋滋地享受剩余的假期。眼见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都难以实现,他不由沉重地叹了口气。   白渐潇露出沉思的神色,捏起其中一粒人头卵在灯光下察看:“听我说,我有一个计划……”   十余分钟后,船长A和死亡赋格一无所获地回来了。那群虫子引得他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最后虫群一哄而散,全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船长A无法抑制心中的焦躁,总觉得事情有些失控。他匆匆回到船长室,检查了密室和青蛙,见一切原封不动,才松了口气。   现在只需等明天到来,可惜他的死亡赋格已经派不上用场,因为明天他要面对的家伙,甚至算不上是一个人类……   白渐潇和陆之穹回到房间,回想起那颗调查官的头,还是有些愕然。   “真想不到,船长居然连自己的手下也要杀。”白渐潇感慨道,“说不定是调查官发现了蛛丝马迹,让他不得不杀人灭口。”   “这只是表面原因,”陆之穹靠在床头,玩着自己的头发,“一个野心家可无法容忍一个刚正不阿的手下,他早晚会对调查官出手的。而且不止是游戏里,等出去后,因为死亡而神志不清的调查官恐怕难逃毒手。”   “只可惜到死也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虽然调查官曾不分青红皂白地对自己出手,但白渐潇还是感到有些惋惜,“诶,你为什么说船长A是野心家?”   “大概能猜到吧,那种不惜一切想往上爬的眼神。”陆之穹道,“这一千颗头颅,很有可能是为了实现他的野心而准备的代价。”   “嗯,”白渐潇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希望我准备的计划能有用。”   “别想了,明天天亮还要准备下海,先睡一会儿吧。”陆之穹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呼吸都热热地喷到他的背上。   白渐潇满腹心事,根本睡不着,“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的调查会这样不顺利,一直陷在云里雾里。”   “嗯?”   “似乎一直以来,我都下意识地认为,所有的阴谋背后都有一个大BOSS,他无恶不作,策划了一切,所有零碎的证据拼凑起来,都会指向最终的谜团,就像一本完美的侦探小说一样。”白渐潇道,“但现实不是侦探小说,被卷入阴谋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受控的棋子,会做出完全出人意料的决定,就像朵颐一样。没有一条笔直通往终点的路,只有一个掺杂着无数欲望和恐惧的漩涡。我现在就感觉被卷入这个漩涡里了……”   调查官是和他一起在漩涡中挣扎过的人,现在他被吞没了,让他有了些感同身受的落寞。   “这种无力感我明白,”陆之穹道,“在监狱里的每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天,你都会感觉被窒息的潮水淹没。当你拼命去打破牢笼的时候,你看到其他人在做什么?他们想要巩固这种秩序,拼命往上爬,仿佛一出生就在监狱里做奴隶一样。那些天使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我们自相残杀,很多人根本没有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在这样无谓的斗争中死了疯了坏掉了。别说别人啦,我自己也差点放任自己堕落下去……”   白渐潇俯下身来,打断了他的话,“不会的,我会抓住你。”   “我知道,”陆之穹抓着他的手放在心口,“还好有你在。”   陆之穹凝视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说过的,你很了不起,就像夜里的篝火一样,将绝望的人们聚集在一起,你有那种力量。”   “我自己整天都很丧,”白渐潇笑了笑,“哪有那么了不起。”   “知道野山羊吗?为了补充生存必须的盐分,它们会攀到高高的山壁上舔舐岩石。像我这样野山羊,几百米外就能嗅出谁富含我生命必须的物质。”说着,陆之穹伸出舌头,舔了下他的唇,“哇,好甜。”   “甜什么甜,都是药粉,你的味蕾也坏掉了。”白渐潇跟着躺下来,枕着陆之穹的手臂,不管陆之穹的情话说得怎么烂,他的确感到烦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是啊,我坏掉了,都怪你,”陆之穹又开始了他十年如一日失败的撒娇——他的恋人一向对此免疫,“修好我,快点。”   白渐潇单手支在床上,侧过脸来看他,脸上带着坏笑,“好啊,自动化上门维修服务要不要?”   陆之穹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笑得很开心,重重吧唧了他一口,“要!” 第125章 死灵船来的那个早晨   阴云密布的天空模糊了黑夜与白天的界限, 暴雨倾盆, 浊黑的大海掀起数十米高的巨浪, 如泰山压顶,狰狞地扑上大船撕咬, 转瞬间又倾塌崩裂, 碎成无数轰然作响的水沫。静默女神号灯火通明, 如一名披坚执锐的骑士, 驾驭着大浪前行。   河流是通往死人国度的入口, 忘川河横亘于黄泉与冥府之间,血黄色的河水中挣扎着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荷马史诗中记载着通往死灵国度的冥界之河,除非乘着冥界的船只,否则连一片羽毛都会淹没其中。只有亲自站在船上,才会明白人类最古老的恐惧源于何处,低垂的天空与暴怒的大海像两只合握的巨手,将大船揉捏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之中,像小孩玩弄虫子一般笑着摇晃手掌。   “来了!”尽管身处不同的房间, 但所有人都同时喊出了同一句话。   一艘船的轮廓隐隐浮现在巨浪的边缘, 被抛起又坠落,却又速度奇快地朝着游轮靠近。它比黑暗更黑, 完全看不清由什么组成,所有的光都湮灭在那里,反而成为了一个叫人绝对不会忽略的恐怖存在。   “死灵船来了!”白渐潇也趴在窗边, 紧张地注视着死灵船迅速靠近, “好快!不到一个小时, 应该就会过来了。”   “邪恶的东西,”陆之穹只瞥了一眼,心中便有了种不舒服的感觉,“要我说呢,这艘船绝对与那1000颗头颅有关。”   他们曾清点过青蛙肚子里的人头卵,不多不少正好是1000颗,按照静默女神一贯的尿性,凑到整数绝对没好事。   白渐潇点了点头:“船长A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他本来可以用更加隐蔽的方式杀人夺头,偏偏这次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可能是出于一种大功快要告成的狂妄。第1000颗头颅来自调查官,就是最后献上的主祭品一般,他的献祭或许要完成了。”   “你认为他是想要把人头献祭给静默女神,来换取什么东西吗?”陆之穹问。   “是的,”白渐潇道,“然而有一点还是很让我疑惑,这艘死灵船扮演着什么角色?根据传说,这艘死灵船就是当年绑架了静默女神的渔船,上面的死灵就是当年那些渔夫,他们和这场献祭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而且每到第五天,它就会不远千里过来劫掠游轮,就好像一个准时出现的NPC一般。”   “恐怕只有亲自上去才知道了,”陆之穹贴身穿上了一件潜水服,然后在外面套了件卫衣,“按照计划,我会从水底上到那艘船上,你在游轮上接应。精神力还够用吗?”   “比前几天好多了,没问题,”白渐潇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某些人不知节制,我现在应该会更精神一点。”   “你不懂,那叫补魔……”陆之穹小声嘟囔道。   “不要在这种地方展现你的知识渊博,”白渐潇点了点他的脑门,“事不宜迟,我们快点行动。”   他们制定计划的过程也相当波折。经过多番打听,自由联合的成员一般会通过一艘小型战舰接近死灵船,在它靠近游轮之前,就将死灵船上的威胁解除。一开始白渐潇的想法是他们可以先混入战舰,然后偷偷登上死灵船一探究竟,于是趁天还没亮去战舰上侦查了一番,才发现空间极其有限,载重量也被严格控制,他们贸然混上去,说不定会有沉船的风险。   于是陆之穹提出,他可以从水面下靠近死灵船,顺便趁此机会看看水底下到底有什么。用他的话说,I级海啸算洒洒水,十六级狂风顶多助助兴,就当砥砺前行了。可惜白渐潇受不了这种砥砺,只能留在船上观望。   “手机肯定是用不了了,这个给你。”白渐潇幻化出一只精神力小人,“保持联络。”   Q版小精神体怯生生地站在白渐潇手心里,陆之穹把人接过来,放在嘴边亲了亲,小小白羞得捂住了脸,噗叽一声趴在了陆之穹手心。精神体其实没有重量也没有实体,但陆之穹莫名觉得手心痒痒的,像是托着一团毛茸茸的仓鼠。   “对着精神体也能耍流氓!”白渐潇正紧张着,给他一路扣到最上面的扣子,又摆弄他身边的简陋装备,“这点氧气够吗?这面具真的能防水吗?这又是什么东西?”   “电击.枪,问杂货小王买的,别动,危险……”陆之穹把很具科技感的□□别在腰间,安慰道,“好啦好啦,别担心,相信我。”   白渐潇的眉头皱得都要打结了,和陆之穹下了楼,一打开舱门,一阵狂风直接掀得他后退一步。却见自由联合的成员已经站在甲板上整装待发,通过储物道具携带的小型战舰已经下水。所有乘客都挤在窗边观察情况,船长A正在发表激励士气的宣言,洪亮的嗓音淹没在无尽的暴雨中,众人却从他挥舞的臂膀和挺拔的身姿中感受到了力量。   当然,除了船长A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的包裹中,此刻正安静地趴着一只长相略显悲伤的青蛙。   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一只小小的精神力小人,正坐在他的帽子上晃着腿,无聊地看着满脸肃穆的人群。   自从精神力稍有恢复之后,白渐潇便派出了数个精神体到各种必要的地方。他的能力并不适合近身战斗,但论潜伏搜查和蛊惑人心,却是一把好手。   就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另一只精神体发出了不安的信号:在这个当口,安琪拉回到了图书室。   “安琪拉又去图书室了,还带着朵颐,她想干什么?”白渐潇把这件事告诉了陆之穹。   “图书室绝对有猫腻,”陆之穹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把小小白派去的?”   “我早就觉得安琪拉不对劲,昨天和她道别的时候往她那儿丢了一只,”白渐潇啧了一声,“这艘船上的大阴谋家可真不少。”   “现在没空管她了,让小小白好好监视她,我要准备下水了。”一边说,陆之穹却一边慢条斯理地编小辫子,把他那头柔顺的银发编成一揪揪精美的小麻花。   白渐潇看得眼皮一跳一跳的,抄起潜水面罩就给他戴好,一寸寸地检查他的装备是否穿戴完好。   陆之穹闷闷的笑声透过面具传出来,“来玩那个吗?”   “啊?”   陆之穹哼了一段《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然后鬼鬼祟祟地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就是那个,jack和rose的那个……”   “……”白渐潇感到血压急剧升高,黑着脸拖着人奋力往前走了几步,“you jump i jump是吧,我这就jump!”   “哎别别别!”陆之穹抱着他的腰耍赖,突然一把把他抱起来,轻轻松松走了几步,塞回了船舱内。他的胳膊撑在门框上,堵住了出去的通道,低下头委委屈屈地道歉,“我错了白白,别生气。”   “我没生气,”白渐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湿亮的雨丝淋在陆之穹的背上,他所在的舱内却是暖和干燥的,“我知道你很强,但是不要把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我很担心你。”   陆之穹沉默了一会儿。很久以来,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上战场就是拼命,谁惜命就是懦弱,他们豪迈地大笑,讥诮地自嘲,然后一个个壮烈地牺牲。没人在乎,所以自己也不在乎,只要不在乎,痛苦就他妈不存在。   “我很在乎你,”像是能读懂他的心事一般,白渐潇拍拍他的胸口,“所以,给我安全回来。”   陆之穹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开玩笑。   /   朵颐安静地跟在安琪拉身后来到图书室,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安琪拉,我们来图书室做什么?”   “别问,我们必须速度快一点,”安琪拉引着她来到嵌在墙壁上的一排书架前,“这块地方存放着航行日志,看到了吗?厚厚的十大卷,记载着这艘船上发生过的一切故事。”   “哦,”朵颐漫不经心地舔.弄着空洞的牙槽,“那又怎么样?”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航行日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写得这样详细……”安琪拉随手翻弄着厚厚的羊皮卷,声音快速而尖锐,“平安地活到终点是这个游戏的主线任务,而这个游戏还有一个重要的支线,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二十多次。这艘船上有一个隐藏的谜团,这些航海日志上的记载、夜里在走廊上游荡的鬼魂、会让人着火的词、水底下的火光,都是零散的线索,只有拼凑出最后的谜底,就能得到埋藏在风暴之海的宝藏!”   她这么一说,朵颐便明白了。游戏里经常出现的“宝藏”、“神器”、“宝石”之类,其实往往是各种各样的道具,越是难以获得,道具的等级就越高。强力的道具能大大增强玩家的实力和存活几率,在监狱中是最最珍贵的东西,然而对现在的朵颐来说,尚且自顾不暇,更没兴趣掺和这些事端。   “哦……让人着火的词是什么?”朵颐敷衍地问。   “你看着。”安琪拉撕下一张空白的纸,小心地在上面写下“blaze”,火光嘭地一闪,将纸页焚烧殆尽。   这下朵颐着实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鬼知道,”安琪拉烦躁地咬着嘴唇,“图书室曾发生过火灾,火源就是存放着这些航海日志的柜子,其中1818年到1832年的那几卷全被烧光了!很有可能那几本航海日志上记载着‘燃烧’的秘密,却因为它记载着‘燃烧’,就这样被烧光了!”   朵颐吸了吸鼻子,仿佛随着安琪拉的叙述,也闻到了一股古老的焦糊味。   “有一个人一直在和我竞争,他在不停不停地杀人,想靠献祭的方式掠夺宝藏,我没法像他一样残忍……如果能解开谜团的话,只要能解开这个谜团,我一定能比他先一步夺得宝藏!”安琪拉按着她的肩膀,亮亮的瞳仁中流转朵颐熟悉的欲望,“我猜,说不定会出现S级的道具,至少也是两个A级!只要能弄到手,我们一辈子都高枕无忧了!”   “我们?”朵颐讷讷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我们。”安琪拉握住她冰冷的手,“我帮助了你,你也要回报我,我们是同盟!”   “我……该怎样回报你?”朵颐一边说话一边缓缓舔舐着牙槽,这已经成为她新的,而且恐怕是一辈子无法改掉的习惯。   “用你的能力,”安琪拉敲了敲靠着柜子的墙面,让它发出几声空洞的回响,“听到了吗?里面是空的,我怀疑这面墙中藏了什么东西,用你的‘探囊取物’帮我搜寻一下。”   你都已经来过那么多次图书室,难道从来没有打开过墙面搜寻吗?朵颐心中浮现疑问,安琪拉却不容她质疑,推着她来到墙边,柔软的胸脯贴在她背上,在她耳边轻声道:“妹妹,帮帮我。”   “哦哦,好的……”朵颐支吾着答应了。她伸出胳膊探向墙内,果然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还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只听“咔啦”一声脆响,机关弹动,一只冰凉的手铐将她的手腕铐住了!   朵颐连忙缩手,却发现手已经被牢牢地卡死在墙体内,动弹不得。安琪拉迅速退开几步,脸上浮现狰狞的笑意,她将几大卷羊皮纸全部丢到朵颐脚下,从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精美的打火机,得意地在手中把玩着。   “你想做什么?!”朵颐怒声喝问,一口血沫从口中喷出,完美诠释了“血口喷人”的字面意义。   “本来昨天我就该成功了,”安琪拉弹开打火机的盖子,欣赏那美丽的蓝色火焰,“可惜那对狗男男警惕心强又不好惹,连体婴儿一样黏在一起,害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对不起了朵颐,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谁叫你相信我?”   说完,安琪拉轻轻一抛,将点燃的打火机丢到成堆的航海日志上。干燥的羊皮纸上火焰升腾而起,她高声祝祷:“静默女神啊!我已献上了祭品,请启示我1832年被烧毁的真相!以火焰抹去的,必再以火焰显形!”   “啊啊啊啊放开我——”火焰已经烧着了朵颐的裙边,她尖叫着乱踢乱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越烧越旺。   一张女人的脸在焰影中浮现,更多的人脸在火焰中摇晃,扭曲如幢幢鬼影。静默女神回应了献祭者的祈求,以一个即将被活活烧死的女人为幕布,1832年的往事重新浮现人间。   ※※※※※※※※※※※※※※※※※※※※   非常抱歉这几天没能更新,一直在看武汉的事情,又焦虑又沮丧,半夜常常睡不着在被窝里就哭出来。鲁迅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深感此言之诚。   又想到我在写这些更新,一个是出于自身的热爱,另一个就是为了屏幕前的你们,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陪伴,每一条评论都给我坚持下去的力量。   今天是庚子鼠年的第一天,祝福大家健康、自由、快乐,时时刻刻去感受爱和美,永远年轻而充满力量。 第126章 羔羊的命运   安琪拉迷恋地盯着火光中的画面, 欣喜地喃喃自语:“啊, 是了, 就是这个……”   朵颐似乎已经完全绝望,不再挣扎, 眼神越过安琪拉, 空茫地落在她的身后。   前有虎豹, 后有豺狼。这是羔羊的命运。   一个声音对她说:“反击!”   朵颐深吸一口气, 忽地向前一扑,本该被铐住的右手拖出一条长长的锁链, 抱住安琪拉的身躯将她摁倒在地。   “你——额啊啊啊啊啊阿!”安琪拉惊恐地睁大双眼,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朵颐便居高临下地将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刀插入她的脸颊, 接着用锁链缠绕住她的脖子,狠狠地绞紧勒住。   做完这一切, 朵颐才在地上滚灭了火,被烧伤的小腿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一阵阵眩晕,耳边却又听到了那个声音的呼唤:“还不能倒下!”   说来也怪, 那个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力量,竟然真的消除了她的惊慌,减轻了她的疼痛。安琪拉已经爬起来,一手扯着喉头的锁链, 一手摸出了贴身藏着的剧毒喷雾。朵颐猛地扑上, 扭住她的手腕, 再次将她摁倒在地,拳头全力猛击她的脑袋。   安琪拉“呃呃啊啊”地惨叫着,口中渗出鲜血,喷雾罐子落在了地上。朵颐一鼓作气,将她推到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中,用锁链将她一圈圈捆绑起来。静默女神对献祭者和祭品的转换没有任何意见,中断的幻象再一次浮现在火焰上。   灼烧的疼痛使安琪拉活蛆一般在地上扭动挣扎,她嘶声吼道:“你……不可能……骗我……”   这个一直以来都被她拿捏在手心的贱丫头,这个只知道化妆打扮讨男人欢心的臭□□,所有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怎么可能骗过她!怎么可能算计她!   “嗤……”朵颐低低地冷嘲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珍爱的漂亮裙子早就被烧毁,花费精力保养的皮肤已经被烧烂,她却缓缓笑出了满口的鲜血獠牙,“凭什么我不能?”   代价已经支付,她可要尽情享受说谎的权力。   “你做得很好。”   朵颐回头一望,“是你。”   那是一只小小的,浮在空中的半透明小人,相貌和声音都与萧见白十分相似,只是比原版多了些圆润和软糯。   早在安琪拉给她展示那些航海日志时,朵颐就看到了这个奇怪的小人,听到了他的声音。奇怪的是,安琪拉似乎对小人完全视而不见,朵颐猜到这也许是萧见白的特殊能力,便没有声张。   那个小人告诉她,一个字也不要相信安琪拉的话,保持警惕,所以朵颐偷偷将小刀藏在手心,以备不测。果然,小人的提醒十分及时,朵颐在墙中摸索到了机关,便偷偷地用小刀破坏。她完全不动声色,倒要看看安琪拉究竟想做什么。   现在她知道了,不过是一个惯于说谎的人,终于被谎言反噬了。   “是我。”小小白友好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你在跟谁说话?”安琪拉嘶吼着问。   朵颐浑然未觉,只是望着小小白:“我知道她一直在利用我,但没想到她忍心做到这种程度……”   “人坏起来是没有极限的,”小人很老成地叹了口气,“你越懦弱,只会越纵容他们的施虐欲。”   “放开我!放开我!”安琪拉尖叫着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你等着朵颐,等我出去了,我马上就去告诉曹家良是你杀了他!你等着!”   这件事放在以前绝对会让她紧张不已,但朵颐此刻浑然感觉不到恐惧,心中只剩下深深的疲惫,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将她掏空了。   “别担心,她做不到的,”小小白飞到安琪拉身边,轻轻贴住她的额头,“她的记忆归我啦。”   “我不在乎了。”朵颐颓然摇了摇头,“我要走了……”   虽说要走,她却并不知道要朝哪里去。小小白重又落在她的肩头,微笑道:“别呀,一起看完这场演出吧。”   火光中的幻象还在继续,揭示了一段无人知晓的密辛。安琪拉的面孔狰狞扭曲,然而她身上的火焰中,却浮现了一张光辉夺目的美丽脸庞。   那本应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航行中发生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故事。   1832年,一对新婚夫妇上了船,德拉·罗伯茨子爵带着他新婚的夫人,入住了静默女神号上的809房间。这一行,一方面是为了前往新大陆巡视自己的产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讨得那个并不爱自己的夫人的欢心。   这是一场交易,罗伯茨子爵清楚,他免除了那个老头的债务,于是精于谋算的商人将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了自己——那个女人,拥有在整个都城都闻名的美貌,黄金的秀发,天神的容貌。罗伯茨子爵不会忘记嫁给自己的那个夜晚,她那双流淌着泪水的美丽眼睛。   他不知道的是,夫人早已心有所属,她的情郎是一个健壮又热情的青年,满腔热血,身无分文。情郎偷偷混上了静默女神号,发誓要夺回所爱。他们在一切能找到的地方拥抱亲吻互述衷肠,然后如一切悲剧故事一般,他们的私情被发现了。   震怒的罗伯茨子爵要求惩罚奸夫,船长——当时船长还是奥古斯都——下令按照海上古老的规矩,奸夫被扒光了丢下游轮,他们还给了他一块木板,将他放逐向死亡。   夫人在尖叫和哭泣中昏厥过去,又在无边的噩梦中醒来,她发誓永远不会再让丈夫碰触自己。这该死的美貌给她带来的只有痛苦和不幸,她恨不得自己是一团暴虐的火,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了,毕竟她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漂亮玩偶,而整艘船上的人都与自己有权有势的丈夫站在一起。   ——然而这片海上有神明。那些绝望的呐喊,那些饱含泪水的双眸,那些捏紧的拳头咬紧的牙关,神明就诞生在那里,一手指天,一手指向前方。   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实现的愿望,她已经想好了。   /   “出发!”随着船长A一声令下,所有自由联合成员下到战舰上,乘客们发出热烈的欢呼,祝福他们战无不胜。   而游轮无人注意的另一侧,陆之穹与恋人拥抱作别,轻轻跃入了汹涌的浪潮中,摆动脚蹼,朝着战舰的方向行进。他实属三栖动物,飞在空中如鸟儿一般自在,游在水中便如鱼一般灵活,陆地上就更不用说了,他与这个世界的相性向来不错。   天昏地浊,潜入海中不久就已经看不见上面,船尾处有一团朦胧的火光,看得不甚清楚。陆之穹抬头望了望昏暗的潮水,解开了潜水面罩,丢掉了氧气瓶——之所以把这些东西带下来,只是为了让白渐潇安心而已。他在自己的脑袋附近凝聚了一团空气,就像宇航员的头罩一样包裹住自己。   接着便是要测验氧气供给能力。陆之穹从腰间摸出电击.枪,拉下保险栓扣动扳机,水中顿时闪过一阵噼里啪啦的电光。海水富含大量正负离子,导电性能良好,奈何陆之穹皮糙肉厚,又穿着橡胶潜水服,只是感到一阵无伤大雅的酥麻。电解水制造出了氢气和氧气,在海水中浮现一个个气泡,陆之穹将氧气收集过来,融入空气面罩中。   他吸了一口,感觉呼吸还算顺畅,便重新把电击.枪别了回去。这是万一遭遇危险时的保险手段,现在他离海面并不远,可以直接从海面上吸收空气。如果有人在海底观望,就会发现一串泡泡从海面没入水底,然后飘向一个没戴面具的男人的奇异景象。   小小白被这一连串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连忙要向白渐潇打小报告。陆之穹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小脸,“不许告诉你主人!别让他担心,知道吗?”   脱离本体的精神力小人有些许自主思考能力,小小白拧着眉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他蹙眉的样子真是和白渐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陆之穹不由一笑。   小小白抱着陆之穹的耳朵,严肃地说:“注意!危险!”   “嗯,知道啦。”陆之穹揉揉他的脑袋,贴着游轮底部,向着战舰游去。   接近船尾,他终于看清了那团火,不,准确来说,那是一个燃烧的女人。   船尾的底部垂下数根粗长的锁链,纠缠成了一个铁链牢笼,一个女人被紧紧捆缚着,飘荡如绞刑架下悬挂的尸首。   她有着黄金一般灿烂的长发,身穿墨绿的丝绸长裙,浑身的肌肤如冰雪一般洁白。她的周身燃烧着火焰,不断喷发又不断被海水浇熄,让人想到被钉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肝脏被秃鹰啄食又不断新生。   趋光性让大量鱼群聚集在这里,绕着丰盛的火光游动,仿佛扩散开的光晕一般,一个巨大的看不到底的鱼的旋涡。它们怀着盲目的爱意靠近,被灼伤,然后仓促逃离,身体上留下了焦灼的痕迹。   唯独这个金黄长发的女人,如同太阳本身,在光与火中丝毫无损。陆之穹缓慢地靠近她,感觉自己像个不速之客,混在朝圣的鱼群之中,误闯入了一座失落的圣城。   小小白忽然捏了捏陆之穹的耳垂,白渐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我全都看到了……那个会让人烧起来的单词,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燃烧——布蕾兹,就是她的名字!” 第127章 Blaze&Drown   通过精神体的双眼,白渐潇在火焰中看到了一切。   1832年的那一夜, 游轮在风浪中颠簸, 他们已经驶入了被当地渔民称为“风暴之海”的地方, 据说连皇家船队的坚船利舰都曾殒没在这里。   攀着一块木板漂流的人类,又能存活多久?   布蕾兹醒了,罗伯茨温柔地抱着她, 脸上带着奇异又残忍的笑意。他的妻子伤心欲绝,却格外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美丽, 就像新婚之夜的泪水一般让他怜爱不已。   布蕾兹默默地注视着丈夫扭曲的脸, 耳旁听到了静默女神的呼唤。她在心中尖锐地吼道:让他滚!让这群混蛋赔命!   “可以, ”静默女神说,“你将成为永不止歇的火焰。”   布蕾兹露出了微笑。   罗伯茨子爵的呼吸滞住了,这是妻子第一次对自己露出微笑, 似有一种神圣的光芒在她的脸庞上绽放。他忽然感到手上一烫,疑惑地缩回了手,紧接着下一秒, 金红的火焰从布蕾兹身上绽放, 罗伯茨子爵惨叫一声,猛地推开了妻子, 连滚带爬地朝浴室跑去,口中喊道:“着火了!着火了!”   布蕾兹缓缓坐起来,丝绸床罩和羽绒枕头在她身下猛烈燃烧, 火势连扑带蹿飞速蔓延, 天鹅绒的窗帘、波斯地毯、花瓶里的玫瑰、印花墙纸, 一切都烧起来了!浓烟滚滚,火苗乱窜,布蕾兹走出门去,外面的宾客已经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在喊“着火了!快跑!”又有人惊恐地指着她大叫:“有人着火了!快救救她!”   图书室,所有记录着“blaze”的书本都开始燃烧。   一桶水从背后泼在了她身上,布蕾兹回过头对他笑了笑,那人吓得丢了桶,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怪物啊,她是个怪物啊!她的身上在喷火,可是她一点都没被烧着……”   “我认识她!”一个女人发出呼喊,“她是罗伯茨家的Blaze——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她便仰天跌倒在地,火焰从她的喉咙中喷出,燎干了痛苦的泪水。   布蕾兹径直下楼去找船长,有船员试图阻挡,布蕾兹给了他一个热情似火的拥抱,那人发出了荣幸之至的惨叫。   奥古斯都船长临危不乱,下令水手们用绑着船锚的铁链拦住那个着火的疯女人。水手们到底训练有素,很快用铁链捆住了布蕾兹,并将她驱赶到甲板上。外面大雨倾盆,火焰却越烧越旺,乘客们都被这种景象吓得面色如土,呆呆地注视着那祖母的传说里才会出现的精灵鬼魅。妮可躲在祖父身后,怯怯地问:“祖父,天上是在下油吗?”   “不,”阿尔伯特男爵告诉她,“有些火是雨水无法浇灭的。”   奥古斯都船长下达命令:“将她丢进海里!我就不信她身上的火永远不会熄灭!”   布蕾兹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她望了眼曾也眷恋过的人间,无须任何人逼迫,便纵身跃入海洋。从此她被锁链捆缚,就这样在海中烧了200年,人世间有关她的一切记载早就被烧成了灰烬,曾目睹一切的人们已白骨成灰,就连他们化作的鬼魂,也在惊恐之中死守着这个秘密。   当火焰中的最后一丝幻影消失,安琪拉也被活活烧死了,她身临其境地看完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秘密,却在绝望中发现:里面没有隐藏任何关于宝藏的线索。   “无聊。”朵颐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安琪拉的尸体,不知是在评价这个隐藏的谜底,还是评价安琪拉这个人。她朝安琪拉烧焦的尸体啐了口血沫,径自转身离开。   “倒也不是没有线索,”身处海底的陆之穹听了白渐潇的转述,不远不近地绕着布蕾兹游了几圈,“这样一个在海底烧了几百年的人,说不定灵魂已经被炼成了十分宝贵的东西了……”   “先别管她了,注意船长A的动作,死灵船已经靠得很近了!”白渐潇提醒他。   “收到。”陆之穹从布蕾兹身边游过,那女人忽然眨了眨眼睛,望向了他,抬起胳膊,做了一个高举的姿势。   陆之穹一怔,只见布蕾兹又仰起头,望着头上游轮的巨大黑影,抬起了另一只手,那个姿势分明是在说:“带我上去。”   “姐啊,不是我不想带你上去,”陆之穹吐了串泡泡,“你这火烧火燎的,我抱不住你啊。”   布蕾兹当然听不见他心中的吐槽,不依不饶地盯着他,陆之穹朝她猛点头,手一阵比划,“你看这样,等我解决死灵船,回来再帮你行不行。到时候我给你把链子解了,拖着你上去。”   说完,也不管布蕾兹有没有领会精神,便加速朝着战舰游了过去。他单手贴在战舰底部,准备搭一个顺风车。   “有情况。”小小白突然道。   “嗯?”   “我和上面那只连上了。”小小白呆在一个陆之穹专门为他准备的气泡里,“战舰之所以还没有出发,是因为他们发现多出了一个人的重量,正在排查。”   为了防止有居心不良的乘客混上死灵船,自由联合的战舰上有一套完备的检测系统,其中一项便是衡量战舰的载重。现在他们明明只搭乘了25个人,却平白多出了48kg的重量,明显有人偷偷混上了船。   “啊,不好意思。”陆之穹缩回了贴在战舰底部的手。   “不是你。”小小白道,“在你来之前就发现偷偷混进来一个人,但是怎么查都查不出来,自由联合的人已经乱套了。”   “怎么说呢,如果战舰上怎么都找不到人,”陆之穹摸了摸下巴,“岂不是说明人和我一样在海底……”   他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周围黑咕隆咚的,连忙对小小白说:“快帮我看看,有可疑分子吗?”   小小白也紧张地转来转去,忽然道,“看到一个!”   “哪里?!”陆之穹一惊。   小小白捧住他的脸,小脸贴着他的鼻尖,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就是你啊!”   “……”陆之穹捏住了小人,发现他眼中早就失去了纯洁的光彩,痛心疾首地叫道,“白白,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不要告诉你主人’是吧?”小小白叉起了腰,脸上完全是白渐潇的责怪表情,“你以为我自己的精神体会瞒得住我?”   “好了,真不是玩闹的时候,”陆之穹自知理亏,气焰立减,“我感觉海里到处都是东西,战舰上多出了一个人的重量,很可能就在海里的某处……”   “没关系,不在海里,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的重量了。”白渐潇道。   “是什么?”   “虫子。”   五分钟前。   “到底怎么回事?”船长A暴怒了,猛拍桌子,“这么大一个人找不到?!”   “要是赵哥在这里就好了,”A02苦着脸,“他的‘正义必胜’最适合揪出隐藏的坏蛋了。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要抱怨!”船长A凌厉的眼光扫过来,A02连忙闭了嘴。他百无聊赖地掀开坐垫——那个地方连只老鼠都藏不了,更别说人——却发现下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虫子。   “怎么回事,好多小虫子啊……”A02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讲出来。他又连着掀开了好几个坐垫,检查了各种狭窄隐蔽的地方,果然到处都是虫子。   “不会吧,这也太多了,难道说这多出来的48kg全都是虫子?”他心里不住地打鼓,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可笑。   此刻监视着船长A的小小白也同样发现了猫腻,白渐潇心下了然,虫子就是有这么多。当虫群聚集在一起时,他甚至隐隐能感觉到,这些虫子有着人的灵魂!   “顾不上这么多了,死灵船已经靠过来了!A02、A08、A19你们守在战舰上,一定要确保战舰安全!”船长A果断下命令,让分散各处的手下重新列队。他们听到了死灵船破开风浪的巨大噪音,以及一声声如地狱中传来的鬼怪的吼叫。   “行动!”船长A一声令下,除了02、08、19以外的所有有战斗组成员全都出战,手中的钩锁道具齐齐发射,不等船上的死灵先跳下来,他们就已经冲上了死灵船,开始了已经实践过无数次的剿灭运动。船长A身先士卒,冲上左舷,他的武器是一柄锋利的铁钩,转眼间便将面前死灵腐烂的大脑钩破。   “跟我上!”船长A高举铁钩,一道闪电划过乌云,铁钩上闪烁凛冽的寒光。   陆之穹扒着战舰,偷偷探出半只脑袋,围观战斗的盛况,死灵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一个个腐烂的人类,部分器官被海里的怪物寄生,有些身上长满了鱼鳞因而刀枪不入,有些下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触手,他们不会痛也不会被杀死,变异出的刺中还布满了致命的神经毒素。自由联合成员各显神通,最前方的巨盾战士抗住死灵的伤害,后面的DPS疯狂输出,各式道具的光芒五颜六色地闪烁,看起来很像廉价网游的团战现场。   敌人在外面打团的时候最适合干什么?   当然是偷家。   陆之穹毫无公德心地爬上战舰,偷偷从背后放倒三个守家人员,占领了战舰。进入舱内的第一件事,便是掀开坐垫,却发现里面的虫子早已无影无踪。   他奇怪地“咦”了一声,白渐潇也远程看到了这里的情况,分析道:“果然,这些虫子的目标也是死灵船,恐怕已经跟着上去了。”   “我要上死灵船看看嘛?”陆之穹大大咧咧地坐在船长位子上,脚翘在控制面板上,在这个极佳的位置欣赏战况。   “不用,你就在战舰上等着,”白渐潇说,“等他们杀完了发现回不来了,还怕他们不肯招供吗?”   “有道理,”陆之穹笑起来,“白白,我们是不是有点缺德啊?”   “是是,”白渐潇也跟着坏笑,“还不是你教得好。”   船长A能得到众人的信服,除了出色的领导能力,还因为他无论何时都不会退缩,战斗永远冲在最前面。死灵船上最难对付的是一个叫做“卓恩”的怪物,船长A大包大揽,每次都率先冲入船长室,只身将卓恩打败。   这一次,船长A依然义无反顾地闯入死灵的阵地,跑得太快险些喘不过气,如一阵旋风般冲入了船长室,然后“砰”地关上了那扇破烂的木门。一个男人转过身来,尽管身处室内,他浑身却已经湿透,亚麻色的长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身上,翠绿的眼睛满怀悲伤,没有蓄须,看得出还十分年轻,嘴角却像饱经苦难的老人一般向下撇着。   “卓恩!”船长A气喘吁吁地抓出怀里的青蛙,“不多不少一千颗头颅我全带来了!没有头的尸体已经全部丢入海中,兑现你的诺言,把权杖给我!”   狂风灌入房间,发出空洞又诡异的啸声,他身后的木门哐当哐当响着,从腐朽的门缝中,大量虫子正在爬入,悄无声息。   卓恩接过青蛙,低头一颗颗清点头颅,口中念念有词,像在虔诚地拨弄念珠。数完后他抬起头,对船长A道:“不够,还少一颗。”   “什么?”船长A疯狂地吼道,“不可能!我数过无数遍,就是一千颗!”   “不,不……”卓恩捻起其中一颗人头卵,丢在船长A面前,“这一颗头是假的。”   船长A蹲下来,哆哆嗦嗦地剥开那一枚卵,一颗老女人的头跳了出来,从她大睁着的眼睛中,船长A猛地看出了一种深藏的嘲弄。   与此同时,虫子们,那些名为“衣鱼”的虫子们成群结队地爬上了船长A的背。那坚实的背部正大量分泌着汗水,肌肉紧绷热气腾腾,他散发出书本一般美味的气息,虫子们垂涎三尺,窸窸窣窣地庆祝着。   菜肴已经备好,食客纷纷就座,抓起银亮的刀叉。只等第一盘大菜上桌,盛宴即将开始。 第128章 两点连成一线   船长A的背上奇痒无比, 不住地用手抓挠, 他精壮的脊背泛着一层油光, 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他却浑然未觉似的,瞪着眼睛叫道:“还缺一颗头颅,那好办, 我的手下就在外面,我随便叫一个进来就可以了……”   边说他边掏出了对讲机,却发现手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麻麻地失去了知觉。他在惨淡的烛光下定睛一看, 那还算是什么手,分明是一只被虫子啃到森森见骨的血爪!   那些虫子一边贪婪地撕咬,一边分泌一种麻痹神经的化学物质, 竟然叫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对讲机落了下去, “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船长A望下去, 看到自己的脚也已经被啃成了白骨。   “差一颗人头,我无法帮你打捞宝藏。”卓恩冷漠地说道。   “快了, 就快好了……”船长A喃喃道。   卓恩不理解他的意思, 连那些小虫子仿佛都困惑了一般, 忽然集体停止住了动作,接着一阵潮水般哗啦啦地从船长A身上爬下来, 从门缝里、从屋子的各面墙上, 虫子黑云一半涌出, 全部汇集在了一个地方,最终组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咳咳咳……”虫子组成的人慢慢幻化成苍老的皮肤,一个伛偻的老女人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她比一开始更加瘦弱更加憔悴,脸上中毒一般泛着乌青的颜色。   “果然是你!你终于肯出现了!”船长A的眼睛里射出愤怒的凶光,他简单地给自己止了血,手中的铁钩拖在地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刺耳声音。   “你在身上涂了什么?!”衣鱼一阵呕吐,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却是一堆浸在酸液里的死虫子。   “如果我不把毒药涂在身上,怎么可能抓得住你?虫子是世界上最卑劣的生物,连雄狮都会被它们折磨。”船长A挥出铁钩,黑铁铸成的钩子呼呼生风,直接将衣鱼拦腰劈断。   衣鱼断成两截倒了下去,流出的不是血,却是一地死虫子,剩下的虫子迅速爬到了一处,将她的身躯重又粘了起来,只是身形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小了一圈。她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口中嘶哑地吼道:“想杀老婆子?你休想!”   第一夜青桓死在了走廊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她。衣鱼心知有人要陷害自己,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策划了自己的假死。她的道具库里藏着一具从剑阁定制来的玩偶,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于是第二天晚上她将自己的尸体挂在了图书室,然后变作了虫子躲在暗处窥探。夜里,她看到那个自称“杂货小王”的人打开了图书室的门,带走了她的头颅,于是衣鱼虫偷偷地跟踪他,一路找到了船长A的卧室。接下来的几天,她利用自己的能力在船上四处跟踪窥探,几次三番地试图暗中破坏船长A的计划,她甚至引着白渐潇和陆之穹来到船长室,叫他们发现了藏在墙壁中的头颅。   没想到,她的化虫之术竟然被毒药破解了!她本想把船长A活生生吃掉,怎想到吃进去的都是剧毒!现在她浑身每一块肉都在疼,边跑边掉下一路的死虫子。当虫子都死干净的时候,她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所有人注意,拦住那个老女人!她是杀害乘客的罪魁祸首,别让她跑了!”船长A急忙抓起对讲机吼了一嗓子,却听A06的声音惊慌失措地传了过来:“没看到什么人!但是有虫子……很多虫子飞出来了!”   船长A冲出了门,外面哪里还有衣鱼的身影,却见很多小虫子长出了翅膀,乌泱泱地飞作一团,每一团上面都托着一只白蜡烛。在风雨中蜡烛的火焰竟然不熄,反而烧得亮亮堂堂,数十根白蜡烛以自己为中心,连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从四面八方传来了衣鱼鬼一样的哭嚎:“你要毒死老婆子!老婆子也不让你好过!”   “今天就要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移灾之阵!”   “死亡赋格!”船长A下意识唤出了能力,疯狂地挥舞着铁钩。下一秒,他忽然感到浑身上下被无数刀剑砍伤,被数枚子弹贯穿,身上噗噗噗地彪出血来,可明明没有人攻击过他!   船长A的身躯轰然倒地,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惨叫道:“住手!所有人住手!”   他花费数年培养的权威发挥了作用,自由联合的成员都下意识停下了攻击的动作,船长A所受的莫名其妙的攻击也在同时停止了。他没有猜错,这个邪恶的阵法会将周围所有人所受的伤害,全部转移到他一个人身上!   船长A喘过一口气,下达命令:“抓住那些飞虫!但不要攻击!”   自由联合的成员不敢怠慢,他们一边躲过死灵的追杀,一边各显神通地抓捕空中的虫子。船长A喘过一口气,连滚带爬地躲进房间内。卓恩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1000颗头颅……”   “等着!我就要找齐了!”船长A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吼道,“马上,1000颗头颅就要——”   “找齐咯。”   船长A没能说完的话,被一个轻快的声音接过了。陆之穹从背后割下他的头,拎着他的头发提起来,轻薄的燕刀饱吸鲜血,甚至没有一滴溅在男人干净的衣服上。   就如同那些惨死在他手下的人一般,船长A至死不能瞑目,从他怒睁的双眼中,缓缓淌下两股屈辱的血泪。   陆之穹把船长A的头丢到卓恩脚边,“嗯,虽然不清楚他想和你交换什么,不过既然祭品已经奉上了,还请你继续吧。”   卓恩仿佛坏死的脸上第一次显出波动,他的嘴唇颤抖着,吐露出一长串晦涩难懂的音节。他在吟唱一段古老的咒语,与天地间轰轰烈烈的水声共鸣,青蛙的肚皮瞬间涨破,无数人头飞了出来,在空中摇摆飞舞。   小小白抓着陆之穹的头发,把脸埋在他的头发里,“唔……”   “是有些恶心,”陆之穹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过说起来,你不觉得卓恩像一个人吗?”   小小白探出脑袋,仔细看了看,惊呼道:“啊,他不就是布蕾兹的情人吗!他应该早就被淹死了,为什么会在死灵船上?”   “唔,一个在水里,一个在火中,”陆之穹回想起那句话,笑道,“看来向静默女神许愿的,不止布蕾兹呢。”   /   外面风雨大作,兵荒马乱,有一个地方却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安静过头了。   “咕——”黑暗中一个人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呐喊。   “我饿了。”   “这里没有吃的。”奥古斯都船长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能穿墙走壁吗?去啊!”   “你不饿吗?”千里盘膝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我看你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难道你看不出我被关在这里了?”奥古斯都船长抓着胡子咆哮道,“从昨晚到现在,你就一直烦烦烦个没完!”   这个脸皮厚的家伙是昨晚忽然出现在牢房里的,据他的话说,他被袭击后丢进了海里,只能随便在船底开了一个通道钻了回来,没想到会遇见一个又脏又臭的白胡子老头……   千里还从衣服褶里找出了一枚开花的子弹给他看,“就是这枚子弹,差点把我打对穿,不过我在心口开了个通道,让子弹通过了。”   奥古斯都船长发觉了他的能力,动起了心思,打算让他带自己出去,然而千里一副“我凭什么帮你”的臭德行,不仅不肯带他走,还赖在牢房里不肯出去。虽然他的话并不多,然而仅仅是他的存在就让奥古斯都船长烦不胜烦!   到了第二天白天,在某一个时刻,千里忽然从冬眠的姿势中苏醒,喃喃道:“死灵船来了。”   他明明看不见外面,话音却非常笃定。   “什么?”奥古斯都船长装糊涂。   “你是界主天使,难道不知道死灵船来了吗?”千里斜眼看他。   奥古斯都船长抓胡子的手一顿,重新审视这个年轻人,他沉默、迟钝、懒散又贪吃,像只冬天里的熊。然而不经意间又会流露出一点叫人心惊胆战的獠牙,奥古斯都船长决定不再装傻,“哟,你倒是知道得不少,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千里仿佛没听见他说话,自顾自地说着话,本来他属于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的类型,猛地说一长串却格外清晰流畅:“一直以来你的游戏运转,以海上封闭的轮船作为模型,巨大的载客量,再加上鬼魂和死灵船的威胁,造成了大量的敌视、混乱、仇杀、群殴,以及超高的死亡率。解开燃烧的谜团并顺利抵达终点就能得到巴别塔印记,然而从来没有人成功做到过。我本来对你寄予厚望……”   听到这里,奥古斯都船长再也忍不住了,叫道:“什么叫‘本来对我寄予厚望’,你算什么东西?”   “我是一个普通玩家,”千里的黑眸闪着幽幽的光亮,“也是你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如果按照以前的速度发展,你很快就能收集到足够的恶升入天堂。可是你那么没用,居然被自由联合关在这种地方,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玩弄低劣的把戏。界主天使无法直接干预游戏,只能通过既定的程序引到游戏的发展。你引诱新任船长收集1000颗人头,妄图制造恐慌,达到收集恶的目的,然而进程还是太慢了……”   奥古斯都船长吃惊得长大嘴巴,后退两步,为什么这个家伙知道那么多?他已经经历过陆之穹了,天知道哪里来了那么多牛鬼蛇神进入他的游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试图查找眼前男人的资料,每一个进入过他游戏的玩家,都会留下资料,然而奥古斯都船长什么都搜不到,这个对他了若指掌的男人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用简单的几句话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用搜了,你找不到我的资料的。”千里慢吞吞地站起来,走近奥古斯都船长的身边,“我进入过这个游戏很多次,但并不是从你开的那个入口进来的。如果这次不是遇上了意外,我也不会提前登船。”   他所谓的意外,就是陆之穹了。那家伙让他感到了危险,宁可选择避其锋芒,按着他的步调行事。   “我不明白,你让我糊涂了……”奥古斯都船长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心中一阵阵惊悸,“你究竟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是来寻求合作的,”察觉到他的恐惧似的,千里缓缓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我帮你上天堂,你也帮我一个小忙。”   “我凭什么要你帮忙?”奥古斯都船长退开两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很好,我不需要任何帮助。”   “看着吧,”千里微微弯下腰来,手指紧贴他的胸膛,嘴角噙着一抹冷冷的笑,“你寄希望于自由联合派来的船长帮你制造混乱,但他很快就要失败了。你们都害怕殷千翎,但有个人杀过的天使比他还要多,现在他就在船上。你伤害了他喜欢的人,有机会他一定会杀了你。在你有机会上天堂之前,你就会被他杀死……”   “够了!”奥古斯都船长尖叫道,甚至忘记了伪装,发出了少年的本音。   “能帮你的只有我,在你被他杀死在之前,我帮你上天堂。”   “你想要什么好处?”奥古斯都船长问。   “很简单,”千里为他的配合感到愉快,甚至伸手揉了揉他乱蓬蓬的头毛,“我想要你成为我的一个端点,为我打开通往乐园的通道。”   “什么?”奥古斯都船长彻底放弃伪装,洁白的双翅伸展,头顶的光环浮现,现出少年的本貌。   “我的通道,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条线段,”千里张开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需要两个端点才能连线,我是人间的端点,你将成为乐园的端点,这样我就能在人间和乐园之间打开一条通道。”   这真是闻所未闻,奥古斯都船长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如果我答应你,”奥古斯都船长的额头沁出了冷汗,“那我就背叛了天界。如果我和你私通的事情被发现,我就会被抹杀。”   “那又有什么关系,选择权在你自己,”千里的话音如恶魔的低语流入他的耳畔,“不止一个界主天使和我达成了交易,他们都成功到达了乐园,过得都不错。被整个天界追杀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要是你不说,没人会发我和你的交易。”   奥古斯都船长明显动摇了,咽了口唾沫,“我不相信,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上天堂?”   “啊,那很简单,只需要收集更多的恶,去乐园的道路就能被打开了,”千里道,“为了证明我的诚意,先给你一点甜头吧。”   千里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这一次他没有凭着臂力投掷,而是认真地搭起了弓,瞄准,蓄力,朝着船舱的某个方向射去。   “你做什么?”奥古斯都船长愣住了。   下一刻,山崩一般的巨大噪音回荡在舱内,游轮猛地朝左舷倾斜过去。   “救命啊!救命!”船上的惨叫甚至传到了这里,“漏水了!船破了个大洞啊!”   “快跑啊!船就要沉了!自由联合的人在哪里?!”   “快找救生艇!”   “为什么……”奥古斯都船长都傻了。   “游轮上只有20只救生艇,满打满算能装下1000人吧。”千里掰着手指计算着,“船上一共有2000名乘客,只有一半的人能活下去,大家都来争抢那二分之一的几率,会有多少恶在其中产生呢……”   “不是,你不是人类吗?”奥古斯都船长抓狂道,“他们是你的同类啊!”   “是啊,”千里微笑道,“所以我才那么了解他们啊……”   ※※※※※※※※※※※※※※※※※※※※   最近有点倦怠…… 第129章 海难   “别念了别念了, ”陆之穹头大地捂着耳朵, “半天也没见你念出个什么来。”   卓恩充耳不闻, 兀自手舞足蹈, 浑身抖得仿佛筛糠。小小的房间容纳不下一千颗人头,便有许多头颅拖着长长的秀发,从窗中飞出去, 求偶的鸟一样,绕着死灵船团团飞舞。   自由联合的成员在大力敲门,全被陆之穹堵在门外,对讲机里传来吼声:“船长!船长您怎么了?听到请回答!”   陆之穹逐渐暴躁, 冲上去揪住卓恩的领子,左右开弓啪啪两巴掌把他扇懵了,“你到底要念到什么时候?!”   “……”卓恩的身上不住地淌着水, 一张口嘴里也往外冒水, “快了, 尸体们就快要带着宝藏上来了。”   “什么意思?哪来的尸体?”陆之穹追问道, 又听到自由联合的成员在疯狂拍门,回头吼了一句, “别吵吵了, 你们船长已经死了, 叫魂呢?!”   门外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接着响起的, 是“轰——轰——”的撞门声。   卓恩慢吞吞地说道:“根据我和船长A的约定, 他已经将一千具没有头颅的尸体丢入了风暴之海。只需要集齐一千颗头颅, 我就能施展法术,控制这些躯体,将宝藏打捞上来。”   “你不是早该死了么?”陆之穹狐疑地问,“就在1832年,你偷了别人的老婆,结果被丢到海里自生自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卓恩惨淡一笑,无神的眼睛仿佛死鱼一般,不住地往外冒水,“我本来已经沉入了海中,却在临死之时听到了静默女神的召唤,我向她许愿活下去,代价是永远溺在水中。交易成立后,死灵船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将我打捞上来,我就这样不死不活地过了数百年,直到我领悟了操纵尸体的能力……”   海面波涛汹涌,海底暗流涌动,无数没有头颅的尸体听从遥远的召唤,如冲入沸水的茶叶一般根根竖起,渴望着与头颅重新融合。皇家船队的遗骸嵌在礁石深处,昂贵的漆木箱子已经被泡烂,无数珍珠项链、黄金首饰、珐琅烟斗、绿宝石王冠丢满了船舱。还有几件难以名状的法器,正闪着诡异的亮光,不时有小鱼被光芒吸引,过来啄吻几下。   听从遥远的命令,众尸体掀开腐朽的木板,钻入船舱,拾起珠宝法器挂在身上。他们腐烂的程度不一,有的已经完全化作白骨,身上的肉被鱼和微生物啃得干干净净,有的被泡得发胀,如一只膨胀的面包,有的倒还很新鲜。调查官的尸体可谓是最完好的,他动作灵活地抓起法器,奋足一蹬,便向上蹿了好远,可见有志者事竟成,勿论死生。   若是海水通明,清澈见底,从海面上俯视便能看到一副骇人的奇观。成千上万具没有头的尸骨正飞速地向上游动,上升的姿势宛若被吊起脖子的狗。他们身上缠着长长的珍珠项链,白骨上穿着一件件华美的金银首饰,脖子上戴着金冠,肋骨中搂着的大块玛瑙如心脏一般颤动。   然而船上的人类一无所知。灾难给出的预兆总是如此晦涩,一旦爆发却溃之千里,人类似乎永远无法吸取教训,总是一败涂地。   “既然活着如此痛苦,干脆死了的好,”陆之穹时刻不忘说风凉话,问“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和船长A做交易?他和你交易是为了海底的宝藏,你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别犯蠢了,你以为我是怎么过来的?”陆之穹扯了扯身上的潜水服,“我从游轮游到这里来的时候,亲眼看到布蕾兹被锁链锁在船底,你辛辛苦苦召唤那些尸体到底想做什么?”   卓恩避开他的目光,含糊其辞道:“没什么……等等、你再等等!很快尸体就会带着宝藏上来了!”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即将破开水面之时,群尸又得到了新的指示,集体停止了动作,朝着游轮的方向游去。他们惊跑了鱼群,一层层地绕着布蕾兹游动,围成了一个白骨织成的茧。   下一秒,他们集体朝着锁链扑去,密密麻麻地趴在锁链上,一具叠着一具。他们同心一力,朝着海里猛地拽去,只听“仓啷”一声,第一根锁链在大力拉扯之下被生生扯断。众尸体停下动作,庆祝似的,绕着布蕾兹一圈,集体向她鞠了个滑稽的躬,它们将金戒指戴在布蕾兹的手指上,用钻石发带装饰她华美的金发。   布蕾兹在这些丑陋的尸骨和滑稽的动作中,读出了一丝旧日的温情,她的微笑灿若霞光,“卓恩,是你吗……”   快两百年了!终于……卓恩的眼泪和海水一块淌下,正在这时,破旧的木门终于承受不住冲击,碎成了齑粉,陆之穹拼都来不及拼起来。   自由联合的成员冲进来,正看到船长A的头颅在空中乱飞,又急又气又惊又怒,纷纷大叫:“船长!”   数把武器的寒光眼看就朝着自己的门脸劈来,陆之穹一把扛起卓恩,闪身躲了过去。一共五人,杀了也不是不可以……陆之穹心里盘算着,算了,我也不是什么杀人狂,再说小小白正看着呢……   他打定主意,单手扛着淋浴头一样漏水的卓恩朝门外跑去,开溜的速度简直快过子弹,自由联合的成员一晃眼,男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陆之穹本想跳到战舰上,趁乱开回去,然而他刚在船顶上站稳,便目睹了一起人间惨案。   隔了不到一海里,从死灵船看过去,游轮灯火通明,无坚不摧似的。然而陆之穹看到了,他看到一支金色的箭,从钢铁的船体之中射出,飞火流星一般疾驰在海上,最后消逝在浪中。   接着,是“轰隆轰隆”惊雷滚地一般的巨响,静默女神号的左舷正中破了一个大洞,从破口处裂开蛛网似的的裂痕,“咔嚓咔嚓咔嚓”一阵恐怖的巨响,游轮开始逐渐裂成两截!仿佛有一只巨手握住游轮的两头,强行将它折断,船尾和船头同时朝着裂口处倾斜,发动机停止了工作,失去动能的静默女神号一瞬间停滞下来,船上恐慌的惊叫似乎在这里都能听到。   “白白!”陆之穹顾不上其他,连忙对着精神体叫道,“小心啊船裂开了!”   “嗯,”白渐潇的声音稳稳地通过精神体传了过来,“这里好乱,大家都疯了……”   “别去人多的地方,呆在桅杆那里,等我去救你!”   “我没去人多的地方,现在全都挤在救生艇和救生衣那里,到处都在打架争抢,人都死了好几个。”听起来白渐潇还很淡定。   陆之穹正要启动战舰,却听他的声音悠悠地传过来,“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死灵船开过来?”   “什么?”陆之穹一愣。   “有人故意在船上开了个大洞,但他不是想要我们死,”白渐潇的平淡的声音中压抑着怒气,陆之穹能听出来,“经历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那些幕后黑手想要我们自相残杀,他需要的是我们释放的‘恶’。我偏不要他得逞!”   “你说得对,宝贝,保护好自己,等我开着死灵船过来接你。”他们之间无须多言,陆之穹扛着卓恩,重又跳上了死灵船,正赶上自由联合的成员追出来。他们仿佛一群失去了目标的呆鹅,有的目瞪口呆地盯着逐渐沉没的静默女神号,有的试图攻击陆之穹夺回战舰。   陆之穹抡起卓恩挡开了没有眼力见的刀子,骂道:“蠢货!现在还打什么打?这艘战舰能载几个人?都给我回死灵船上去,我们得想办法把死灵船开过去接人!”   “你开什么玩笑!”A08骂道,“你看不到吗?那些死灵已经追过来了!它们是杀不死的!”   他愤怒地瞪着眼睛,回头一指,嘴一下子就张得能吞下一颗鸡蛋——就当着他的面,那些无论如何都杀不死的死灵瞬间湮灭,碎成了地上一滩灰,风一吹把恶臭刺鼻的肉雾吹得到处都是。   陆之穹打了个响指,已经越过了目瞪口呆的众人,“醒醒,都给我去开船了!”   这个自说自话嚣张至极的男人如一阵凌厉的风在他们面前吹过,一千颗头颅井井有条地排队飘在他身后,仿佛一条长长的尾巴,在空中甩来甩去。自由联合的成员一时不知身在现实,还是迷失在了一个荒诞古怪的梦里,游轮破裂的声音却又提醒着他们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救人要紧!”他们高呼着互相激励,一同冲进了驾驶舱中。   自由联合的成员心中燃起了希望,下一秒,只听陆之穹骂了句脏话,船舵被他轻轻一碰,就蔫蔫地歪到了一边,坏了。   这艘船早就坏了几百年,能运行全靠着死灵的力量,现在死灵被他消灭了,船自然也开不起来了。   “我有办法!”A06立刻建议道,“我们将死灵船连到战舰上,开着战舰把船拖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陆之穹又风风火火地扛着卓恩跑出船舱,众人想跟着他出去,却听陆之穹回头吼了一嗓子,“都给我回去,身边有什么抓什么,准备开船了!”   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唯独白渐潇逆着人群,向船舱走去。耳边响起了炸弹的轰鸣,有人上不了救生艇,竟然从高处朝艇上投掷炸弹,一船十余个人全部炸死。昔日你侬我侬的情侣为了一件救生衣扭打撕咬,体弱的老人率先被推到水中,年轻的孩子被乱刀砍死。哪里有什么人性的光辉,无底线的囚徒轻易就变成了丛林里的野兽,罪恶让海水变得粘稠。   他随手逮住了一个六神无主的男人,用精神力在他脑海中喊道:“跟我走!”   那男人长得尖嘴猴腮,一副猥琐相,哭喊道:“我是新人!我身上什么也没有!别杀我!”   “不杀你,喂,别忙着昏过去!”白渐潇拍拍他的脸颊,“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川、川……”显然这名字是刚编出来的,川川一阵心惊肉跳,他明明听到了话音,可眼前的男人根本没有张嘴,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好,川川,听话,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让你帮个忙,跟我来。”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催眠似的,川川同手同脚,乖乖地跟着男人往船舱里走。   他们来到了船长室,白渐潇踹开房门,找到了广播设备,对川川道:“我在你脑海中说一句,你就在广播里说一句,要大声,明白吗?”   “明、明白!”   白渐潇打开广播,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后,川川便跟着脑袋里的声音叫起来:“大家冷静,不要惊慌!”   他的声音又尖又颤,广播则把他声音里的恐惧放大了无数倍,没有人对这句话做出反应,这种时候劝人停手天打雷劈。   “权力是什么?”千里带着奥古斯都船长往外走,突然问道。   “啊?”奥古斯都船长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傻眼了,只会呆呆地提问像个白痴。   “更大的权力,就意味着你的声音被更多人听到,”千里并非对他的愚蠢保有耐心,而是他说话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听众,“反过来说,你的声音能被越多人听到,就意味着你的权力越大。灾难中第一个想到占领广播的人,是天生的领导者。”   “操,我不明白!现在是闲聊的时候吗?我收集到好多的恶,我感觉乐园的门要打开了操……你到底打算带我去哪里?”   千里又开启了不听人说话模式,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船就要沉了,你看到我的小鸟了吗?”   “疯子!”奥古斯都船长暗骂一声,海水已经淹过膝盖,可他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千里向着被潮水淹没的走廊行进。   白渐潇又试着让川川吼了几句,可惜在这种时刻,“不要惊慌”之类的说辞听起来太浅薄无力了……白渐潇想了想,吩咐川川道:“你学个驴叫吧,大声点。”   “啊?”川川吓傻眼了。他根本违抗不了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只能一边眼泪汪汪,一边对着麦克风“咴咴”地嘶叫起来,一声比一声难听,一声比一声高昂,在这社会性死亡的一刻,川川破罐子破摔,直叫得整艘船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高亢嘶哑的驴叫声回荡在静默女神号上空,仿佛一千只手在划黑板,一千辆电瓶车同时刹车,所有人的大脑都放空了一瞬,暴躁得只想立刻捂住耳朵。   白渐潇见效果达到,连忙让川川说了早就准备好的话:“所有人听着!立刻停止厮杀!听我的所有人都能活下来!20只救生艇能装1000人……”   这时有人哭叫道:“没有20只救生艇了,好多都被打碎了!”   “剩下的人怎么办?!”   “我不想死!”   广播的声音迅速压过了一切嘈杂,“我们还有两艘大船,可以装下剩下1000人!请往左舷看!”   所有人都朝游轮的左舷望去,只见一艘黑压压的大船停泊在不足一海里的地方,在大浪中颠簸着。   “那不是死灵船吗……”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同样的疑问,“难道让我们上那艘船?”   “那不是送死吗?!”   “滋啦。”   极轻微的一声响动,死灵船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从那里吹来的风也夹杂着一丝寒气,叫船上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一道浑浊的巨浪再次将死灵船抛到高处,“滋啦滋啦”的冻结声不绝于耳,只见巨浪忽然在空中凝固,变成了一条光滑的、向着游轮倾斜的巨大冰面。   有什么人将巨浪冻结,在海中幻化出了冰山,死灵船顺着寒冰的坡道直冲而下,朝着静默女神号奔来,如重骑冲锋势不可挡!   死灵船以恐怖的速度靠近,人们逐渐看清了,一个银发的男人站在船头,一手拖着一个人,一手持着一柄数米长的冰锥,天神一般睥睨凡人,他身后无数人头跟着一起冲来,围绕着他疯狂地舞动,仿佛地狱门开恶鬼游街!   即将撞上游轮之时,那个天神似的男人掷下冰锥,死灵船前方的海面瞬间冻起一层浮冰,巨大的冲势顿时被缓解,在咔咔嘣嘣的裂冰声中,死灵船堪堪在撞击前停止,只和游轮留下美妙的轻轻一蹭。   游轮上的乘客吓得胆寒心战,守着救生艇的人都敬畏地后退几步,这一切实在是太过震撼,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思考能力。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来早了?”陆之穹提着卓恩,轻轻一跃落在游轮破碎的甲板上,“你们看起来,还没准备好嘛。” 第130章 修修补补还能用   广播迅速发布了下一道命令:“所有的公会会长、副会长都给我站出来!亮起你们的标志!”   这艘船上度假的许多都是执掌公会的大人物, 反应都很快,立刻亮出了标志。大大小小不同的公会标志亮在空中, 如一座座互相守望的灯塔。   “你们负责指挥调度,务必保证所有人都平安上船!你们务必守到最后!”川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他的人生中从未有如此重要、如此光辉的时刻,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所有人都听从身边最近的公会长的命令,制造混乱者将被处决!”   游轮已经沉没了大半, 以往不曾有过的秩序却在此刻降临。公会长们反应过来, 开始了习惯的发号施令,自由联合的员工帮忙组织秩序, 将不远处的捕捞船坚亥号也开了过来,救生艇有序地接送乘客,将他们送到就近的两艘船上。   广播里一条条发布着命令,冷静果断,简洁有力,如开了上帝视角一般有条不紊地把控全局。事实上“上帝视角”的确存在,白渐潇派出了四只小精神体,飞向游轮的各个方向,大脑仿佛一台超级计算机,正在竭尽全力地高速运转着。   实际上,只要有人稍微有心, 就会发现, 坚亥号、死灵船和所有救生艇加起来, 绝不足以容纳两千人。但此刻他们都被同一种信念折服了,似乎只要同心协力地合作,总会找到办法克服困难。方法总比困难多,干事总比恐慌强,川川一边传达指令,一边还自己编了套顺口溜给大家打气。   川川所在的负一层已经深深地向左舷倾斜,地板上的水已经淹没了裤脚。然而站在这个男人身边,川川却感到无比镇定,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对方怎么能足不出户掌握全局,他只感觉对方是一根船锚,在风雨中给了他稳定和安宁的力量。   更何况,这样一个人还长得那么好看,被海水淋得湿透,只靠一盏应急野战灯照明,眼神却坚定明亮,好像会发光一样……川川忍不住偷看他,见他发角眉梢都沁出冷汗,一边在自己脑海里发布命令,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门被推开,一个银发男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白渐潇猛地站起来,彼此确认对方完好无损后,提起的心都是一松,他们重重地抱了抱,又很快松开。陆之穹交代了外面的情况,白渐潇顿感形势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严峻,咬了咬下唇,在陆之穹的精神世界里说道:“所有船加起来肯定载不了2000人,船上的物资和燃料也没办法保证所有人顺利抵达终点,我们必须保住静默女神号。你有没有办法将裂开的口子修补好?”   “那估计要费点力气,”陆之穹笑了笑,“我愿意为你试试。”   “什么为我?”白渐潇一愣,“我们是在救人……”   “就是为了你。”陆之穹飞快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亲,转身向门外跑去,“我去裂口处看看!”   “喂!”白渐潇追出门外,只见陆之穹一头扎进了破损的电梯间中,从那里下到了被海水淹没的负一层,目的明确地向着破口处游去。   事到如今只能相信他,白渐潇交代川川:“你在这里守着,我去上面看看,别让任何人动广播!”   川川急了,叫道:“不行!你走了我不知道说啥!”   “别怕,”白渐潇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上面照样能在你脑袋里说话,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转身甲板上跑去。轮船止不住地剧烈摇晃,每一秒都在不断地沉入旋涡,白渐潇抓着墙壁,用raw做支撑,才勉强从倾斜的楼道中爬上去。推开大门,外面风雨大作,所有的大灯都转向了甲板,照亮了一张张糊满雨水的、惊慌失措的脸。公会长们的喝令此起彼伏,无论甘不甘愿,乘客们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队伍,等待上救生艇。   每一艘救生艇都由一名自由联合的成员负责,源源不断地将乘客运送到坚亥号捕捞船和死灵船上。白渐潇跑到栏杆边缘,试图看清破损的位置,附近一个公会长朝他大声呼喝:“那边的!别乱跑!服从命令,回来!”   白渐潇张了张口,没法解释,精神力也紧绷到了极限哪里还控制得住一个活人。那个公会长的吼声中带上了叫骂,“□□奶奶的,听话不听?!”他抓着栏杆,想亲自来抓他。白渐潇掏出了人间收容所的徽章,输入一丝力量,五芒星的标志浮现在他的头顶,昏黑的苍穹与银白的雨丝构成了它的背景。   他也是公会长,没有人有权命令他。   那个公会长见了,骂骂咧咧地又走了,白渐潇松了口气,要是哪天他死了,绝对是被不能说话害死的!   就在这时,白渐潇的视野边缘捕捉到了一个画面:从裂开两截的建筑中,呼呼啦啦飞出来了一群鸟,鸽子、燕子、信天翁、白鹭……在天空盘桓飞舞,发出凄厉的嘶鸣。这是千里的鸟,之前被关了起来,现在总算逃出升天了。   灾难面前,所有生灵都忙着逃命,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白渐潇的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对劲之感,他曲起手指敲了敲额头,总觉得有什么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的东西,在潜意识中慢慢浮出水面。   另一边,陆之穹迅速朝着船底游去,在死灵船上他亲眼目睹了游轮破损的地方,然而到了水里,一切又变成了另一回事,到处都是一团漆黑,桌子椅子家具飘浮在一间间逼仄的房间里,每一扇门都几乎卡死,让他的行动变得极其困难。转了两三个房间后,陆之穹就迷失了方向,他掏出电击.枪,制造了一口氧气,然后开始了强拆工程。   把室内的所有房间都破坏掉,他就不信找不到裂口!   陆之穹召唤出了光环当做照明——反正水里也没人看见。他将一张张不锈钢的桌子融合起来,拧成了一只巨大的钻头,操控在自己身前,遇墙钻墙,遇门破门,很快就平推出一条通路。   卓恩全程都被他抓着头发,不得已跟在他身后,进入水里后他反而变得很自在,像水鬼一样漂在陆之穹身后。他目睹了整个暴力强拆的过程,作为NPC的心中竟然也产生了一丝庆幸,还好之前没有反抗这个家伙,这力量就尼玛一个夸张。   淹死之人对水流的感觉灵敏极了,群鱼在混乱之中早就逃离了现场,可他分明感到还有一个巨大的活物在暗中移动。他不安地握住了陆之穹的手,提醒他:“水里有人。”   陆之穹却顾不上管他,因为同一时刻,小小白也传来了消息:“你有看到千里吗?!小心,他有问题!”   “嗯?”听到千里的名字,陆之穹的脑海里便浮现了那支射穿游轮的金箭。   “是那群鸟,让我想起来了……”白渐潇的话音急切,“还记得那天早上吗?船长A跟我们抱怨,说最近好几次航行,都看到一群奇怪的鸟跟在游轮后面,这说明千里绝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可他却说自己是在金刚鹦鹉码头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他在说谎!”   “我就说,和殷千翎混的没一个好东西,”陆之穹立刻迁罪上了,“什么锅配什么盖,什么鸟配什么人!”   “千万小心!我试着用精神体搜搜看他在什么地方。”白渐潇千叮咛万嘱咐。   卓恩可怜巴巴地拉着陆之穹的袖子,“那个,听我说,水里有人……”   陆之穹只感到一只柔软的被水泡涨的手贴在自己皮肤上,连忙把他甩开了:“你一根权杖怎么屁话那么多!”   卓恩张大了嘴巴,浑身都在伤心地流水。   此刻,大钻头冲开了最后一道门,正在底层牢房的位置,一道狰狞的裂口出现在他们眼前。海水大量灌入,泄洪一般爆发着大海的无限伟力,而人世间的一切在洪流中颤抖,无可避免地向下沉没。   陆之穹深吸一口气,在这里收集空气已经十分困难,他得省着用。他的力量并不是无限的,此时疲惫感和兴奋感同时在身体中涌现,冰冷的海水裹挟走他的温度,过度的消耗又让他浑身发热。   可好戏还没开场呢,他想,登台的都是些了不起的演员,让我看看我们都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将一切能用的东西,那些家具,那些沙发、台球桌、雕塑,全都融合起来,一点一点一层一层地从边缘填补那个窟窿。窟窿越裂越大,海水不断将填充物冲毁,然而窟窿毕竟是在变小。通过精神体的眼睛,白渐潇看得心惊胆战,这是以一人之力在对抗整个海洋的暴虐之力,他怕陆之穹撑不下去。这时候他若倒下,只有葬身海底的命运,自己甚至连救他都做不到。   然而男人的神色始终平静、冷淡,编好的辫子松开了,柔软的银发飘散在海水中,头顶的金色光环是坠入深海的月轮,照亮他的眼眸如深蓝的海水浮动着月光。   卓恩第三次开口,因为他实在感到了迫近的威胁,“有人在靠近——”   他甚至没有说完,便感到身后的水流完全乱了,他颤抖地回过身,看到另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阴影中浮现,已经做好了拈弓搭箭的姿势,箭尖直指自己——不,指着陆之穹!   ※※※※※※※※※※※※※※※※※※※※   一会儿还有一更,补昨天的。   唉,放假都给人放懒了…… 第131章 千里一箭   可陆之穹仍在忙碌着填补缺口, 卓恩想我还没见到布蕾兹,可不能死, 惜命地悄悄后退,陆之穹却扯住了他的头发,斜了他一眼,“跑什么?”   “嘣”的一声, 弓弦颤抖,一支箭射了出来, 却歪歪斜斜没有力道, 很快沉没在水中。千里第一次射脱了靶子,默默地抬起胳膊, 看了眼自己的手肘。   那是一只人头,正狰狞地咬着自己的胳膊,它咬到了自己的麻筋,让他的手失去了准头。   “哇……”千里不知是赞叹还是惊呼,呆呆地张嘴吐出一个泡泡。   他正想回手抽第二支箭,忽然感到浑身都在被咬,什么时候他的身边竟出现了如此多的人头,都张开利齿来咬他,仿佛他是一块被流浪狗包围的骨头。接着,从四下的阴影中出现了更多没有头的身躯,一窝蜂地涌上来, 千里闪了闪没闪开, 立刻被密密麻麻的尸体淹没了。   “你怎么能控制这些尸体?”卓恩被眼前的变化惊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 你以为我为什么到哪都扛着你,难道是看你好看?”陆之穹也很纳闷,“难道你自己就一点都意识不到,你就是个道具啊。”   卓恩瞪大了眼睛,一脸what the fuck的神色。   “A级道具,卓恩权杖,收集满1000颗头颅后被激活。持有此权杖者,可以操控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尸体。”陆之穹道,“介于这一千人是被船长A杀死的,我又杀了船长A,所以这一千个死人就被我继承过来了。”   卓恩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脸,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居然变成了道具,心中浮现无数疑问:什么时候、为什么……以及,道具还能和人谈恋爱吗?尤其是着火的人?   “不过我想,这一千具尸首,外加这位不听话的千里同学,最好的归宿还是拿去修补船只。”陆之穹嘴上插科打诨,行动上却丝毫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一千具尸体裹成的巨型尸团。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修船救人?”千里的话音从里面幽幽冒了出来,饱含了无奈,“殷千翎总是说起你,据我的了解,你不会插手这些无聊的事。”   “兄弟,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恋爱中的男人真的特别盲目,”陆之穹自嘲地笑笑,“这2000个人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是想实现白白的愿望。色令智昏知道不?说的就是我。”   “况且我发过誓,”陆之穹的笑逐渐显出了狰狞,“谁打扰我的蜜月,我就要谁付出代价。”   千里慢慢从尸骨堆里冒出了一个头,毫发无伤。他诚恳地道了歉:“不好意思,原来打扰了你的蜜月——咦,原来你变成天使的事情是真的。”   这殷千翎还他妈什么都往外说啊!陆之穹扶了扶光环,身后瞬间凝聚无数冰锥,“道歉的事,死后我们再详谈!”   周遭数十米的海水温度顿时降到冰点,四面八方无数冰锥射出如暴风骤雨,霎时间洞穿了千里所在的位置,陆之穹的速度不比冰锥慢,紧跟着杀到,却发现千里早就在原地消失,此刻正站在负二层俯视着他。   这种不正常的速度……空间传送?时间停止?陆之穹心中盘算着,眯起眼睛抬头打量他。   “是通道,通道内空间被压缩成二维平面,时间静止,”千里解释道——他始终保持着诚实的良好品质,“让我打开这个通道保命,你很了不起。我也用不了几次,也许力竭后就会被你杀掉了。”   “哦,这样。”陆之穹冷漠地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他的心念流转,负二层房间的墙壁轰然碎裂,伴随着无数家具摆件,瞬时间朝着千里的方向射去。   “哇,这么远也可以,”千里狼狈地闪身躲过,再次由衷地赞叹,“你的攻击范围太大了,真不想和你打架。”   数吨重的材料竟在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揉成了一团致密的球体,若是他没有及时闪开,此刻被压死在里面的就是自己。千里毫不犹豫地又开了一次二维通道,转瞬间就逃出了陆之穹最远的攻击范围。   陆之穹的目光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却又有些犹豫。眼下他若追击不管这个窟窿,必定前功尽弃,静默女神号绝对保不住了,但倘若不把千里这个麻烦解决,谁知道他又会作出什么妖来。   “先别管他,我已经派精神体追过去了,”白渐潇的声音及时响了起来,“先把游轮修好。”   陆之穹“嗯”了一声,一边全力修补,一边问他在哪里,周围安全不安全。   “我在甲板上,秩序已经维持住了,你放心。”隔了一会儿,白渐潇才抽空回了一句,显然那边也忙得厉害,“你还好吗?”   陆之穹又“嗯”了一声,“没问题,就是有点累。”   白渐潇一怔,没想到他会说累,他心中的陆之穹是从来不会垮也不会疲惫的,用精神体一望,才发现银发的男人脸上没什么疲态,反而笑吟吟地盯着自己,一副要亲亲要抱抱的神色。   就是世界末日的前一秒,这家伙也会笑嘻嘻地朝自己撒娇吧……   白渐潇心头一软,精神体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陆之穹的脸颊,亲了亲他的鼻尖:“辛苦了,谢谢你。”   此时,一只黑色的指环悄无声息地坠入海中,落到裂口处,忽然飞速延展,变为一张黑色的薄膜,将水流汹涌的断口处完全堵住。海水仍旧试图闯入,薄得快要透明的黑色薄膜向内深深凹陷,却稳稳地附在断口处,寸步不让。   是raw!陆之穹身上的压力顿减,意识到是白渐潇将指环丢入了水中,他昔日献上的殷勤,没想到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此时,负一层,水势渐渐变缓,千里脚步顿住,望向下面抓了抓头发。   奥古斯都船长遥遥地飞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个重重的玩意儿。   “该死,玩家不打架了!还差一点点,我收集的恶还不够啊!”奥古斯都船长恶狠狠地将手上的东西丢到千里面前,“你看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吃吃吃!”   “……”千里没说话,只是蹲在饭桶前,深吸了一口米饭的香味。   奥古斯都船长还要指责,看到千里的脸,忽然说不出话来。男人的脸颊和眼眶都陷了下去,颧骨突了出来。他的衣服本来被结实的肌肉撑得满满当当,此刻也有些空空荡荡的。短短的几分钟不见,他居然有些瘦脱相了!   “你怎么回事?”   “野外生存练出来的能力,”千里一边大口吞吃一边说,“到了紧要关头,储存的脂肪和热量都能转化为能量使用。陆之穹居然会把我逼到这个地步,想不通啊,他难道不会饿吗……”   奥古斯都船长在某方面十分贴心,居然在饭里拌了肉汤,千里不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拎起桶来,说:“走吧,我们去上面。”   “哦,”奥古斯都船长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仅奥古斯都船长满怀期待,就连暗中的小小白也竖起了耳朵。   千里觉得他这句话问得很多余,根本懒得回答。他左顾右盼,忽然瞥见破碎的舷窗,正巧能看见玩家们有序撤离的情景。   “先从这里开始吧。”千里从背后捻起一箭,轻轻搭在弓上,白渐潇的心重重悬起还不等落下,便听到弦声一颤,羽箭如一道闪电飞离弓弦,在昏黑的天与地之间划出一道炽烈的金光。   “噗通——”白渐潇的心沉沉一落。   “轰轰轰轰——”坚亥号,这艘已经搭载了两百多名乘客的捕捞船,一瞬之间被金箭轰了个粉碎。   坚亥号的吨位本就不及游轮的十分之一,防护薄弱,而且贮存了大量兵器和弹药,这一箭之下,竟然直接分崩离析,大多数乘客甚至来不及惊恐,就在紧随的爆炸中粉身碎骨。   十余艘满载乘客的正在向坚亥号行驶的救生艇都停住了,所有人伸长了脖子,看着爆炸的坚亥号,脸上露出了活见鬼的神色。   有些落入水中幸存的乘客,向这里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如地狱之中恶鬼的哭嚎,叫人胆寒心颤。   “别去!”救生艇上爆发出一阵嘈杂,“别救他们!我们自己都活不了了!”   “快,快,往回走!”   然而回头一望,只见望见从中断成两截的游轮,仿若垂死巨人的尸体,在巨浪中浮沉。   回不去了。   “死灵船!去死灵船上,那里还有位置……”还有人在挣扎着建议,抢夺操控权,嘈杂却又被一声凄厉的哭喊打断。哭的人本是某个大公会长豢养的百灵鸟,长得漂亮,唱歌是极好听的,没想到哭起来这样刺耳。船上的人在骤然降临的沉默中互相望了一眼,救生艇上的物资极其有限,可养不起没用的人。   “噗通”一声,不知是谁下了手,哭哭啼啼的小百灵鸟被推入了水中。救命!他喊道,试图伸手来抓船板,手指刚搭上,却被锋利的匕首砍断,四根白嫩纤细的手指鲜血淋漓地掉在船上。   又一场战斗开始了……不,十余艘救生艇上,死灵船上,逐渐沉没的静默女神号上,吞吐不息的海水中,无数的战场,无数的厮杀,无数的看不清的狰狞面孔,群鸟在空中高声嘶鸣,海面已是彻底敞开的地狱之门。   “好了好了,来了来了!”奥古斯都船长深吸了一口腥甜的空气,“快一点,我需要更多!更多!”   “好啊。”千里又捻起一箭,白渐潇终于忍耐不住,凝聚力量,控制小小白偷偷靠近千里,试图控制他的心神。他知道这样的人内心往往十分强大,恐怕动摇不了他多久,然而若是此刻不阻止他,恐怕所有人都难逃一劫。   只需要控制他一瞬间就够了,只要坚持到陆之穹过来!   精神体无声无息地靠近,千里拉弓弦如满月,正待射出,忽然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   他说:“找到你了。”   绷紧的箭微微调转方向,寒芒正指向小小白的眉心!   白渐潇浑身一颤,那双捕食者的眼睛已经牢牢锁定了自己,他不由后退一步,明明相隔甚远,他却感到避无可避!   千里松开左手,箭咻的射出,小小白僵着不动,然而它只是一团精神体,自然不会被箭射穿。白渐潇稍稍松了口气,却见射出的箭穿过小小白的身体后,忽然在空中急剧转弯,猛地向着斜上方疾冲。   两点连成一线,通过小小白的端点,箭找准了猎物的方位,致命的金芒朝着白渐潇射去予兮抟对。 第132章 降临   多亏前段时间持之以恒的锻炼, 白渐潇的躲闪极为迅速,而他与千里之间隔着的一层楼板也稍稍减缓了箭势。   金色的箭几乎贴着白渐潇的身体射了出去, 掀起一阵高热的气流,让他脸上一阵发烫。惯性之下白渐潇猛退数步,忽然一脚踏空,身体失去平衡, 随着脚下碎裂的木板一同跌入海中。   仅仅是一支箭的威力,就将他所在的那一块地方完全破坏, 若是raw在手,白渐潇还能用它抓住什么东西, 然而此刻他手中空无一物, 只能放任自己跌入海水中,一口气没喘上来, 喝了一大口咸涩的海水。   好冷,就和掉进冰窟里一样……白渐潇挣扎着划了两下水, 勉强探出头来,喘了几口气,巨浪一阵阵涌来,他什么也抓不住,眼睛也睁不开, 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竟然被浪推着离游轮越来越远。   下一刻, 透支精神力的代价也找上门来, 几只精神体闪了闪, 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糟糕的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竟在把他往下拽,白渐潇奋力挣扎,手往下一模,心霎时凉了半截。   他摸到了一只死人的手。   /   “必须再快一点,”千里喃喃道,“陆之穹不会放过我的。”   奥古斯都在心里怪叫:“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却见他又抽出一箭,这一次,对准了停泊在不远处的死灵船。   只要死灵船一毁,为了争夺救生艇上的最后几个位置,必将爆发超乎想象的剧烈争斗。千里眯起一只眼睛瞄准,嘴里轻哼了一声“来吧”,羽箭应声而出。   幸存的乘客似有预兆,所有的目光都近乎麻木地盯着那支燃烧的箭矢,所向披靡地朝着死灵船飞去。死灵船上的乘客哭嚎着尖叫着却已无处可逃,瑟瑟发抖地等待终结的命运。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就在死灵船即将毁坏的刹那,那支箭竟忽然停滞,就这样静止在了空中,离船板的距离不足一米。   “给我停下!”似是有一个暴怒的声音震慑住了时间,冲击的力量被粗暴地抹去,不可一世的金芒也黯然失色。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惊得呆若木鸡,打成一团的两人拳头搁在对方脸上都忘记挥下去。一边是无坚不摧之力,一边是挽狂澜于既倒之能,竟就这样呈现在他们面前!下一秒,人群一哄而散到处乱跑,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赶紧逃命要紧!就连最能镇定人心的广播也忽然哑了火,好半天才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喊声:“你去哪里了?收到请回答!”   是之前那个冷静地调度一切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如此无助。   听到川川的广播,陆之穹的心猛地一颤,高举起左手,那支静止的箭飞到了他的手中。所有乘客的目光跟随着箭,落在了那个银发男人的身上。他站在桅杆的顶点,向下仿佛俯视着一群慌乱的蚂蚁,呵斥道:“停下!”   他的声音不大,冰冷刺骨的海风负责把他的声音灌入每一只耳朵,“静默女神号已经修好,所有人都留在船上,哪里也不准去!”   陆之穹投出手中的箭——那坚固的箭杆竟然被他捏得微微变形——将一个试图偷偷溜上救生艇的人当胸刺穿。接着,染血的箭拖着那人的尸体飘到高处,悬浮在众人的头顶,血点子溅到了众人的脸上,又被雨水冲刷殆尽。   “全都给我闭嘴、站好、不许动!”陆之穹彻底失去了耐心,“谁再乱跑,下场当如此人!”   混乱的兽群被兽王的吼声震慑,全都俯首称臣,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他们低垂下头颅,闭上嘴巴,只敢用眼神互相交流,偷偷窥望着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一开始就该这样做,陆之穹想,一开始就该用这样的铁血手段震慑住这群蠢货,暴力只能被更高级别的暴力所镇压。但他又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白渐潇的做法具有某种特别的意义——到最后无论成功与否,人们会尊敬和爱戴白渐潇那样的领袖,而自己得到的,总是这些畏惧又仇恨的眼神……   船长A不顾一切追寻的,就是这样一种权力吗?用暴力震慑,用恐惧征服,这样的权力他掌握了多年,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陆之穹缓缓扫视过待宰羔羊一般瑟瑟发抖的人群,默不作声地夺过箭折成两段,转身离去。他走进了不断垮塌的建筑中,没人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白渐潇完全不清楚船上的情况,此刻他正飘在海面之下,另有一番奇遇。   那只抓住他脚腕的骷髅手并没有恶意,轻轻拽着他沉入海水中,白渐潇甚至注意到他戴着一串钻石项链。水下似乎到处都是这种死人,有一个骷髅掏出一串夜明珠,竟然散发出50瓦灯泡一样的亮光,让白渐潇勉强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另一个骷髅从肋骨缝中掏出一只莹白的蚌壳,打开后里面是一堆珍珠,它拿出其中一颗递到白渐潇嘴边,似乎是在他叫吃下去。   白渐潇正憋气憋得心慌,接过那颗珠子,发现居然是一种C级道具,名为“避水珠”,吞服后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   “吃下吧,这是沉在海底的宝藏之一,用你们的话来说,是一种道具。”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骷髅堆朝两边分开,一个面色泛绿长相忧郁的男人分开骨头游过来,白渐潇认出他是被陆之穹拎来拎去的那个卓恩。   “我是卓恩,奉陆之穹之命来救助你……”卓恩还想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白渐潇摆了摆手表示自己都知道。   白渐潇吞下避水珠,然后做了一个“带我上去”的动作。   卓恩却摇头道:“不,陆之穹让我带你在水下暂且躲避一会儿。”   白渐潇挑了挑眉,表示不解。   “陆之穹说他会扒了千里的皮,就算拆了船也不在乎,”卓恩摊了摊手,“水下是我的地盘,这里比较安全。”   “……”白渐潇实在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陆之穹,而是怕那些倒霉的乘客跟着遭殃。偏偏现在自己十分虚弱,上去反而只能添麻烦,于是点了点头,表示愿意留在海中。只要休息一会儿,他就能再制造出一只精神体,去找陆之穹了。   卓恩露出了喜不自禁的笑,白渐潇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开心。卓恩拉着他的手往海底深处游去,千百具尸骨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朝着一团火光行进。   原来那就是布蕾兹,白渐潇心下了然,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看着卓恩飞奔过去,尸骨堆叠在他脚下形成了一个平台,他单膝跪地,虔诚地拜倒在布蕾兹的脚下。   “亲爱的小姐,一百八十八年了……”卓恩的声音在颤抖,滚烫的泪水从他眼眶中滑落,“我已经不再是人类,我、我是否还有资格,再亲吻您的手?”   布蕾兹不答,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眼中流出金色的火焰。她再难控制自己,深深地与卓恩拥抱亲吻,“我的心永远为你燃烧。”   他们抱得那么紧,恨不得用火焰烧化彼此的灵魂和□□,然后永远熔铸在一起。   白渐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看到布蕾兹和卓恩在火光中缓缓融为不可分割的一体,在那炽盛的金色光芒中,现出了一根深蓝色的权杖,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燃烧着的红色宝石!   难道是S级道具?!白渐潇心中狂喜,试着伸出手握住了权杖,用项圈一检测,才哭笑不得地发现,这哪是S级道具,分明是两个融合在一起的A级道具。他手上的这根权杖名为“卓恩权杖”,可以用来操控尸体,而镶嵌在权杖顶端的是“布蕾兹之心”,能力是简单粗暴的点火,看谁不爽就点谁,兼具夜间照明的功效。   白渐潇试着掰了掰,两件A级道具紧密地贴在一起,纹丝不动,殉情的恋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实现了永恒,倒也不失为一种圆满的结局。每次看到这种情形,白渐潇就忍不住想,明明只是游戏中的一段故事,有时候却真实到让人怅然了。   另一边,陆之穹开始简单粗暴地拆船。他知道千里的能力可以像地鼠一样到处打洞,索性把眼前能看到的一切障碍物全部拆除,看老鼠还能跑到哪里去。   千里立刻感到了威胁,缓缓放下弓,脸上流露出深思的神色。   “操!射他!打爆他!”奥古斯都推了他一把,“你发什么呆呢?”   “糟了。”千里吐出了两个字,   “啊?”   “快跑。”千里二话不说,抱起饭桶就跑。   奥古斯都都傻了,连忙跟着他往下跑。洞虽然堵住了,船舱里却还灌满了海水,不过千里在水里照样行动自如,跑得那叫一个快。   “你等等我啊!”奥古斯都痛苦地把翅膀当鱼鳍使,追在他身后。   “废物,”千里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为什么还没有集齐?”   “事实上已经收集完了,”奥古斯都道,“我不知道具体流程是怎么样的,我还以为收集完了天堂之门就会直接打开呢,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嘛。我想会不会要等这个游戏结束了,玩家都出去了,我才能上天堂啊。”   “怎么,你觉得你还能活过10天等到游戏结束?”千里惊奇地问道,话音里夹杂着无数嘲讽。   “我发现你这个人失去耐心后就变得很刻薄!”奥古斯都搓了搓手,“这样,我有一个可以和乐园联系的阵法,要不我试着和上面联系一下,通知他们好把我接上去。”   千里的目光心虚地一闪,“等等,先别用那个阵法。”   他是乐园的重点追捕对象,而据陆之穹的话说,弃婴的眼睛曾出现在人间,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光是一个陆之穹他就已经应接不暇,再来一群天使,他的小命外加一世英名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好说,好说……你也知道害怕?!”奥古斯都的脸上忽然现出狰狞的笑,“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阵法的红光在他身后亮起,一只巨大的眼睛倏地在他身后睁开。   弃婴的目光越过奥古斯都,直直地落在千里身上,光是瞳孔便有半人多高。饶是千里也不由有些呆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一个人的眼珠子,角膜中遍布红棕色的星云状纹路,仿佛一颗爆炸后坍缩的恒星,瞳孔就是浮于爆炸中心的黑洞。他的影子明晃晃地倒映在弃婴的眼睛里,简直要被吸进去一般。   奥古斯都看他呆滞的样子,完全忘记自己差点被眼珠瞪到蒸发,心头一阵爽快。他活了那么多年,哪里受过这种屈辱!除了玩家,界主天使自己也必须遵守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只能扮演预设好的角色,游戏投入使用后便不能够随意改变规则,更不能够亲自下场击杀玩家。奥古斯都只恨最开始将自己设定成了一个普通的人类船长,才会如此憋屈。   弃婴的眼睛一眨,忽而又闭上了。与此同时,海面突然开始剧烈震颤——那不是海啸时一波一波的大浪,更像是一场大地震,他们置身的整个空间都开始崩坏。   “你看看你,”千里叹息了一声,“召唤出了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天空,只见低垂的铅云中绽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痕,似是有谁在上面拉开了乌云的帘子,连雨幕都跟着被分到了两边。乌云的缝隙中闪烁着绚烂的光芒,成千上万道天雷在其中翻滚窜动。骤然大盛的光将风暴之海照得光明磊落,人们抬手挡住了眼睛,惴惴地等待神明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降临人世。   很快,人们便看清楚了,那是一艘船,一艘乳白色的、如同用月光和冰雪做成的船。船身狭长,几乎接近静默女神号的长度,两端却十分细窄,看起来十分不稳定,纯白的外壳上没有任何嵌合的痕迹,不像是一种人间存在的东西。   大船平稳地降落在离静默女神号不远的海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杂音,连被压在下面的海水都归于可怕的死寂。   然后人们终于清楚地看到,船上密密麻麻满满当当地站着一排天使,两米多高,脸色惨白,漆黑的眸子仿佛无机质的玻璃,正是在监狱里常见的那种低等天使——低等,然而战力恐怖,绝难杀死。他们面朝游轮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同时张口,千百张嘴里发出了同一种平板空洞的声音:   “清除!” 第133章 白渐潇偷船   人人有别, 天使与天使之间的差别也同样泾渭分明。低等天使没有智能, 战力强悍, 理论上来说无法被杀死,而且为数众多,是监狱中最常见的存在。数量最少的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天使, 生活在乐园(天堂)中,掌管着世界的运行,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们, 即使有——比如说陆之穹——也在觐见后失去了记忆。   而在低等天使和大天使之间的, 广泛存在着各种普通天使。根据陆之穹从奥古斯都那里套出来的情报,这些有人类情感的普通天使,疑似就是蕃息之殿中人类婴儿长成的。陆之穹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也证明了普通人类可以被改造为天使。   普通天使可分为两类,一类存在于游戏中, 又名界主天使,负责游戏的开发和运行。每个游戏的最终目的都是激发玩家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来收集足够的“恶”。根据奥古斯都的行为判断, 只要集满一定程度的恶, 界主天使便可得道升仙,进入乐园。   另一类天使存在于现实世界中,他们夺取了玩家的身体,如披上了画皮的鬼怪, 得以横行于人间, 数量也不知几何。他们的智能很高, 模仿力也很强, 来到人间的目的似乎也不是为了搞破坏,反而会兢兢业业地扮演原来的角色,很享受人类生活似的。   在长期的斗争中,玩家们发现,低等天使是杀也杀不完的,即使弄死几只界主天使,也聊胜于无。想要突破囚牢,必须到达乐园直面大天使,无数勇士折戟在这一征程上。收集巴别塔印记?谈何容易,一年到头连进几个巴别塔关卡都很难。又有人假设乐园与人间必有其他道路相连,试图探索世界的尽头,地图测绘师这个职业应运而生。   千里的能力,仿佛就是为了突破界限而生。他是最早一批进入游戏的玩家,从一开始便执意寻找出去的道路。倒不是说他格外怀念人间的生活,而是他单纯无法忍受“被限制”的处境。他放弃了本来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孤身前往最遥远的荒漠和原野,一去便是十三年。   如此长的时间,足以磨灭任何一个玩家心中与人类相亲近的部分,更何况千里本身的性格就冷血之极。他钟爱养鸟,那些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可以填充他耳边死一般的寂静。   第七年的时候,他曾收集完七枚巴别塔印记,进入乐园,然后丧失了所有的记忆,重返人间。据说他还是幸运的,因为绝大多数进入乐园的人,再也没能回来。也就是那次之后,千里默默地展开了他的通天计划:通过帮助界主天使抵达乐园,他在乐园中拥有了好几个隐秘的“端点”,他自己则是端点的另一头,只要他愿意,数条通向乐园的道路便可打开。   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前往乐园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不知道那些道路会通向何方,他是很惜命的,不会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很快,低等天使的追杀如期而至,千里便知道自己做对了——当你被仇敌忌惮,就说明你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你受到的阻碍越多,就说明离终点越近。   “这是什么?”奥古斯都的脸紧贴在舷窗上,“来接我的阵仗是不是太热情了一点?”   “是来接我的。”千里默默地整理箭筒中的箭。   “接你?”奥古斯都狐疑地问。   “我,”千里郑重地点了点头,“接我上西天。”   此言不虚,他的话音未落,整艘船上的天使都开始了冲锋,他们整齐划一地飞上游轮,悬停在众人头顶。一双双洁白的羽翼遮蔽了天空,闪烁的光环如一轮轮满月,映照着一张张死人的脸。静默女神号上的玩家不知缘故,本能地举起武器反击,然而那些武器一碰触到天使,反抗者立刻被撕得粉碎。   没有比“撕”更精准的形容了,只见两只天使垂下身子,各抓住反抗者的一边肩膀,朝着反方向一扯。“嗤啦”一声,霎时间一个体格强壮的活人骨肉分崩离析,以脊椎为中心被撕成两半,“噗通”“噗通”各自倒在地上。   饶是众玩家心理素质强悍,又有几个见过这种画面,都吓得肝胆俱裂。死了几个贸然攻击者后,有人反应过来,大叫着提醒:“别攻击天使!不攻击就不会被制裁!”   提醒的人刚刚喊完,上面便垂下来一只长长的手臂,长而瘦的手指环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拧了下来。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不要反抗,不要动,不要说话!   接着,天使们细长的脖子垂了下来,伸手轻柔地抬起玩家们的下巴,几乎贴到对方脸上仔细检查。被检查的玩家一动不敢动,只感觉天使的手像冰冷的蠕虫一般在自己脸上乱爬。除了甲板上的人以外,还有几只天使飞入船舱内查看,死灵船和救生艇上的玩家也不能幸免。乘客们一边惴惴不安地等待检查,一边心中止不住地猜测: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群天使到底来干什么?   奥古斯都探头探脑地瞅了眼外面的情况,回来和千里说:“看着也不像是来欢迎我的,怎么这样!”   “没关系,等他们回去的时候,你就跟着坐上那条船,”千里好言劝慰,“你已经拥有了上天堂的资质,不会被赶下来的。”   “问题是他们没打算回去,”奥古斯都死死地盯着千里的脸,“除非捉到了想捉的人——”   话还没说完,千里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男人野兽般的眸子寒光闪动,话音却是淡淡的:“乖乖听话,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奥古斯都咽了口唾沫,这个场景很古怪,因为他之前一直在悄悄后退,和千里之间已经有两米多的距离。然而刚才千里只不过是伸出了手,他居然一下子被传送了回去,自己主动挂在了那只等待的手上。   该死的通道!奥古斯都心中不住叫骂,却不敢再挣扎。外面的低等天使虽然为数众多,然而他们可没接收到“营救自己”的指令,哪怕自己死在他们面前,也不会被救的。   “好吧,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我没有办法在水里呆很久,也没法办法开那么长的通道抵达陆地,”千里说,“我需要一艘船,然后偷偷离开这里。”   “好主意,”奥古斯都夹枪带棒地嘲讽他,“不过拜你所赐,现在哪里还有船?”   却见千里扭过头,直勾勾地望着那艘细长的白船。他伸出两根手指放在眼前比划着距离,“还是有点远,再近一点就能直接传送上去了。”   奥古斯都终于确定他完全疯了,且不说能不能传送上去,那可是天使的船!他怎么敢……想到那一张张阴沉的脸,过往的阴影弥漫心头,奥古斯都羞于承认,连他都畏惧那群没有感情的怪物,在他年幼的时候,有多少同伴都被这群怪物无情地抹杀!   恍惚间,奥古斯都隐约看到白船动了一动,他揉了揉眼睛,自己的确没有看错,白船又往远处挪了一寸,“你干的?”   千里也很吃惊,“不是我。”   此时众天使还浑然未觉。白渐潇潜在水底,胆子越发大了,轻轻用手指触摸船底,那触感叫他浑身打了个哆嗦。   那是热乎乎的、柔软的、皮肤的触感。   用布蕾兹之心一照,白渐潇清晰地看见了纯白船身上细密的纹路,光滑细腻,是一片白皙美人的皮肤,他甚至崩溃地发现,船的皮肤上,还长着一层细细的汗毛……   一千具无头尸体飘浮在他身侧,都伸出双手托着船底,双脚蹬水,悄咪咪地往外挪动。一有天使转过头来查看,群尸立刻按兵不动,就这样偷偷把纯白之船往外挪了好几米。   千里下意识伸手够了够,“怎么越来越远了……”   一只天使的头从通风管道里探了下来,千里浑然未觉,奥古斯都却瞧见了,他屏住呼吸,祈祷千里千万不要发现,最好马上来个天使把他宰了。那只低等天使果然起疑,大睁着黑洞洞的眼睛,垂直地顺着通风管道滑了下来,然后“噗通”一声,麻袋一样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奥古斯都才发现低等天使的胸腹以下已经完全被掏空了,换言之,在自我修复好之前,他暂时已经死了。   “嗯?”千里回头一望,只见通风管道里又利索地跳下一个人,鞋子正踩在低等天使脸上。   “哟!”陆之穹笑着打了个招呼,“就是你小子把鬼子引进村的?”   千里后退一步,又瞟了眼白船,沮丧地发现它漂得更远了……   “别怕,我不打算伤害你,”陆之穹嘎嘣嘎嘣捏着拳头,笑得更加灿烂友好,“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只是很好奇,天使为什么要追杀你?甚至连弃婴都要亲自出现确认你的存在?”   “……”千里沉默着没有说话。   “听说过杀神榜吗?一个很无聊的榜单,能上榜的都是个顶个的坏蛋,”陆之穹也不逼他,只是随意地扯起了家常,“能在这个榜单夺魁的,想必是坏蛋中的坏蛋了。人们称呼他为‘破界者’,据说他神出鬼没,从不现身于人前,行动的频率也很低。然而,一旦他出手,每一次都是整个游戏崩溃瓦解,所有玩家全军覆没。”   “奇怪的是,哪怕是再低调的高手,只要他在活动,就绝不会不流露一点风声,我也曾好奇过,为什么这家伙好像完全隐形了呢?”陆之穹继续自说自话,“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他是一个地图测绘员,只在最偏僻的无人之境活动。算算时间,他又该出手了,你说对不对?”   千里伸手抓了抓头发,“都被你说准了哈。”   陆之穹脸色沉下来,一拳砸在在他的耳畔,“回答我的问题!”   打起来!打起来!奥古斯都在心中大叫,偷偷向外溜去,却见针锋相对的二人同时转过头来,一个开启通道瞬间把他运了回来,一个徒手削断两截水管,将他的翅膀钉在墙壁上,出手那叫一个默契,那叫一个狠辣。   “呃啊啊啊……”在奥古斯都惨叫的背景音下,千里踢了踢脚边的碎石,“我不告诉你,也不需要你帮忙。”   “那很好,”陆之穹拍拍手上的灰,“外面那么多天使,你一定能对付。”   如同回应他的话,“轰”的一声,整面墙壁向内塌陷,不知何时外面已经站满了低等天使,口中齐声高喊:“清除!”   陆之穹说不帮就不帮,退开一步,作壁上观。   众天使高举闪光的圣枪,朝着千里刺来,“这下要饿死了……”千里嘀咕一声,摆出了迎战的姿势,头铁得像是准备好空手接白刃。   一阵刺耳的嗡鸣,锋利的圣枪齐刷刷地刺入地板,硝烟四起,羽翅乱飞,众天使围了上来,地上却哪还有千里的人影。陆之穹翻了个白眼,他头一次见到逃命逃得那么利索的!   “救救我!”奥古斯都在墙上大喊大叫,众天使熟视无睹,井井有条地分散去各个房间搜寻。不远处的大海上,见天使们进入船楼,白渐潇再接再厉,指挥无头尸体们运着白船就跑。   眼见静默女神号越来越远,白渐潇借了尸骨的力,顺着白船的皮肤慢慢往上爬。行动虽然冒险,可像这样接触乐园产物的机会也许再也不会有了!白渐潇迫切地想要知道,乐园之上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文明?像这样一艘不科学的船,到底是怎样运作的?以及,他们是否有能力复制出这样一艘船,从人间前往乐园?   从下面来看,这至少也算是一艘船,白渐潇满以为上面也该是船的模样,直到他爬到了船壳的边缘,向下一看,大吃一惊,险些没抓稳摔下去。白船的上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居然像一只白瓷大碗一样凹了进去!   “碗壁”也充其量也只有一掌来宽,白渐潇骑在“碗沿”上,稳住了身形,却有点不知该怎么做了。整艘白船居然就像是用一张皮折出来的纸船一样,里面空空如也,船壁平滑、白皙,散发着柔和的光亮。他本以为会看到巧夺天工的结构,没想到一切都是那么简单而完美。   白渐潇有储物口袋,然而白船太大塞不进去。他动了心思,让尸体们通力合作,试图将白船折起来,叠成一个豆腐块揣进自己口袋里。   尸体分为两队,从两边推动,柔软的船壳很快弯折起来,变得更加细窄狭长,光滑的表面却没有出现一丝褶皱或者折痕。   正在这时,白船的最底部缓缓地张开一条细缝,里面透出淡淡的肉红色,仿佛分娩一般有韵律地蠕动着。白渐潇仔细一看,里面闪出金色的亮光,似乎是一只光环,接着裂缝飞速扩大,一只两米多长、浑身赤.裸的天使从缝隙中爬了出来!   新生天使身上还挂着羊水一般的粘稠液体,忽而抬起头,皱巴巴的红色面皮裹着一双突出的眼睛,黑眼球极大,直望向白渐潇,手中凝聚一柄长.枪,猛地向他挥掷过来。   白渐潇勉强躲过,然而一下子在光滑的船体上失去了平衡,不能自控地向下滑。他本来想抓住船体的皮肤,谁知道里面不知何时分泌了一层湿滑的液体,整艘白船的内部已经变成了猪笼草,要把他这只自投罗网的小虫子一口吞噬!   子宫一般的裂缝中源源不断地爬出越来越多的低等天使,都仰着头等待他滑落,白渐潇奋力挥出卓恩权杖,尖锐的杖头刺在船壁上,柔韧的皮肤却只是微微弹动,布蕾兹之心喷吐出金红的烈火,如无数条火焰长蛇一路烧了下去,群尸纷纷从船壁上跃下,飞蛾扑火般冲入烈火之中,扑在天使身上撕咬。饶是如此,众天使在火焰中纹丝不动,只是缓缓地高举圣枪,等待着猎物降临。   船底的弧度较为平缓,白渐潇勉强站定,指挥着群尸尽力阻挡天使的步伐,然后用火焰点燃尸群作为阻挡。尸体一具一具倒下,在他面前堆叠成高高的城墙,大火弥漫乌烟瘴气,天使却一个都没有倒下。   看来这次又难逃一死了,不知道陆之穹那边怎么样……白渐潇心里惨惨地想着,眼见圣枪扫开了尸群,死亡的金芒就要刺穿自己的胸膛,他忽然听到头顶上一阵嘈杂,仿佛有巨鸟掠过呼啦呼啦扇着巨翅,接着是刀兵剑戟的嗡鸣震颤声,一阵强光从天坠落,在地面炸开一连串爆炸的电光。白渐潇捂住耳朵,眼睛几乎被灼伤,好半天才睁开来,却一时无法理解自己的处境。   这世界真是荒谬绝伦,霎时跌入了梦里一般,一瞬之间什么都消失了,大火、尸群、天使,还有那条吞吞吐吐的缝隙,光滑的船底忽然只剩下自己一人……不,白渐潇抬起手,一根黑色的羽毛缓缓飘落,落在他的手心。   天空裂开的巨缝照亮了这一片海域,忽而日食一般的阴影又笼罩下来。白渐潇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到了一条巨大的船——它几乎有静默女神号两倍大小,仿佛传说中的利维坦浮出水面,向人间展示它的庞大与深邃。他们的船楼之高,几乎与低垂的乌云融为一体,而速度又快得惊人,如破风之箭在海面划出一道深长的裂痕。   白渐潇看到了,漆黑的船身上绘着巨大的羽翼标志,仿佛就是它给予了巨船轻盈欲飞的力量。   继天使的白船从天而降,狩猎天使的猎人也循着血味如期而至。   ※※※※※※※※※※※※※※※※※※※※   此处插播一则番外:其实在陆之穹给白渐潇raw后不久,白渐潇就有还给陆之穹一枚戒指,至于为什么正文中没写到原因很复杂,具体太长了请看评论……   (本来早该写了被我拖到现在对不起咕咕咕) 第134章 天启四骑士   破损的、即将沉没的、巨浪中起伏的……所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列队于怒涛翻滚的海面上,瑟瑟发抖的蚂蚁抬头仰望大象的阴影。   “是狩天!”很多人已经认出了那个标志的含义, 然而却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之中:为什么狩天的船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游戏中?他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究竟要来做什么?   傲立于船头的是四名打扮嚣张至极的首领人物, 身高如4G信号依次降低, 头一个是阴沉着脸的女人,身量极高,比之天使也不逞多让, 瘦嶙嶙的身体包裹在一身黑色西服中,看起来随时预备参加某人的葬礼;第二个是个嚣张的红毛, 一身锃光瓦亮的红色漆皮衣, 跟个火烈鸟似的插满了羽毛;第三个是个苍白的男人,戴着单片眼镜,大半身体已经替换为金属义肢, 背后伸展着夸张的蛛脚式机械外骨骼;最末一个似乎是个年轻女孩,一双硕大的昆虫复眼占据了半边脸庞, 背后长着一双透明的蜻蜓翅膀。   “是天启四骑士……居然都来了!”人群爆发出一阵喧哗, 比起天使, 这四个诡异的人类带来了更直观的恐惧, 他们以象征着饥荒、战争、瘟疫、死亡的天启四骑士作为自己的代号,所到之处必将刮起血雨腥风!   这四个人身后, 又零零散散地站着许多人,无组织无纪律,每一个都是监狱中闻名的狠角色。这就是狩天, 狩天不养废物, 只对那些最强的、最狠的、最不要命的家伙敞开大门, 因为他们的狩猎目标始终只有一个——天使!   强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这也是为什么即使狩天里尽是些混账东西,却没有被各大公会群起而诛之,反而成了监狱中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公会。   那个4G信号中最高的,名为“瘦鬼”的女人,从怀中抽出一根同样细瘦的金属棒,在空中轻轻一挥。空中霎时间闪现无数羽毛,随着金属棒的挥舞在空中飞旋。瘦鬼闭上眼睛,如指挥家一般微微摇晃着身体,享受着只有她能听见的旋律。旋律达到高潮之时,金属棒激昂地向前挥舞,无数根羽毛朝着静默女神号飞去。   “唰唰唰唰唰——”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暴露在外的天使全部被刺中,剩下的羽毛却没有射空,在空中灵活地转飘转,竟然像开了导航一样钻入船舱,准确无误地找到每一个天使,然后扎进他们的身躯。   低等天使们全都放下了手边的事物,依据他们心中的法则,优先对攻击者做出反应。他们秩序井然地飞了出去,在狩天之船面前列队集结。没有一个刻意选位置,他们自然而然地就排列成了一个正方的方阵。   这下所有乘客都意识到,这妥妥的是拉仇恨啊,狩天的家伙居然一下子吸引走了所有天使的火力!这是什么精神?这是普度众生的人道主义精神!乘客们吃下一剂强心剂,高度紧张的情绪得到释放,高声叫喊着为狩天喝彩,尽管这些嘴不久之前还喊着自由联合的口号。   “闭嘴,傻X!”作为回应,高高的甲板上甩下来暴躁的辱骂声,人们正在兴头上,欢呼更甚,“杀了天使!宰了他们!”   瘦鬼像一缕细瘦的孤烟,飘在蓄势待发的战场中央,她轻轻一弹指挥棒,“宰了他们。”   狩天的猎手们倾巢出动,低等天使抬起惨白的手指,光在他们手中凝聚为圣枪与圣盾,欲向狂妄的凡人施以天罚。   白渐潇在白船上观望,渐渐看出了点门道,狩天的战斗方式十分有意思,所有人明确地分为两人一组作战。搭配作战的两个人一看就默契十足,高接抵挡左冲右突,往往只需几下交锋,一只低等天使便败下阵来,歪栽着身子跌向海面,往往还来不及入水,半空身躯便融为点点金光消失不见。   而且他们的攻击方法虽然各有不同,但天使死亡的方式却是出奇的相似:都是化成光消失。陆之穹曾说过狩天有着独特的猎杀天使的手段,看来这句话不假……白渐潇正出神地看着,忽然听到身后有黏腻的水声,头皮一麻,僵着脖子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条肉.缝又绽开了,这次比上次要长得多,如一条肉色的峡谷一般,数不清天使从裂缝中探出头来,脸上还带着未消去的被泡肿的褶皱,翅膀的羽毛还黏黏糊糊的,便急不可耐地向着战场飞去。   站在一旁的白渐潇此刻倒是被完全忽视了,近距离观察这些“生物”,白渐潇越看越心惊胆战,他们的皮肤与白船的材质十分相近,杀不尽死不完无限新生,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怪物?   新生天使的加入使得战局更为激烈和焦灼,狩天的战线竟然有后退的趋向,白渐潇意识到,如果不破坏掉这条裂缝,敌军将源源不断永无止境。   白渐潇让惊蛰附身,试图找出裂缝的弱点,然而却惊讶地发现,这条裂缝、乃至这艘船是完美无缺的,它们达到了宇宙万物所不能企及的均衡,没有任何薄弱之处。这到底是怎样一具皮囊啊?白渐潇怔怔地想,难道世间真的有神明,而这就是神明割下的一片皮肤?   等等,皮囊?一道灵光划过白渐潇的脑海,他站起来,握紧手中的权杖,心中已有了决断。   皮囊是什么?皮囊不过是精神的容器。   而他恰好有一些强大的精神。   /   另一边,狩天之船的出现无疑使千里松了口气,纠缠自己的天使都离开了,他在黑洞洞的走廊里晃悠着,隐隐听到一声狗吠,便吹了声口哨。果然,废墟堆里探出一只狗头,黑犬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兴冲冲地朝他扑来。   “太好了,你还在。”千里蹲下来张开手臂,准备给爱犬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谁知道黑犬鸟都不鸟他,径直冲过他身边,朝着黑暗中的不知什么东西扑去。   千里心中陡然一凛,想也不想便侧身闪避,什么东西疾速射来,擦着他的咽喉飞过,深深地刺入墙砖。   啊,是一根羽毛。   千里在地上滚了一滚又重新站起身来,回头望去,走廊幽深昏暗,空无一人。黑犬自然也扑了个空,尾巴兀自摇个不停,“呜汪呜汪”地对空气叫唤。   在哪里?千里飞速扫视了一圈,墙壁的裂缝中漏入几丝黯淡的光线,隐约照亮了前方一片模糊的人影,千里踮着脚尖朝那里走去,轻声询问:“你看到我的鸟儿了吗?”   “在这呢。”背后传来清脆的喝声,一同到来的还有数根比刀子还锋利的羽毛,千里这次没有闪躲,任由那些羽毛贴着自己的身体擦过,将面前的镜子扎得粉碎。   “干嘛不躲?”依旧是那个清爽又明亮的少年声线,“对我的人体描边技术那么有信心?”   “好久不见,我的小凤凰。”千里转过身,脸上带着较为真诚的微笑,虚虚地张开双手等待。好半天,一个半大的少年才不情不愿地飞出来,主动填满了他的怀抱。   “别假惺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有我派得上用场的时候你才会对我笑。”这么说着,殷千翎却掰着他的下巴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咕咕叫的鸽子,塞回他手里,“喏,你派来求救的鸽子,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一群低等天使而已。我很忙的知道吗谁天天有功夫跑过来救你?”   哦,很忙?千里依旧对他绽放灿烂的笑容,心想这么忙还亲自领着四骑士花了两天功夫赶过来,真是太客气了。   小鸟都喜欢千里,送信的鸽子在他手心里亲昵地蹭来蹭去,千里则缓缓梳理着它的羽毛,看得殷千翎心里一阵痒痒的。黑犬见到主人,激动地汪汪大叫,作势又要扑上来。殷千翎脸色一白,立刻蹿到千里背上,他又轻又小,趴在千里背上,很有狗熊背着小白兔的效果,“操,怎么到哪里都带着这只傻狗,快让他滚远点!”   千里意外地很听话,打开一段通道,黑犬跑过一段距离便又被传送到起点,脚下的一段路程仿佛变成了跑步机,一直在跑却一直接近不了主人。千里转过身,把殷千翎抱下来,少年脸上已经布满了怀疑:“怎么回事?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怎么今天这么听话?”   “我说了你就会帮我?”千里问。   “废话!也不知道是谁天南海北地打捞你,24小时火线救援,到处给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有点良心好吗?”殷千翎抱着胳膊,没好气地说,“说吧,什么忙,要是我不能帮你,天底下就没人能帮你了。”   “我不是请你来帮我杀天使的,”于是千里坦白从宽,“我希望你能帮我杀了陆之穹。”   “……啊?”一瞬间殷千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是他聋了就是千里疯了。   “他在这艘船上,太碍事了。”千里说。   “你说陆、陆之穹在这艘船、船上?”殷千翎惊得都有些结巴了,立刻疑神疑鬼地四处乱瞟,噌噌噌后退几步,“再见。”   “哦……”千里失望地垂下脑袋,像只冬眠没储存够食物的大熊,窝在树洞里叹气。殷千翎一看就心软了,又想到刚才抱他的时候骨头都有些硌人了……因为某个和陆之穹脱不开关系的特殊原因,他这辈子的良心和同情心都交代在眼前这个混球身上了,嘴上骂得狠,要真放下他不管是不可能的。   他又磨磨蹭蹭地走了回去,摸摸千里的硬硬的头发茬:“你说你是不是饿到把自己脑子都吃了?惹谁不好非去惹他?”   “难道我们两个加起来,杀不了他吗?”千里眨巴眨巴着眼睛。   “不是杀不杀得了的问题!”殷千翎痛心疾首地叫道,“就算这个游戏里杀了他,以后出去还要不要见面啦?他可是很记仇的!你个孙子躲得远远的倒是一身轻松,你爹我还是要出去做人的好伐?!”   期待落空,千里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   “对,我可是很记仇的。” 第135章 天使馅元宵   殷千翎毛都炸了:“老陆,有你的地方准没好事!”   “哪来的脸说我, ”陆之穹呵呵道, “偷偷藏着这么大一个汉子, 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亏我把你当朋友……”   听到这里,殷千翎的脸色忽然一变, 没好气地说:“那还不是都怪你!”   “我?”陆之穹纳闷道,“关我什么事?”   “都是你的错!”殷千翎叉腰骂道, “如果不是你把凤凰塞进我的灵魂, 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想当年,他也是纵横十里八乡的狠角色,欺男霸女唯我独尊, 听闻哪里有高手肯定要过去撩撩骚。千里就是他的重点骚扰对象之一,和陆之穹类似, 他属于殷千翎打不过又特别感兴趣的一类。某次, 千里从副本里掏出来一个凤凰蛋, 亲自揣裤兜里孵出了小凤凰, 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揣在怀里卿卿我我耳鬓厮磨, 殷千翎就看着不顺眼,偷偷把凤凰雏鸟偷了,用细绳绑了, 让自己的狗撵着小凤凰满世界跑, 把人都吓出心理疾病了。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正是那一天,他触霉头撞到刚刚人格分裂的陆之穹手上,被取出了十六分之的灵魂,而那只可怜的小凤凰作为等价物被填充了进去。如此一来,他灵魂的某个部分永远是鸟了不说,连那只凤凰原本的习性和情感也一并继承了过来……简单来说,那之后殷千翎发现自己恋爱了,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混账东西。   他也尝试过反抗自己的本能,尤其是那种想要蹭到千里怀里打滚,想被他的大手抚摸的冲动,然而抵抗本能实在是太辛苦了,殷千翎又是享乐至上的主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这样顺应本心地和狗男人好上了。   在交往的过程中,他也逐渐发现,狗男人根本没有心。千里有着对目标的偏执、顽强的意志,以及超强的行动力,可以说是完美的单兵任务执行者,他想要找到打破监狱的方法,就一定会走下去,不惜一切代价。而在他认定的目标之外,对人世间的其他东西都极度无感,得过且过,对感情的事更是淡漠异常。   然而殷千翎本身并不仅仅是一个倒贴上门的追求者,他的存在还意味着唾手可得的资源和战力,能支持他心无旁骛地工作,帮他解决绝大多数的麻烦。出于这种考虑,千里决定对殷千翎敞开怀抱笑脸相迎,有需要的时候还能一起打个炮什么的。他们彼此对这种“利益相关的炮友关系”心知肚明,也融洽得过得不错。殷千翎三心二意地喜欢着千里,身边从不乏男友女友;千里对他的喜欢,和对自己养的其他鸟差不多,顶多这只聒噪点任性点,有时候想捉起来抽一顿,有时候看着也蛮可爱的。   那之后,因为殷千翎多了个怕狗的毛病,小黑犬也由千里代为收养,现在也已经变成了一条上年纪的老狗。千里是满世界漂泊的船,而殷千翎就是他的船锚,让他不至于在这个广袤无垠的世界走丢。只有实力对等的人才能成为通道的两端,千里知道无论走到多么遥远的尽头,世上还有唯一的通道与自己联结,殷千翎的存在是他对抗孤独和虚无的方式,虽然他本人都未必知道这些。   陆之穹听着听着,居然还真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心虚地拍着殷千翎的肩膀,“惭愧,惭愧,当初是我做得不好。不过在背后嚼我和白白的舌根,就是你的不是了……”   回想起陈年旧事,殷千翎余怒未消,气哼哼地根本不想理他。   “其实我和殷千翎认识比你早,”千里忽然插嘴道,“他和我亲是应该的。当年我捡到他的……”   殷千翎瞪大眼睛,忽然扑上来捂住他的嘴,横眉竖眼地警告道:“不许说了啊!”   千里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抿着嘴表示自己不说了。陆之穹瞅着他眼中一点点溺爱的神色,似乎也并没有他所自称的那般无情。   “噗通”“噗通”,头顶上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及时打断了三人间诡异的气氛。殷千翎的耳钉通讯器中传来一阵焦急的报告,他的脸色又是一变。   那是他的部下被天使击落后,掉落在甲板上的声音。怎么回事?狩天已经精锐尽出,这区区几个低等天使有那么难杀?一群废物!   “不行,我得去上面看看!”殷千翎的神色严肃异常,“看样子白船是一个大型生殖腔,里面涌出了大量低等天使。”   陆之穹慢慢地缀在后面,他的目的始终是紧密监视千里,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救人倒还是其次。天使只在海面上活动,海底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他已经派卓恩过去,只要白渐潇呆在海底远离危险,他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三人来到甲板上,发现战况极其惨烈。满天满地都是挥舞着圣枪的低等天使,仿佛一个巨大的候鸟群落,白船中还不断有黑压压的天使爬出来,无穷无尽。以瘦鬼为首的狩天成员只有二十余人,背靠背在空中围成一圈,竭尽全力地殊死搏斗。   “光杀天使有个卵用,必须先破坏生殖腔。”殷千翎磨了磨尖牙,背后倏然展开巨大的黑色羽翼,人群一阵惊呼,还以为是天使杀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朝后跑去。殷千翎一扇翅膀,气流将周围一圈人扫开,船身一震,他已经凌空飞起。巨大的黑翼远超天使的翼展,圣洁的鸽群中飞入了巨大的乌鸦,搅起一阵血雨腥风,天使们纷纷调转枪头,毕竟那少年看起来比任何东西都像邪恶本身。   连带着狩天的阵型也被打破,瘦鬼没好气地喝道:“好好的你来添什么乱?!”   “按照我的计算,首领应该还缠着千里大人,”蜘蛛男推了推眼镜,“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   殷千翎吼了回去:“臭婆娘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滚!老子才顾不上管你们都给我爬远点别碍事!”   互相嘴臭是狩天的传统艺能,狩天成员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让开一条航道。   本来不过数次扇动翅膀的功夫,殷千翎便可冲到白船之上,然而在空中极目远眺,他却浑身僵硬,一时忘记了动作。   “怎么了?”陆之穹敏感地察觉到白船上发生了什么,抬起头问殷千翎。   殷千翎收拢翅膀,张开嘴只骂了一个字:“操!”   他的话音未落,那艘仿佛永远静止的白船开始动了,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扯住了白船的两边,生生将它拉扯得越来越大,像一个被揉开的白面团子,晃晃悠悠地飘向空中。它变大的程度根本没有节制,逐渐倾覆了大海,遮蔽了天空,相较之下连狩天之船也变得不值一提。   一晃眼间所有人都以为有一片纯白的天空正向下跌落,那片茫茫无边的白色缓慢而又不可阻挡地,朝着大大小小所有的船,朝着一整片风暴之海降下。狂风倏然停息,雨声淅淅沥沥如打在伞面上,从很高很远的地方传来。白船遮住了天缝洒下的光芒,光洁白皙的肉壁上却又散发出柔和莹亮的光。但此刻没有人有心情感受它的完美,连狩天那些不可一世的高手们都忘记了战斗,握着武器的手放下,无力地垂在身边。   遵循着逃生的本能,绝望的乘客们忽然成批成批地朝着静默女神像跪下,极度的绝望中,他们都听到了耳旁的呼唤,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使自己免于恐惧和死亡。拥有各种飞行道具的狩天成员都尽力向白船的阴影之外逃去,唯独低等天使们一动不动,抬头望着他们的母船,好像他们头脑里也会有“惊奇”和“不解”这类东西似的 。   落到一定位置,白船的边缘开始向中心收束,如一只扎起的口袋,将所有愣住不动的天使都打包入内。那张巨大的白色面皮在空中波动,越收越小,渐渐将天使作为肉馅尽数包裹进去,全部包成了元宵。   白船的口袋越扎越紧,越变越小,小到装不下那么多天使,里面渐渐传来骨头挤压的嘎嘣嘎嘣声,似是某种怪兽在大吃大嚼。逐渐它变得只有一个热气球那么大,天使们挣扎的声音已经全部消失,白皙光滑的表面渐渐透出深红的血色。   海面上浮起层层叠叠的尸骨,一具搭着一具,组成了一条长长的浮桥,通向静默女神号。一个人影出现在浮桥的末端,静静地抬头观望。白色的皮口袋终于缩小成了一只苹果那么大,向下坠落,正落到那个人手中。   而“苹果”的颜色也变得鲜红诱人了,白渐潇托在手心中,抛起又接住,踩着尸骨浮桥向游轮走去。狂风与巨浪、暴雨与闪电都在此刻静止,连鼎沸的人声都被浇熄,天地间静得仿佛只剩下一人而已。   仍坚守在广播站的川川突然在脑海中听到了久违的声音,激动地涨红了脸。他打开广播,转述他听到的话语:“结束了!不要向神明祈祷,也不要向任何人跪下,要感谢就感谢坚守到现在的你自己吧!”   跪地祈祷的人们望着沉默的女神像,迷茫地站起身来,有站立不稳的便彼此搀扶,有痛哭流涕的也止住了泪水。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他们从连绵不断的灾难中幸存了。   另一条冻结的冰路向着尸体浮桥铺展,陆之穹从甲板上一跃而下,两人在大海上的尸山与冰原间拥抱,陆之穹捧着白渐潇的脸,“你还好吧?”   “我没事,”白渐潇的眼睛亮亮的,望着他只是笑,“你看我拿到了什么?”   他的左手抓着卓恩权杖,右手握着红色圆球一般的皮囊。   “宝贝你是个天才!”陆之穹惊呼,“怎么做到的?”   “我只是试着把精神力灌注进去,”白渐潇依旧激动不已,“你都不知道,我的精神力进入皮囊后的感觉,太奇妙了!我只需要稍微动一动心思,它就可以这样延伸和变幻,这是神的完美杰作!”   陆之穹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有的没的,抱着白渐潇的腰一把把人抱起来。彼此的衣服早就湿透冰凉,胸膛却依旧滚烫,仿佛水中跳动的火焰。陆之穹郑重其事地望着他,仿佛宣布一条旷古烁今的真理:“宝贝,你才是神的完美杰作。”   殷千翎在船上望着两人耳鬓厮磨的样子,感慨道:“真好啊……”   “萧见白能控制白船,”千里说,“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将奥古斯都送上乐园,趁天堂的门还没有关闭,必须快一点。”   “别想了,陆之穹不会让你接近他的,”殷千翎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怎样坑蒙拐骗人家的,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能嚣张到今天?”   “不愿意的话,只能采取非常规手段,”千里抓住他的手腕,语气相当认真,“我还剩下一些力量,可以做出一条通往心脏的通道。”   殷千翎见过他的手段,无论目标有多远,这条通道一旦形成后,只要千里的手一捏紧,就能捏碎目标的心脏。假如萧见白的心落入他手里,那么无论陆之穹有多大能耐,也只能乖乖被挟持。   千里趴在栏杆上,望着两人慢慢走回来,继续布置计划:“以防万一,时机成熟我会向你发出信号,你立刻攻击陆之穹,我会趁这个机会挟持住萧见白,明白了吗?”   “……”殷千翎单手托着腮,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明白啦——”   “好,那么一会儿……”   “说了这么多,你渴不渴?”殷千翎从怀中掏出一个水瓶子递给他,“喝口水吧?”   千里正好饥渴交加,之前喝了不少海水,嗓子里正咸得发苦。他接过水瓶,却见里面的液体是粉红色的,便问:“怎么水是粉的?”   “是功能型饮料,”殷千翎撒谎不打草稿,眼神还特别真诚,“专门用来补充能量的,喝一口就饱,味道也不错。”   “哦。”千里不疑有他,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果然如殷千翎所说,有股沁人心脾的甜味。   殷千翎脸上一副诡异的神情,盯着他喝了下去,嘴角慢慢咧开一个邪恶的笑容。   千里啊千里,你个没良心的牲口,喝下爷早就为你准备好的爱情魔药,今天就叫你知道爷的厉害!   ※※※※※※※※※※※※※※※※※※※※   虽然有些迟了(我码字太慢orz),还是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呀~ 第136章 收容所又添猛将   不一会儿白渐潇和陆之穹从海上回来,千里暗自拽了把殷千翎的手, 暗示他开始行动。殷千翎却反手握住他的手, 十指交扣。放在平时千里肯定觉得他碍事,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这只手非常可爱,纤瘦细小,正好可以包在掌心里。当他冒出这个古怪的想法时, 手居然也情不自禁地那么做了, 紧紧包住殷千翎的手,心中升起一阵柔情蜜意。   “啊, 千翎你也来了, 我就猜到是你, ”白渐潇在他精神世界里打了个招呼。他的目光又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一瞟,惊讶道, “没想到你和千里关系这么好。”   “哪里哪里~”殷千翎一边推辞, 一边挽住了千里的胳膊。   千里本来想否认我们不熟, 结果看了眼身旁的殷千翎,忽然觉得他长得好可爱:清瘦的少年唇红齿白,乖张翘起的头毛像是小鸟蓬松的羽毛,明亮的双眸灿若星辰……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千里忍不住呆呆地望了他好久, 身上极为有限的审美细胞都被紧急调度起来, 耳边幻听出一阵阵小天使吹喇叭的声音。   殷千翎阴险的偷笑终于变成张狂的大笑:“说声喜欢我来听听?”   “我……”千里有些结巴, 弯下腰捧起殷千翎的脸颊, 神色分外虔诚,“这也许太迟了,希望现在告诉你还来得及,我爱你!”   “光是嘴上说说就可以了吗?”殷千翎抱着胳膊并不领情。   千里忽然单膝跪下,抱住了他的腰,就这样将他抱了起来走入船舱,全程连看都没看白渐潇一眼。奥古斯都正躲在门板后面偷看,躲都来不及躲,正以为自己要完蛋了,谁知千里也没多赏自己一眼,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殷千翎一人。   陆之穹目睹了全程,惊得下巴都掉了,“发生了什么,就我接你回来的功夫,千里就被下蛊了?我本来还以为他一定会偷袭你呢。”   白渐潇蹲下来捡起地上的水瓶子,闻了闻那粉红的液体,心里顿时和明镜似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刚刚避免了一场磨难,哭笑不得道:“这是爱情魔药,殷千翎从红蓝对抗赛里带出来的道具,没想到啊没想到,千里最后栽在这个药上了。”   陆之穹幸灾乐祸地笑弯了腰,“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说对不对?”   他的后一句话却是说给想要偷偷爬到救生艇上逃跑的奥古斯都船长听的。陆之穹把人捉回来,捉小鸡一样抓着他的翅膀提起来,用燕刀轻轻拍他的脸,“喂,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好?”   奥古斯都伸长脖子瞪着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   “那就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吧。”陆之穹用刀在他的喉咙上比划了两下,正欲割下他的声带,却听白渐潇道:“先等等,我有个主意。”   “嗯?”千钧一发之际,陆之穹收住刀子,不解地看向白渐潇。   白渐潇嘿嘿一笑,“等着看吧,我还得先问问衣鱼愿不愿意帮忙。”   说到衣鱼,以及其他担惊受怕一整天的乘客们,此刻都得到了安置。由瘦鬼做主和自由联合对接,狩天之船为众人提供了庇护。   所有人都登上狩天之船后,白渐潇收回了填补漏洞的raw,苟延残喘的静默女神号完成了最后的使命,静静地沉入海底。一同沉没的还有那些两百年不得安息的鬼魂,那些记载着古老故事的羊皮纸卷,以及船上承载的无数欲望、野心、谋杀、泪水与悲鸣。   最后浸没的是号称永不沉没的女神,她高举指天的手臂一寸寸沉了下去,仿佛在诘问苍天。据说大海是她的故乡,蹉跎人间数百年,也许这也算得上魂归故里。   最后十天,狩天之船载着所有乘客慢悠悠地开向终点,奥古斯都照样被塞进了底层的监狱,狩天的监狱系统可不像静默女神那么随便,想必他在下面吃了不少苦头。   陆之穹也终于如愿以偿地和白渐潇度过了剩下的蜜月时光,当夕阳西下,他终于能和白渐潇一起悠闲地躺在躺椅上吹海风时,简直感动到热泪盈眶。   殷千翎躺在他们身边的躺椅上,手枕着胳膊,脸上架着一副酷哥墨镜,脚翘在千里的肩膀上。千里兢兢业业地盘膝坐在他对面,为他按摩小腿肌肉。殷千翎一张嘴,千里就马上送上插着小阳伞的西瓜汁;殷千翎一闭眼,千里就连忙给他调整阳伞的角度。   殷千翎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千里诚惶诚恐,怕他感觉无聊,连忙绘声绘色地讲起冒险故事:“我有讲过那个吃了就会看到小人跳舞的蘑菇的故事吗?那一次,我吃了……”   “讲过了,下一个。”殷千翎无情地打断他。   “……呃,”千里绞尽脑汁,“那就讲我偷渡牙签鸟河的故事吧。那条河里都是鳄鱼,我脱了衣服,将物资绑在塑料纸中……”   “停,从脱衣服开始详细说起。”殷千翎推了推墨镜,突然叫道,“我的天,你怎么回事?捏了那么久,不知道换一只脚吗?”   “对不起,我捏痛你了吗?”千里慌张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才好。仔细一看少年的小腿,似乎真的被自己捏红了,心疼得不得了。他轻轻捧起小腿肚子,俯身吻住那被捏红的地方,温柔地舔吻轻咬,抬起眼眸看向殷千翎,英俊的眉眼里都是深情:“这样好点了吗?”   殷千翎本来还想继续鸡蛋里挑骨头,脸却开始发烫,气不过地骂道:“操!敢情你不是不会甜言蜜语,就是以前懒得哄我是吧?!”   “以后不会了,”千里腼腆一笑,“我的心我的全部灵魂都属于你。”   “这药效也太猛了,”白渐潇凑到陆之穹耳边说悄悄话,“搞得我都想弄点过来给你下药了。”   “那不成,这药用在千里身上都能让他变舔狗,万一用在我身上,那我得喜欢你到什么程度啊。”陆之穹和他咬耳朵。本来他就看千里不顺眼,有人替自己出气,自然是心旷神怡。   “说的也是,”白渐潇也怕肉麻,很有同感地点点头,“你喜欢我的程度正正好。”   “吃饭了。”一个细而尖的女声从后面幽幽传来,白渐潇回头一看,是那个名为“蜻蜓”的女生,为四骑士中的“死亡”。她的皮肤薄到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根根清晰可见,半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泛着瑰丽的色泽,近看竟然还有一丝丝诡谲的美感。   这几天白渐潇一直好奇地观察着狩天这帮人,当然他知道对方也正好奇地观望自己。他们完全属于两个世界的人,除了晚餐时一起吃饭,彼此并没有过多的交流,甚至据白渐潇观察,连殷千翎和他们的关系都说不上特别和谐。   狩天的二十余人,以及白渐潇、陆之穹和千里这三个编外人员单独辟出一个餐厅用餐。桌子上每个人的面前都堆着一座小山一样的食物,白渐潇粗粗望过去,光是自己面前就有一盆冒着寒气的刺身拼盘,一整只大龙虾,一堆海蟹,鲍汁捞饭,牛排烤肉,一整瓶红酒,三四样甜点,七八种炸物……那个名为蜻蜓的女孩就坐在他对面,不时透过山一样的食物偷看他几眼,给白渐潇的消化系统带来了格外的负担。   晚上,白渐潇在顶层观星台上吹海风,纳闷地问殷千翎:“蜻蜓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她那是喜欢你,你该感到荣幸。”殷千翎懒洋洋地晒着月光,“虽然她会将喜欢的东西制作成标本就是了。”   “……那我可真是无福消受,”白渐潇道,“不过他们几个的确非常出色,没想到会心甘情愿在你手下工作。”因为对殷千翎的糟糕印象,他之前总觉得狩天肯定也是一群不靠谱的人,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偏见。   “这就是领导的艺术,父母越勤快孩子越懒。”殷千翎摇了摇酒杯里的冰块,“反正我也从不过问组织的事,随他们怎么搞,谁要是想造反揪出来打一顿就是了。   原来殷千翎根本没有参与,白渐潇心中了悟,怪不得狩天能运转得如此成功。   “他们很出色对吧?那当然,”殷千翎笑着说,“本来都是称霸一方的主儿,一个个都是被我打服了带回来的。比如那个瘦鬼吧,原本有上千个号称阴兵的手下,全部被我手撕了之后,她就乖乖来我公会干活了。”   怎么听起来你还那么骄傲呢?白渐潇斜睨了他一眼。   又见殷千翎露出怅惘的神色:“我要是打得过陆之穹和千里,现在他俩也该在狩天干活了……”   观星台是的墙壁全是玻璃的,他们隔壁的房间里,陆之穹和恢复神智的千里正在打台球。千里的武器是弓箭,向来射的很准;陆之穹水平也就那样,可每次球都能歪歪扭扭地滚入球袋,看得千里直怀疑他作弊。   轮到陆之穹的回合,他弯下腰来扶着球杆,全神贯注地计算着角度。衬衫只扣了两颗扣子,领口敞开,一根细细的银链垂落下来,上面挂着一只蓝宝石戒指,白渐潇见他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十分赏心悦目。另一边千里靠着球桌擦拭杆头,汗水顺着小麦色的皮肤滚落,又是另一种惹火撩人。   殷千翎和白渐潇默默地围观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举起酒干了一杯。   殷千翎忽然说道:“千里手上掌握了三个端点。”   “什么?”白渐潇一愣。   “他进入过成百上千个游戏,每一个都会尝试无数次,但一共只成功过三回。本来这一个游戏他势在必得,没想到又被你们搅了浑水。”殷千翎将千里的能力和他的目的仔细讲了一遍,“也就是说,总共有三个带有他印记的天使进入了乐园。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打开三个人间向乐园的通道。”   白渐潇问:“为什么突然愿意告诉我这些?”   “乐园对千里的追杀越来越密集,我不可能一直庇护他,也许下一次千里就会死,”殷千翎的语气淡淡的,“他要是死了,那这些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机会就会白白浪费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渐潇点点头,“狩天、Amor、剑阁加起来,几乎已经是监狱中最顶尖的力量,如果我们联合起来都做不到,那么监狱中也没有别的人能做到。”   “不仅如此,我们必须在同一时间进入这些通道,因为一旦擅自进入其中一个的话,乐园一定会展开排查,其他的都会被浪费掉。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必须一击毙命。”   “那样的话,我们必须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做出完备的计划,”白渐潇说,“我倒有个想法,让千里加入人间收容所如何?”   殷千翎哈哈一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别想了,他不愿意加入任何公会。”   “那一定是因为他还没遇到足够好的。”白渐潇勾起嘴角一笑,“我会开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殷千翎切了一声,只见白渐潇走到隔壁房间,低声和千里交流了几乎话,千里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居然点了点头,与白渐潇击掌为盟。   同一时刻,殷千翎、尹橙、唐渊……所有人间收容所的成员都收到了同一条提示:   【玩家千里加入公会。】   无论是否曾听说过这个名号,所有人脑中都冒出了同一个想法:他们会长是搞人口拐卖的吗?怎么走到哪里都能捡人回来?   殷千翎目瞪口呆,见千里眉开眼笑地和白渐潇说着什么,只觉得嘴里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柠檬汁。接着升腾而起的是怒火,他摔了酒杯,径直回了房间,玻璃碎裂的声音很大,千里默默地朝他望了一眼,没做任何表态。   第十五天清晨,狩天之船渐渐靠岸,被关押十天的奥古斯都船长被押了出来,垂头丧气地等待必死的命运。   “不要怕,我们不杀你。”白渐潇安慰他,“只要你答应一件事。”   “什么?”奥古斯都充满希望地抬起头。   “走到这个阵法中间来。”白渐潇指了指地上用血写成的奇怪法阵,旁边飘浮着数十根白蜡烛。   “这是什么玩意儿?”奥古斯都感觉十分不妙。   “这是老婆子精心制作的移灾之阵,”一个伛偻着背的老女人在一旁嚯嚯笑着,正是衣鱼,“别废话,要不了你的命。”   “什、什么灾?”奥古斯都咽了口口水。   陆之穹正站在另一个阵法之上,笑眯眯道:“就是一点诅咒,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三个带着诡异微笑的人包围在中间,奥古斯都浑身冷汗直冒,只见白渐潇轻轻用权杖敲打着掌心,“要是你不愿意的话,我只能用布蕾兹的火焰活活将你烧死啦。”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明明长了副天使面孔,干的全都是恶魔行径!身为界主奥古斯都当然知道被活活烧死是什么滋味,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阵法,他寻思自己到底是天使,背几个诅咒总比死了好。   衣鱼施展移灾之术,白蜡烛的光亮大盛,陆之穹的背上闪现翼状黑纹,如一阵浓密的黑烟飘散到空中,迅速朝着奥古斯都的身体涌去。一道道黑印爬满了奥古斯都的皮肤,他渐渐有些慌了,“等等!怎么还没完!到底有多少诅咒?”   “不多不多,”陆之穹说,“也就三千六百道。”   “放我走!”奥古斯都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转身就要朝外跑,白渐潇伸出脚尖一绊,他猛地摔了个狗吃屎,又被白渐潇一脚踹回了法阵之中。可怜的界主天使捂着脑袋蹲在阵法中央,两行清泪淌了下来,“畜生啊!你们根本不是人!”   “难道你就是人吗?”白渐潇反唇相讥,又好奇地问道,“明明等级比那群低等天使高,为什么你被杀就会死?为什么你像人类一样有感情呢?”   “我不能告诉你这些,”奥古斯都泪眼朦胧地望向他,“我的身体里有程序,我不可能告诉你这些。”   “好,那么问一些与乐园无关的事可以吗?”   “凭什么我要告诉你?!”   “就凭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自己的处境,你们这些界主天使,就和我们一样,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被囚禁在另一种牢笼之中。”白渐潇的话音笃定,继续问道,“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你起源于何处?你的父母是谁?”   “……蕃息之殿,”奥古斯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我没有父母,我们都是由大天使抚养长大的,剩下的我真的没有办法告诉你了。”   “又是那里……”白渐潇若有所思。   白蜡烛终于熄灭,三千六百道诅咒全数移到了奥古斯都身上。陆之穹神清气爽,感觉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奥古斯都悄悄后退,想要逃跑,脚下却忽然绊到了什么东西,“咕咚”一声摔到在地,接着向后一仰,“噗通”摔入水中。   现在他终于知道诅咒意味着什么了。   殷千翎立在一旁,他憋了好几天了,始终顺不下这口气,冷冷地问道:“你和千里说了什么,他这么爽快就答应加入?”   “很简单,我告诉他我有办法进入一个他绝对无法突破的地方,”白渐潇微微笑道,“只要他愿意加入我们,我就会帮助他进入那里。”   殷千翎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千里进不去的地方?要知道连乐园他也走过一遭。他怀疑地问道:“究竟是什么地方?”   白渐潇告诉他:“蕃息之殿。” 第四卷 ·撞南墙·完   ※※※※※※※※※※※※※※※※※※※※   终于写完这一卷啦,撸大纲一时爽,写正文火葬场QAQ   总之终于回归了主线任务,下一卷就准备完结啦~ 第137章 寻找梦中情陆   从游戏出来后, 白渐潇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讲话, 絮絮叨叨连绵不绝地拉着陆之穹讲了半天, 还把演过的电影从片头曲唱到片尾曲, 终于把憋了十来天的话全都讲了个痛快。   陆之穹就当听ASMR,听他讲话也觉得很舒服。   晚上殷千翎的电话打进来,一阵叽叽呱呱, 正赶上白渐潇讲累了的时候:“白白,我现在和千里在一起,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啊!你说的进入蕃息之殿的方法到底是什么?你从游戏里带出来的白船,要不就交给我们狩天处理吧!”   白渐潇连忙和手机拉开距离,把手机丢给陆之穹,“你来说。”   “说什么?”陆之穹问。   “约他在剑阁见面,正好接下来我打算去拜访尹橙。”白渐潇说, “时间就定在后天吧。”   陆之穹转达了他的话,一听陆之穹接管了电话,殷千翎顿时丧失了聊天的胃口, “嗷”了两声,迅速挂了。   陆之穹把手机还给他,问道:“我们去剑阁做什么?”   “有三件事。”白渐潇拿着笔在本子上画来画去, “第一,尹橙给我的记忆匣子中,有提到他如何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恶’转化为力量, 而奥古斯都船长也说过必须收集足够的‘恶’, 天堂之门才能打开, 所以我想找他交流一下这件事。”   “嗯,弄清楚这件事,或许我们就离成功不远了。”陆之穹点点头。   “第二,就是这个东西。”白渐潇从储物口袋中掏出白船的皮囊,它现在只有一个苹果大小,红色已经褪去,恢复了原本白皙滑嫩的质感。理论上来说只有道具能从游戏里带出去,但它并不是道具——项圈无法鉴定,白渐潇虽然能用精神控制这块皮囊,对它的运作方式和构成却是一窍不通。   “我亲眼见到它裂开了一条缝,殷千翎管那个东西叫‘生殖腔’,然后天使从里面爬了出来。也许弄清楚这是什么,我们就可以知道低等天使是怎么产生的,”白渐潇掂量着那团皮囊,“监狱中最厉害的道具专家就是干将了,我想请他帮忙分析这个物质。”   “干将人虽然逊了点,但专业领域还算靠谱。可惜欧冶子失踪了,不然能找他是再好不过的。”陆之穹道,“第三点呢?”   “我想找莫邪定制个东西,来混入蕃息之殿。”白渐潇说着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咬着笔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陆之穹着实吃了一惊,“你不会要找她定制人造子宫吧!”他的想象力一泻千里,幻想白渐潇挺着大肚子的样子,自己贴在肚皮上听宝宝的心跳声,白渐潇嗔怪道:“亲爱的,听到了吗,这孩子就像你一样不乖,在踢我的肚皮呢……”   “你在脑补些什么?!”白渐潇抓狂地摇他的肩膀,“想要宝宝你找个女人去生吧!”   “咳咳,”陆之穹心虚地咳嗽了几声,摆出虚心求教的样子,“只有孕妇才能进入蕃息之殿,我们该怎样混进去呢?”   白渐潇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你不妨将低等天使想象成机器人,他们会自动筛选符合条件的人带入蕃息之殿,我问你,将孕妇和普通人区分开来的限定条件是什么?”   “嗯……”陆之穹想了想,“首先必须是女性,然后肚子里出现了新生命,一具身体上有两个灵魂这样?”   “正是如此,”白渐潇道,“只要让Jane控制我的思维,我的灵魂性别就会被判定为女性,然后我会将精神力注入人偶中,模拟胎儿的灵魂。只要想办法能混入蕃息之殿,后面就好办了。”   “听起来的确可行,不过我该怎么进去?”陆之穹问。   白渐潇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呃,要不你在外面等我?”   “不行,孩子他爸怎么能撒手不管,”陆之穹理直气壮,“到时候我试试看能不能以天使的身份混入其中。”   “这个以后在想办法,总之先去问问莫邪,她能不能制作出符合要求的婴儿人偶还是两说。”   两人窝在小院的秋千上,一边商议一边啃陆之穹烤的小饼干,消磨过了下午时光。人造天空的太阳按时落山,白渐潇捂着肚子长叹一声:“好饱。”   轻薄的T恤勾勒出纤瘦的腰线,陆之穹盯着有些出神,白渐潇瞥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想要小孩吗?”   哎呀,陆之穹心想,就知道白天那事没完,嘴上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是吧?”白渐潇凑近打量他,像只警觉的小动物,“你又不像我天生是弯的,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将来要娶个什么样的女孩,生个儿子或者女儿吗?”   “真没想过,”陆之穹诚恳道,“进来之前除了我哥我和谁都不亲,进来后管一个大公会忙都忙不过来,当然也没空考虑那些事。”   “那现在想想呢?”白渐潇不依不饶,“毕竟和我在一起的话,一辈子也没机会生儿育女,不会遗憾吗?”   “遗憾什么遗憾,”陆之穹勾住他的肩膀,把人揽到怀里来,“不能和你在一起,才是最大的遗憾。除此之外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可以牺牲的东西。”   “嗯……但我很喜欢小孩子,”白渐潇静静地靠着他,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大概是16岁吧,意识到自己只对男生有感觉,之后查了很多资料,发现自己一辈子都没法像普通人一样了。后来我赚了钱,就办了基金会,将收入的一半建了好几个孤儿院,所以不严格地说,我也是很多小孩的爸爸了。”   “嗯。”陆之穹缓缓抚摸他的头发,夕阳洒落一片温柔,为昏而暗的世界镀上朦胧的金边。他看着恋人年轻的脸庞,很难将他和“父亲”这样的角色联系到一起,似乎在他心里,白渐潇就该一辈子无忧无虑,最好永远不要肩负责任,永远不要烦恼和忧愁。   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陆之穹也知道,他年轻的恋人有多么强大的内心,已经背负了多大的重担。   “有很小的孩子,刚刚会爬,拽着我的裤脚叫爸爸。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自己被亲生父母遗弃了,仅仅是因为他的嘴唇像兔子一样裂开了。一被人抚摸就很开心,一被抱起来就咯咯笑着。看到这些,就没有办法不去照顾他们。”白渐潇缓缓说道,“忘记是谁说过的了,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弥补童年的缺失。我应该也是这样的吧,在缺乏爱的环境中长大,所以渴望用另一种方式弥补,看到别人受难就不忍心,一直想要付出些什么。”   “但是你有很多粉丝呀,很多人都爱着你,”陆之穹说,“连我哥那种臭屁男人都喜欢你喜欢得一塌糊涂。”   “说得对,我很享受被爱的感觉,所以哪怕我根本没有演戏的天分,哪怕我不喜欢这个圈子的氛围,我也能厚着脸皮干下去。”白渐潇顿了顿,“不过嘛,假如能出去的话,我想就此退出演艺界了。”   “咦,为什么?”陆之穹有些惊讶。   “都说了那是一种自我弥补啦,就像填一个无底洞一样,永远都填不满,”白渐潇说,“但是和你在一起的话,那个洞好像被抚平了一样。”   突然被告白,陆之穹的心被直球击中,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忍不住低头想去亲他。白渐潇靠在他肩上,也抬眼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染着夕阳的金光,轻盈地闪动着,像蝴蝶一样。   “不管你信不信,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这么觉得了,”白渐潇笑得眉眼弯弯,“尽管一开始你很讨厌,但我还是忍不住越看你越喜欢,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   三日后,按照约定,白陆二人前往剑阁。深海33号离剑阁路途遥远,两人还搭了自由联合的巴士,一路上人们似乎都带着奇异的兴奋,三五成群议论着什么。   白渐潇晚上被折腾得够呛,闭着眼睛小憩,隐约听到有人在说什么“梦露”,模模糊糊地想:奇了怪了,难道玛丽莲梦露也进监狱了?   越接近剑阁越是热闹,平素少见的女玩家似乎都跑这儿来了,一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又听到那一张张嘴里都在说着“露露”“梦露”之类的话,白渐潇更加好奇。他想联系尹橙,然而电话却打不通,只好跟着游客一起从大门进入,准备直接去找他。   古色古香的建筑里面游人如织,大喇叭里放着热闹喜庆的音乐,监狱小报和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不少,扛着长.枪短炮拍个没完。   “这是怎么回事?”陆之穹纳闷道,“剑阁这是有喜事啊,这规模这阵仗,得是Amor现会长来做倒插门女婿了吧?”   “女婿?唐渊也没那功能吧?”白渐潇嘀咕道。   “你们也是来参赛的?”一个轻飘飘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呼呼,因为男人比较少见,人家忍不住想问一问~”   白渐潇回头一看,只见那家伙化了浓妆穿着暴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男人,便不爽地挽住陆之穹的胳膊。   “你叫什么名字?”妖艳男人问。   “陆……”陆之穹刚张嘴,那妖艳男人忽然爆发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妈,别装了,来这儿的都说自己叫陆璐,你出去打听打听,这里少说有八百个陆璐!”   陆之穹也笑:“嗨,你别说,我还真叫陆陆呢。”   白渐潇不爽了,虽然他不喜欢叫那个黏糊糊的昵称,但这不意味着他喜欢看别人乱叫,当下控制住那妖艳男人的心神,直接侵入他的精神世界。   “白白好霸道,”陆之穹见他吃醋心中暗爽,扶住那妖艳男人怕他倒下去,“不过我喜欢。”   白渐潇看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哭笑不得,“我说怎么联系不上尹橙,他肯定气坏了。”   “到底怎么回事?”陆之穹问。   “你跟我走。”白渐潇拉着他顺着大路走向广场,名为铸剑台的广场十分宽阔,中间搭着个舞台,上书一行大字:“寻找梦中情陆”,幕布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图像,正是当初在Amor时纯钧手绘的陆璐画像,此时上了颜色,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原来剑阁已经将监狱搜了个底朝天,都无法找到陆璐。于是纯钧动了歪脑筋,他声称自己有一天晚上做梦,梦中与一位名为陆璐的美丽小姐相会,他一见倾心,欲罢不能。醒了之后茶不思饭不想,觉得这是上天托梦给他,他定与这位陆璐小姐有木石前盟的缘分,故举办了一场‘寻找梦中情陆’的比赛,将她的画像贴出,希望有缘人看到后能过来与他相会,他愿意娶这位陆璐小姐为妻。   毫不夸张地说,纯钧在监狱里的人气,比白渐潇在现实世界中的人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间莺莺燕燕蜂拥而至,人民群众更是拿出十二万分的热情,从监狱的角角落落打听哪里有个叫陆璐的人物。   陆之穹无语凝噎,“他的腿怎么还没给尹橙打断?”   “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白渐潇笑道,“这要是还找不到,恐怕真就是没这个人了。”   主持人在舞台中央唾沫横飞:“好,有请下一位陆璐小姐!”   一个穿着低胸晚礼服的女人上了台,显然精心打扮过,发型剪成与图片别无二致的短发,她本身的姿色就很不错,却偏偏化了大浓妆,修饰成了与图片上十分相近的容貌。   纯钧和干将两人正坐在评委席上,纯钧缓缓摇着扇子,还没什么表示呢,干将一拍桌子,“这个好!这个妞太美了!选她!”   女人向着纯钧嫣然一笑,干将半路将笑容截获,心花怒放地朝着美女使劲wink。那女人朝干将翻了个白眼,又加倍朝纯钧放电。   纯钧抬了抬眼皮,“不行,根本不像,下一个。”   女人顿时花容失色,台下观众也为她惋惜不已,“都已经这样了,居然还是不行,要求也太高了吧?!”   “那可是纯钧!”另一人咋呼道,“帅哥配美女有错吗?有错吗?”   “就是就是,整个监狱谁比他更帅,谁比他更有钱,谁比他更强?”   “强还是龙渊大人强,人可是纯钧的师兄!”   “嚯,剑阁十剑里还有几剑没出鞘呢,”强度党开始了永无止境的争论,“十剑之首的承影,没人能活着看他出剑!”   “呸,剑阁算个屁,要我说真正的高手都在狩天,殷千翎!人都不屑和普通玩家出手,要杀就是杀天使!”那人激动地一拍大腿,“爷们就该杀天使!”   “哈哈,剑阁,杀神榜听过没?殷千翎都只排第三!排第一的那个破界者,航母级的实力,”杀神榜的忠实拥护者满面红光,“要是破界者出现在这儿,剑阁立刻就会被夷为平地,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说得这么玄乎,有几个是你们亲眼见过的?”又有一个声音插进来,“我遇到过Amor的前任首领,就在两年前,我亲眼见过他出手!反正随你们吹牛吹上天我都不信了,他绝对是监狱里最强而且最低调的高手,还他妈长得巨帅。”   白渐潇听得乐不可支,那些他熟悉的人,在普通玩家嘴里都被神话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简直太有意思了。而且居然有人见过陆之穹,搞得陆之穹都忍不住偏过头打量那家伙,嘴角一阵抽搐。   这时,又有一人上台,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女人,甚至没有梳妆打扮,额头上有三道深深的皱纹。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台下就已经响起了嘘声。   “好,第123位陆璐小姐,你……”   “我不是陆璐,”女人打断主持人的话,“但我认识她,我是她的室友——我是说,曾经是。她的样子就和这照片上一模一样,不像你们都是化妆化出来的,而且她的左眼角有颗痣。”   纯钧忽地坐直了身子。左眼角的痣,这是他故意没有放出来的细节!   “现在她在哪里?”纯钧急忙问道。   女人慢慢地转过头,她嘶哑的嗓音如兜头泼下的冷水,浇灭了现场的火热:“我见过她像畜生一样苟活了三年,从游戏里死出来就半疯了,被标上价格卖给你们——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好几次进过蕃息之殿出来又进去,最后被遗弃在疯人院……现在?现在她已经死了!” 第138章 天使馅陆璐   纯钧听了此言, 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大赛,当即站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重要?我就是看不惯陆璐死后还要被人拖出来侮辱, 为她讨个公道罢了。”女人说完,大踏步走回幕后。纯钧立刻追了过去,台下一片哗然,没多久“纯钧口味清奇竟然喜欢大妈”的消息就会长了翅膀飞到了监狱各个角落, 不知要有多少怀春的少男少女听后默默垂泪。   然而纯钧才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呢,他抓住女人的胳膊,诚恳地说道:“很抱歉采用这种方式打扰了你的朋友, 但陆璐的确对我很重要。能请你喝杯茶吗?我愿意出1000积分买你的时间。”   当纯钧收起嬉皮笑脸, 用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时,很难有人对他说出个“不”字,女人的脚步明显慢了。当他说出“1000积分后”,女人回过头:“我叫乐铭”。   “幸会, ”纯钧握住她的手晃了晃, “我叫纯钧。”   他的手白皙纤长,只有握剑的地方有一层薄茧,乐铭的手却苍老粗糙,老茧像一层厚重的甲壳。她默不作声地缩回手,跟着纯钧来到会客室。   纯钧推开会客室的门,幽淡的檀香让乐铭打了个喷嚏。乐铭揉了揉鼻子, 在臭水沟一样的地方住久了, 竟然连香味都闻不了了, 想当年——很久之前——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都市白领啊……   纯钧不动声色地熄灭香炉, 开了窗,窗外的梅枝摇曳,清风徐来,吹淡了一室幽香。   乐铭丝毫没领情,依旧带着深深的敌意,只是站在门口不进去,将她和陆璐认识的经过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无非是八年前她们怎么在同一间牢房里认识,她又怎样冷眼看着这个天真又漂亮的室友一步步被摧毁,“这种故事监狱里每天都在发生,呵呵,虽然你看不见。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找陆璐?你又从哪来的高清画像?”   纯钧比她还纳闷,假如乐铭说的都是真的,听来听去陆璐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惨死在狱中的女性,她到底有何特殊之处?萧见白收到的短信,以及他们在塔中接收到的信息,到底是谁发出来的?   “你能确保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纯钧微微前倾身体,认真地盯着乐铭的眼睛,似乎想努力从中读出更多的讯息,“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只是这件事太过重要……”   “你想我怎么给你证明?人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乐铭不耐烦起来,“是不是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才肯相信我?纯钧大人!没事的话我可要走了,我这种人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倒也不必把心掏出来。”一个清朗声音从门外传来,乐铭抬起头,看到两个同样出挑的男人快步走进来。他们衣着整洁,精神饱满,耀得人眼睛疼,一看就和纯钧是同等货色,乐铭额上的三道皱纹顿时更深了。   “太好了,见白你来的正是时候,”纯钧面露喜色,对乐铭说道,“再出1000积分,买你的心如何?我的朋友是精神系能力者……”   “您真慷慨,”乐铭没听完就同意了,朝着白渐潇转过身子,“我的心可不值那个价钱。”   白渐潇没多废话,直接侵入了她敞开大门的精神世界,越看越眉头紧锁。众人屏息等他看完,心中都打起了鼓。   “这很复杂……”白渐潇整理了一下思绪,对乐铭道,“多谢你提供的信息,我已经看完了。”   言下之意,是请她出去,接下来的话是她不该听的。   乐铭睁开眼睛,她甚至没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世界被入侵了,当然咯,他们都有身份有实力有地位,摆布她一个小人物还不容易。她接受了纯钧转过来的2000积分,明明大发了一笔财,她却感到不舒服,是的,这雅致的会客间、白瓷瓶里的插花、面前的这三个男人都让她自惭形秽,简直一刻都不能忍受。   陆之穹正靠在门边,替她打开了门,忽然道:“我们不是敌人。”   乐铭诧异地转过头,却见那个男人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们正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团结所有力量。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回到故乡。”   “你在说什么胡话?”乐铭骂道。   “我是这么相信的,”陆之穹说,“所以在我们成功之前,请努力地活下去。”   “哈哈,你看看我!”乐铭的喉咙里滚出一声轻蔑的嘲笑,“进来的时候27岁——这是27岁的脸吗?8年了,我现在35岁,早就什么都不信了,滚开!”   乐铭径自走了出去。穿过这条开满紫藤的长廊,走出这个馨香四溢的庭院,就会回到她熟悉的现实,那个臭水沟里飘满尸体的肮脏世界,哪有什么希望可言?   陆之穹掩上门,他怎么会不熟悉乐铭眼中的绝望?随便在监狱中拉一个人,他们脸上就写着这种被苦难磋磨出的麻木和悲凉。如果不是他足够幸运,找到了自己的希望,也许他现在也是这愤世妒俗的一份子。   他抬眼望向白渐潇,白渐潇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正托着腮思考着什么,神色也有些忧虑。   “很不幸,乐铭没有说谎。所有她说的关于陆璐的事都是真的,而且她亲眼见到了陆璐的尸体,她的确应该是死了。”白渐潇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请注意,乐铭和陆璐相遇是在8年前,陆璐死亡是在5年前,而在现实世界中,我和陆璐差不多半年前认识的,这说明了什么?”   陆之穹反应过来,“监狱的时间和现实不同步,陆璐已经进入监狱8年了,换算到现实中,早在两年前真正的陆璐就已经进入监狱了!而你认识的那个‘陆璐’,其实里面是天使的芯子!”   “没错,现在至少我可以下一个结论,真正的陆璐已经死在监狱了,”白渐潇点点头,“而给我发短信,在塔中说‘我很害怕’的那个人,实际上是穿了陆璐皮的某个天使。”   “但是动机是什么?”纯钧好奇道,“既然是天使,为什么要提醒你逃跑?他又是通过什么手段给你发短信,又连接上塔的?”   “说起来……”白渐潇的脸色有些古怪,“那个天使馅的陆璐好像喜欢我,还对我告白来着……”   “咳,”陆之穹正在喝茶,立刻就被呛着了,“你说什么?”   “她对我有好感,认识没多久就对我告白了,”白渐潇耸耸肩,“但是我又不能够和女人在一起,怎么可能答应她。我在想,会不会就是这个原因,那个天使对我动了恻隐之心?在我被捉进监狱之前,她想到了办法发短信提醒我,但没想到我会用塔来追查这件事,所以给我发了‘不要找我,我很害怕’。”   “这个推论有一定道理,”纯钧说,“但陆璐的真实身份是天使,而且我们无法联系到她的话,岂不是又白费功夫……”   “对,她可能一时好心提醒了你,但是继续帮助你她自己也会受到威胁,所以很可能不会再站出来了。”陆之穹的手指敲打着桌子,“对我们来说,真的是一个再坏不过的消息。”   好不容易找到的路又走到了黑,气氛一时有些沮丧,白渐潇鼓励道:“没事,本来就不可能一蹴而就,还好我们遇到了千里,这条走不通就走下一条。”   “千里是谁?”纯钧问。   “正好我们过来也是为了说这件事,你师兄呢?”白渐潇问。   “他啊,又泡在罐子里了,不然我哪有那个胆办活动。”   “罐子?”   “好像是一个疗养的道具,他一直带在身上,但是不让我们碰。每次他的影子不稳定,都会进罐子里浸泡一段时间,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会出来。”纯钧叹了口气,“欧冶子阁主失踪的时候,师兄就泡在罐子里,若不是那样,剑阁现在也不会群龙无首……”   “这事不急,干将在哪里,我有东西要请他看看。”白渐潇说。   于是三人先去找了干将,将白船的皮囊托付给他,干将听了皮囊的作用,激动得手舞足蹈,当即美女也不搭讪了,钻进实验室里如痴如醉地研究起来。三人继续去找莫邪,想要请她定制一个婴儿人偶。   莫邪的院子极为偏僻,沿着青石小路一直走到山脚下,杨柳含烟,绿竹猗猗,甚是风雅。三人分花拂柳,眼前逐渐开阔。白渐潇走在最前面,忽然身子一顿,陆之穹险些撞在他背上。   “怎么啦?”   “没什么……”白渐潇默默地捂住了肚子,他的胃还是不能很好地适应冲击性画面。   陆之穹越过他肩头,只见一个篱笆围起来的庭院,里面用竹子搭了不少架子,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残缺躯体和内脏部件,有一长串上面都挂着心脏,还在怦怦乱跳,有挂着一排肠子的,直拖到地上,还在蠕动。   “这是为科学献身,没有大胆的实验哪来的技术进步?”纯钧从后面揽住两人的肩膀,推着他们走到院子里,朗声叫道,“莫邪姐姐,我带客人来啦!”   没人应声,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人,却是尹橙,而且还不是那个小不点的版本,已经显出身材魁梧的本体,身后的影子沸腾一般不稳定地跃动着。   “啊,大师兄,你也在啊。”纯钧有点奇怪,尹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尹橙阴沉着脸没有回答,屋子里面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嚣起来,“这就是你们剑阁的待客之道?!”   怎么吵起来了?白渐潇忙叫道:“千翎,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原来你们早到了。”   殷千翎闻声走了出来,千里不情不愿地被他一并拖了出来,他右眼上一个巨大的肿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竟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怎么回事?”白渐潇问。   “操!你问他!”殷千翎指着尹橙鼻子骂道,“没事发神经!”   在殷千翎骂骂咧咧的讲述中,白渐潇听明白了。原来殷千翎这厮又不走正门,利用千里的通道,一路找到了尹橙的房间。   尹橙正浸泡在罐子中休眠,任殷千翎怎么叫唤也不答应。千里发现这个两米多高材质看起来像是玻璃的罐子居然无法用通道穿透,忍不住好奇心起,在罐子上摸来摸去,眼睛贴上去仔细观察。就在这时,尹橙忽然睁眼,对着入侵者就是狠辣的一拳,要不是千里反应快,脑袋都得被人穿了。   殷千翎也是狠人,见千里被攻击,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架。尹橙穿越透明的壁障出来,二话不说闷声还击。动静太大惊到了住在附近的莫邪,连忙过去劝架,好说歹说把人都请到自己屋里,答应给一定给千里换一颗漂漂亮亮的眼珠子。   白渐潇听得脑壳疼,外面的事尚不分明,内部又是一团乱麻,把一群本身就极具个性的大佬凑在一块,无异于把硫磺、硝石和木炭丢同一个锅里,可不是一个火星就炸了。   尹橙沉默地听着殷千翎辱骂,背后沸腾的黑影却暴露了他的不稳定。他本就心情极差,终于忍无可忍,黑影一个没收住,疯狂地朝着殷千翎扑去。殷千翎早有准备,捏在手心的数根羽翎咻地朝尹橙射去,眼看两人就要战成一团,忽然间一道清晰的界限在二人间划分,膨胀的黑影仿佛被强光驱散缩回了尹橙身后,疾飞而出的羽翎倒转了方向,咻咻咻插入了殷千翎脚边的土地。   “都给我住手!”   两人同时朝着门外望去,只见陆之穹双手插着口袋,扫视过剑拔弩张的众人,“谁要打架,先来和我打啊?” 第139章 禁忌·四重NTR   收容所的副会长兼会长夫人发威, 果然人人忌惮,战火稍息。殷千翎和尹橙正大眼瞪小眼,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屋子里传来:“你是要这颗邪魅狂狷的红瞳呢?还是要这颗冷艳高贵的金瞳呢?”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笑眯眯地从屋子里出来,纤纤玉手中捧着两颗眼球,正是莫邪。   “好了好了,就眼皮有点肿, 你再捣鼓下去人就真得瞎了。”纯钧紧急介入局势,捏着莫邪的手把眼球放了回去,又爽快地掏出了一个B级疗伤道具给千里敷上,眼皮转瞬间就消肿了。他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殷千翎和尹橙中间, 将两个面色不善的人隔开, “师姐,我记得你有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可不要不舍得拿出来招待客人哦?”   “那当然。茶叶是新摘的嫩尖,茶具也要是顶顶好的, ”莫邪笑着招呼道,“大家都坐, 我给你们泡茶, 饿了的话这里还有些点心……”   听到点心,千里的眼睛亮了, 率先坐到竹椅上,眼巴巴地望着莫邪, 等待开饭。   “打扰了, ”白渐潇也乘势坐了下来, 冲莫邪点点头,“多谢款待。”   事已至此,殷千翎也不打算再发作,拾了条绿竹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尹橙收起黑影,嫌弃地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默默地呷了口茶。   白渐潇将自己在游戏中如何遇到千里的经历,以及此番的来意一一讲明,最后问莫邪道:“我想问你定制一个婴儿人偶,体积不能太大,但必须活动自如,越逼真越好。”   莫邪边听边点头,在小本子上记下他的要求,“恐怕需要点时间,毕竟要瞒过天使的眼睛。”   “不用那么复杂,”尹橙忽然说,“用人形就可以。”   陆之穹有些惊讶,“你把人形给我们用的话,你的身体怎么办?”   “无碍,这么多年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尹橙转头吩咐道,“莫邪,为我准备一具身体。”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陆之穹推三阻四的,“毕竟是和你换来的……”   “raw也不必还我,”尹橙瞥了一眼白渐潇手上的指环,“看起来它已经到了合适的位置。”   “什么意思?”白渐潇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问陆之穹,“raw是你拿人形换来的?你拿S级道具换一个戒指……不对,raw真的是一个S级道具?”   大多数道具都可以通过项圈鉴定,而有一些特殊道具比如卓恩权杖,则需要满足一定的解封条件,或者经由干将这样的大师才能鉴定出来。白渐潇还真没想到陆之穹会把一个珍贵的S级道具套到了自己手上,顿时觉得手指都变得沉重起来。   “送你的戒指当然要最好的。”陆之穹理直气壮,对尹橙道,“人形已经归你了,这次是我们借用,等事情完了,再原模原样地还给你。”   “客气什么,借给会长是应该的。”尹橙朝着白渐潇笑了笑,站了起来。无数漆黑的影子从身体里爬了出来,汇成一个巨大的人形黑影。魁梧的身躯倒了下去,变回了一只可爱的阿莫尔娃娃。   “哎呀呀,你住惯了人形,再使用我制作的娃娃,千万不要嫌弃才好。”莫邪连忙为师兄准备身体,只见她随手打开了一道厚重的金属门,寒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生鲜肉类的气味。莫邪走进去,不一会儿就拖着一具少年的躯体出来。   “师兄,你看这具怎么样?冷一白肌肤,细软卷发,铂金瞳色,”莫邪抱着那具少年的躯体,抓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脸上带着诡异的激动,“师兄你看,关节保持最大限度灵活的同时兼顾了抗压能力,挥剑的时候绝对不会再把胳膊挥出去了。”   “……”黑影闷声不吭地钻入了人偶,纤长的睫毛如小扇子一般缓缓打开,冰冷无机质的淡金色的眼眸向众人望来。此刻少年仍赤身裸体,正缓缓熟悉每一寸骨节,身体痉挛一般颤动起来,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莫邪从背后为他披上一条羊毛流苏披肩,绕了一圈用发卡别好,权当做衣服。   尹橙披着不伦不类的衣服站在那里,直面众人的目光,用他强大淡定的气场诠释了“存在即是合理”。   莫邪又从冰库里搬出了一具成年男性的人偶,正是纯钧,纯钧叫道:“哎,这不是我嘛!”   “听说你要去执行一项危险的任务,师姐怕你就这么没了,”莫邪眷恋地抱着纯钧人偶,手在腹肌上摸来摸去,“要是你死了,师姐会抱着人偶想念你的。”   纯钧吸了吸鼻子,居然流露出感动的神色,隔着人偶与莫邪抱了抱,郑重承诺道:“师姐,我一定平安回来。”   白渐潇心想,你们剑阁真叫人搞不懂……   临告别之时,莫邪还不忘招徕顾客:“你们有需要的话也可以问我定做,不要不好意思,万一重要的人死了,有个一模一样的人偶也算留个念想对吧。陆之穹,你不来一个吗?我对做美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陆之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重点推销对象,多年之前,他也曾抱着南衾毁坏的身体,向莫邪定制了一打人偶……   “谢谢,”陆之穹勾着白渐潇的肩膀,微笑着向莫邪挥手告别,“但是这一次不用了。”   /   陆璐的身份既然已经追查清楚,白渐潇动用会长的权力,决定召开一次全体会议。场所仍定在Amor的信号接收塔内。   又过了三天,所有人间收容所的成员齐聚Amor的塔内,据会长所说,此次将介绍一名新成员,并“有重大的消息要公布”。   白渐潇和陆之穹领着方源一伙人,来得比较早,塔里冷冷清清,只有Amor的几个人。   再次见到阿莫尔,白渐潇的心境与之前大不相同,越看越觉得阿莫尔长得像自己,仿佛看向涟漪扩散的倒影。某种意义上他是陆之穹灵魂的二分之一,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虚假的存在,一个被招魂召唤出来的旧日幽灵。但白渐潇还是忍不住屡次望向阿莫尔,想从他身上看出些陆之穹的影子。   阿莫尔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向他招了招手。白渐潇没多想就走了过去,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幽淡的花香,他银白的长发仍然编成一股松松的发辫,上面别着一枝深蓝的鸢尾。   “看来你已经知晓了一切。”阿莫尔亲切地拉着他的手,“从你眼神里,我能感觉到。”   “嗯,我看到那段记忆了,”白渐潇说,“但是看到你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我很高兴,”阿莫尔微笑着,忽然靠近了一点,湛蓝的双眸如澄净的天空,“陆之穹喜欢你,所以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也深深地爱上了你,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坦诚地告诉你这件事。”   世界上大概没有他不爱的人,“爱”这个东西一多似乎就会变得廉价。但是当阿莫尔用那双干净的眼眸认真地凝视,用温柔的话语诉说爱意时,每个人都会感觉自己被独一无二地深爱着。   他们靠得太近,鼻尖几乎贴在一起,白渐潇却并不感到排斥,这个柔弱版本的“陆之穹”让他又是怜爱又是好奇,忍不住想要接近。   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阿莫尔忽然在他的唇上烙下轻轻一吻。那颜色浅淡的双唇有着花瓣一样的触感,白渐潇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无数绚烂的烟花,只听耳边传来了陆之穹的吼声:“阿莫尔——”   接着是唐渊更加大声的咆哮:“阿莫尔!!!”   “抱歉,吓到你了吧?”阿莫尔立刻退开一步,脸上挂着狡黠的笑,“但我想这样做很久了。”   白渐潇摸了摸嘴,“嗯,感觉还不错……”   “怎么可以不错?!”陆之穹悲愤欲绝,扑上来抱着他就啃,倔强地用自己的吻覆盖了阿莫尔的吻。   “反正也没差啦……”   “差别很大好吗!”   另一边阿莫尔拍着唐渊的背,温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就随便亲一下……”   “怎么不见你随便来亲我?”唐渊质问。   “你想要吗?”阿莫尔缓缓靠近他,随时随地批发他无穷无尽的爱,“也不是不可以……”   “不行!”   “不行!”   陆之穹和白渐潇齐刷刷发出两声呐喊,唐渊狠狠地瞪了两个碍事的人一眼,“关你们什么事?”   “就关我的事!”白渐潇冲上去,拽住阿莫尔手,把人藏身后,阿莫尔趁势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唐渊火了想要追上又被陆之穹拦住……   围观人群看着这四人复杂的关系,惊得瓜都掉了,尤其是孟响,双眼炯炯有神,脑内活动狼奔豕突,“妈呀,这是什么四重NTR的剧情……”   下午所有人都来齐了,白渐潇和陆之穹坐在首座,三大公会泾渭分明地坐在了桌子的剩下三个边。白渐潇站起来,详细介绍了游轮上的经历以及千里的能力,当他说到“三个通道”时,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意识到突破监狱的关键点就要来了。   “我有一个大致的想法,我想请在场的各位兵分三路,分别进入这三条通道,正好每一个公会派出两个人。”白渐潇说。   “精锐的话要多少有多少,”殷千翎说,“两个人哪里够意思,我手下的那群小鬼可都想亲眼见识见识乐园呢。”   “不行,两个人不能再多了,”白渐潇说,“这是‘秘密潜入’,又不是要‘攻打乐园’,我们的目标是尽量在不被天使发现的基础上将乐园的情报带回来。”   “我同意,”唐渊也道,“我有乐园的记忆,那里绝大多数都是低等天使,只要隐藏得好的话,完全可以做到不被发现。”   “你和陆之穹,不和我们在一起吗?”阿莫尔问。   “我和陆之穹走另一条路,”白渐潇说,“我和他将通过蕃息之殿进入乐园,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的运气都足够好,说不定能在乐园相会。”   “那若是运气不好呢?”唐渊挑衅般地问道。   “这就是我不让大家出动全部精锐的原因,”白渐潇的语气不变,缓缓扫视座中的诸位,“这是一趟极为危险的冒险,在场的大家身经百战,都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便是‘未知’。这一次死亡将不再赦免任何人,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有去无回。”   所有人都紧紧注视着他,神态各异,有的仍在深思熟虑,有的眼中已经燃起了战意,但没有一个退缩。   “所以我想请阿莫尔将我们每个人和塔连接起来,将得到的信息随时传回塔内,”就像陆之穹曾经做的那样,白渐潇心想,那些曾经有过的遗憾,他一定要一个一个为陆之穹弥补。他继续说道:“诸位,我们每前进一步,都将看到人们不曾看到的世界,而我们中最后一人倒下的地方,将是人类所能探知的天堂的极限。” 第140章 兵分四路   白渐潇说完后, 大家互相交换了意见, 各大公会不再敝帚自珍,都将关于监狱的第一手情报全盘托出。   作为唯一进入过乐园还带着些许记忆出来的人, 唐渊介绍了蕃息之内上层的情况:“虽然那时我还年幼, 但有些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通过筛选之后, 幸运的婴儿会被送到一个医院一样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摇篮,通过管道维持生命。低等天使负责照料我们, 他们数量很少。婴儿成长得很快, 长出翅膀后, 就会被送到‘学校’接受教育。”   “学校是什么样的地方?”白渐潇问。   “我不知道,”唐渊说,“在那之前我就逃走了。医院非常大,到处都是婴儿,但没有人哭, 死一样的寂静。从医院唯一的窗口看出去,就能看到对面的学校, 还能听到上下课的铃声,但是看不到一个人。被送出医院的婴儿再也不会回来, 外面的路是纯白色的很宽敞但是从来不会有人经过, 正是因为感到害怕我才逃跑的,这些就是我记得的全部了。”   “谢谢, ”白渐潇说, “医院、学校、马路, 至少听起来还是一个可以理解的地方。”   “是吗?”唐渊笑了笑,“你真的到了那种环境,就不会那样觉得了。”   尹橙第二个发言,他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了一团白肉,以及一条金色的小鱼,递还给白渐潇,“干将已经分析过皮囊的材质,金色飞鱼也修好了,他托我将这两样东西还给你们。”   “皮囊到底是什么东西?”白渐潇连忙问道。   “根据干将的说法,皮囊的作用和我类似,都能收集‘恶’作为能量。”尹橙道,“不同的是,我收集能量后可以释放出来,而皮囊收集了足够的能量后,就可以生育天使。”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心中无不骇然,紧盯着那颗圆圆的肉球,仿佛它随时都会裂开,从里面钻出个异形似的。   “要试试吗?”尹橙问。   白渐潇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将皮囊丢在塔中央的空地,“来吧。”   尹橙的黑影爬到了皮囊之上,将光滑的表面戳刺变形,源源不断地注入能量。只有一个苹果大小的皮囊像气球一般开始膨胀,逐渐已经有一人之高。白渐潇知道这玩意儿胀起来是没有限度的,连一艘静默女神号都吞得下,不由退后了一步。   就在这时,皮囊忽然张开一条狭长的裂缝,里面透出嫩红的肉色,一只枯瘦苍白的手猛地从缝中探出,带着粘稠的羊水,在空气中抓挠挥舞。   缝隙越裂越大,紧接着一颗头颅挤了出来,顶上是一个明亮的光环,身体顺势滑了出来,最后是翅膀,长长地拖拽在地上,扑簌簌地抖动着。   这只突兀诞生的低等天使环顾了一圈周围环境,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茫然地伛偻站立,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对他也不闪不避,反而一个个身上都冒出了可怕的杀意……   赶在那些杀意化作实质的伤害之前,塔顶上垂下来一条瘦长的黑影,缠住了低等天使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挂在空中示众。   “大家都看到了,吸收足够的恶意,皮囊就可以生产低等天使,”尹橙介绍道,“根据欧冶子阁主和我长期的调查实验,低等天使很可能就是由‘恶’构成的。而所谓的‘恶’,正是我们人类灵魂产生的所有负面能量的总称。为什么我们会被驱赶进游戏里不断自相残杀?正是因为他们需要我们灵魂不断地生产恶,来延续他们的生命。囚犯都是被豢养的肉猪,而在场的大家呢,实力一个比一个强横,都杀过不少人,眼高于顶,然而在天使眼中,只不过是长得更肥壮的猪而已。”   尹橙将他们比作“更肥壮的猪”,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羞辱,众人脸上神情各异,但是没有人出言反驳。   就陆之穹应了一句:“嗯,幸好我们的獠牙还没有退化。”   “我倒有个想法,”白渐潇突然道,“既然天使们存活的恶能量都来自于玩家,那么如果所有玩家都约好不进入游戏的话,能不能削弱天使的力量呢?”   “想法很美好,但是不现实,”陆之穹无奈道,“白白,改变大多数人的想法比收集七个巴别塔印记困难多了,你想想有多少人在最开始念出了那段宣言吧。”   他一提白渐潇就想起来了,那还是他进入第一个游戏之前,项圈要求他读出屏幕上的话:“我是失败者,我是所有造物中最劣质的一等,我的存在毫无意义。为了人类更洁净的明天,我应当作为垃圾被清除。”他还记得那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声音,像他一样拒绝朗读的人,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稀少。   “管他再多天使,只要杀掉不就行了,”殷千翎站出来,“听好了,接下来我要讲的是——狩天独门的狩猎天使方法!”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最重要的是搭档之间的配合,千里,你过来一下,”殷千翎拉着千里来做演示,“像这样,当天使向我攻击的一瞬间,我立刻把身上所有的力量都转移到千里身上,这时我就会成为一个完全的‘无辜者’——”   他一边说,一边背着手向天使靠近,天使果然朝他攻击,接着也没见殷千翎怎么反击,众目睽睽之下天使就散作了点点金光消失不见。   “这就是我们的发现,天使的行动遵循着严厉的法则,一旦他们主动攻击无辜者,就会自取灭亡!利用这个规律,只要我转移能量的速度比天使的反应速度更快,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消灭一只天使!”殷千翎得意洋洋地宣布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   “听起来还蛮厉害的。”   “真叫人印象深刻呢。”   大家冷漠地敷衍了几乎——对几位大佬来说,说与其费这功夫,自己动手快多了。   殷千翎大怒,白渐潇连忙拦住暴躁老哥,好言劝慰道:“的确是天才才能想出来的办法,我就没想到。如果能推广给全监狱,大家都用起来就更好了。”   他的安慰似乎起了反效果,殷千翎看起来更沮丧了……   最后发言的是千里,他从箭筒中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箭,共有三支。箭的样式很奇怪,长度只有一臂长,两头都有箭尖,一个是金色的一个是银色的。   “这三支箭,是打开通道的钥匙。”千里介绍道,“我需要你们拿着箭,分别到达指定的‘端点’,然后在同一时刻,用箭打开通向乐园的通道。”   “指定的‘端点’是什么意思?”唐渊问。   “两点连成一线,其中一个端点是乐园中的天使,天使升天后,他主导的游戏就湮灭了,我将另一个端点留在了湮灭的游戏中。”千里缓缓说道,“游戏湮灭后,就无法通过项圈进入了,但是我知道另外一种进入游戏的方式,你们带着箭,分别从伯劳谷地、军舰鸟之湖、极乐鸟山脉进入湮灭的游戏,然后找到指定的地点,才能打开通向乐园的门。”   他说的地方大家都闻所未闻,只有白渐潇和陆之穹清楚,这恐怕又是千里在世界边缘发现的奇葩地方,并且自说自话地取了个鸟名字。全世界除了千里手中的那份地图,恐怕没有任何图纸会记载这些地名。   千里将地图推开,一一指明地图上那些极其偏远的位置:“就是这三个地方。”   “好远啊,就像天之涯,海之角,”阿莫尔说,“一旦离去就再也不会归来的地方。”   “嘛,可以这样说。”千里点点头,“界主天使离开后,游戏的秩序完全崩坏,凶险程度较之前增长百倍,连我都不会轻易进入一个湮灭的游戏。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做好客死他乡的心理准备。”   “死哪里不是客死他乡?”殷千翎嘟囔道,“别废话了,快说重点,我们各自都去哪个游戏?”   “第一个游戏从伯劳谷地进入,沿着这条小溪流一直向前走不要回头,会看到一个狭窄的山洞,向洞里再走一公里不到,就进到了游戏里。这个游戏名为‘箱里春秋’。”   当他说出这个名字时,众人都面色一凛,千里一眼便知他们的想法:“很多人都听过这个臭名昭著的游戏,死亡率非常高,然而在某一天却销声匿迹了——那是因为我把界主天使送上了乐园。这个游戏设置在一个小镇中,里面的人和物体会随机刷新为七种颜色的箱子,危险程度按照彩虹七色依次降低。高危箱子可能刷新出怪物也有小概率刷出高等级道具,总的来说比起实力更考验玩家的运气。游戏湮灭之后,箱子刷新的频率可能会失控,所以最好由运气好的人来完成这个游戏。”   若说能力大家五花八门,但还真的没有和运气相关的。白渐潇倒是拥有超级强运的拟魂Jane,然而在场的只有他有能力进入蕃息之殿,实在分身乏术。   “绝对的实力面前不需要运气,”唐渊道,“我来完成这个游戏。”   “很好,最好再有一个搭档……”千里看了眼唐渊,“哎,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需要。”唐渊傲慢地昂起下巴,“我不带累赘。”   “那个……我想试试。”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孟响卑微地冒了个头:“我的能力和运气有关。”   “不行,”白渐潇想也不想就拒绝,“太危险了!”   “我的能力是‘愿力’,只要虔诚地祈求就能获得好运,”孟响寸步不让,“哪怕就让我来开箱子也好,我不想再躲在谁的身后,既然我的能力可以派上用场,我就要上前线。”   “这不是胡闹吗?”白渐潇皱起眉头,“你都没有战斗经验!”   “白哥,我是和你同一批进游戏的!”孟响居然犟起嘴来了,“我进的游戏也不比你少呀!”   白渐潇一愣,心想还真是这样。那个一开始被他庇护的女孩,正倔强地站在自己面前,挺拔的身姿已经有了战士的坚毅,白渐潇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样重新审视她,心中感慨万千。   不止是自己,所有人都在拼命努力,他不能以保护为理由否定一个人的成长,就像陆之穹一开始对他做的那样。   “你很有胆量,那么就特许你来为我开箱子吧。”唐渊也不由高看了孟响一眼,转头对白渐潇道,“你的女人就交给我,我不会让她死在我之前。”   “嗯,你们都要平安回来。”白渐潇松口了,又忍不住拉着孟响絮絮叨叨地叮嘱来叮嘱去,“无论遇到什么事,保命最重要,别蛮干。好好听唐渊的话,他虽然嘴臭,但实力是过硬的……”   “第二个游戏,趣味团建,”千里咂了咂嘴,“真是个一听就让人心生厌恶的名字呢。这个游戏的规则很简单,需要两人合作跑一段比较长的马拉松,端点就在终点处,期间会有各种地形障碍和动作要求,比较推荐默契的搭档参加。”   “正好我们都是两人一组,谁的默契比较好呢?”白渐潇沉吟道。   “当然是我和千里啦!”殷千翎叫道。   “首先我们是不行了。”千里说。   殷千翎和千里同时开口,接着诡异地对视一眼,殷千翎跳起来暴打千里的头。   被揍了满头包的千里:“咳,趣味运动会就由我和殷千翎来完成,我们就从军舰鸟之湖乘船出发,一直划到对岸,这段路比较长,正好培养培养默契……”   “看来我和师兄没得选了,”纯钧问,“我们是从极乐鸟山脉出发对吧?要去哪个游戏?”   “哦,最后这个,是角色扮演,”千里抓了抓脑袋,“其实一男一女参加比较好……”   尹橙瞟了纯钧一眼,纯钧汗颜,“啊哈哈,我做女我做女……”   “另外,最好是一对情侣。”千里又补充道,严峻地盯着眼前二人。   “没问题,为了师兄,做牛做马不在话下,”纯钧大义凛然地拍拍胸脯,“做女友又怎么了?”   白渐潇心想:就你这会来事的程度,做杀手真是全方位屈才了。   “那就没问题了,剧本是随机的,我也不好说你们会遇到什么,不过这个应该不危险,演得像就可以了。”千里含含糊糊地带了过去,反而让纯钧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经过一个下午的探讨,四路兵马的雏形已经定下:白渐潇和陆之穹前往蕃息之殿,唐渊和孟响前往游戏“箱里春秋”,殷千翎和千里前往游戏“趣味团建”,纯钧和尹橙前往游戏“角色扮演”。由阿莫尔镇守信号塔,收集一切情报,其余收容所成员负责守卫。   千里将三支箭分发出去,他松开手,箭飘浮在空中,缓缓转了几圈,停在了一个稳定的方向,“这个金色的箭头,指引着端点的方向。”   三支金箭头分别指向三个方向,一眼望去平畴远山,渺无尽头。   “而银色的这头,能打开一条逃生的通道,”千里又将箭头调转,将银亮的一头对准众人,“无论能否完成任务,这就是我们唯一的退路。” 第141章 蕃息之殿   清晨, 404车站, 几个百无聊赖的女人打着哈欠, 等待天使降临。   这里是天使班车的第一站,每天早上8点钟,一辆老旧的空轨列车就会从天上降落, 沿着悬挂式的轨道缓缓在404站台停靠。一些怀了孕的囚犯们往往会等待在这里,好坐上第一班车。   无论跑到什么地方,一定会被天使抓住,主动自投罗网反而还免去了担惊受怕和奔波劳累。在站台上等候的有三个年纪稍大的女人, 和一对年轻的情侣。三个中年女人聚在一起抽烟, 脚旁丢着行李袋, 袅袅的烟气中隐约浮现她们平静到几乎麻木的脸——她们不是第一次进入蕃息之殿了。而年轻的情侣则在吵架, 女方不停地指责着男方什么,从破口大骂到声泪俱下,这也是404车站常见的令人厌烦的戏码之一。   临近8点,又来了一对情侣, 他们从又湿又凉的晨雾中走来, 叫原本等车的五人都情不自禁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高挑的女人和她的丈夫, 且不说他们出挑的容貌, 光论气质就不似庸常。女人很高, 但并不显健壮, 身姿挺拔, 骨肉匀停。她头戴一顶压得低低的宽檐帽, 长长的黑发用一条墨绿的缎带束在脑后, 手上戴着皮手套,身体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一袭黑色长裙中,唯有手腕和脚踝透出一抹白皙的肉色,反而格外引人遐想。   她的丈夫或者情人,有着奇特的银白发色和深蓝瞳孔,面孔英俊得让人暗生嫉妒。明明几个人近在眼前,他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只是微笑地与妻子交谈,温柔如春风拂面。   妻子沉默而高傲,一句都不回答,冷如一块春风吹不化的坚冰。   年轻女孩停止了哭泣,好奇地打量这一对奇怪的情侣,她忍不住质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要 把你的妻子送进去?你们看起来又不是没积分,为什么不让她打胎呢?”   监狱中没有医院,只有地下医生,打胎的价格昂贵,普通囚犯根本承受不起。这也是她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丈夫似乎对这样的质问早有准备,彬彬有礼地回答道:“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会遇上危险,所以想把妻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安全?”其中一个抽烟的女人熄灭了烟头,“等到天使的手臂伸进你下面,硬生生地把婴儿拖出来的时候,你再跟我说安全吧,该死的男人!”   那丈夫似乎是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沉默不语的妻子忽然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抽烟的女人望见她眸中冷冽的寒光,唬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她不是被妻子的气势吓着的,绝不是,那女人相当漂亮,眼神中也没有敌意。但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的确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好像有一只手伸进来,像搅鸡蛋一样搅散了她的心神。   妻子又压下帽檐,依旧没有吭声。   “叮铃铃——”电车铃响,只见电车沿着一条从天空延伸到陆地的轨道滑下来,里面站着五个低等天使。电车进站,车门打开,便有天使下车将等候的众人一一领上去。年轻女孩见此情景又开始哭,她的小男友也急得直哭,天使毫不留情地将女的捉上来,一脚踢开了男的。   白渐潇正排在他后面,下意识摩挲了一把微微凸起的肚皮,那里固定着一个人形变成的小小婴儿。天使硕大的黑眼珠子紧盯着他,似乎在查验身份,接着微微侧过身子,示意他进去。   太好了,白渐潇松了口气,至少第一步非常顺利,人形的伪装果然有效。   车门缓缓合上,最后印入眼帘的是陆之穹挥手道别的情景。又是一阵“叮铃铃”的响声,电车向前滑行。   两个男人被留在清冷的404站台上,其中一个似乎已经崩溃了。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刚刚失去女友的男人愤懑不平地叫道,“一旦进去就什么都完了!连保护心爱的人都做不到,还算什么男人……”   陆之穹摸了摸下巴,“那我应该还算是男人。”   说罢,在男人震惊的眼神中,他快跑两步追上加速的电车,轻轻一跃便攀上了顶部,速度快如闪电,甚至连天使都没有发觉。   攀上电车容易,难的是混入蕃息之殿。当电车在下一站停靠时,天使鱼贯而下,陆之穹守在上面伺机而动,忽然伸手扼住排在最后的天使,将他拖上车顶。   低等天使还来不及挣扎,只听“格拉”一声,陆之穹将他的脖子扭转了九十度,接着却松开了手。低等天使遵循本能,张开双翼想要飞走,忽然背后一凉,一双洁白的羽翼从翅根处被砍下,落入了男人手里。   陆之穹拿到了翅膀,意思意思地融合在自己身后,随手将低等天使给扬了。他又换上天使的长袍,对着路边水潭照了照,撇下嘴摆出一副死人神情,顿时就有了分天使的神韵。   当天使押着其他孕妇回来时,陆之穹自然而然地跟在队列后面,一进到车厢,天使们还没什么反应呢,之前同行的四个女人却发出了咿咿呀呀的惊叫。   不对啊?这这这明明是404车站的丈夫,怎么忽然变成天使还混上了电车?!她们的疑问只来得闪现一瞬,忽然间头脑一阵昏沉,全都东倒西歪地栽在了椅背上。   白渐潇坐在第一排,抬起帽檐,对陆之穹眨了眨眼睛。   下午1点左右,电车拉满了孕妇,驶上了通向天空的轨道。轨道平白无故地悬浮在空中,上下都无所依靠,极为陡峭。他们逐渐远离人间,地面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尽管上升的速度很慢也很稳,白渐潇却想到了坐过山车时爬坡的情形,心一寸寸提起,等待着一个陡然到来的疾冲。   那感觉很不好,尽管他弄不清这份不安的由来。   越过云层之后,白渐潇看清了蕃息之殿的轮廓,那实在乏善可陈,不过是一堆歪歪扭扭的巨石,它像中世纪的古堡一样高大,建立在一片悬浮的贫瘠陆地上。大门里头光线昏暗,阴森可怖,隐约可见石墙上用血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子宫图腾。   电车的轨道依旧向前延伸,直到隐没在天边的云气中。天使驱赶他们下车,仿佛驱赶一群猪猡,连她们中最镇定的女人都有些畏惧,望着黑洞洞的门廊打起了寒噤。陆之穹磨磨蹭蹭地走到白渐潇身侧,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白渐潇的手瘦削而有力,指节根根分明,并没有女人的手那么柔软,所以他选择戴手套掩藏起来。陆之穹一开始只是牵着,摩挲着手套光滑的面料,不一会儿手指悄悄沿着手套边滑进去,轻轻地挠白渐潇的掌心。   “别玩了。”白渐潇压低声音,抬手给了他一肘子。走在旁边的女人忽然望过来,他立刻闭上了嘴,却暗中派出精神体跑到陆之穹肩头,揪着他耳朵说教了一番。   “等进去后,我们很有可能会分开,通过精神体保持联络,”最后小小白道,“等我准备好‘分娩’时,会通知你。”   “明白。”   厚重的石门被推开,霎时间喧沸的人声好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泄了出来。里面有那么多人,密密麻麻的单人床位一眼看不到尽头。围绕着巨大的房间有一圈食槽,黄色的流质食物从管道中倾泻而下,挺着肚子的女人们就站在食槽边,用手抓着食物奋力地往嘴里塞,你推我搡,为争一口食物大打出手。   墙上装着红色的水晶状道具,照得厅中红通通一片,同行的女人冷冰冰地说:“这是削弱装置,进了这里就别想用道具和能力了。”   白渐潇试了试,果然自己的道具不起作用了,连精神力都变得十分微弱,仅够维持基本的通讯。他偷偷看了陆之穹一眼,伪装成天使的男人正东张西望,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而这仅仅是其中一个房间而已,白渐潇跟在天使后面,沿着漫长的石头走廊前进,每一扇门都通向这样一个巨大的待产室。在长期的圈养生活中,人们脏污的脸上已经很难分辨出谁是谁,身上发出了同样的酸臭气味,像是同一个缸里被腌得很入味的咸菜。   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口,天使给白渐潇指了一张空着的床位,那张床在房间中央,周围站着一群人,面带恶劣的笑意,似乎正在列队欢迎他的到来。同行的女人坏笑道:“这是欢迎仪式,每个新人都要被扒光衣服,绕着房间爬一圈,好好享受吧。”   白渐潇最后回头看了陆之穹一眼,便硬着头皮朝自己的床位走去。陆之穹没法陪他进去,只能跟着天使继续向前走,心中开始焦躁不安。   “哟,大家快看啊!好俊的美人!”   “嘻嘻嘻,今天来的是个极品呢~”   天使一走,她们便原形毕露,嬉笑怒骂,磨刀霍霍。人群最中央的是个小太妹,手里提着一根半人多高的狼牙棒,叫嚣道:“新来的,姐姐先给你上点规矩,跪下来,把衣服脱了,道具全都交出来!”   白渐潇站着没动。他看到有很多新人已经在地上爬来爬去,其余人在一旁看热闹,嘻嘻哈哈笑得开怀。集体霸凌,这恐怕是这个空虚的神殿中最受人期待的节目了,虽然她们每个人都在进来的时候被霸凌过,却毫无障碍地成为了新的加害者。   “快点!别让我说第二遍。”小太妹拎起狼牙棒,重重地轰在地上,“你是哑巴吗?”   白渐潇慢吞吞地脱了手套,露出左手上的戒指。   进入蕃息之殿后,道具和能力都失去作用,这也意味着,唯一的暴力就是拳头。   小太妹情不自禁地望向他的手,那是只很好看的手,同时也很有力量,捏紧之后,可以看见紧绷的肌肉和突起的经脉。   在极近的距离,白渐潇毫不留情地挥拳打在了小太妹脸上,劈手夺过她手中的武器。周围的小太妹天团立刻想扑上来,被他一棒扫过,倒了一大片。   女装归女装,他是在场唯一的男性,肌肉力量本来就占优势,况且他也没真怀孕,欺负一群孕妇还是绰绰有余。   喧闹的房间立刻安静下来,几个在地上爬的新人也僵住了,简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白渐潇拎起地上的小太妹抗在肩上,转身出门。   “放开我!放开我!”小太妹在他肩上扭来扭去,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两手在他的胸前一掏,叫骂道,“你他妈是个男的吧?!”   “嘘,”白渐潇找了个僻静没人的地方把人放下来,脱下帽子,盖在她头上,“帮个忙好吗?”   他没有刻意伪装,脱口而出的是男人的声线。小太妹抬头仰望他,意识到这不仅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过分俊美的男人后,说话就磕巴上了:“我、我凭什么要帮你?”   天地良心,她已经小半年没见过雄性生物了,一下子来了个这么极品的,能不馋吗。   白渐潇从怀中掏出一叠契约,摊开在她面前,“这三张契约分别属于狩天、剑阁和Amor,拿着这三张契约,你可以向三家公会各自许一个不太过分的愿望。”   “开什么玩笑?你若是给一家公会的也就罢了,三家公会都卖你面子,耍谁呢?”小太妹狐疑地叫道,接着冷汗却下来了,因为验证之后,她发现这三张契约都是真的。   小太妹心中惊疑不定,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你想做什么?”   “首先,告诉我生产室在哪里,”白渐潇指了指自己尚不明显的肚子,“我有个孩子要生。”   “哦、哦,啊?”小太妹张大嘴巴,这都什么玩意儿,她在做梦吗?   “不要紧张,第二个请求也很简单,”白渐潇安抚地笑了笑,轻轻在她耳边道,“我想让你保管一下我的‘尸体’。” 第142章 配合良好,情绪稳定   伯劳谷地, 山洞入口。   “天啊!这个洞也太狭窄了!我进去都勉勉强强, 你这么大个子, 怎么过去的?!”孟响猫着腰跟在唐渊后面,“这里好黑啊,水都滴到我的脖子里了,你觉得这里像不像《桃花源记》里写的那个……怎么背的来着……‘庆历四年春’,不对,是‘晋太元中, 武陵人捕鱼为业’……”   “……”唐渊用鞭子打掉前方层层叠叠的钟乳石,听到少女的声音层层叠叠地从身后冒出来, 陷入了层层叠叠的海洋中。   似乎是感觉到了前面的低气压, 孟响卑躬屈膝地对唐渊的屁股说道:“对不起, 我知道自己有点啰嗦,但我一紧张就忍不住想说话, 控制不住——唔?呜呜呜!”   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住, 转身利索地往她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孟响吓了一跳, 僵着下巴感受了一番,甜的,原来是一块小面包。   孟响像兔子一样窸窸窣窣嚼了起来, 山洞中终于恢复了片刻的安宁。   又行数十步,隐约可见亮堂堂的洞口,孟响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 唐渊就消失不见了。孟响吓了一跳, 匆忙向前追去,忽然脚下一空,底下居然是个断崖!   用绳钩!训练卓有成效,她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应对策略,匆忙去解腰上的绳索,刚解到一半,背上的衣服就被人一把抓住,提溜在半空中。唐渊以绝佳的平衡攀在崖壁上,手里提着她依旧很稳,孟响定了定心神望下去,地面就在他们脚下二十余米处。   “人类是一种很愚蠢的生物,”靛蓝色卷发的男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从四倍于自己身高的地方摔下来就会死,夜里明明会变成瞎子却爱在夜里活动,一天不吃东西就会神志不清变得更蠢……”   这些话在孟响耳边呼啸而过,她眼前天旋地转,被唐渊夹在胳肢窝里,从二十余米高的山崖上翩然降落。   对,夹着,多么耻辱的姿势,人类真的不行。   按照千里的形容以及唐渊收集来的情报,他们眼前应当是一个小镇,小镇中的某些物品和生物会被替换成箱子,然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没有小镇,没有任何让他们熟悉的东西,眼前密密麻麻堆放着的,是无数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箱子。   比如小镇的围墙,就变成了又高又瘦的狭长箱子,是紫色的,门口原本站着的两个居民,变成了一人多高的长方箱子,一个是蓝色的一个是黄色的。   “地图!”孟响惊叫道,“我们的地图也变成箱子了!”   如她所言,本来画着端点方位的地图,已经变成了一只危险的红色薄箱子,像压扁了的披萨盒一样摊开在她手上。不仅如此,孟响抖了抖储物口袋,里面哗啦啦掉出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他们带来的食物和工具,也全部变成了箱子。唯独双头箭幸免于难,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箭没有变成箱子,”唐渊说,“那就没问题。”   “可我们该怎么找到端点呢?小镇已经面目全非了。”孟响问。按照千里的说法,端点被设置在镇子的某间庙中,那间庙的墙壁是黑色的,上面有卐字符号,很容易分辨。   “把箱子全翻开来就能找到了。”唐渊依旧是凌厉的作风,径直走到小镇门口,掀开了其中一个黄色的人形箱子。   “黄色是高危箱子!”孟响喊道,“不要冲动!”   说话间,人形箱子里慢慢地冒出一坨凌乱的白发,接着探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望着他们。   孟响松了口气,光谱上越是靠近红色的箱子越危险,越可能翻出怪物,但也有一定几率翻出原本的物件,以及极小的概率翻出道具。   只是……孟响盯着那个村民的眼睛,他的瞳孔扁而长,像羊一样,透着股阴邪之感。在她意识到危险之前,唐渊已经迅速出手,长鞭向着那个老头抽去。   黄色箱子翻到,腥臭的血水涌了出来,接着滚出了一具山羊的身体,那山羊长着两只头,一只是正长的羊头,一只是歪在一边的仿佛嫁接上去的人头,刚才它就是歪过了脑袋,悄悄把人头探了出来。   这一鞭没能抽退山羊,反而让它就地一滚,低头挺起一双角向唐渊冲撞过来。唐渊挥手又是一鞭,抽得它血肉模糊,肚子豁开好大一条缝,里面“哗啦啦”掉出了一具高度腐烂的人尸。   原来这山羊是只缝合怪,肚子里还藏着一个人!这怪物阴狠邪祟,咴咴地叫着,人的尸体爬了出来,扭曲地趴在地上,和山羊一前一后夹攻。唐渊挥鞭招架,尚还算得上游刃有余,唯一让他不爽的是,孟响躲在石头背后大喊大叫:“妈咪妈咪哄撞不到!诶撞不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躲开!躲开啦!”   “你在妈咪个什么劲!”唐渊火了,野蛮生长的力量全开,土地大量增殖,瞬间将两个怪物活埋成了两个小坟包。   “是唵嘛呢叭咪吽,”孟响认真地纠正他,“祈祷都念不对神怎么可能搭理你。”   脚下土堆里的怪物要跑,被唐渊一脚踩碎,他一边狠狠地碾压怪物的尸体,一边向孟响展露和颜悦色的笑容:“那能请你在心中念吗?”   “那可不成,咒语越大声力量越强,”孟响说,“我还有一段悦神之舞没跳呢。”   接下来,唐渊双眼无神地看着孟响在另一只黄色箱子面前翩翩起舞跳起了大神,嘴里哼哼地唱着不知道什么鬼台词。接着少女闭上眼,虔诚地在箱子面前拜了三拜,打开了箱子。   里面出来的,是个活人。   “你看吧,愿力是有用的。”孟响朝他扬了扬眉毛,得意劲儿简直藏不住。   当然有用,必须有用,唐渊磨了磨尖牙,要不是你有这点用场,我会留你到现在?   经过一番盘问,活人为他们指点了寺庙的方位。孟响欢欣鼓舞,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地方了,唐渊却眯起了猫瞳:“不对,和地图上有出入。”   “你还记得地图?”孟响不可思议道,“这里到处都是箱子,连个参照物都没有,你怎么能确定?”   “我说不对就是不对。”唐渊很固执。   “那好,我们把地图拆开来看看。”孟响扬了扬手里的红色箱子。   “不行,”唐渊说,“红色里面开出的怪物会很危险。”   “你都打不赢吗?”孟响好奇道。   “……我是治疗。”唐渊憋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平时我不用亲自动手。”   “哦,”孟响大失所望,“我看你还挺牛逼的呢……”   唐渊一双可怕的兽瞳瞪过来:“你又算什么东西?!”   孟响一缩脖子,小小声说:“我是辅助嘛……”   “你去给我把那个箱子开了!”   迫于淫威,孟响对着路边的蓝色小箱子又唱又跳,这次开出来了一只瘸腿小狗。   “不对,下一个。”唐渊又指了另一个小箱子。   孟响也不敢问,闷头祈祷,在开出了一只无辜鸭子、一只旱魃、一只放臭屁的黄鼠狼之后,终于得到了唐渊满意的结果。   那是一只一般通过的无辜三花猫。孟响把猫捉在怀里,猫扑腾着爪子,“喵喵喵”地大声抗议。   “你抓猫干什么?”孟响纳闷道。   只见唐渊阴沉着脸,薄唇微启,用他那富于磁性的嗓音缓缓地发出了一声:“喵。”   孟响瞳孔地震,手一抖险些把猫扔了。   怀里的三花居然也不趁机逃跑,也开始“喵喵喵”起来。   唐渊:“嗷呜,喵喵喵喵喵喵?”   三花:“喵!呜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半晌,一人一猫似乎是交流完了,三花扑到唐渊怀里试图舔他的脸,唐渊揪起它的颈皮子,半是宠溺半是威严地教训它:“就你还想给我舔毛?回去再修炼五百年吧!”   他拍了拍猫屁股,把它给放了。三花猫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孟响默默地埋着头,努力把惊骇和爆笑捂在肚子里,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敢问啊!   “走这里,刚才那条路是通向阴间的,”唐渊校正了方向,深藏功与名地拍掉了身上的猫毛,“猫不像人,可不会说谎。”   /   军舰鸟之湖。   千里吭哧吭哧双手划桨,皮划艇掠过镜子一般的湖面,漾开一长串涟漪。   “看到了,那边是登记处!”殷千翎站得高(千里肩上)看得远,“快点!”   “你知道吗,两只桨的意思是我们一人划一边,”千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而不是我一只手负责划一个。”   “辛苦啦,”殷千翎弯下腰,抱着他的脸颊响亮地吧唧了一口,“想要犒劳就直说嘛!”   千里痛苦地低下头,把双桨挥得呼呼生风。   上了岸,见他满身大汗,殷千翎还道:“我早说把狩天之船带过来,你又不同意。”   “你说得对。”千里面无表情地说。   “去那边报名,参赛费我帮你交吧。”殷千翎拉起他的手向前走,见到新游戏他总是很激动。   “你说得对。”千里说。   “停!”殷千翎停下脚步,不满地嚷道,“我们约定好的,除了吵架的时候,不可以对我开启‘你说得都对’模式。”   “那我们开始吵架吧。”千里提议。   “不行,根据协约,共同面临危险时不许内讧和吵架。”殷千翎引经据典。   千里抬头望天,双眼湿润:苍天有眼啊,看看我为了伟大事业,都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殷千翎交了报名费,“两个人,参加趣味团建活动。”   “OK,”收费处的工作人员指着沿着湖岸线铺展开来的障碍跑道,“从起点跑到终点,最快的一组就是赢家啦!”   “但是这里好像没有竞争对手嘛。”殷千翎说。这是废话,这个游戏已经湮灭了,自然不会有对手,他们势在必得。   “说的也是,”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不过必须跑到终点,才算胜利哦。”   报名成功后,工作人员将他们引到起点处的阳伞下,那里挂着块小白板,“在比赛开始之前呢,为了增强团队成员的默契程度,我们还有一个热身小游戏~”   “规则很简单,先填问卷,不许互相偷看,然后进入答题环节,这块白板上会出现关于对方的几道小问题,回答正确就有积分赠送,回答失败呢就要接受一些小惩罚~”   “别磨叽了,开始吧。”殷千翎大无畏道。   他们各自填完问卷之后,热身环节便开始了。   “第一个问题,请问你的队友喜欢吃什么食物?”   “这还不简单,”殷千翎道,“米饭,刚出锅的最好,带点锅巴,撒点芝麻。”   “回答正确,殷千翎选手获得10积分!”   千里犹豫了一会儿,“鸡腿?”   “那是你喜欢吃的吧!”   “很遗憾回答错误,顾千里选手加20kg负重。”随着工作人员无情的播报,千里的腿上自动出现了两个沉甸甸的绑腿。   “接下来不许输!”殷千翎拉下了脸,威胁道。   “我尽力。”千里不舒服地动了动腿。   “第二个问题,你的队友是什么星座?”   “5月5号出生,金牛座。”殷千翎不假思索地报出答案。   千里眨巴着眼睛,冷汗就下来了。   殷千翎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偷偷用手在屁股后面晃来晃去,比划蝎子的尾巴。   千里望见了,不知连上了哪根线,笃定道:“处女座。”   “回答错误,再加20kg负重,顾千里选手要加油哦!”工作人员铁面无私,“另外,做小动作提示的话,该道题直接判定为输,殷千翎选手也加20kg负重。”   40kg上了身,千里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想现在你应该已经意识到,我们俩选这个游戏就是个错误。”   “我看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殷千翎指着他的鼻子骂。   “我要援引‘大敌当前不吵架原则’。”千里有理有据。   殷千翎噎了一下,悻悻闭了嘴,在他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也不顾地上脏。   “第三道题……”   十五分钟后,千里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都绑满了沙袋,臃肿如一个拳击袋,所有负重加起来有220kg,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殷千翎的负重只有60kg,其中两次还是忍不住偷偷给他提示所致。然而他的身量小骨骼轻,背着这60kg重负,小脸煞白,看着居然比千里还煎熬。   “热身环节结束,选手们的热情都上来了呢!”工作人员喜笑颜开,“友情提醒,因为不可抗因素,我们的设备都年久失修,跑的时候想必赛道会塌陷,所以请务必跑快一点哦!”   殷千翎怒火满腔,勉勉强强站起来,望着千里眼睛都要喷火,“你看看,都怪你!”   千里跟着站起来,肌肉绷紧块块分明,汗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弯下腰,胳膊一捞让殷千翎坐在自己结实的肩膀上,居然就这样连着负重将他扛了起来。   “是啊,都怪我。”他收紧臂膀紧紧揽住殷千翎的腰,身体微微前倾,“坐稳,要跑了。” 第143章 坠落   游戏·角色扮演。   “这年头,公主的竞争是很激烈的, 不提高自身的姿势水平, 平白无故就有王子要你了?!”仙女教母嗡嗡地飞来飞去, 抖动仙女棒,撒了纯钧一脸星星粉末,“快点起床,日落的时候必须赶到王宫参加舞会!钓不钓得到王子就看此一举了!”   纯钧睁开眼睛,床尾一面大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的脸——头毛乱翘、睡眼惺忪, 但长相还算甜美可人。   “舞会几点?”纯钧问。   “5点!”仙女教母骂道, “像你这种好吃懒做的婆娘,这么大年纪了还赖在家里, 越老越不值钱, 不早点嫁给王子生个大胖小子, 你就吃屎去吧!”   这仙女教母怎么还玩pua呢……纯钧一骨碌爬起来, 掀起自己的粗麻布睡裙看了看,果然一坨变成了两坨。   据千里所说,端点只有在完成剧本后才会出现。虽然角色扮演的剧本不同,但是通关条件是一致的,那就是必须俘获王子的芳心, 达成“从此过上幸福生活”的结局。而根据这个房间来看,他所处的时代还挺现代的,不仅有冰箱彩电, 还有手机电脑。   “第一步, 把你的臭脸洗干净, 化一个漂亮的妆!”仙女教母说,“不要让王子看到你天天熬夜熬到三点钟的眼袋!”   怪不得千里说最好要一个女孩子来演,光是化妆这一步就能难倒绝大部分直男。不过对纯钧来说,一切都不成问题。想当年他就是通过精湛的化妆技术,躲过了国际刑警的追捕……   他打开破旧的梳妆盒,里面一堆杂牌三无化妆品,彰显了原主人羞涩的钱包和糟糕的品味。他手脚麻利地对着镜子化了个无懈可击的妆,拿起卷发棒给自己烫了个造型完美的卷发,连嘴臭的仙女教母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个小时后,刚起床的丑小鸭已经变成了镜子前倾城倾国的大美人,纯钧自恋地摸着脸颊,感慨不已:“唉,我当初怎么就去当杀手了呢,真是太屈才了。”   “第二步,选衣服,”仙女教母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他的竞争力,内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做全场最靓的公主,让那群小贱人抬不起头!”   纯钧拉开衣柜,一股发霉的味道伴随着樟脑丸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的衣服穷酸又破烂,纯钧挑了半天,挑出一件过膝的黑色连衣裙。   “不行,这件太保守了,你又不是去做家庭女教师。”仙女教母拎起一条艳粉色带亮片的,“选这条,闪瞎她们的眼!”   纯钧不搭理她,翘着腿坐在梳妆凳上,用剪刀咔嚓嚓剪裙子,先是剪掉了大片裙摆,然后是袖管和前襟,最后只剩一条堪堪能蔽体的性感小黑裙,蒙头给自己套了上去。   灯光下,黑裙衬托出了少女纤长的体态,肌肤莹白如玉,纯钧满意地拍拍手:“年轻的肉体,就是最好的武装。”他又戴上水钻项链和耳坠,蹬上细高跟,喷上香水,在房间里行动自如,来去如风。   “你真的是个男的吗!”仙女教母目瞪口呆,“你为什么那么熟练啊……”   “喂,注意形象,不要突然串戏。”纯钧提醒她。   “游戏都湮灭了,还管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嘛。”仙女教母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   “干你们NPC一行也不容易,”纯钧说,“有空给你讲讲我化妆成女人,混进舞会暗杀中东军火商的故事……”   四个小时后——也就是下午四点钟,南瓜涂装的轿车开到小区门口,打电话过来催促他下楼。纯钧正欲出门,仙女教母忽然道:“把这个带上。”   纯钧回头,看到长着翅膀的精灵手中,托着一把水晶剑。   “谢啦。”纯钧接过剑,手指轻轻拂过薄到透明的刃口,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微笑,“现在我感觉信心十足了。”   皇宫即是本地最豪华的六星级大酒店,纯钧入了厅,才发现公主们已经到齐了,却不见王子的踪影。   大门在他背后缓缓合上,一时间,厅中所有的公主都朝他怒目而视。   “哎呀呀,这就是艳压全场的代价吗?”纯钧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语气却逐渐变得危险,“勾引王子,你们也配?”   你们也配勾搭我师兄!   “咔嚓。”不知是谁的高脚杯滑落在地,大厅里忽然一阵乒铃乓啷的响声,只见公主们从背后掏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武器,比如那个戴红帽子的挥舞着一把巨大的死神镰刀;那个脸色惨白的,裙下钻出了七个侏儒;那个身上有鳞片的,居然高举一把海神三叉戟……   “最后一步,”仙女教母喝道,“杀光她们!”   话音未落,纯钧已然冲上迎敌,这具身体力量不足柔韧性却很好,他折腰躲过小红帽横扫而来的镰刀,在地上轻轻一滚,拽起地毯让身前五六个公主翻滚在地,长剑出鞘轻轻抹过,一路鲜血狂飙。   忽然背后一疼,纯钧看也未看,提剑反手便朝自己背心刺去,仙女教母为这个自戕的动作尖叫起来,却见纯钧收回了手,剑尖挑着一只巴掌大的公主——以剃须刀片为武器的拇指姑娘。   无处不是刀光剑影,公主们长裙翻飞,白丝手套染成了鲜红,仿佛一只只凄艳的恶鬼。摔碎的高脚杯、坠地的水晶吊灯、被扯碎的珠宝,闪耀满地璀璨的光芒。纯钧如鱼得水,一场场厮杀因他的卷入而染就狂热的猩红,又以他的胜利告终。   小鬼遍地?可惜他是死神。   最后,站在满地的敌人中,纯钧开了瓶香槟,冲掉了身上并不多的血迹。宫门在他身后开启,王子只身一人缓缓走入。   一看到尹橙王子,纯钧就笑了,只见他浑身包裹在别扭的礼服中,头上擦了三斤重的发胶,脸上还抹了点白粉。唯一和自己相同的是,他的重剑上沾满了其他王子的血。   “我们应该是最顺利的一组吧。”纯钧热情地招呼道,“听塔里传来的消息,好像其他人都遇上了些麻烦。”   “嗯。”尹橙迈过尸体走过来,问他的仙男教父,“怎么结束这个弱智的游戏?”   仙男教父和仙女教母同时洒下漫天的花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管弦乐队奏起了今天你要嫁给我,司仪从尸体堆里冒出来:“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请王子与公主接吻定终生!”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纯钧尴尬地挠挠头,虽然他这辈子亲过的嘴不少,但是师兄的倒还是第一次呢。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王子身边,撅起嘴慢慢靠近……   “我不要。”尹橙以坚定不可动摇的决心,迅速退后一步。   “师兄!这是为了任务!”纯钧提着裙摆,踮起脚尖来够王子的嘴。   见纯钧的红唇迅速在眼前放大,尹橙神色一凛,转身就走。   “王子跑了!”司仪惊呼。   “快追!”仙女教母花容失色,“蠢丫头,快去追你男人!”   管弦乐队大呼小叫地追了出去,只留下纯钧站在原地,一阵凄凉的夜风吹过,夜莺哀鸣,为他此刻的心情做了最好的注脚——苍天啊大地啊梅林的水晶鞋啊,他决定收回“最顺利的一组”这句话。   /   白渐潇抱着肚子,人形已经变成了成熟的婴儿形态,沉甸甸地趴在他肚子上。他在产室外排队,周围是和他一样大着肚子的女人,很多已经脸露痛苦的神色,却不得不等待前面的手术完成。   小太妹愁眉苦脸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真的不要紧吗?我就真的要把你、你的尸体,那样子丢下去?”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白渐潇悠然自得。   “你要是死了,别怪在我头上。”小太妹翻了个白眼,她的脖子上挂着三条红线,正是那三张契约变成的。假如她顺利完成任务,就可以得到契约,假如她背信弃义,就会被红线勒死。本来这种高风险的买卖小太妹是不愿意做的,然而听白渐潇讲下来,她又觉得这个任务简单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终于咬咬牙决定冒险。   他们从早上等到晚上,终于排到了。从产室里走出了一个长相格外英俊的天使,让小太妹不由多看了几眼。   “下一个。”银白发色的天使说。   “是我。”白渐潇走了上去。   “在这里躺好。”天使让他躺在单人病床上,便把他推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间半隔断的小间,只有简陋的卫生设备,凄惨的尖叫声和婴儿的哭声此起彼伏。天使将他推到了其中一间,然后紧紧地拉上了帘子。   确认无人打扰,陆之穹飞快地扑到床上,抱着白渐潇亲了一口,“宝贝我想死你了!”   “这才一天不见。”白渐潇压低声音,主动掀开裙子,“快点,把人形带到育婴室去。”   说罢,白渐潇给自己接了生——把婴儿状的人形掏了出来。下一秒,他的眼睛慢慢合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直挺挺朝后倒去。陆之穹接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让他在床上躺好,白渐潇呼吸悠长,神色恬静,似乎只是睡着了。   但他不会再醒了,白渐潇只留了一缕魂魄在本体上,用来维持生命,其余的都钻入了人形之中。   人形婴儿睁开了眼睛,活动了一下手脚,对灵活度还是不太满意。   “一出生就睁眼,是不是有点假?”陆之穹捏了捏婴儿的小脸,“来哭两声听听。”   婴儿的小手“啪叽”一下打在他脸上,口中发出稚嫩的斥责:“别闹。”   “不闹,”陆之穹把婴儿用襁褓包起来,小心地抱在怀里,亲了一口他粉嘟嘟的脸颊,“现在你真的是我的宝贝了。”   他快步抱着白渐潇来到育婴室,将他放在其中一个暖箱中。其余天使忙碌地进进出出,不断地将哇哇大哭的婴儿放进空暖箱中。当这些暖箱都被填满后,大筛选就将开始。   陆之穹回到产室,推着手术床往垃圾房走——死在产床上的婴儿和产妇,会和垃圾一起被销毁后丢弃。   垃圾房四下无人,陆之穹推开门,只见一个梳着绿色双马尾的女孩已经在里面等候,想必就是白渐潇说的那个小太妹了,两人互相确定身份后,陆之穹将白渐潇的“尸体”交给她,“我现在没法脱身,这段时间拜托你看管,夜里11点准时行动。”   “没问题。”小太妹一口答应,又迟疑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明明是个天使却帮助人类……”   “我是他男友,”陆之穹说,“帮我照顾好他,知道吗?”   “明白!”小太妹被自己脑补的天人之恋苦情大戏感动了,“绝对完成任务!”   陆之穹匆匆离开,刚打开门,却见一个天使站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他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小太妹背着白渐潇往后门走,绝对不能让天使进去!   陆之穹板起脸,僵立不动,霸道地拦住门口。天使向前一步,几乎贴上他的身体,他想朝里看,陆之穹立刻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不能攻击,一旦攻击,就会被识别为敌人。陆之穹知道自己必须掌握分寸,现在不能出一点错。天使不依不饶地想往里走,陆之穹抱住他的身体,硬生生将他顶出门外,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天使冷冷地盯着他,忽然转身就走。陆之穹跟在他身后,“老兄,去哪里我们一起呀?”   走道上,四面八方飞来了无数天使,他们收到了信号,将垃圾房团团围住。自然,此刻小太妹已经带着白渐潇逃走了。   夜里10点50,小太妹背着沉沉睡去的男人,悄悄来到了窗边。向窗外望去,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深蓝夜色,晚风徐徐,云流涌动。   如他们约定的那样,11点整时,正下方的空中忽然闪现了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并不明亮,却也绝对不会让人忽略。   是时候了!小太妹深呼吸一口气,抱起白渐潇的身体,猛地从窗口中扔了下去。   这是再高的飞行道具也到不了的地方,从这扇窗子里进出的,从来只有那些绝望到自寻短见的女人。   白渐潇的“尸体”直直地向下坠落,小太妹在窗口望着他,感到脖子上的三条红线重新变回了契约。他的黑裙如乌鸦的羽翼,在夜空中翻飞着,很快成为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而此刻,地面上,一张绵延千里的巨型丝网浮在半空中,攸兰如蜘蛛女王一般,站在丝网正下方。风并不大,他们算的方位很准,丝网精准地接住了高速坠落的人体,向下深深低垂,几乎贴到地上。   方源使出一招梯云纵,平地蓄力,青云直上,接住了白渐潇的身体,又稳稳地落地。   “完美!”方源长长地舒了口气,“真他妈太大胆了!”   这是白渐潇计划的一环,他的灵魂进入人形,混入乐园,然而如何处理身体就变成了难题。陆之穹时刻被监视自顾不暇,天与地的界限又难以突破。白渐潇想出了这个疯狂的计划,执行倒也十分顺利,其中最困难的部分可能要属说服陆之穹同意他拿自己冒险。   方源依然心有余悸,试了试怀中男人的鼻息,确定他好好地活着,才露出了笑容。白渐潇浑然不觉,沉沉地睡着,仿佛陷落在一个恬静的好梦里。   “下一步怎么办?”方源问攸兰。   “回家,”攸兰收起漫天的银丝,“等天亮。” 第144章 天堂来信   白渐潇不断活动四肢, 适应这副新的躯体, 他的动作不算突兀, 因为周围到处都是扭来扭去哇哇大哭的孩子。无法使用储物口袋的缘故, 他不得不贴身绑了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手机和raw指环。   透过暖箱上的玻璃,环形的日光灯像一颗遥不可及的糖果,浸润在稚嫩的哭声里。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的影响,在等待的时间里白渐潇感到格外地难熬,仿佛自己真的被抛弃在了命运的荒原里。   大概过了三个小时, 天使的脸出现在暖箱上空,白渐潇顺从地被抱了出来,趴在天使的怀里左顾右盼,没有看见陆之穹。陆之穹可能已经受到了怀疑,也可能遭遇了危险, 但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约莫三十多个孩子被抱到了另外一个房间,白渐潇看到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管道,一条传送履带正源源不断地向管道内滚动。虽然看不清管道内部的情况,却能听到刀片翻搅时的刮擦声。   白渐潇心里明白, 这就是唐渊所说的绞肉机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能通过的比率是多少。   婴儿被一个接一个放置在履带上, 消失在管道里, 白渐潇的位置不好不坏, 正在中间。他紧张地睁着眼睛, 试图看清前方黑暗的终点, 忽然一声极其惨烈的尖叫声伴随着“嘎啦嘎啦”的声音——就像是料理机搅碎骨肉的那种声音——从履带上方传来。   白渐潇的心一揪,接着一股猛烈的血腥气侵入他的鼻腔,手底下渐渐感到一阵温热,白渐潇颤抖着抬起了手,那是鲜红而粘稠的血。不祥的死亡阴影笼罩下来,同类的惨死唤醒了镌刻在基因里的恐惧本能,婴儿们撕心裂肺地哭起来,回荡在狭窄的管道内,仿佛万鬼同哭,根本不是人间的景象。   人类降生的时候是哭着的而不是笑着的,孩子们哭泣是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是想要呼唤强大的成人来保护自己,想要被抱在怀中,温柔地呵护。但是不会有父母了,他们从一开始就被抛弃了,婴儿们不明白这点,白渐潇却再明白不过。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指甲嵌进肉里,巨大的恐惧和无能为力的痛苦让他的心在火中煎熬,牙关紧咬,泪水也情不自禁淌了下来。他回忆起六岁的自己呆在空旷的房子里,抱着膝盖小声啜泣,他有别的孩子没有的钢琴和大房间,可是他的爸爸走了就不再回来,妈妈每晚两点才回家。那些旧日的梦魇从不曾放过他,在他人生最无助的时刻便会爬上他的脊背,撕碎他所有的勇气。   “嘎啦嘎啦”的搅动声越来越近,另一种奇怪的“嗡嗡嗡”声忽然在通道内响起,有什么东西在贴着他胸口的地方颤动着,白渐潇一愣,这是他的手机在震动。   他有两部手机,一部是进入监狱后配置的,供日常联系使用。而现在带在身边的这部是他从外面带进来的,根本无法在监狱中通讯——正是那部手机,曾经收到过陆璐的短信。   而现在,它忽然震动起来了!又有人给他发了短信!   会是陆璐吗?白渐潇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偏偏在这种时候!他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机查看,又恨不得震动声赶紧停止。   “有声音。”在无数哭声中,白渐潇清晰地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从身后传了过来。   天使听到了!好死不死手机又震动了一声,白渐潇的手伸进绑得紧紧的布袋中,长按关机键。然而那接收短信的震动声依然连绵不绝地传了出来。   “嗡”的一声,履带停止了,外面的天使说:“有声音。”   “在里面。”   “抓住他。”   白渐潇回头一望,看到三张天使的脸挤在管道的入口,六只细骨伶仃的长胳膊正在朝里面乱抓,幸好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白渐潇看到天使的同时,天使们也看到了他,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是他!”   “抓住他!”   “清除——”   他们更加用力地朝管道里面挤,因为身量都相当细长,有的天使整个上半身都伸了进来,僵硬惨白的手爪挠着管壁,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渐潇觉得他们的手越来越近了,他下意识朝前爬了几步,手臂却还在靠近。他终于意识到这他妈根本不是错觉,天使的手真的在变长!   那几根枯瘦的手像蛇一样延伸,已经完全跟他们的身材不成比例,很快就顺着管壁爬到了他身后,白渐潇顺着履带向前爬了几步,忽然感到背上一紧,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小衣服,然后一把把他提了起来!   “唔!”白渐潇闷哼一声,立刻脱了衣服,一手抓着raw一手抓着手机,站起来就往前跑。虽然是普通婴儿的外表,但人形给他提供了与外形不相符的活动能力,他迈着短腿拼命朝前跑,“啪嗒啪嗒”踩在血水里,枯瘦的手臂阴魂不散,紧跟在他身后。   这样下去不行!前面就是绞肉机了!白渐潇猛地刹住了脚步,一片黑暗中,他感到一股裹挟着碎肉末的腥风吹在了脸上。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一看,那是像螺旋桨一般飞速搅动的三片钢刀,再往前跑他就会被搅碎!   怎么办?!白渐潇拼命地躲避,天使的手爪在他的背上留下五道血痕。是被抓回去?还是被绞成碎片?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脚下一滑,在血水中他不幸绊倒,天使的手爪立刻抓住了他的脚脖子,白渐潇呜咽了一声——他不是害怕,他只是非常非常不舍得。   没有权衡的时间了,下一秒他从手指上脱下他视如生命的黑色指环,狠狠丢入了绞肉机的轴承中,一阵极为刺耳的刮擦声后,坚不可摧的raw指环卡住了绞肉机,钢刀扇叶停了下来。白渐潇控制人形缩小了身体,借着黏腻的血水泥鳅一样从天使手里滑了出来,然后手脚并用地从钢刀的缝隙中爬了过去。   他通过筛选了,赤身裸体,一无所有,只剩手中一部该死的手机。   天使的手臂没有再跟过来,白渐潇回头看了一眼停滞不动的绞肉机,咬咬牙叫自己冷静。戒指丢了不算什么,他可是要活着从监狱里出去,和陆之穹堂堂正正地结婚的!到时候十个手指都戴满戒指,不缺这一个。   尽管如此,心底还是有一个沮丧的声音,像锥子一样刺他的心:哪怕以后有无数戒指,raw是不一样的……   白渐潇擦了擦脸,继续向前走,忽然感到耳聪目明,枯竭的身体充满了力量,他的精神力回来了。绞肉机似乎是一道门,踏过这扇门后,他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既然能力可以使用,那岂不是道具也……白渐潇试探地向后伸出手,绞肉机的缝隙里,一团黑色的物质努力地挤了出来,然后咻的一下飞回了他手心里,在他的手指上缠作了一个指环。   短短数秒内经历忍痛割爱和失而复得,白渐潇大感欣慰,在戒指上重重亲了好几口,陆之穹都没得到过他如此热情的亲吻。   他看到了前方的亮光,却没有急着出去,而是打开了手机,看看那差点害死自己的短信到底是什么。   “我好高兴,你来找我。”发信人陆璐。   这是第一条,白渐潇脊背一凉,忽然有了种一直被凝视的感觉。这个“陆璐”根本不是什么好心的追求者!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窥视着自己所有的行动,一切秘密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甚至不屑隐藏这一点,故意选择他最危急的时刻发短信,戏谑地看他如何挣扎求生。   白渐潇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往下翻看:   “我们见面吧。”   “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曾有人告诉我要这样做。”   “来找我。”   白渐潇编辑短信发送过去:“好,我该去什么地方找你?”   那边回得很快,却是一个奇怪的哑谜:“我们终将在没有光明的地方相遇。”   过了一会儿,陆璐又补充了一条:“不要告诉任何人哦,不然我就不来了。”   /   尽管遇到了不少挫折,众人还是很快抵达了端点。   通过几只好心猫的帮助,唐渊和孟响找到了破庙,里头供奉着一座青面獠牙的佛像。孟响的嗓子也喊哑了胳膊腿也累坏了,一屁股坐在功德箱上,居然把箱子给坐垮了,撒了一地的阴钞票,她自己也是吓了个半死。唐渊评价:“有你这样的队友,还怕有什么事情做不失败呢?”   殷千翎那边,千里发足狂奔,不时开个通道缩短战线,饶是如此,年久失修的赛道还是在他们抵达终点前塌陷了。殷千翎紧急展开翅膀,拽着比他重几倍的千里,堪堪滑翔到终点,两个人都累得狗一样,连每次协同作战后的甩锅互骂环节都省略了。   纯钧那边,和管弦乐队一起围追堵截,捉到了王子殿下。尹橙退无可退,终于身体僵硬地闭上了眼睛,被纯钧唐突了一番,而且因为唇膏过于劣质,半天都擦不掉。一吻定终生后,两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不对,两人通关了游戏,纯钧表示纯洁友爱的师兄弟情在这次别开生面的活动中变得更深了。   三队人马先后抵达,阿莫尔在塔中一声令下,三只手向着天穹举起箭,金光如长虹贯日,冲破云雾,劈裂天宇,神圣不可侵犯的乐园被他们撞出了裂痕。千里的通道将他们传送至云海之上,只有神可以触及的领域。   “所有人已抵达乐园,”塔中发出号令,“下一步,集结!”   ※※※※※※※※※※※※※※※※※※※※   下一更在晚些时候。 第145章 天使的一生   通过绞肉机后, 下层的天使已经不能威胁到他, 过不多久, 履带重新开始运转。白渐潇在上层管道中一边等待, 一边思索着短信的含义。   “没有光明的地方”是什么意思?陆璐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而陆璐所说的话和她的行动又处处充满矛盾,“我会保护你”?最开始那几条短信的确是在通知他赶紧跑路,可故意在他危急时发消息却又不像是什么良善行为。   等到剩下的孩子——只剩下18个,被传送上来时,白渐潇挑了个位置躺了进去,扒下了旁边婴儿的小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然后把手机和raw好好地藏在了衣服里。   他们被传送出洞口,一双双天使的手将他们抱了出来,统一放在一个大推车中,每个婴儿还领到了一个小奶瓶,都啧啧有声地吮吸起来。白渐潇咂了一口, 水水的,有很淡的甜味,不像是牛奶。   天使推着推车,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白渐潇抱着奶瓶睁大眼睛,老实说所谓的乐园让他失望了。就目前所见, 这里依旧与人间别无二致, 顶多装修好些罢了。   唯一不同的要属墙上不再有那个诡异的子宫图腾,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太阳图腾。那金色的太阳辉煌壮丽, 中间的图案是抽象的齿轮, 散发出万丈光芒,填满了整面墙壁。白渐潇越看越眼熟,总觉得这个太阳图腾与自由联合的会徽十分相似,或者干脆说,自由联合的会徽分明就是这个图腾的简化版。   最后他们停留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一眼望过去至少有两百多个婴儿,躺在各自的小床上,都在睡觉。一时间四下悄无声息,反而让习惯喧闹的耳朵不习惯起来。   白渐潇意识到周围的孩子都闭着眼睛沉沉睡去了,一阵困意袭来,他居然也开始犯困。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牛奶的问题,幸好他只尝了一点点,没有中招。   白渐潇闭上眼睛装睡,感到自己被放置在一张小床上,天使还给他掖上了被角。接着是开门声和关门声,白渐潇耐着性子等待了一会儿,眼睛偷偷睁开了一条缝。   房间温暖而舒适,装修也很温馨,窗明几净,有点像现实世界里依山傍水而建的高级疗养院。接触了那奇妙的白船后,白渐潇曾无数次幻想过乐园的奇景,唯独没想到是这种乏味无聊的样子。   唯一特别的是墙上的一只钟。这只钟左半边是黑色的右半边是白色的,一共有24个刻度,并且只有一根指针。指针正处在黑色的左半边,似乎说明现在是黑夜时间。   白渐潇试着联系了一下,派到陆之穹身边的精神体依然联系不上,说明陆之穹可能还困在蕃息之殿中,他的精神力被红水晶装置削弱了。和塔的联系倒还顺畅,据阿莫尔所说,其余三队人马已经到达端点,就在刚才,他们顺利地进入了乐园,具体什么情况还待进一步交流。   白渐潇言简意赅地汇报了自己的情况,阿莫尔建议他先在婴儿房中等待,等到陆之穹设法进入乐园后,再进行下一步活动。白渐潇却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在尽量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弄清周遭的情况。   通讯很快结束,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把陆璐的事告诉阿莫尔。陆璐警告他如果将见面的事告诉其他人,他就不会现身,白渐潇丝毫不怀疑他能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监视自己的行为,他不想冒险失去这条线索。   况且他还没有弄清“没有光明的地方”究竟指向何方,能不能找到陆璐还是个未知数。   夜深人静,白渐潇悄悄下床,推开房门,外面是空寂无声的走廊,有窗户,但是凭他现在的身高根本够不着。他用raw做成了一个垫脚的方块,踩上去趴在窗台上。向外望去,他看到一条宽阔而洁净的马路,在月光下闪烁着银子一样的光芒,马路的对面是一所学校,和唐渊描述的情景十分相似。   不,不对,马路上有人!   白渐潇的余光刚刚捕捉到一个人影,就发现那个人影一闪,如一道黑色的煞风朝自己扑来!一个异常肥胖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像只扑到屏幕上的蜘蛛,巨大的肉脸趴在窗户上,肥肉.缝中翻出两只虫子一样的黑眼睛瞪视着他。   “轰”的一声,他重重一拳砸在玻璃上,朝他露出龇牙咧嘴的怪笑。那一拳的力量何其之大,白渐潇毫不怀疑能生生锤烂一块岩石,然而玻璃只是震荡了一下,并没有被打破。   这让白渐潇多了点信心,依然平静地与他对视。他甚至试着用精神力去窥探,发现这个肥胖的男人居然是个人类,他的灵魂躁动如火,精神壁障却极为牢固,他的精神力一时无法穿透。   白渐潇心下暗惊,这种程度的精神壁障,他只在陆之穹、尹橙、殷千翎他们这群高手身上见过。难道说乐园中的随便一个路人,就能匹敌监狱中最顶尖的实力吗?   别提实力了,就连他的存在都让白渐潇感到无比疑惑,他实在不想承认,一个人类居然变成了他在乐园中遇到的最奇怪的东西。   “出来!出来!”胖子暴躁地吼叫着。   “你是谁?”白渐潇释放了一些温和的精神力,安抚他的情绪。   胖子却不回答问题,仅仅是不停地吼叫着拍打着窗子,白渐潇逐渐意识到他已经疯了,只是在对着能看到的任何活物发泄而已。他怕胖子再这样下去会引来天使,便偷偷地离开,直到他贴着走廊底部走出好远,还能听到胖子的嘶吼声。   如同蕃息之殿一般,走廊长得没有尽头,一边是窗户,一边是一扇扇紧闭的门,白渐潇的胆子渐渐变大了,推开了其中一扇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这间房同样也是儿童房,不过里面的孩子都有七八岁大,在一张张小床上酣睡着。   这些孩子仍然是人类,白渐潇侵入了其中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阅读他脑中的信息。这些内容越看越匪夷所思,却又和之前得到的线索一一呼应,白渐潇终于可以肯定地得出结论:界主天使就是由人类婴儿变成的。   先是通过蕃息之殿收集人类的婴儿,然后送上这所乐园中的“医院”,由低等天使抚养长大。不,这甚至不能说是“抚养”,那些生病的、瘦弱的、不听话的孩子随时会被低等天使杀死,只有那些最健壮听话的孩子能活下去。筛选无处不在。   此外,通过食用一种富含激素的食物,孩子们的成长速度非常快,像白渐潇选中的这个小孩,实际上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就从婴儿的形态成长为七八岁的模样。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大脑还来不及发育,智识还停留在婴幼儿的水准,天使会给他们洗脑式地灌输一些乐园的规则,也不管他们能不能记住。   这也怪不得奥古斯都根本弄不清楚自己的年龄,白渐潇想,换他这么长大,恐怕连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楚。   身体成长到十岁左右,合格的孩子就会被送到对面的学校中接受进一步教育,也正是在那里,他们会转化为天使。说是“天使”,他们却和低等天使不同,性命都是一次性的,死了就是死了。   这个孩子的记忆中并没有记录在学校里会得到什么样的教育,但记录了一些更加惊人的事实:只要能从学校毕业,他们就可以作为“天堂的使者”被派到人间去“社会实践”。读到这里白渐潇反应过来,那些到现实世界中执行任务的,就是这些从学校里刚毕业的天使,其中的某个恐怕还穿着他的皮在人间逍遥呢。   接着,在人间“社会实践”结束后,他们将荣升为“界主天使”,自主设计开发游戏,而且还要完成KPI,收集到足够的恶能量,才能重返乐园。据白渐潇观察,大多数界主天使就是在这一步蹉跎一生的,比如第一个游戏中他遇见的界主燕燕,就是个情况都没搞清楚的恋母狂小丫头;第二个游戏中在教学楼遇见的班主任,就是个埋首书斋的郁郁不得志的小说家;奥古斯都船长就更别提了,他倒是很有事业心,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被自由联合给一锅端了,想要东山再起,又遇上了一系列惨绝人寰的事故,也不知道背负着三千六百道诅咒,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假如界主天使真的完成了任务,来到了天堂,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吗?白渐潇不由地想,刚才他遇见的那个胖子,明显不是天使,他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些都不是靠想想就能解决的问题,白渐潇瞥了眼时钟,指针已经逐渐爬出黑色的领域,向着白色那一半移动。从男孩的记忆里,白渐潇知道一旦白天降临,低等天使就会开始活动,他不敢怠慢,蹑手蹑脚地准备回房间。   然而,他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床上的孩子被惊扰,发出模糊的梦呓,翻了个身。这一回白渐潇没有慌张,打开手机,看到陆璐又在骚扰他:“天就要亮了,真的不来见我吗?”   白渐潇没想到他逼得那么紧,他本来是想等陆之穹到达乐园后,再去赴约的,那样就算自己遇到危险,还有个可以依靠的人。   没有光明的地方……白渐潇望了眼窗外的月亮,只有弯弯的一勾,却亮得出奇,走廊上铺着一层蓝盈盈的霜雪。等到天亮,那肯定不能叫做“没有光亮”了,也许他应该找一个完全黑暗的房间?   白渐潇回想了一下,自己进过的每一个房间都有窗户,都有月光透进来。他一边思索一边回到了婴儿房,躺回了自己床上。指针逐渐逼近黑夜与白天的交界,白渐潇摩挲着手中的raw指环,心中隐约有了个想法。   他将raw变作一张薄薄的黑膜,将自己连带着床全部罩起来,所有的光都被隔绝在外,眼前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   他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就看到一张脸缓缓在眼前浮现。白渐潇尽力让自己不动声色,起码不能露怯。   不到50公分的距离,他们近距离地互相凝视着,那是张棱角分明,显得有些冷峻的男人的脸。   “很好,你找到我了。”那张脸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声音低沉醇厚,如大提琴一般颇为动听。   渐渐的,男人的整个身体都从黑暗中浮现,他的背后背着三把长剑,其中两把斜插着,组成了一个X的形状,第三把剑竖在中间。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棵被三根支架固定住的树。   就是通过这三把剑,白渐潇确定了他的身份:“你是欧冶子。”   他就是那个失踪了的剑阁首领,尹橙和纯钧的师父欧冶子,白渐潇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与他见面。   “啊,”欧冶子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你不说我都快忘记我在人间的名号了……”   一动之下,白渐潇终于看清楚,他的背后,在那三把剑的间隙中,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正拖在他身后。   和陆之穹、殷千翎的翅膀一样,是黑色的,这其中必定有某种特殊的原因,但白渐潇一时没有心思去想。   “前辈,说实话我有许多问题要问你,”白渐潇寻找着措辞,“你为什么要假扮成陆璐联系我?乐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见我的目的是什么?……”   他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欧冶子只是微笑不答,最后他悠悠地开口道:“时间不多了啊。”   “我知道,天快亮了,”白渐潇快速说道,“我会找机会,想办法再次与你见面……”   “也好,我们下次再说,”欧冶子打断他,“不过下次这个办法就行不通了,我会用短信告诉你该怎样找到我。”   说着,他居然打算就这样消失。   白渐潇不甘心,伸手去抓,手只穿过一层空气。他完全意识到这家伙的恶劣了,随心所欲地出现和消失,却什么都不肯说,明明是在以逗弄自己为乐!   “哦,对了,难为你那么辛苦,有一件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只剩下一张脸时,欧冶子忽然道。   “什么?”白渐潇抬眸望向他。   “是关于你自己的哦,”欧冶子的眼中露出戏谑的光彩,“关于你身体中被植入的那段程序。”   ※※※※※※※※※※※※※※※※※※※※   前面还有一更别忘看啦 第146章 有关那段程序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甚至连自己身体里有一段程序的事……白渐潇还记得人间收容所刚刚成立之后, 唐渊说他的身体里有一段早就埋下的程序, 尽管连唐渊自己也并不知道程序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是什么?”白渐潇艰难地问。尽管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他又开始惴惴不安。他用了很多精力为自己塑造了一个稳定平衡、结构精巧的精神世界, 而这个未知的外来程序已经构成了精神殿堂的一块地基,如果这块地基忽然被抽走……   “是什么呢?”欧冶子抓了抓下巴,“就是你明明已经感到无法理解,却自我逃避、拼命合理化的那件事哦。”   “如果你只是为了来说这些话,那你可以少费些心思了,”白渐潇懒得和他打机锋,“我没有那么容易被你动摇心神。”   “你喜欢陆之穹对吧?而且是一见钟情?”欧冶子突然转移了话题, “你曾对任何人一见钟情过吗?不不, 这样问太难为你了,更准确地说, 你曾对任何人产生过深刻的感情吗?那个玩世不恭冷眼旁观的大明星去哪里了呢?”   “闭嘴吧!”白渐潇彻底失去耐心, 心念一闪,将raw收了回来。   “这段早就设置好的程序,就是……”就在黑色薄膜消逝之时, 欧冶子对他露出了残酷的微笑, “你会爱上陆之穹。”   天亮了。   白渐潇如从噩梦中惊醒, 欧冶子最后的话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耳边。从进入监狱以来,他遭遇过无数挫折, 见识过无数地狱般的惨相, 也无数次崩溃过, 但意志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动摇。   理智的声音告诉他:这是敌人的离间之计, 都是无稽之谈,他试图瓦解你的斗志!欧冶子不过是瞄准了他心中最纤细脆弱的地方,恶狠狠地扣下扳机,他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如果他轻信了欧冶子的话,那么敌人的奸计就会得逞。对,他必须提醒其他人,小心敌人的谗言,什么都不要信……   可是……可是啊,如果欧冶子说的是真的呢?至今为止欧冶子什么都说对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会喜欢上陆之穹,是因为身体里被植入了会爱上他的程序,那么至今为止的一切都算什么?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冲破牢笼,和陆之穹好好地度过余生,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我是会如此轻易恋爱的人吗?一个尖锐的质问声叩击他的心房,发出空洞的回响。有的人——像阿莫尔,总是对全世界抱有充沛的爱意,能轻而易举地敞开心扉去爱任何人。但他不是,他从小就织起了厚厚的茧,将自己包裹在里面,他不知父母的爱为何物,他没有交心的朋友,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甚至面对粉丝们狂热的爱他都淡漠无感……那么我为什么会轻易喜欢上陆之穹?白渐潇质问自己。   他无法找到答案。   那是第一眼的心动,他喜欢他的长相,通过燕燕的传声筒听到他的声音总感到心安,和他触碰会感到喜悦,熟悉之后,总是忍不住想要拥抱和亲吻的冲动。他追逐他如追逐一个千丝万缕的谜团,心甘情愿地放任自己被缠绕进去,盲目又天真。   紧接着白渐潇又扪心自问:我是那样大度的人吗?在业内他是出了名的宽容友善,从不抢资源从不与谁交恶——但那只是因为他不在乎。在情感上他是个极度自我中心的吝啬鬼,从不兜售赎罪券。背叛自己的朋友他一个都不原谅,抛弃自己的父母他一生都不会与他们和解。   那么凭什么,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一个几次三番背弃自己的男人?无论被伤害到何种地步,只要陆之穹一恳求他就止不住心软,只要陆之穹再一次拥抱他,那种糖精一般的甜蜜感就会淹没所有的苦楚。   这些想法止不住地滚过脑海,如沸腾的岩浆将虚假精致的乐园夷为平地,白渐潇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猜疑。欧冶子说得对,那些都是自己明明已经感到无法理解,却自我逃避拼命合理化的事,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过往的一切迷障都散去了,他恍惚地意识到,雾里看到的未必是花,也许只不过是一些色彩斑斓的毒虫子。   低等天使们鱼贯而入,为每个婴儿编号、测量体温、抽血、喂奶。白渐潇任由他们摆布,只有在喝奶的时候假装配合,过后都悄悄吐了出来。他本来有许许多多的计划要展开,此刻却完全失去了动力,睁着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就这样白天过了一大半,精神体忽然传回陆之穹的消息:“总算到上面了,白白你在哪里?”   再度听到他的声音,白渐潇心里五味杂陈,甚至还有些怨恨:管他真的假的,就是这个讨厌的男人,将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让他变得根本不像自己了。他久久没有回答,陆之穹那边焦急起来:“白白,怎么了?你说话啊,是遇到危险了吗?”   “没有……”白渐潇勉强回了一句,“我在育婴室,走廊最深处那一间。”   “没事就好,我来找你,很快就到。”   “嗯。”   在等待的时间里,白渐潇忍不住开始琢磨一件事:这段程序到底是谁植入自己身上的?   欧冶子当然有最大的嫌疑,但白渐潇想不明白他的动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对付自己一个普通人。难道是因为那段预言?陆之穹曾得到预言,他将来的恋人名字里有个“白”,所以天使提前对付他,最终目的是对付陆之穹?   只有天使能植入程序,说起来,陆之穹不也是个天使吗?虽然从未展现出来,但他也拥有植入程序的能力吗?据说他的序列还不低呢……想到这里,白渐潇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扼断了邪念的苗头,再想下去便是诛心了。   低等天使忙完离开后不久,门又开了条小缝,陆之穹鬼鬼祟祟地钻进来,婴儿们都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奇怪的叔叔看。白渐潇看到他,心头一紧,失声问道:“你怎么回事?”   陆之穹脸上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尤其是左肩一条又深又长的砍伤,让他的整个左臂无力地晃在身侧。   “没事,被发现了,”陆之穹口气轻松,“然后发生了一些电车阻击战什么的,问题不大,那群天使都被我消灭了,应该没有露出破绽。”   “是吗……”白渐潇有些心不在焉。   长期相处的默契让陆之穹敏锐地意识到恋人不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而是陷入了别处的哀愁。陆之穹问道:“白白,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没有。”白渐潇立刻否认,他下意识就选择隐瞒这件事。   “如果有事的话一定要对我说,我一直都在。”陆之穹不信他的话,但也发现他不愿意说出口。事到如今白渐潇对自己还不信任,难免让他有些伤心。   “嗯。”白渐潇只是点点头,“看到那个时钟了吗?指针转到黑色半边的时候,低等天使都会停止活动,那个时候你再来找我,我们一起出去。”   “好。”陆之穹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脸颊,委屈地小小声道,“白白要是再多相信我一点就好了。”   “没有不相信你。”白渐潇努力露出一个微笑,但他的双眼通红,眼眶中还浸着湿润的泪水,陆之穹一点都没有被安慰道,情绪低落地离开了。   陆之穹一离开,白渐潇重重地大口呼吸起来,和陆之穹在一起,他像是溺进了水里一般几乎要窒息了。他的心快要割裂成两半了,一边情不自禁地为陆之穹的出现感到喜悦和安心,担心他的伤势(他忍不住怀疑:这是否也是程序的影响?),一边又无法自制地冒出更多的质疑和猜测。   白渐潇拉起小被子,把自己蒙在被窝里,紧紧捏着手上的指环。在无数的虚假的荆棘丛中,至少有一件事是真的:陆之穹爱他。   他们一起经历的战斗,一起度过的时光,他在陆之穹身上看到的令人喜爱的品质,这些也都不是幻觉。   不能继续在猜测中自我消耗了,白渐潇定下心来,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欧冶子想和自己玩游戏?那就和他玩下去,他一定要把欧冶子找出来,问出真相。如果欧冶子对他说谎,那就打爆他的狗头;如果欧冶子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么他至少也要和陆之穹共同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某一块地基摇摇欲坠,而经过一天的修修补补,精神殿堂又重回稳定。天黑后陆之穹来见他时,不由松了口气,白渐潇眼中的痛苦和猜疑已经消失了,重新闪烁着坚定的光亮。   白渐潇将自己如何收到短信如何遇见欧冶子的事一一与陆之穹说明,唯独略去了有关程序的事,“我们接下来去学校,不必苦等欧冶子的短信。如果他不来找我们,我们就去找他。”   他们连夜逃出了医院,也不能说是“逃”,毕竟他们堂堂正正地走了正门,连一个天使守卫都没有,夜里他们似乎都人间蒸发了。   白渐潇向塔发送信号,想让其他三队人马都在学校集合,然而这一次,阿莫尔却久久没有回答。   “联系不上?”陆之穹感到奇怪,“照理说应该不会出现上次的问题才对……”   上一次陆之穹与阿莫尔通过灵魂互相感知,因为信息量过大导致阿莫尔支持不住。阿莫尔“死”后,Amor重建了信号塔,使它具备了独立收发信号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通过塔本身的力量进行交流,陆之穹一时也想不明白那头还会出什么意外。   “Amor戒备森严,不必太过担心,”逃出医院后,白渐潇变幻出成人的形态,率先一步踏在空荡荡的马路上,“不要在等待中浪费时间,我们先去学校。”   /   意外?发生在Amor的事,恐怕并不是“意外”这么简单。   在警报声中,全Amor的成员都汇聚到塔下,震惊地发现半年前发生过的悲剧再一次重演了——那时候殷千翎趁着Amor内部大乱,率领大军兵临城下,若不是最后莫名其妙地突然收手,Amor早就已经被灭门了。   而这次,比上次多十倍有余的军队再次集结,忽然包围了Amor的领地。他们打出了金色的太阳旗帜,在天光下迎风招展。   如水中撒入了热油,监狱中人心惶惶,口口相传着同一个爆炸性事件:没有任何宣战,自由联合向Amor发起猛攻!   ※※※※※※※※※※※※※※※※※※※※   搞搞事情(。 第147章 小 心 身 后   作为全监狱最大的组织, 自由联合的体量比其他三大组织加起来还要大, 难免会有庞大臃肿、低效松散的弊病。自由联合名下有上百家小公会各自为政, 只有名义上的会长, 真正的实权掌握在百家公会的会长组成的议会手中。   这也决定了它的任何一个决策都会经过层层考量、深思熟虑,和行事随心所欲的狩天几乎是一对反义词。同时,自由联合的成员大都奉行“你觉得监狱不好,就加入它建设它”的原则,积极投身于基建事业,绝大多数都是安分守己的和平派。   而另一方面,人间收容所历经了会长“死亡”, 副会长叛逃,险些被狩天灭门的一系列惨案后, 改名为Amor, 变得比以往更加低调,绝没有惹是生非, 何以被自由联合公开讨伐?这是吃瓜群众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甚至连Amor里的许多人还没搞清自己为什么被打,就不得不操起武器匆匆迎战。   如果白渐潇一直留在Amor的领地中,恐怕也会产生同样的疑问。但当他看到乐园中无处不在的太阳图腾后, 许多真相已经不言而喻了。   自由联合从来与“自由”无关,它本身就是一个由天使创建而又伪装成民间自治组织的小型政府。而在这一刻, 它撕破了温和的面纱, 向着胆敢挑战最高秩序的叛逆者, 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操, 老娘跟他们拼了!”迦陵个暴脾气,怒发冲冠,挑起一杆长.枪就加入了厮杀的队伍。作为全Amor仅剩的最高武力,她的出现就像掠食鱼群的巨鲸,刀光剑影闪转腾挪,很快清空出一块无人的禁地。入侵者们闻风丧胆,纷纷避其锋芒,然而他们不知道,一群毒蛇正在靠近。   “啊啊啊啊有蛇!”   “小心——有毒!!!”   嘶哑又诡异的乐曲笼罩在战场之上,像是一曲提前奏响的丧歌。一只巨蟒缠绕着塔身,嘶嘶地吐着信子,银蛇坐在巨蟒头顶,不间断地吹奏蛇笛。   塔内,阿莫尔快速地下达完命令,又赶忙接上通讯。仅仅一段时间不在,乐园传来的信息就多到快要爆炸。阿莫尔言简意赅地报告了塔内的情况,同时让他们务必不要分心,这里还守得住。   “我就知道,自由联合果然是天使的走狗,”殷千翎咬牙切齿,“阿莫尔,你去通知狩天,让他们赶紧滚过来支援!”   “狩天的人要是敢来,我们就不知道该打谁了。”唐渊语气不善地回应道,“不要再给我们增加工作量了行不行。”   “哦,那就叫他们偷袭自由联合的后方,一举端了他们的老巢!”殷千翎兴致勃勃地提了个更对他胃口的建议。   “恐怕有难度,自由联合的地界太广了,”阿莫尔道,“但我可以将你的命令转达给他们,现在必须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剑阁也可以提供帮助。”尹橙道,“这样毫无理由的攻击是不可接受的,请帮我通知干将,以剑阁的名义向所有公会发出号召,支援Amor,抵制自由联合挑起战争的行为。”   众人帮着出谋划策,但阿莫尔心里清楚,援军的集结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自己先顶住。此刻没有比守卫塔的安全更重要的事。   通讯的最后,阿莫尔也将陆之穹“在学校集结”的指令传达给众人,然而其他三队人马都表示地方太大,根本找不到路标,也根本弄不清学校的方位。   “这就是一座空城,”纯钧说,“我和师兄现在就站在一座电视塔上,无论朝哪个方向看,这座城市都没有尽头。”   “不,有人,”千里说,“我看到人影了,他的速度很快,我和殷千翎都没有追上。”   “对,我也遇见了一个人,”白渐潇补充道,“是在医院外看到的,实力很强,除此之外我没有看到别的人。”   将所有人的情报统一起来,他们已经能整理出乐园的大致情况:这座城市不知道究竟有多大,居民楼整齐美观、大商场豪华富丽、公园景色优美……各种城市该有的基础设施都十分完备,却看不见一个正常居民。唯有一些看不清面目的人在街巷的阴影里潜行穿梭,仿佛旧时代遗留下来的鬼魂。   “各自小心,”最后,尹橙总结道,“大家想办法找到学校,保持联络。”   结束通讯后,Amor的现状难免又让人心头蒙了一层忧虑,白渐潇和陆之穹翻入学校,躲在小花园的树丛中,心中都满怀心事。   “欧冶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白渐潇突然问,“你们关系好像不错。”   “关系么是不错,”陆之穹说,“但是我们不熟。”   “嗯?”   “欧冶子,他就是那种对谁都很大方的人。我们都还在位的时候,剑阁和收容所的关系一直不错,他会免费给我们修理和鉴定道具,有时候我也会帮他一些小忙。相处久了,你会觉得他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人,不会产生一丝一毫想要了解他的想法。”   “平庸可能只是他的面具,你从来没注意过他有什么异状吗?”白渐潇问,“你感受不到他是个天使吗?”   “很可惜,就是这样,我只知道他进监狱的历史很长,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长,但没有想到他会是一个天使。”陆之穹如实回答。他察觉到白渐潇的话语中压抑着情绪,说话时也不直视自己的眼睛,“白白,你认真告诉我,是欧冶子对你做了什么吗?”   “没有。”白渐潇生硬地回答,忽然又转移话题,“你知道程序吗?”   “嗯,唐渊知道怎么操作那玩意。”陆之穹更加迷惑了,“唐渊还说你身体里有一段程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身体里也有程序吗?”白渐潇的头转了回来,双眸如森冷的夜色,那种打量的神情让陆之穹觉得十分陌生。   “我想是没有的。”陆之穹坦然地回望他,“如果有的话,唐渊会告诉我。”   目光、语言、神态、下意识的反应,全然的无辜,全然的坦诚。陆之穹没有说谎骗自己,可他就是无法停止猜忌。白渐潇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   他说不下去了,难以忍受窒息的气氛,转身便走,踩着梧桐婆娑的阴影,走向黑洞洞的门廊。学校里空空荡荡,如同这座城市,人类似乎在未知的大灾变中接近灭亡,只留下光鲜的钢铁躯壳,在时光中慢慢腐朽积灰。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陆之穹跟在他身后,夜风吹来他平静又温和的声音,“继续问我问题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这能让你安心的话。”   “没有问题了。”白渐潇背对着他。   “还能牵手吗?”陆之穹走上前来与他并肩同行,伸出了手——那只手依然坚定有力、干燥而温暖。   白渐潇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了手,与他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就在这时,欧冶子发来了短信,关不掉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白渐潇皱着眉头掏出手机,上面只有四个字:“小心身后。”   /   “哥!你在哪里!”孟响闭着眼睛,原地转圈,口中呼唤着白渐潇,“请指示我学校的方位吧哈利路亚!”   她闭眼转了好几圈,遵循内心的启示停了下来,朝着前方走去。那将是神为她指引的正确的方向。   唐渊双手插着口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大步靠近马路牙子,然后毫无意外地被绊倒,狠狠前扑摔了个狗吃屎。   “啊,疼疼疼疼疼——”孟响眼泪汪汪地抱着摔坏的膝盖,那里破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臭男人,你怎么看到了也不提醒一下!”   “我不是上帝,”唐渊翻了个白眼,径直向前走,“我不救傻逼。”   话虽这样说,路过孟响的时候,他弯腰在伤口随手一摸,血肉模糊的伤口顿时被新长的皮肉覆盖,连受伤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好厉害……”孟响惊奇地活动着右腿,不仅没留疤,而且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这时什么菩萨技能?就是不知道这个技能,能不能帮她治一下痘坑……   “谢谢你帮我疗伤,唐……唐先生。”孟响结结巴巴地感谢道。   有事唐先生,无事臭男人。唐先生深感面斥不雅,当她是空气,闷头向前走。   但孟响不是空气,而是根本无法忽略其存在的伊丽莎白圈。她又开始叽里咕噜念起了咒语,唐渊忍无可忍,吼道:“祈祷有用吗?”   “没有的话,你为什么朝我选中的方向走?”孟响问。   “……”唐渊一顿,更加火大,“你逼逼个不停,神就会来救你了?”   “会啊,”孟响无辜地一缩脖子,“我和你讲过我和白哥初遇的故事吗?那时候啊,我被关在了一间密闭的房间里,就快要缺氧而死了,我只能不停地祈祷,结果你猜怎么着,白哥真的来救我了!”   “你大可以现在作死试试,看萧见白会不会来救你。”唐渊的神情看起来像是要亲手结果她。   “我现在有你嘛,”孟响毫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讨好道,“你看,只要我呼救,你就会来救我,我一受伤,你会帮我治疗,你就是我的神仙!我有一座小祭坛,回去就帮你点上一盏长明灯,以后祈神时我会一并祝福你……”   唐渊忽然停下脚步,孟响险些撞上他的背,心中忐忑有些没底:“喂,真的生气啦,我不吵你就是了……”   “安静。”唐渊小声呵斥,拉着她后退几步,躲到了建筑的阴影中。   孟响好奇地望去,前方那一块围栏围着的地方,正是他们不停寻找的学校,她的祈祷果然有用!   然而此刻这座建筑却笼罩在不祥的阴影中,孟响眼皮子一跳一跳的,腿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敌人在哪里?”她小声问,“我、我有很不好的感觉。”   唐渊轻轻摇头,显然他比她更快地感到了危险,却同样没能找到敌人所在——这恰是最凶险的地方。   孟响仓鼠一样往唐渊身后缩了缩,就是这个时候,她忽然注意到唐渊背上仿佛趴着什么东西,不由失声叫道:   “小心身后!” 第148章 生活是一场大型崩溃   唐渊猛地回头, 脸上的表情却略显茫然:“我的背后有什么?”   “呃, ”孟响一呆, 她只来得及看到一闪而逝的黑影,眼睛一眨后却又消失不见了, “我没看清楚……”   唐渊眯起猫瞳, “我倒觉得你背后有什么东西呢。”   然而当他绕到孟响背后时, 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他的手指贴着孟响的脊椎骨一节节划过, 让孟响受到了更多额外的惊吓。她颤巍巍地说:“你别吓我啊, 我胆小不经吓的……”   后背是一个很玄妙的位置,它是人的一部分, 却偏偏是视觉的盲点, 承载着人类最初的对未知的恐惧。历来无数的恐怖故事都与后背有关, 比如背靠背的好朋友, 床底下的尸体,镜子里出现在身后的鬼等等。孟响脑袋里一瞬间冒出了无数惊悚故事,她感到左边肩头一阵发沉, 眼睛不由向左下方望去, 只见一只腐烂的黑色鬼手, 正慢慢贴着她的颈脖子向前游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孟响惨叫出声, 抄起匕首就往鬼手刺去。   唐渊正站在她身后, 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刀锋,他的虎口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飞溅, 但如果他不这么做, 此时被刺破的就是孟响的颈动脉。   “你发什么疯?”唐渊治好了自己的伤,卡住她的手腕将匕首夺入手中。   “我的脖子上有一只鬼手,”孟响恍惚道,“我想攻击它……”   “放屁,你明明就在自杀!”唐渊可没看到什么鬼手,他看到的是孟响忽然发了疯,举起刀就要结束她愚蠢的生命。   “不是的,我明明……”孟响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她怎么可能自杀?她明明就是去刺那只鬼手!要么是唐渊弄错了,要么就是她的感觉出了偏差,“我知道了,这一定是精神能力!那都是我的幻觉啊啊啊啊——”   这一次,孟响看到的是两只鬼手,蛇一样从背后环过来,缠住了她的脖子!   而唐渊自顾不暇,他感到一股凌厉的金光从天灵盖劈下,他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天使,高举圣枪要将他劈成两半!   如果是幻觉……唐渊堪堪一避,没有还手,圣枪贴着他的侧脸劈下,直接砍掉了他的一只耳朵,半张脸鲜血淋漓。   操!不是幻觉!   耳朵刚掉下来,唐渊就以极快的速度将伤口复原,挥鞭格挡,却见孟响睁大眼睛,高喊“不要!”这让他在最后一秒收住了手上的劲道。然而太晚了,背后忽然一道火辣辣的疼痛,皮肉向两边绽裂,深可见骨——本该击中天使的鞭子抽在了他自己身上!   幻象攻击他们能造成伤害,而他们对幻象的攻击却会作用到自己身上,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是精神力攻击!”唐渊果断拉着孟响就跑,试图离开能力者的攻击范围,然而那背后的幻象紧紧跟随,阴魂不散,“你不是精神力能力者吗?想想办法!”   “我、我知道了,白哥教过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呃!”孟响快哭了,背后的鬼手掐断了她的脖子,唐渊一秒内又给她治好了,“要冷静!让精神世界平静下来!”   “……”唐渊默默转头看了她一眼,孟响在他金色的眼瞳中看到了快要爆裂的怒火。   “有没有更有用的建议?”唐渊问。   “杀了他!”孟响叫道,“杀了能力者,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话音未落,野蛮生长的力量铺展开来,以唐渊为中心方圆百米的陆地忽然全部被掀翻,草木葱郁的小花园、塑胶跑道、铺着大理石的走廊……所有的地面都如浪潮般涌动,建筑倾倒崩塌,一场小型地震席卷了校园,尘埃弥漫。是个人都该跪了,然而背后的幻象依旧没有消失。   “死哪里去了?”唐渊更加不爽,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声,金瞳缩成一条竖线。他背后的天使已经增长到十多个,跟教堂天顶壁画一样笼罩在他头上,每一秒他的身体都被数十根圣枪洞穿,在枪尖拔出时伤口又瞬间愈合。   孟响这才亲身感受到他恐怖的治愈力,即使他自己已经被戳成了刺猬,却还有余力来治愈她身上的伤口。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能力早晚有枯竭的一天,她必须想办法找到攻击者!   孟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这一次,就继续让神明引导她吧!   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黑暗中一片茫茫。   “睁开眼睛。”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耳边说道,“不要切断与现实世界的联结,黑暗会把你带向深渊。”   孟响猛地睁开双眼,心头冲上来一阵狂喜,开口却只剩下:“哥!”   尘埃落定,建筑的残骸中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月光下俊美如神祇。他的出现如清风吹散雾瘴,抚平了孟响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没想到最先过来的是你们。”另一个声音从后面幽幽地传过来。   “让你失望了吗?”唐渊擦掉满脸的血,抬头看向他。   陆之穹却不现身,仔细看来,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和白渐潇背靠背贴在一起,就算走动的姿势十分别扭,也绝不脱离。   “对方是精神能力者,而且实力远在我之上,我并不能抵抗他太久,”白渐潇说,“他的能力能够具现化人对‘背后之鬼’的恐惧,所以我建议你们背靠背紧贴着。”   “对哦!只要相信自己背后是队友的话,就不会产生恐惧了!”孟响反应过来,连忙贴在唐渊背后,还撩了两把唐渊的长卷发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荡秋千时紧紧握住绳子。   从唐渊额头浮起的青筋看,白渐潇就知道这名雌性人类怎样锻炼了他的忍耐力。   “当然,”白渐潇无奈地补充道,“仅仅是背靠背还不够,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完全信任队友,否则你一丝一毫的怀疑都会催生恶象,反而会害了你背后的人。”   听闻此言,唐渊立刻要和孟响解绑,“你松开!”   “我不!”孟响死死地扒着他,甚至钻进了他厚实的长发中,唐渊简直感觉自己背后扒着一只活鬼!   “小心,他又来了!”白渐潇提醒道。   因他的能力短暂停止的攻势再度袭来,即使众人不像白渐潇那样精神敏锐,也能感觉到敌人可怕的威压。   “在他宰了我们之前,找到他。”陆之穹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他的攻击范围很大,我们必须将这块地方全部排查一遍。”   以往容易的工作,现在却变得无比困难,和孟响背靠背后,她的鬼手反而来骚扰唐渊,唐渊的天使则来戳孟响,就算朝前走几步,四条腿都要互相别来别去,简直毫无信任,毫无配合,毫无效率。   他们所受的攻击倒是弱多了。但这并非是背靠背起了效果,而是能力者的攻击都集中在了白渐潇身上。   白渐潇能感觉到,对方的精神力广博宏大如浩瀚的海洋,对精神力的操控精熟圆融,少说也有十年的苦修,绝不是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能比的。在过去,他至少可以依赖自己稳固的精神世界与他抗争,然而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他的精神极度不稳定的时候,即使精神世界只有一道小小的裂痕,都会被撕裂成峡谷,而程序那件事又岂止是“小裂痕”那么简单。   他的动摇立刻就反应在现实中,陆之穹受到了他的“背后之鬼”的攻击。陆之穹一边彻底搜查着周围的每一处遮蔽,一边勉强抵挡着伤害,默默地一声也没吭。   他当然知道那些攻击意味着什么,白渐潇不再信任他了。   这个事实比起身上受到的所有伤害,都更让他心如刀割。陆之穹不甘心,憋屈德要命,以往每一次他犯了错,至少知道自己错在何处,都能想办法补救。可是这一次,他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珍贵的信任,像手指间的沙子一样不可挽回地慢慢流逝。   他依然可以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温热躯体,白渐潇的肩膀没有自己宽阔,骨架甚至有些纤细,根本不适合参加战斗,他在微微地发颤,似乎在淋受一场他不曾察觉的风雨。陆之穹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除此之外,他做不到任何事。   与背后的血雨腥风想比,白渐潇没有受到身体上的攻击——陆之穹完全信任他。这只能更加加剧他良心的磨难,心灵的缝隙越来越大,在能力者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下,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快要瓦解土崩,因恐惧而颤抖起来。   “喂,我说你们,”唐渊替陆之穹疗完了伤,忽然说道,“换人吧。”   “什么?”陆之穹疑惑道。   “换人啊,我和你贴贴,孟响和萧见白贴贴,”唐渊理所当然道,“你们俩要互相折磨到什么时候,换我吧,至少我不会让你受伤。”   “不行……”陆之穹下意识想反驳什么,白渐潇却主动松开了手,陆之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话音在身后轻轻地响起:“唐渊说得对,也许我们稍微离开一下会比较好。”   白渐潇主动离开了他,背上的温度消失了,风吹过是刺入脊椎的寒冷。陆之穹默默地注视着他离去,紧紧握着拳头。   信任是个很微妙的东西。比如说,唐渊曾经策划捅了陆之穹无数刀,准备把他洗脑成一个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白痴,然而他对陆之穹却有百分百的信赖。反过来,陆之穹百分百知道唐渊是什么操性,无论他做出什么野兽行径都不会惊讶,这也是一种信任。当他们向对方交出后背时,那些背后之鬼便真的消失了。   另一边白渐潇和孟响背部紧贴,鬼魂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本来该是个好消息,然而却在白渐潇心头压下更沉重的负担。他天性有很乐观的部分,愿意相信人性的善良,他可以轻易地完全相信孟响,可是对与自己最亲密的陆之穹,却无法抑制猜忌……   “哥,你累了吗?”孟响察觉到他内心的动荡,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要不你靠着我吧。”   “没事。”白渐潇紧咬牙关,与那股侵略性的力量殊死搏斗。他是在动摇,但他并不软弱,想摧毁他的精神世界,没那么容易!   “找到了!”随着陆之穹的一声呼喝,他和唐渊终于挖地三尺找到了那个隐藏的精神能力者,正是白渐潇见过的那个胖子。   胖子不仅精神力强悍,而且速度极快,陆之穹和唐渊背靠背行动不便,第一下竟然让他逃了出去。陆之穹挥手劈开了胖子周围的土地,无数泥沙挥发为漫天烟尘,胖子猝不及防一头栽了进去,唐渊让泥土无限增长,天降大山一般将胖子死死地压在土坑之中。   鱼死网破之际,胖子似乎意识到白渐潇是块难啃的骨头,忽然放过了他,转而攻击精神最为薄弱的孟响!   “啊——”孟响哀哀地惨叫一声,在第一波攻势下,险些晕倒过去。   “孟响,撑住!”白渐潇连忙来支援她,帮她稳固精神世界。孟响哪里受得了这个,几近崩溃,眼前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幻象,大哭大喊:“对不起妈妈,我不该偷你的钱呜呜呜,我再也不追星了……妈妈,我好想见你,妈——”   白渐潇勾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自个往墙上撞。他寄希望于唐渊和陆之穹赶紧解决能力者,否则孟响的精神世界在猛攻之下,会很快崩溃。   就在这个十万火急的当口,塔中忽然传来了阿莫尔的通讯。   “Amor已被攻破,所有人都退守塔中,但无法坚持太久,”阿莫尔平淡的声音诉说着骇人的事实,“如果守不住,我们只能舍生取义,我会将塔的核心部分交给迦陵让她带着逃出去,我和其他人会留在Amor奋战到最后。届时请你们不要回头,继续走下去。”   说完这段话,阿莫尔没有等待任何回音,便切断了通讯。   陆之穹正打算去揪住能力者,忽然感觉唐渊的身体僵直不动。恋主癖小猫耸起脊背,悲痛欲绝地发出嘶吼:“阿莫尔……”   又一个人崩溃了。 第149章 奋不顾身   在一个强大的能力者面前, 精神世界露出任何缝隙, 都是致命的。   胖子的精神力如跗骨之蛆, 立刻爬上唐渊的心,磨牙吮血,撕咬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消失已久的背后之鬼以狰狞的面目重现,陆之穹被他连累,连着中了好几枪。   “你他妈给我清醒点!”陆之穹吼道。   眼见着胖子就要从土山里挣脱,唐渊却当做看不见,不停地尝试与塔联系。阿莫尔那边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给出任何能让人心安的回音。   接二连三的不顺憋在心头, 陆之穹火了,揪住唐渊的领子, 扇了他好几个巴掌, “唐渊!醒醒!”   这几巴掌没有留力,唐渊的脸肿了起来,嘴角滑下一道血迹, 金瞳之中光芒涣散, 他茫然地开口道:“如果不是为了……阿莫尔……我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陆之穹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终于意识到, 这么多年唐渊从来没有清醒过, 不过是一个疯子抱着一团幻觉, 天天做他妈支离破碎的白日梦。   唐渊的背后之鬼凝聚为无数天使, 羽翼交叠遮蔽了天空。他们的攻击整齐划一, 霎时间天崩地裂, 无数金光闪烁的圣枪如飞火流星般坠落,刺入陆之穹的脊背。   鲜血刺痛了唐渊的眼睛,他慌忙道:“我帮你疗伤……”   “听着!”陆之穹拍开他的手,神色怆然,摇晃他的身体,“你用招魂召唤来的阿莫尔只是个幻觉!都是假的!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这是他们之间永远撕裂的话题,唐渊的神色立刻变了,受过的伤都变成了尖锐的玻璃,似要从他仇恨的眼神中喷出来。   “我有什么办法!”唐渊嘶声质问,反而去推搡陆之穹的胸膛,“他已经被你杀了!我有什么办法?我再杀了你为他报仇吗?我已经失去了他,怎么能再失去你?!你怎么忍心……你让我受了多少苦,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变成人的!”   陆之穹一怔,他还记得,那只名为汤圆的小猫最开始变为人的时候,睁开圆圆的眼睛,懵懂的打量这个世界。阿莫尔拥抱他新生的肉.体,“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汤圆,做好准备,”而自己对他说,“人活着就是来受苦的。”   但那只不过是他灵魂的两个面,是他倾注了无尽的祝福,也是他带着怜悯的目光,将唐渊从无知无畏、简单天真的野兽世界,强行拉扯到了这个丰富而痛苦的人世。他实在是一切错误的源头。   “阿莫尔没有死。”陆之穹突然说,“阿莫尔还活着。”   这本是一个惩罚,他要用阿莫尔的死来惩罚唐渊,来惩罚Amor的所有人。但现在惩罚结束了。   “什么?”唐渊怔愣地抬起头看他。   “他还活着,”陆之穹的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他活在这里……不,他是我的一部分。阿莫尔从来没有消失,没有离你而去。即使在最恨你们的时刻,我心里也有一个部分……属于阿莫尔的部分,依旧深深地爱着你们,愿意为你们奋不顾身——”   /   “住手!你们想做什么?!”一道尖锐的女声在塔中响起。   被喝止的三个人面色尴尬,讪讪地收回手,Amor的成员挤在塔内,都朝这边望去。   灵瑞只身挡在操控台前,“谁也不许动这个东西!”   被训斥的Amor成员低着头,咬牙切齿道:“外面都说了,只要把这个玩意儿交给自由联合,他们就会停止进攻!”   “塔坏了可以再建,人被杀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另一个成员吼道,“为什么我们要为了这种东西拼上性命?!”   “塔正在记录乐园的讯息,”阿莫尔走到灵瑞身侧,与她并肩而站,“这不是与我们无关的东西,我们正在为打破囚笼而战。”   呼啸的巨响伴着他的话音轰在塔上,高塔震颤摇摇欲坠,众人如被困在一座大钟里,外面的轰击声连绵不绝地撞在耳膜上,一阵难耐的鼓噪嗡鸣。   阿莫尔的话暂时堵住了怨声,仇恨的火焰却已经被点燃,人人脸上浮现幽怨之色,“凭什么……死得不明不白……”   “会长,将塔交出去吧……”一道凄楚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男人浑身是血,脸上的悲怆叫人动容,“我的妻子已经死了,我不想死在这里……”   阿莫尔沉默地与所有这些声音对峙着,守在控制台前,寸步不让。他已经辜负了陆之穹一次,绝不会辜负他第二次。   “大家再坚持一会儿,很快的,”灵瑞苦苦劝道,“剑阁的支援很快就到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又引起了众怒,仅仅迫于她是上级敢怒不敢言。迦陵本来心里憋着火,她是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的,直接指着她鼻子骂道:“齐灵瑞!你给我闭嘴吧!只会说些风凉话,上一次对狩天也是,一打仗你就跑得没影,你这个逃兵有什么脸说话!”   “我……”灵瑞咬了咬牙,声音却低了下去,“我不是逃兵……”   没有人听她申辩,一根根紧绷的神经上,拉响了无数嘈杂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众人的怒火有了更集中的目标:   “我就知道,看到陆之穹回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他就是颗灾星!”   “当初就该直接杀了他!”有人愤怒地挥起了拳头,“我怎么没有多捅他几刀!”   “是陆之穹杀了会长……”有人在哭泣,“要不是他杀了会长,我们怎么会被狩天打败,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人尽可欺的地步……”   “住口!”灵瑞终于忍受不了了,“都给我住口!不许这样说他!”   一双双仇恨的眼睛向她扫来,迦陵捏了捏拳头,“这种时候了还替他说话,Amor真该好好清扫叛徒了。”   “你们什么都不明白,”灵瑞痛苦地摇了摇头,“他让我不要说出去,但我就是替他不值得!你们这群白眼狼……难道真的有谁以为上一次是殷千翎大发慈悲,主动放过我们的吗?!”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只听灵瑞凄然道:“我不是什么逃兵,我只是去找了唯一能救我们的人……”   那是发生在南墙计划之后的事,陆之穹吞噬了阿莫尔,叛逃离开,人间收容所内部大乱,四分五裂。狩天趁机进攻,轻而易举地就拿下了收容所大部分基地,大军逼近收容所本部。   灵瑞的能力是白昼幻梦,偏向精神系,催眠一个人容易,面对声势浩大的狩天精兵却显得格外无力。她没有上一线,而是肩负起了联络盟军的工作,因而她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收容孤立无援的处境。   即使是过去交好的公会,也不愿直面狩天的威胁,谁都看得出收容所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人会愿意搭上自己的命数来援助一个将要覆灭的公会。更不用说更多人都流着涎水,等待狩天咬断猎物的咽喉后,扑上来哄抢美味的残渣。   死亡的人数一天天增加,阵线一步步后退,内讧却又一天比一天激烈。灵瑞终于忍受不了了,她只能想到一个人能够拯救他们,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然而这一次,无论她如何等待和祈求,那个人都不会再像天神一般降临,力挽狂澜于既倒。   但她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有她知道。   坐着电梯一路向下,仿佛逐渐沉入窒息的泥沼,从透明的壁障中,能看到无数穷凶极恶的罪犯被封闭在水下囚牢中,仿佛一只只码起来的沙丁鱼罐头。灵瑞一阵阵心酸,她怎么也没想到,离开收容所后,陆之穹会把自己关在这种地方。   电梯在最底层戛然而止,望见里面情景的一刻,灵瑞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看到陆之穹以婴儿般的姿态,蜷缩在玻璃囚牢的液体中,背后巨大的黑翼伸展,将他包裹起来,如同织成了一个羽毛的茧。   陆之穹依旧没有从南墙事件的伤害中恢复过来,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他陷入了一段似乎永远不会醒来的沉眠,苍白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沉沉的阴影。他的脸色是那样虚弱,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头顶的光环也黯淡无光,斜斜地缀在那里。精神如水中缥缈的游丝,似乎稍微碰触一下便会涣散开去,再也凝聚不成一个实体。   灵瑞什么本来的目的都忘了,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壁障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坠了下来。她伤心而又压抑地哭泣着,她一点都不想要陆之穹来救他们了,她怕陆之穹就这样死了,或者永远不会再醒来。   “咚。”轻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磕在玻璃上,灵瑞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到陆之穹不知何时醒了,正贴在玻璃囚牢的另一面,在很近的地方,用一种略带悲悯的眼光注视着自己。   “兔子,”陆之穹仍用过去的称呼叫她,“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灵瑞慌忙擦掉眼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不好。”   “收容所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是亲手带大的,陆之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他隔着玻璃缓缓抚摸,似乎想要像以前一样揉乱女孩的头发。   灵瑞沉默了一会儿,她想了想,无论最终能否幸存,人间收容所究竟是陆之穹倾注心血的组织,至少他有权力知晓它的结局。于是她鼓起勇气,将这段时间不幸的种种一一道来。   “我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最后,灵瑞苦笑道,“我们驱逐了你,这就是我们的下场。我要走了,和大家站在一起,如果最后我能活下来,我一定会回来看你。副会长,你也要好好的……”   “等等,”陆之穹蹙起了眉头,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扶正了头顶的光环,双翼缓缓舒展,一步一步地走出水牢,“谁允许你们这样糟蹋我的公会的?”   灵瑞睁大眼睛,明明之前虚弱得像是一缕即将散去的烟尘,然而当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依旧显得强大而可靠。   “不行,”理智让灵瑞清醒过来,拦在陆之穹身前,没忍住说了重话,“你受伤太重了,根本不能战斗,你这样过去就是送死!”   “总比你们能多派点用场,”陆之穹笑了笑,轻轻推开她的阻拦,“放心,我会给殷千翎提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灵瑞感到那只手加在自己肩上的力度,又是一阵心酸,压抑在心头的疑问冲口而出:“为什么还要管我们啊,我们都那样对你了……”   “你都哭成那样了,我怎么忍心。”陆之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灵瑞却忽然感到,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极为温柔明亮的光彩——就像是被阿莫尔注视时那样。恍惚间灵瑞跌入了尘埃弥漫的回忆之中,那些回不去的夏日午后,阿莫尔在葡萄藤下为他们读诗,天空湛蓝而柔软,空气里都浸润着让人沉醉的馨香气息。   仅仅是那一个眼神,似乎就储存了夏天全部的温度,然而陆之穹很快回过头去不再看她,“咔哒”一声,时光的匣子被重重合上。幻觉消失了。灵瑞注视他的背影,那布满荣誉伤痕的脊背,挺拔如一座孤峭的山峰。沉默的战士踏上了归程,拒绝同情的泪水,拒绝殷切的感激,拒绝一切他无法背负的情绪。   灵瑞跟上他,她是准备在陆之穹干出任何傻事前拦下他的。好在陆之穹自己心里也有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堪忧,拼命是留有余裕时的选择,白给可不是他的作风。他避过战场,目的明确地前往狩天大营,以老朋友的身份,请求见殷千翎一面。   那是一段极为艰难的路途,灵瑞记得自己跟随陆之穹一起,穿过狩天可怕的军队,在那些咄咄逼人、傲慢嘲讽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简直是个送投降书的使者,卑微得要命。   殷千翎坐在宝座上,惬意地端着酒杯,欣赏陆之穹的惨状,发出了一连串“哎呀呀”的怪叫,“老陆啊老陆,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你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比杀天使还让我痛快!”   “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陆之穹很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轻佻地嘲讽道,“我已经达到了‘自毙’的阶段,你还嫩点,处在‘多行不义’的路上。”   “多说点,多说点,”殷千翎心情正好,抚掌大笑,“狗越叫,老子越开心!”   陆之穹笑而不答,只是端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殷千翎喝的当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酒,还未入口一股醇香的味道就扑面而来,陆之穹轻轻啜了一口,忽然感到喉间一股热辣辣的疼痛,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五脏六腑便跟着一起撕裂般地疼起来。   他忍住不表现出异状,然而冷汗还是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殷千翎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烦躁异常,“你是来投降的?那就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然后我再考虑给不给你留唐渊的全尸!”   “嗯,我是想让你别毁了收容所,那是我花了很多心血建立起来的,”陆之穹干脆地承认了,眼神落在墙上,没有焦点,“不过你看,我现在连只狗都打不过,所以只能来和你谈条件了。”   他这副样子让殷千翎浑身一阵恶寒,坐立难安地站起来,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做出这副圣母的样子给谁看,恶心死了!给我滚!”   “不要自作多情,我又不是来求你的,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陆之穹悠闲自在地靠在椅背上,殷千翎实在看不出他浑身上下除了一条烂命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冷笑道:“哦,那你说说看,什么东西比一个公会还值钱?”   “你想要一双翅膀吗?”陆之穹凑近他,露出神秘的微笑,“我是说,一双真正的翅膀。”   殷千翎还没怎么样呢,灵瑞先失声叫了出来,“不行!副会长,你不用做到那个地步!不行,你不可以……”   “这个女人吵死了,”陆之穹皱了皱眉头,“能不能叫人把她弄走?”   殷千翎正处在无比的震撼之中,挥了挥手,便有两个狩天成员强行将拼命挣扎的灵瑞带了出去。她的哭喊声渐渐远了,殷千翎托着腮,神情千变万化。   他痴迷于飞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归根溯源,还得归功于陆之穹塞进他灵魂里的那只小凤凰,让他无时无刻不排斥陆地。他有许多双翅膀,都是他亲手从天使身上砍下来的,然而那充其量只能算是装饰品,真正飞起来靠的是他自己的能力或者飞行道具。   “属于自己的翅膀”,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莫大的诱惑,殷千翎舔了舔唇角,望向陆之穹的目光也深沉起来,“仔细说说。”   “想要使用翅膀,除了外面这部分,还必须依靠内部的几块骨骼,”陆之穹伸展出翅膀,缓缓抚摸自己的翅根,“我会将这些骨骼连着翅膀一并取下来,嵌入你的身体,然后将筋脉和血管都和你自己的融合起来,这样,你就可以拥有真正的翅膀了。”   “这么容易?”殷千翎不信。   陆之穹耸了耸肩:“当然,它们能运作主要还是靠我,所以一旦我死亡,或者我不愿意了,这双翅膀就会坏死。但我可以承诺,除非我死了或者你继续攻打收容所,我不会主动夺回翅膀。你考虑考虑吧。”   “考虑个屁,交易达成,”殷千翎果断握住他的手,“你把翅膀给我并且永远不会拿回去,我停止攻打人间收容所。”   “爽快。”陆之穹咧嘴一笑,“先打个招呼,可能有点痛噢。”   “你还怕痛?”殷千翎挑衅地望了他一眼。   封闭的营帐中,陆之穹褪下上衣,割开翅膀的根部,用分离的能力生生将翼骨从体内剜出来,整个过程漫长又耗费精力,当一双沾满血水的黑色羽翼被完好地剥下来时,陆之穹已经快痛到虚脱了。   “嗯,我想我还是挺怕痛的……”他不得不承认。   殷千翎慷慨地给他用了最好的疗伤道具,然而背上还是留下了两道长长的疤痕,正是羽翼被砍断的位置。   “怎么回事,”殷千翎很奇怪,“这个伤为什么治不好?”   陆之穹看不见,只能用手触摸背上狰狞的伤痕,“唔,三千六百道诅咒都凝聚在这里,我这个伤大概永远好不了了。”   “那是你活该。”殷千翎没有怜悯,背过身来,“快点,帮我把翅膀装上去。”   又是一番极为血腥的操作,陆之穹有些体力不支,但只能咬紧牙关,精工细作地为殷千翎装上翅膀。最后一根神经刚刚连上,殷千翎就欢畅地笑起来,他能感到背上活生生的翅膀,剧烈的疼痛就是它们存在的证明。   他是飞行的天才,稍稍尝试,便凌空而起,黑翼掀起强有力的风暴。他迅猛地扇动翅膀,便如一阵黑色的旋风,冲破屋顶,飞向空中,在烈日下飞舞盘旋。   陆之穹仰望他飞行的姿态,凌厉而矫健,雄鹰一般。他想起自拥有翅膀以来,他唯一的一次飞翔,就是那个南墙的伤心之夜,他扇着翅膀飞离了收容所。这双曾助他离开囚牢的翅膀,最后却又因为这个囚牢折断,世间的一切都是个怪异的圈子,就算以飞的速度逃离,最后也会莫名其妙地兜转回原点。   灵瑞跌跌撞撞地扑进来,先是看到一地的血,然后看到陆之穹背上的两道口子,再次泣不成声。她一辈子的眼泪,大概是分两次流尽的,一次是陆之穹离开的那一天,另一次是陆之穹回来的今天。   “不许告诉别人,”陆之穹摸了摸她的脑袋,嘴里说出的话却十分冷酷,“答应我,不然你以后就别想找到我了。好啦兔子,别哭了,我没事。”   “我明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灵瑞抓着他的胳膊,眼圈通红,真的像个兔子了,“你不要骗我,真的没事吗……”   “我感觉非常好,”陆之穹长长地出了口气,微笑道,“如释重负。”   ※※※※※※※※※※※※※※※※※※※※   明天有事请个假,所以今天更两章的量(。 第150章 为他赢得这场战斗   灵瑞匆匆讲完了这段尘封的往事, 塔内一片死寂, 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复杂的神色:怀疑、痛苦、悲伤、愤怒、难以置信……没有人再说话, 只有塔外闷沉的撞击声回荡在窒息的空气里。   “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承认,”灵瑞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流转过去, 很多人避开了她审视的眼神, “不管你们是否还恨他, 但副会长救了我们是事实!不止是这一次, 还有过往无数次, 谁也没法否认他一次次拯救了我们, 谁要不承认这点, 谁就是没有心的畜生!”   回答她的是迦陵忽然爆出的一声怒吼, 这个性情火爆的女人涨红了脸, 一拳砸碎了身边的桌子,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副会长不是叛徒, 他是我的英雄, 只要他需要我, 我就会为他赴汤蹈火!”灵瑞的话音掷地有声, 砸在一颗颗跳动的心上,“你们——恨他也好想杀了他也好——就当做回报他曾为收容所付出的一切, 为他赢得这场战斗吧!”   “轰——”又是一声巨响, 塔几乎要崩裂一般剧烈摇晃。大门洞开, 自由联合的精锐兵团列队于门外, 领队的将军身披金色太阳旗帜, 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哈罗, 虫子们,无处可逃了吧?”   将军带着胜券在握的傲慢向塔内望去,奇怪的是,手下败将们的脸上并没有沮丧和恐惧,而是个个悲愤欲绝,咬牙切齿,双眼似乎要喷出怒火。那些脸庞上也有悲伤和泪水的痕迹,但似乎并不是因为这场战斗,而是源于一些更久远的溃烂疮疤。   “管他妈的,”将军扬起旗帜,吼道,“拿下他们!”   手下齐声呐喊:“自由与秩序!”   “占领Amor!”   “那个就是阿莫尔!真的像传说中一样漂亮,不知道下面是不是也一样漂亮呢……”将军身边的副官做起了美梦,贼眉鼠眼地坏笑道,“等大功告成了,让兄弟们一起爽爽。”   “我只需要塔,”将军慷慨地允诺,“其他全归你们。”   莲花一般盛开的高塔中,阿莫尔正在指挥战斗。可惜在将军眼里,他就像特洛伊城中的海伦,不过是一个即将到手的漂亮战利品。   “保卫住塔!”阿莫尔发出命令,“不惜一切代价!”   Amor的战士以怒吼回应,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似乎是要用拼尽一切的厮杀,来消解良心的重负。自由联合的成员没想到,事到如今这群败犬还能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以百十倍的兵力冲塔,竟一时攻不进去。   “困兽犹斗。”将军冷哼道。   前方忽然一片大乱,将军听到他的战士们在呼喊:“救命啊!我的伤口要裂开了!”   “我又迷失了,快拉我一把!”   “别让那个女人靠近!”   “啊啊,又是那个女人,”将军瞥见了战场中翩飞的白裙,不爽地吐了口痰,“棘手的家伙,能不能先解决她?”   “我认识她!”副官惊疑不定,“是‘昼夜隐修会’的斯旺,很不好惹,不过听说已经疯了,怎么会出现在Amor?”   “从收容所时期开始就是这样,一群被抛弃的破烂货抱团取暖,”将军不屑道,“也就是以前有陆之穹在,别人不敢动他们……”   “陆之穹,啊,我知道,原来的副会长,”副官挠了挠胡子,“和殷千翎走得很近,但不太有名气。”   “那是你孤陋寡闻,他的实力绝对可以排进当世前三。”将军嗤笑道,“所以后来他被赶走了,我还高兴了一场。只可惜殷千翎下手比我快,居然立刻对收容所发起进攻,最后不知怎么的又放弃了,看来这块肥肉最后还是要由我们吞下。”   “狩天不行,听说谁都相当老大,没人把殷千翎放在眼里,”副官赔笑道,“还是将军率领的自由联合军队,所向披靡……”   “你说谁不行呢?”一道森冷的声音忽然从背后飘来。   副官一缩脖子,汗津津地回头一望,只见一道极高极瘦的黑影飘在身后,女人的脸也是瘦长的,舌头鲜红,神色讥诮,“谁不行?”   “瘦鬼!”   “是瘦鬼!保护将军!”   无数武器和能力顿时袭来,瘦鬼轻飘飘地躲闪,正如她出现时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又飘远了,脸上犹挂着嘲笑的神色。   狩天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打算来一个黄雀在后?将军的冷汗下来了,他情不自禁地抬头一望,瞥见许多小小的黑点正在急速下降——和别的组织不同,狩天人人会飞,攻击大多是从天上来的。   “敌人在上面!”将军立刻吼叫起来,“狩天!在上面——”   他的吼声忽而变成了尖锐的嘶鸣,接着戛然而止。众人只见一根细到近乎透明的长针把将军的脑袋扎了个对穿。接着,扑扇着蜻蜓翅膀的少女从天而降,轻盈地落在将军头上,一双巨大的复眼打量着众人,引起了一阵目瞪口呆的死寂。   “蜻蜓也来了!”   “不止我,”蜻蜓指出他的错误,“大家都来了。”   将军怒喝一声,竟然硬生生地拔出了头里的细针,伸手一捞,想要抓住蜻蜓的脚。蜻蜓轻巧地躲开,飞向人群中,如一朵飘散的蒲公英,无数细小的尖刺散入人群中,引起了遍地哀嚎。   不仅仅是天空,自由联合的军队后方也大乱,消息很快传来,剑阁的人到了。   “剑阁又来凑什么热闹!”将军盛怒,又飞快冷静下来,将怀中的兵符丢给副官,“我需要谈判!快,去告诉狩天和剑阁,只要立刻撤兵,所有战利品都是他们的!快去!”   只需要塔!这是那位大人的命令……将军冷汗涔涔,他必须夺取塔,献给那位大人!   副官带着命令匆匆离去,将军焦躁不安地调度局势,自由联合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四面受敌左支右绌,已经显出疲态。而前方Amor的人明显轻松许多,甚至阿莫尔都站到了最前方,亲自指挥。   隔着厮杀的战局,两人的眼神忽然对上,阿莫尔湛蓝的双眸依旧澄澈通明,他对着自己微微抬起下巴,伸出拇指划过自己脖子,做出一个“杀了你”的动作。   将军勃然大怒,阿莫尔却已经不再看他,Amor的人拱卫着他如保卫一座圣城,将军知道想要杀死阿莫尔,必须从每一个Amor战士的尸体上踏过去。   草他妈的,这个早就已经死了的家伙……到底有什么魅力?!连带着Amor这个组织,这群废物、渣滓、疯子、白痴的共同体,凭什么如此顽强不屈?!   副官回来了,脸色如丧考妣。   “怎么说?”将军喝问。   “他们叫您、叫您……”副官双手捧着被摔碎的兵符,哭丧着脸,“叫您去死啊!”   将军大骇,副官忽然扑身而上,袖中滑出一把枪,对着他的心脏倾泻了所有子弹。将军猝不及防摔到在地,胸口已经被打烂。护卫连忙攻击副官,副官丝毫不抵抗,默不作声地倒了下去,伤口中露出了线头——他居然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人偶!   “哎呀呀,”战场外围,穿着白大褂的莫邪撩了撩长发,愉悦地笑道,“师姐的疼爱,居然就这么消受不起吗?”   “你八百年才亲自动一次手,”干将揉了揉鼻子,神色唏嘘,“一出手就干了票大的,这下我们和自由联合就掰了。”   “管他们死活。我的亲亲师弟都上去豁命了,”莫邪抱起胳膊,“做师姐的不认真点可不像话。”   将军在自家阵营被击毙,自由联合顿时兵败如山倒,很快全部投降。俘虏们眼睁睁地看着Amor、狩天、剑阁三家巨头凑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聊天,都觉得如梦似幻,剑阁也就罢了,为什么狩天会来救援?这世界还有没有王法了?!   “多谢。”阿莫尔向干将和瘦鬼点点头,“若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们可能要撑不住了。”   “应该的,应该的,”干将握着他的手摸来摸去,“来都来了,我们就留在这里镇守,省得再有不干不净的东西过来。”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阿莫尔微笑着说。   干将瞧见灵瑞,眼睛一亮,又去盘她的手,“哎呀,你就是齐灵瑞吧,长得多水灵!老陆总和我提起你,说你最贴心……”   “啊,谢、谢谢……”灵瑞被他的猥琐之气吓得一缩。   “放手,老色鬼!”莫邪从后面猛踹干将的屁股,高跟鞋像锥子一般刺入他饱满的臀瓣,干将撅着屁股扑在地上,嗷嗷大叫。   瘦鬼自知不受欢迎,在角落里点了根烟慢慢抽着,等他们说完后,才道:“战俘归我们处置。”   “嗯,”阿莫尔也对她奉献微笑,“多谢。”   “不客气,下次见面还是敌人,不必手下留情。”瘦鬼掐灭了烟头,转身离开。   阿莫尔目送她离去,微微蹙着眉头,他四处望了望,总觉得被一双眼睛窥视着。这里高手云集,然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窥探的目光,除了自己——他的感觉可是很灵敏的。   “只是一个赝品而已,”欧冶子缩了缩脖子,“感觉居然如此敏锐。”   他身旁立了个金衣男子,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一直垂到腰间,背上是一双和他如出一辙的黑色羽翼。男子神色愤愤:“废物,都是废物,连个塔都拿不下!非逼我亲自……”   “哎,别冲动,”欧冶子扒拉住他,“别带头破坏规矩,我们不该在人间现身。”   “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是你!”男子冷笑道,却也勉强被劝住了,“哼哼,欧冶子,你偷偷做的那些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是说我三天没换内裤的事吗?”欧冶子捂脸,挤眉弄眼,“不愧是你啊帝俊,这都被你发现了,要我这老脸往哪搁?”   帝俊冷哼一声,不理会他装疯卖傻,扬长而去。   /   阿莫尔就是……陆之穹?唐渊听完陆之穹的话,如听天方夜谭,在极度的震撼中大脑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但因此间胖子的精神攻击也完全失效了。   陆之穹拍拍他的肩膀,“别傻愣着了,那胖子快跑了。”   “哦哦……”唐渊恍惚道,“我去抓住他……”   话音未落,野蛮生长的领域忽然扩展到十倍之大,胖子好不容易跑出去,就被翻飞的土地掀到在地。   而白渐潇拽着孟响,焦急不已,女孩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明明近在自己眼前,精神却已经被拽到了遥远的地方,她快不行了。   必须想个办法,把她的精神拽回来,不然就算胖子死了,孟响的精神世界也毁了。女孩崩溃地抓着他,一声长一声短地叫着“妈——”,反复念叨着“想回家”“再也不追星了”……   等等,追星?!白渐潇脑袋里灵光一闪,抓住孟响的手,用精神力在她的脑海中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孟响!孟响!看着我!”   “唔……”孟响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棕色的瞳仁努力聚焦,落在白渐潇脸上。   “孟响,我是白渐潇啊,”白渐潇捧住她的脸,“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我在这里,你看着我!”   “白渐潇?”孟响眼中忽然闪出一线光亮,名字的钥匙打开了尘封的锁,无数的记忆涌了出来:那些被萌到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夜晚,那些刷了无数遍还是会痛哭流涕的电影,那些和黑子奋战的激情岁月,那些和小姐妹一起写黄文搞泥塑的快乐时光……   “你是白白白渐潇?!!!”   这是真的世界吗?!她进监狱起第一眼看到的男人,这个帮助她又收留她的男人,这个她叫作哥的男人,就是白、渐、潇?!   “是我!”白渐潇更加用力地回应她。   孟响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脸,“我不是在做梦吧?!唔啊啊啊啊我是在做梦吗我人没了!哥啊——你真的是啊啊啊啊!”她语无伦次,欣喜若狂,渐渐涕泗横飞,抱着白渐潇又是哭又是笑。白渐潇被她汹涌澎湃的感情吓了一跳,简直快担心她因为心跳过快而休克。   胖子别说控制孟响了,简直被她吓得肝胆俱裂,他忽然感觉到那个孱弱的女孩爆发出一股恐怖如斯的精神力,如一道汹涌的浪潮反扑过来!   胖子扑到在地,向前爬了两步,被唐渊一脚踩住了头,使劲碾来碾去,“恶心的死胖子,你也配攻击陆之穹?”   胖子根本顾不上他,他依旧为孟响的精神力头晕目眩:神啊!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难道这是什么隐藏的高手吗?   “你懂个屁,这是我对哥的爱啊!”孟响使劲踹了脚他的屁股,“离我哥哥远点,给爷爬!”   唐渊和孟响处于异样的激动中,你一脚我一脚把胖子揍得鼻青脸肿。白渐潇和陆之穹看得眼皮直跳,总觉得如此残暴的爱实在消受不起。   胖子哭爹喊娘,身上的衣服也破了,白渐潇忽然望见了什么,喊道:“先停一停,看他的肩膀!”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里赫然是一枚巴别塔印记,下面缀着七颗星星。   一个事实昭然若揭:胖子不是什么天使派来的杀手,而是一个已经通过七次试炼的,早就登上乐园的玩家。 第151章 他乡遇故知   当身上的巴别塔印记暴露在众人目光下, 一直抱头挨打的胖子忽然挣扎起来, 在地上翻滚扭动, 身上白花花的肉浪翻涌, 嘴里吼叫着: “放我走!滚开!”   “别害怕,”白渐潇蹲下来,安抚性地抚摸他粗硬的发梢,“只要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就放你走。”   “放开我!放开我!”胖子完全拒绝交流,一巴掌扇向白渐潇,陆之穹眼疾手快地踩住了他的手,下脚可不轻,骨头嘎嘣碎裂的声音中,胖子一口口喷出鲜血。   白渐潇叹了口气,放弃交流, 直接探入了胖子的精神世界。里面已经完全着了魔发了疯,强大的精神力反而成为了摧毁自身的风暴, 他已经失去了正常的逻辑思维能力, 所有行动都是出于一种自我防卫的本能。   这片地区是胖子的领地, 他感到自己有必要撕碎任何外来者。白渐潇在他的精神世界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像,原来昨天夜里胖子发现他后,就一直悄悄潜伏跟随在他身后, 伺机动手。白渐潇一层层地向记忆深层剥去, 拨开狂乱的荆棘, 暴露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世界。   最后呈现的, 是胖子的名字——凌戈。   “凌戈?”   “居然是他?”   没想到陆之穹和唐渊立刻对这个名字做出了反应,陆之穹把人翻过来,揪住他肥肉横生的脸看了又看,“这么说来是有点那个意思,怎么变得那么胖了……”   “凌戈是谁?”   “十年前盛极一时的高手,”陆之穹回忆道,“不客气的说,完全称得上当时监狱里最强的精神能力者,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销声匿迹了,原来是上了乐园。说起来他的必杀技就叫作‘小心背后’。”   “那你们怎么没认出来?”白渐潇奇怪道。   “变化太大了。”陆之穹有些怅惘,“我们认识,他信佛,不吃荤,请我吃饭只有清水白菜配腌萝卜干,瘦到快要驾鹤西去了,谁能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你是说体重的话,这是精神失常的表现。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求生本能让他无节制地暴饮暴食储存能量。这里的食物又非常充足,他每天吃五顿,每顿都吃到呕吐才会停下。”白渐潇说。   “他是怎么到这儿来的?”陆之穹问。   “看不清楚,越久远的记忆越模糊,”白渐潇摇了摇头,“但从他的记忆看,这座城市中和他一样的人不止一个,每个人都有同样的巴别塔印记,而且都有自己的领地。很多年来这群人就这样鬼鬼祟祟地生活在这里,一个个都被漫长的时间折磨得发了疯。”   众人心下了然,如果说这座城市的居民都曾经集齐过巴别塔印记而进了乐园,那么他们强悍的实力就解释得通了。更大的疑问是:谁建造了这座城市?谁又把他们困在了这座更加无穷无尽的城市监牢?   陆之穹有点后怕:“如果我当初选择的不是回到人间,而是留在乐园,我恐怕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留在下面也是疯,上了乐园也是疯,”孟响失望地捂着脑袋,“那辛苦收集巴别塔印记还有什么意义啊?”   “当然有意义啦,”唐渊凉凉地说,“不给驴的脑袋前挂一个胡萝卜,驴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往前走呢?”   白渐潇试图从胖子脑海中读出更多的信息,手机短信却在这时发了过来,这一回上面写的是一首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又是一个哑谜!   附近的建筑上到处都是同种款式的黑白钟,白渐潇抬头一看,离天亮已经不足一个小时。   “这又是在逼逼什么?”陆之穹道,“字面意思应该是一座很高的建筑物?”   “危楼?”孟响叫道,“附近有什么很高又很危险的建筑物吗?快找找看!”   白渐潇敲了下她的脑袋,“这里的‘危’是‘高’的意思,要好好读书啊。”   他环顾四周,这座城市如此之大,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到底是哪一座高楼?“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又是什么意思?   这种时候也不能硬着头皮瞎猜,白渐潇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请给我更多提示。”   “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同伴呢?”欧冶子如是回复。   同伴?白渐潇的目光在其余三人脸上扫过,都没看出谁散发出特别的智慧光芒。陆之穹是行动派,很快把这个谜语分享给所有人。   纯钧立刻回复:“就是我们这里,是电视塔!”   “电视塔?”陆之穹一愣,“这么确定?”   “别的不说,”纯钧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反正‘天上人’就在这里……”   “天上人?”   “抬头看天你就知道了……”   白渐潇抬头望去,附近的高楼大厦挡住了大片天空,他们都处在建筑逼仄的阴影中。他往前走了几步,绕过大厦的遮挡,终于看清楚西边的天空中有一张巨大的男人的脸。   那情景诡异到让人阵阵肉麻,高高的电视塔像一台投影仪,而天空就是一块巨大的幕布。天上的男人脑后束着黑色长发,因为投影巨大而且格外清晰,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脸僵硬不动,一双黑眼珠子却极为灵活,时刻不停地滚动着,窥探着下方的城市。   白渐潇正看得入神,那黑眼珠子忽然朝这边一滚,隔着遥远的距离,白渐潇忽然有了种被窥视的感觉,吓得浑身僵硬。他终于明白纯钧话语中的紧迫感是什么了,身处电视塔中,压力绝对更加爆表。   “就是那里,我们快过去。”陆之穹从路边撬了辆车,准确来说不是撬,因为这辆崭新的越野车显然没有主人,车钥匙就挂在挡风玻璃前,等待人来取用。   “这胖子也要带着吗?”唐渊问。   “放了他吧。”陆之穹道,“看在清水白菜和腌萝卜的份上。”   “你真是的阿莫尔,过去的你不会那么仁慈和软弱。”唐渊深深地凝视着他,轻拿轻放地丢下了神志不清的胖子。   胖子看到他们要走,不知道被触动了哪根神经,呜咽地哭叫道:“快跑!快跑啊!别留在这里,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快跑!”   他的哭叫声嘶哑凌厉,耳朵被他震得发麻,白渐潇回头一望,忽然看到夜空中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斧子深深地刺入胖子的脊背,将他砍成了两段——他居然就这么被杀了。   看不见行凶者,也看不清他怎样出的手,唯有四面八方阴沉沉的角落里,吹来了小鬼成群的窃窃私语:   “嘻嘻,凌戈也太弱啦,就这么死掉啦……”   “这块领地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没用的东西,居然被人间来的闯入者打败了……”   “领地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这些声音不知从哪里飘来,如泣如诉,也不知有多少人,这群至少是和凌戈同等级的高手,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他们包围。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大不了陪他们玩玩,然而现在距离天亮不足一个小时,他们没有那个时间!   白渐潇坐上了车,抓住陆之穹的肩膀,“不管他们,我们冲出去!”   “嗯。”陆之穹俯身为他扣上了安全带。   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白渐潇正焦急着,却见唐渊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车门外一动不动,连带着孟响都没有上车的意思。   “上车啊!”白渐潇拉开车门。   “一起走是走不掉的。”唐渊神色果决,“我和孟响留下来,拍死这群臭虫。你们先过去。”   “不行——”白渐潇去抓孟响的手。   “哥!你们先过去吧!”孟响反握住他的手心,“我也是团队的一份子,我也要做些什么,你们快去吧!”   没时间讨论这些了,白渐潇咬咬牙松开了手,“自己小心!”   陆之穹挂上档,一踩油门,越野车飞奔出去,野蛮生长的能力一路为他们护航,挡开所有恶意的攻击,直到他们冲出重围。   每一次重聚有多欢喜,每一次离别就有多痛苦,白渐潇不住地回望,看到两个身影越来越远,留在了学校的废墟之中。   陆之穹专心盯着前方的路,忽然说:“不要回头。”   “……”白渐潇没吭声,心想哪有那么容易。   “这是阿莫尔刚才说的话,”陆之穹说,“不要回头,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我们的路不一定比他们平坦,盯紧前方看。”   白渐潇回过头,瞥了眼身边的男人,路边的霓虹灯在陆之穹脸上投下流离的光晕,一阵暗一阵明亮,他的神色平静如常,即使是经历过如此多的变故之后,即使背负着十二年的风霜。   白渐潇的心忽而就平静下来了。就像过去每一次,他是自己溺水时的浮木,是自己迷失在荒野中时,抬头就能望见的北极星。   不管那段程序是不是真的,白渐潇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我都不要离开他。哪怕是虚假的,这也是他一生中最难忘最不能割舍的时光,陆之穹也是在他生命里无可取代的一个人,哪怕一切都起源于一个错误。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向来是最讨厌自欺欺人的。   天边渗出黎明的瑰丽色泽,云气苍茫,天亮了。   即使用了最快的速度,他们到底还是离塔太过遥远,没能在天亮前赶到终点。   不过纯钧和尹橙一直留在电视塔上,他们表示没有见到任何可疑人物出现,不知道是他们找错了地方,还是欧冶子只愿意和白渐潇见面。总而言之,没能赴上欧冶子的约,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众人都有些惴惴不安,怕线索就此中断。   他们其实已经很接近塔下,陆之穹忽然放慢了车速,望着车窗外出神。   “怎么不走了?”白渐潇说,“哪怕天亮了,我们还是要去电视塔上看一看。”   “这里很熟悉,我来过……”陆之穹挂了倒车挡,居然又往后退了一点,左顾右盼,“我没有完全失去乐园的记忆,上次我绝对来过这里。”   白渐潇也往窗外看,余光瞥见了小巷出口一个很小的店面,上面挂了块牌子:“预言家的小店”,旁边还装饰了一个小小的卡通太阳。   牌子下面又缀了块小黑板,上书:“免费占卜”。   唯恐路人不进来看看似的,橱窗上还用A4纸贴了一排大字:   性感美女在线占卜 第152章 预言家的小店   预言?白渐潇一下子想到了陆之穹说过的话:他被一个天使带着, 去见了一个预言家, 然后得到了关于未来的预言……   “是那里吗?”白渐潇拽了拽他的衣袖。   “对,就是这家店!”陆之穹眼前一亮, “我们下去看看。”   “还是先去电视塔吧, 万一欧冶子还没走, ”白渐潇建议道, “反正这家店就在这里, 等一会儿再来看也不迟。”   陆之穹“嗯”了一声,继续向电视塔开去。然而这一回,白渐潇感觉他开车的速度变得更慢了, 疑惑道:“车子没油了吗?”   “不会啊,油箱差不多还是满的。”陆之穹也感觉浑身不舒服, 明明脚踩在油门上没松开过,却一直使不上力似的。   “不是, ”白渐潇更加迷惑了, “我们现在要快点去电视塔, 你开那么慢做什么?”   “我没开慢。”陆之穹无辜地指了指仪表盘, 速度始终保持在160。   “你是说你一直没有放慢速度吗?”白渐潇问, “刚才你不是因为感到附近很熟悉, 停了车,还往后倒了吗?然后我才看到那家占卜店……”   “真没有, 刹车都没踩过, ”陆之穹觉得这段对话简直太诡异了, “我赶着去电视塔, 怎么可能放慢速度?”   “你挂了倒车档!”白渐潇不可思议道。   “我是换挡了,可并不是倒车。”陆之穹的声音严肃起来,这下他们都感觉到不对了,他们中起码有一个人认知失调,或者产生了幻觉。   白渐潇想了想,他的确没有留心陆之穹挂了什么档,只是因为车子在后退,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是倒车,“可是刚才车子明明在后退……”   “至少在我的认知里,我一直在加速。”陆之穹说。他没有说谎,越野车的引擎发出咆哮,风声呼呼大作,他们正以极快的速度行驶在马路上,车窗外的建筑早就变成了灰色的速度线,完全不像是放慢了速度的样子。   那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速度变慢了?白渐潇左顾右盼,当他看到前方那座电视塔时,终于豁然开朗:他们明明已经开得那么快了,却始终没有靠近前方的电视塔!他们就像在一条高速后退的跑步机上前行,努力奔跑却根本无法前进一点!   鬼迷心窍的,白渐潇和陆之穹同时回头一看,开出去五分钟后,那家占卜店依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玻璃橱窗映照着金橘色的晨曦,闪闪发亮。   “什么时候开始变慢的?”陆之穹低声问道。   “就是经过那家店的时候,当时天快亮了,”白渐潇说,“我就说,明明根据我的计算,我们绝对能在天亮前抵达电视塔的,却在走到这个街区的时候被困住了。”   “应该是能力者在作祟,”陆之穹一踩刹车,大刺刺地将车停在路中央,“看来不去会会她不行了。”   “要小心,”不安感像针一样扎在背后,比之前面对背后之鬼时还要强烈,白渐潇说,“我总感觉,这家伙的能力与时间有关……”   “早上好,市民们,又是新的一天!”一道洪亮的嗓音忽然在他们头顶炸响,白渐潇抬头一看,是电视塔上空的人脸在说话,“我是你们的朋友帝俊,很高兴看到大家依旧活力满满,继续为创造美好乐园而奋斗吧!”   这张脸已经完全不同于夜晚的死板僵硬,脸上的表情丰富自然,播报也字正腔圆,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晨间新闻主播——假如不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的话。   “市民们,首先要播报一个坏消息,最近乐园里跑进来几只小老鼠,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一起抓住他们!”帝俊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但白渐潇知道有许多耳朵正在听他说话,“但是记住要保持文明哦,请直接将他们带到圣殿来,为乐园立功者可以被无条件赦免一次‘永无止境的白日’。”   文明?那群家伙攻击同类的时候都是直接下死手的,哪有什么文明可言?白渐潇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嘀咕,“永无止境的白日”又是什么意思?   晨间播报很快结束,帝俊没有说更多有价值的内容,只是一直在重复努力建设乐园的废话,大概这座空荡荡的城市也很难发生什么新闻。他的脸忽闪了几下,便从天空中消失了。   电视塔是绝对要去的,不过当今之计是要想办法从这条街脱身,白渐潇和陆之穹下了车,来到预言家的小店门口。这家店看起来很有生活气息,门上贴着卡通贴纸,挂着叮当作响的风铃,门虽然是玻璃的,却模模糊糊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陆之穹忽然回头,“有人!”   白渐潇的心重重一跳,也跟着回头,只见街角慢慢走来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她蒙着面纱看不清脸,但声音里却含着笑意:“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吗?”   “你是这家店的主人吗?”白渐潇问,“预言家?”   “是我。”女人穿着吉普赛人一样的金色印花长裙,细腰用一根缀满宝石的腰带束起,头发乌黑油亮,在脑后盘成复杂的发髻,脑后垂下一股股长辫,行走间珠玉叮啷作响。   第一眼,她就在白渐潇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尽管连她的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进入乐园以来,碰到的要么就是一群僵尸样的天使,要么就是一群苟延残喘的小孩,再要么就是凌戈那种疯疯癫癫的活死人,很难想象这座城市里还会有眼前这样一个女人,有闲心精心打扮自己,似乎她生活优渥、无事烦心、对一切都游刃有余。   陆之穹一直没说话,只是盯着她出神,预言家也不顾他俩灼热的目光,径直推开了小店的门,“不好意思,小店生意冷清,我来晚了,贵客没有久等吧?”   “没有……”白渐潇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进去,店内依然很小,仅容得下一套小沙发和一张实木桌子,但装修得很温馨,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装饰画片,角落里还有一台留声机。预言家放了唱片,悠扬舒缓的古典乐响了起来。   “贵店生意很冷清吗?”陆之穹冷不丁地问,“我还以为用这种留客手段,怎么说也不至于开不了张呢。”   预言家像是没听懂他的讥讽似的,笑道:“这是仅为贵客准备的礼遇,请坐。”   白渐潇坐下来,沙发太软了,叫他差点陷进去,被艰难环境操硬的骨头已经不能习惯这种舒适感,只觉得浑身哪哪都不对劲。他揪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明明旁边还很空,陆之穹却紧挨着他坐下,把他挤在一臂能包围的小角落里。   预言家靠在对面的扶手椅上,“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不如先来自我介绍一下?”陆之穹建议。   “你还是那么直截了当啊,陆之穹,”预言家的脸转向他,“不过比上一次还是客气多了。”   “上一次我说什么了?”陆之穹问。   “什么也没说,进门准备把我揍一顿,绑起来再严刑逼供呢呼呼呼……”说着说着预言家就笑起来,前仰后合,宝石乱晃。白渐潇觉得她激动得有点不正常,好像光是和人讲话就愉快得不行。   “啊,那是当然,”陆之穹也报以微笑,“毕竟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稳重点可不行。”   舒缓的音乐声中,他敏锐地听到外面的窃窃私语声,人们聚集在预言家的小店附近,低声谈论着:“老鼠就在里面……”   “怎么办?谁进去把他们抓出来?”   “不行!那可是预言家的店!”   “等天黑吧,等天黑,白天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已经知道目标在店内,这群早已登上乐园的高手却不敢靠近,这个预言家到底是什么人物?陆之穹心中疑问丛生,他感觉不出眼前的女人有任何高手气质,也没有任何敌意——甚至十分亲切友善,自说自话地扮演着一个阔别多年的老朋友。   她只是神秘莫测,而神秘,往往就是最大的威胁,陆之穹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放下警惕,他开始认真考虑自己上一次实施过的计划了:打一顿,绑起来,之后什么都好说……   “您能够讲讲上一次陆之穹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白渐潇很客气地问,“如您所见,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真相。”   “关于你体内那段程序的真相吗?”预言家问。   白渐潇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直接点明了自己心中最大的忧虑,他也不再讳莫如深,痛快地承认:“是的,还有关于天使,关于监狱,以及一切谜团的真相。”   “当然,当然,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预言家忽然站起来,赤脚踩上扶手椅背,保持着危险的平衡。她伸长胳膊,从屋顶上扭下了一颗水晶球,“看,这是本店的监控,我想里面应该还保存着一年前的影像。”   水晶球有一颗头颅大小,玻璃一样的材质,预言家轻轻拂过,里面忽然现出一个人影,正是陆之穹!那时候的他还是黑发黑眸,正跟在一个天使后面走进店铺。   白渐潇定睛一看,引领着陆之穹的那个天使,不是欧冶子是谁!   陆之穹也很吃惊,没想到他失去了如此重要的一部分记忆,原来他早就在乐园中见过欧冶子!   他们还想看下去,预言家忽然倾身抱住水晶球,绮丽的长袖将画面遮得严严实实。   “继续看下去之前,”她说,“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   “看完后,你们两个都必须做出选择。”预言家说,“就像所有来到乐园的人都必须做出选择,究竟是留在乐园,还是失去记忆回到人间?”   目睹了乐园的一切,白渐潇理所当然地会选择回到人间,但他从预言家神秘兮兮的语气里,听出整件事并不会那么简单。   “我上次选择失去记忆回到人间对吧?”陆之穹问,“要是我留下来,恐怕早晚变成凌戈那样子。”   “不不,你的选择可没有那么简单,”预言家意味深长地说,她松开水晶球,重新靠回椅背上,“看吧,然后给我你们的答案。”   ※※※※※※※※※※※※※※※※※※※※   最近有点产能不足_(:з」∠)_ 第153章 嘀,现实世界体验卡   “欢迎光临。”风铃清脆的响声中, 预言家轻快地打了个招呼。   从水晶球中,白渐潇再次看到了预言家的脸,那个女人穿着亮紫色的塔夫绸衬衫,阔腿喇叭裤,手腕上戴着钻石臂环,一副80年代的复古打扮。她脸上架着一副巨大的墨镜,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红唇。尽管造型千变万化, 白渐潇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这是个很难让人认错的女人。   如预言家所说, 陆之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搞破坏,行动简单粗暴,打算把预言家给绑了,严刑拷打。多亏欧冶子对他的行事风格早有准备, 勉强制止住他的暴行。预言家始终作壁上观,不时因为昂贵的家具被打碎而发出夸张的叫声。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当时店铺的装修风格与现在完全不同,白渐潇新奇地看着那个黑发黑眸, 表情始终酷酷的青年,越看越像一只拆家的哈士奇。   等到陆之穹终于肯坐下来好好说话,整间小屋已经只剩下一张完好的椅子,陆之穹在断了半截的大卫雕像上坐下来,大言不惭道:“我人生得出的唯一有价值的结论,就是谈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拳头可以。”   “剑也可以。”欧冶子补充。   “预言并非谈话, 预言诉说的是神之语。”预言家摘下墨镜, 露出了一张堪称绝美的脸, 她凝视着陆之穹展露微笑,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白渐潇被她的美貌(以及耳朵上的大钻石)晃了下眼,忽然又觉得她的那双眼睛非常、非常熟悉。   “不然我也不会过来,”水晶球里黑发的陆之穹满脸怀疑,态度冷冰冰的,“欧冶子说你能占卜人的未来,我已经告诉他我一点都不感兴趣,但他还是把我带到了这里。”   “那是我的愿望,”预言家说,“我让他带你来这里的。”   果然,她的地位绝对不低,白渐潇心中暗想,连欧冶子都要服从她的命令。   “我让你来是要告诉你,”预言家仍在诉说,“你的面前有两条道路,一条是舍弃一切回到人间,另一条是留下来,留在乐园。”   “我哪条都不想……”陆之穹不耐烦地想说些什么,预言家打断他,“我将为你占卜,在那之后做选择也不迟。”   “好啊。”陆之穹同意了。   “哎,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欧冶子在背后插嘴道,“我刚才一提占卜,差点被你手撕了。”   “这是对美女额外的耐心。”陆之穹无情地说。   “把你的手给我。”预言家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我将预言,如果你选择了回到人间,会发生什么。”   陆之穹歪着脑袋打量她片刻,伸出了手。   预言家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任何神神鬼鬼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假如说她是个神棍,那也算是神棍失格。   “你看到什么了?”陆之穹讽刺地问,“我的手快被你捏断了。”   “啊啊,我可看到了不少东西,”预言家睁开双眼,她开始用平缓的话音讲述,“我看到的第一件事,是背叛,将有一把、不、成千上万把刀,从你的背后捅来……我还看到,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你的另一半将消亡……”   水晶球之外,陆之穹和白渐潇看着这段过去发生的事,惊讶地发现预言家曾做过的预言都一一兑现了,她甚至预言了“狩猎天使者的胜利终结于翅膀的断裂”。当时的陆之穹没听懂这句谶语,因而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指的正是殷千翎带领狩天攻打收容所,他用翅膀交换了和平的事。   白渐潇屏住呼吸等待着,水晶球终于放到了那一幕,预言家告诉陆之穹,“你未来的恋人叫白渐潇。”   原来自己的名字早在那一刻就被提及,在他们还是两条平行线,行走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时,就有一双眼睛拂开了时间的尘埃,为他们系上了无形的红线。虽然因为塔被破坏,这段信号断断续续,陆之穹只记住了一个“白”字,但他们还是按照预言所说的那样相遇并相爱:“你们将在地狱的群鬼中相会,将在禁锢的囚牢中相爱,将经历世间每一种磨难,并始终相爱不渝。”   始终相爱不渝吗……白渐潇微微有些失神,如果其他预言都是真的,那么这一条一定也是真的,可是……   时至今日看到这一段,陆之穹也不由感慨万千,想他从乐园回来后,遭到背叛,一个人躲在深海罐头里疗伤。在那些万念俱灰的时刻,这段预言是他心头的火焰,是牵系着他生命的一缕游丝。光是在黑暗中满怀期望地等待恋人的降临,就好像已经等了一千年。   不仅仅是他,水晶球中的陆之穹也为这段预言感到惊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古怪地笑了笑,“这是在说我吗?还是在说阿莫尔那个白痴?”   “这是我在时间尽头看到的一切,”预言家严肃地说,“你无法抗拒命运的齿轮。”   “我没得选,”陆之穹冷冷一笑,“就让我在齿轮下粉身碎骨吧。”   “不要说蠢话了,”预言家向后一仰,双手撑在桌子上,从上至下俯视他,“你已经看到了回去的结局,你还打算回到人间吗?”   “为什么不呢?”陆之穹耸了耸肩,“虽然听起来挺苦的,但至少还可以谈个恋爱什么的。”   “命运取决于你的选择,如果你留在乐园,”预言家说,“你的命运将会完全改写!看到了吗,这是我们的城市,整洁美丽,是充满尊严的人该住的地方。很快、用不了多久,居民就会来到这里,就像人们终将汇聚于奶与蜜之地。留下来吧,陆之穹,这里是你的归属,我们一起建设乐园,这里将成为真正的天堂……”   “等一下,”陆之穹皱着眉头问道,“你说的‘居民’是什么意思?见了鬼了,从进来到现在,我还没见到过除了你俩外的第三个人。”   “他们都是健康又诚实的好人,如果你留下来,你会见到他们的。”预言家说。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梦,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我来这里是为了回到现实世界的,”陆之穹说,“如果找不到逃出监狱的办法,那我也会选择回到人间,和我的同伴们在一起——我他妈才不在乎他们是不是打算捅我几刀,我只知道这鬼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他说完这番话,一个眼神都不给预言家,就打算离开。预言家挽留地握住了他的手,力气出奇的大。   “怎么,你还打算再给我做预言吗?”陆之穹讥笑道。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留下来,你将成为天使,”预言家舔了舔唇角,眼神幽暗,“像欧冶子一样的大天使。你将得到权柄,管理乐园和人间的一切事物。如果就这样回到人间,你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乐园的秘密,你早晚会老会死,而且会死在监狱里。为什么不成为天使呢,获得永恒而崇高的生命……”   “你的话说完了吗?”陆之穹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半点不为所动。   “别走!”预言家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居然抓出了一个深深的红印,“成为大天使之后,你就可以自由地回到现实世界了!走遍每一个角落,去看望你的哥哥,甚至可以去见你未来的情人,想和他在一起多久就多久。你甚至可以改变他的命运!”   听闻此言,陆之穹果然回过了头。说没被诱惑是不可能的,成为大天使就可以更加靠近乐园的真相,而且他也好奇预言家的真实身份。只是这一切听起来太像鬼话,陆之穹是根本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预言家这么想要他留下来,必然是他身上有可供她利用的地方。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你不相信我能做到这一切?”预言家逼视着他,忽然喊道,“欧冶子,就让他回到现实世界看一看吧!”   “好的。”欧冶子颔首,对陆之穹说道,“请跟我来。”   陆之穹将信将疑地跟着他,来到店铺后面的小隔间,隔间只有忏悔室那么大,刚好够装下他们两个人。欧冶子掩上门,介绍道:“很简单,我会让你的灵魂回到现实世界,穿上一具皮囊,你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自由活动。我会改变时间的进程,这样就算你在现实世界中呆了一年,也只相当于乐园里的一秒钟。等到你成为大天使,你也可以随意地在监狱和现实世界中穿梭,就像我一样。”   “你也是曾经选择了留下来,才成为大天使的吗?”陆之穹的手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打量他。   欧冶子笑而不答,挥手在墙壁上投下一片影像,上面有无数男男女女的形象,“看看吧,这些都是待选皮囊。”   “等等,我不能选择我的本尊吗?”陆之穹的手指滑来滑去,他还没想好要回到现实世界做什么,说实话他对那个世界并不是特别眷恋,他也不觉得这种参观式的访问真的意味着自由了。   “不好意思,你的躯体已经被其他天使占用了。”欧冶子说,“现在可以使用的,只有屏幕上这些,好的皮囊可是很紧俏的。”   陆之穹想了想,他肯定是要去找老哥的,他哥办法鬼多,一个能顶自己十个,但他又不能随便出现在陆臻宇身边,将他也卷入危险之中。最好找一个与陆臻宇无关的皮囊,先回到人间,然后再见机行事,“那个什么白、白渐潇,有什么在他周围的皮囊可以选吗?”   “这个怎么样?”欧冶子调配出一个漂亮的短发女孩,“和白渐潇同一个城市,在酒吧唱歌为生,进入娱乐圈接近白渐潇很方便。哦,她的名字叫陆璐。”   “Bingo,”陆之穹看也懒得看,打了个响指,“就选这个。” 第154章 陆璐的奇妙冒险   “居然是你?!”   “怎么是我?!”   听到欧冶子的口中说出“陆璐”二字, 白渐潇和陆之穹同声惊呼, 好比一道闪电劈了天灵盖, 瞪着对方的眼神简直在看外星人。   这一道口子裂开,白渐潇的思绪顿时如洪水决堤一泻千里, 所有想不通的细节串成了线, 关于这个女人所有的诡异之处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他怒火万丈地抓住陆之穹胳膊, “好啊!原来是你给我发的短信!”   “等等, 白白你冷静一点, 真不是我发的!”陆之穹接住天降大锅, “我回到现实世界的时间在一年以前, 和你收到第一条短信的时间完全不符合,而且之后每一次你收到短信我都在你身边, 怎么可能是我!”   “还装无辜,难道你心里一点都不知道?”白渐潇狐疑地盯着他。   “真的,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陆之穹百口莫辩,自己还没从这个惊人的事实里回过味来,“操,我怎么会是陆璐, 我说我第一眼看到你怎么会那么眼熟……”   “果然是你……”白渐潇恨恨地咬着下唇, 回想和“陆璐”认识和交往的经过, 当时他只觉得这女子格外奇葩, 也觉得挺新奇有趣的, 现在一咂摸,那可不就是陆之穹的风味!   陆之穹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好了,好了,消消气,继续看水晶球吧。”   他说的没错,水晶球里的画面还在继续,黑发黑眸的冷酷版陆之穹已经被送入了现实世界,穿上了陆璐的皮囊,正在窗口抽烟。不一会儿,他似乎打定出门看看,便披上外套出了房门。   这是一间多人合租的小公寓,客厅乱得要命,陆之穹转了一圈,然后走进了厕所,当他径直掀开马桶圈的时候,白渐潇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水晶球外的陆之穹捂住脸,“救命,咱至少关个门吧……”   惨剧果然发生,只听“哐当”一声,不锈钢面盆摔在了地上,半掩的门外发出了少女的惨叫,陆璐的室友——阚亚子同学难以置信地尖叫道,“陆璐啊!你为什么站着尿尿啊?!”   陆之穹回头,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嘴上叼着半截烟,根本不解释。而阚亚子经过一番神秘而激烈的心理活动,忽然扭捏地拉了拉自己过短的睡裙下摆,“陆璐啊,我早就猜到你是拉拉了,但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铁T……”   陆之穹显然没听懂这一串叽里咕噜,上完厕所就准备出门。阚亚子纠结地捡起地上的脸盆,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她穿胸罩……   他工作的酒吧就在楼下,陆之穹完美地继承了陆璐的所有记忆和专业能力,可惜他根本懒得掩饰。进来之前欧冶子曾告诉他要扮演好原来的角色,尽量不要OOC,他全当放屁。临近夜晚,酒吧里渐渐热闹起来,调酒师盯着陆之穹眼睛都直了,吹了声口哨:“今天准备了什么保留节目?”   陆之穹没有看他,问:“老板呢?”   “在楼上包厢里,今天李家公子生日。”   “哪间?”   “303吧。”调酒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眼前的女人神色冷峻,气势骇人,不像是去找老板的,更像是去仇杀的,特别是她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像是攥了把刀似的。调酒师和陆璐玩得也挺熟了,今天却不知为何有些怕她,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好在陆之穹也没能顺利上楼梯,他穿着短裙和露脐背心,外面是一件皮夹克,身材高挑脸又漂亮,一个喝醉的顾客起了色心,悄咪咪地从背后伸出手,想摸摸那截细腰。   陆之穹对背后的攻击格外敏感,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一掐,扭过醉酒男人的手,将他的小臂直接拧脱臼。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整个酒吧都静下来,惊愕的顾客们朝这里望过来。陆之穹抓着他的臂膀,蹙着眉头思考了一瞬:要把事情弄大吗?   醉酒男人恼怒地一巴掌挥过来,好吧,陆之穹想,你自找的。他猛地扛起醉汉就给他来了一记过肩摔,醉汉轰然倒地,摔得一地酒瓶狼藉。   无论是从身高还是肌肉量来看,陆璐都跟醉汉不在一个数量级,那场景就像是一只小白兔掀翻了大狗熊,酒吧顾客在短暂地惊愕后,居然呱唧呱唧鼓起了掌,“好功夫!”   “女侠,再来一个!”   “陆璐!你在做什么?!”听闻动静的老板出现在楼梯口,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你刚对顾客做了什么?!”   “哦,你来了。”陆之穹冲他点了点头,“正好找你。”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回拨了一个号码,然后递给老板。老板完全搞不清状况,接过手机,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神情从愤怒到惊愕,再到匪夷所思,直到陆之穹拿回手机扬长而去,他还陷在一种如梦似幻的状态。   “老板,怎么了?”目睹一切的调酒师忙问,“电话里说什么?”   “是月光娱乐的老总……”老板咽了口唾沫,“陆璐被他家签走了……”   “啊?陆璐可是和咱们酒吧签了合同的,他月光娱乐也不能明抢啊!”调酒师愤愤不平。   “他说,”酒吧老板千变万化的表情终于定格在一个笑容,“合同的违约金多少,直接十倍补偿我。”   当夜,陆之穹坐车前往他哥哥所在的城市。到了地方后,他坐在车站冰凉的长凳上,开始纠结。   奇怪的是,离他家只有十分钟的车程,他心中的抗拒感却越来越强烈。他本来打算偷偷找到他哥,告诉他这一切,然而现在光是这个想法就让他坐立不安,十分抗拒。   欧冶子曾说过,所有来到现实世界的天使,都会被植入一段程序,他们无法告诉任何现实世界的人关于监狱的事。陆之穹现在知道程序的厉害了,它会从心理上控制一个人,如果不注意的话,甚至会将那种抗拒感当成本人自发的意志。只要他想去找他哥说明一切,他就根本动不了步伐,就像冬天的早晨起不来床一样,连重力都在和人作对似的。   陆之穹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先不去找他哥了。他在车站旁的酒店住了一晚,又接到了月光娱乐老总的电话,商讨签约细节。说来好笑,原来月光娱乐的老总也是个天使,大概是收到了欧冶子的通知,他一进入陆璐的皮囊就打了个电话过来,态度恭恭敬敬。   在这个繁忙不休的世界,人们以为自己被贫富和权力划分了等级,却对一种更加可怕的超自然的秩序一无所知。   第二天清晨,陆之穹还是没能克服程序的影响,索性打了个车去Amor's Garden——他曾经办过的一家动物收容机构。他在那里有个房间,在进监狱前的大多数时候他都生活在那里,只有在周末偶尔会回陆家那个冷冷清清的大别墅。   收容机构还没有开门,陆之穹熟门熟路地避开监控翻墙进去,一只看门的金毛对他汪汪大叫,陆之穹“嘘”了一声,丢了块早就准备好的狗狗零食给他。金毛名字叫耿耿,狗如其名的耿直,对敌对分子的贿赂不为所动,张嘴就要咬,陆之穹蹲下来撸了两把它的毛,“耿耿,好久不见。”   说来也怪,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还是冥冥中有一种感应,耿耿居然真的不叫了,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亲热地吐着舌头要扑到他身上,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你认出我了吗?”陆之穹大力rua它的狗头,又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奇怪,明明我的味道都变了,难道你能闻出我灵魂深处的暗香?”   看到此处,水晶球外白渐潇“呵呵”笑了一声,陆之穹老脸一红,无地自容。   陆之穹把狗狗零食倒在了耿耿碗里,悄悄潜入屋内。他查过资料,知道自己“入狱”后,收容所就由他哥接管了,组织过好几次领养活动,替猫猫狗狗们都找到了好人家,现在里面的动物已经很少了。陆之穹和猫猫狗狗们打过招呼,然后找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东西不多,却很整洁,一点灰尘都没有,窗边的躺椅上还随意地放着一块柔软的毯子,就好像主人从未离开似的。窗台上甚至还放着一排肥嘟嘟的多肉——这是他从来养不好的东西。   陆之穹怀恋地一一抚摸旧物,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汽车喇叭声,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一看,大门处赫然是他哥的车!   居然这种时候来这里?陆之穹考虑再三,悄悄躲到了衣柜里,他倒要看看陆臻宇过来干什么。   他的房门很快被推开了。陆臻宇走进来,脚上换了棉拖鞋。他先是给多肉浇了点水,然后亲力亲为地打扫了一下屋子,最后脱了西装,躺在躺椅上,双手叠在腹部,就这样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在陆之穹的记忆里,陆臻宇从来是个超级大忙人,每一秒时间都能被他掰成两半花,一边打电话一边发邮件还能一边监督他写作业,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白天却还是精力充沛。他很少看到他哥有这种放空的时刻,关掉了他一天24小时响个不停的手机,只是惬意地躺在弟弟的房间里,盯着窗外出神。   这样的松弛只维持了一个小时,陆臻宇站起来穿好西装,整理领带,然后手机重新开机,电话立刻源源不断地打了进来。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这一切,脸上的神情是陆之穹惯见的沉着冷静,最后他掩上了房门,只留下尚还温热的毛绒毯子,和阳光下绿油油的一排多肉。   听到他的车子离开,陆之穹才从衣柜里出来。他有过一千次冲动立刻从衣柜里出来,和他哥说些什么,然而他竭力阻止自己这么做。他有无与伦比的隐匿技巧,少女的身躯也轻而易举地藏入了衣柜里,绝对不会被他哥发现,可是他感觉自己的心酸收不住地溢了出来,从衣柜里淌了出去,直流到他哥哥的脚边。   在一些想象中他把他当无所不能的超人,所以会来寻求他的帮助;但事实上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温柔又疲惫的大哥,他这辈子唯一的至亲。陆之穹决定默不作声地离开,并永远不把他卷入这些事中来。   中午陆之穹就抵达了月光娱乐,于总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总裁办公室,无视一路上形形色色的好奇目光。   这时候白渐潇当然也想起了他们初见的经过,不由“啊”了一声,脸开始发热。   陆之穹是完全没有这段记忆的,不由好奇道:“怎么啦,你对我做了什么吗?”   “那时候我把你当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我最讨厌那种人,”白渐潇扶额,干巴巴地说,“于总又让我照顾你,所以我一开始想立个威什么的,谁能想到那是你啊!”   说话间水晶球中的陆之穹已经推开房门,于总还在开会不在办公室,沙发上却已经坐了一个没正形的家伙,只见他双腿交叠翘在茶几上,戴着耳机刷着微博,根本不屑抬头看刚进门的新人一眼。   “哇,”陆之穹眼前一亮,“你那时候好霸气好可爱哦……”   也不知道他怎么把这两个词联系到一块儿,白渐潇脸更红了,立刻捂住他的嘴,“憋说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之穹自信发言:“我这么稳重的人,再怎么也不会过于离谱。”   这时候水晶球里的陆之穹径直走到了白渐潇面前,伸手拽下白渐潇的耳机,趁他惊愕之际,抬起他的下巴,眼神戏谑态度嚣张,“哦,你就是白渐潇?” 第155章 白渐潇(前辈ver)   白渐潇震惊地抬起头, 第一次正眼打量眼前的少女。要说被当面调戏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他头一回见到如此理所当然的态度,如此浑然天成的霸气, 仿佛皇帝检阅后宫一般理直气壮!   所以不管这女人的目的如何,她的确引起了自己的注意。白渐潇定了定心神,决定保持礼貌:“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陆之穹灿烂一笑, “就是看看我未来老婆长啥样。”   水晶球外,陆之穹本来为了掩饰尴尬, 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没想到听到自己如此天雷滚滚的发言,顿时被呛得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白渐潇看得津津有味,胳膊肘搭着他的肩膀, 揶揄道:“看看未来老婆长啥样, 嗯?”   陆之穹坐立难安,百爪挠心, 虽然面临着同样的黑历史,但至少白渐潇有记忆, 知道尴尬会在哪一秒发生,他可是对接下来的尴尬一无所知啊!   水晶球中, 过去的白渐潇以强大的兼容能力对接上了陆之穹奇怪的脑回路, 挑眉问道:“那你看看怎么样?”   “挺好的。”陆之穹很满意, 本人比电视上看着更好看, 主要是那种惊讶、嫌弃、不耐烦和敌意是平时在电视上绝对看不到的。陆之穹立刻感觉到了隐藏在他精致外表下的桀骜不驯,这样的人即使有朝一日进了监狱,也绝对能混得不错。   更不用提他长得还那么赏心悦目,要陆之穹说,真该在他附近围一个风景区,看一眼都得收费。   “哎,小陆,这么早就来了?”于总匆匆忙忙进入办公室,打破了两人互相审视的尴尬,他又转向白渐潇,“渐潇,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新人,以后要麻烦你多带带她。”   “没问题,于总,”白渐潇微笑道,“提携新人是我应该做的。”   陆之穹懒洋洋地听着白渐潇和于总打太极,这时候的他又完全换了个人似的,笑容完美无瑕,落落大方,尽显前辈风范。但奇怪的是,即使如此,他的态度看起来也没有任何虚假的成分,倒显得很真诚似的,叫人情不自禁对他心生好感。   陆之穹目光灼灼地盯着白渐潇,那时候他想的是,这种亲和力未尝不是一种可怕的能力,世间最难也是最有效的技能便是俘获人心。那时他哪里能想到,自己未来会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于总交代完各种事宜后,两人一起离开。白渐潇自然而然地走在前面,为他打开门,“怎么样,一起喝一杯?谈谈你未来的发展方向。”   怎么,还真打算照顾我啊?陆之穹有点惊讶,口头当然是答应。白渐潇带他坐电梯到了月光娱乐顶层的餐厅,这是一个巨大的露台,能将大半个城市的风貌尽收眼底。   “看看,想吃些什么。”白渐潇把菜单递给他。   这种日常又散漫的日子真是太久没过过了,陆之穹没有看菜单,“能吃就行。”   “你是哪座山头跑出来的狼孩吗?”白渐潇“啪”的一声合上菜单,调侃地问,“刚才也是,一个人从你身后经过而已,你的眼神看起来像是要把他杀了。”   “我真想杀了他的话,就不会是那种眼神了。”陆之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他刻意没掩饰自己的锋芒,果然白渐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是有些害怕。像他这样一辈子没沾过血的普通人,对这种食肉动物的气息会感到本能的畏惧。陆之穹的手指灵活地玩着银质餐刀,他见惯了别人对自己又怕又恨的神色,白渐潇是会逃跑呢,还是会想办法疏远他呢?   答案是,哪个都不是。   白渐潇忽然压低了声音,眼中的畏惧变成了一种闪闪发光的好奇:“你是混黑社会的吗?”   “啊?”陆之穹有点愣住了。   “你刚才那种气势,”白渐潇比划着,“怎么说呢,就像大姐头一样,特别吓人。我早就听说公司问黑社会借了高利贷,是不是于总还不起债,只好把你安排进来了?”   “……”原来这个世界还存在黑社会吗?陆之穹想了想,决定维护一下人设,“没有,我不是,别乱说啊。”   “哦——”白渐潇笑眯眯的,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个菜,“开个玩笑,别介意啊。”   看到他脸上的坏笑,陆之穹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这家伙胆子很肥嘛!他心里有种痒痒的冲动,准确描述的话,是很想把他摁在身子底下,咬住他的咽喉,直到他再也没法这样漫不经心地小瞧人为止。   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陆之穹的思绪,他尝了口滋滋作响的牛排,人类文明的精华顿时点燃了他的味蕾——他像是有一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可口的、不用担心下毒或变质的食物了。   “哎,你们黑社会胃口还挺好的嘛。”白渐潇只点了碗蔬菜沙拉,很快吃完了,然后就托着腮看他吃。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不仅仅是那些始终无法磨灭野性的言谈举止,甚至连吃饭的姿势也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暴起似的,像一只护食的孤狼。   陆之穹听闻此言,放下刀叉,“想试试吗?”   “什么?”白渐潇问。   “我的胃口。”陆之穹盯着他,舔了舔嘴角。   危险!白渐潇心中警铃大作,背后冷汗涔涔,却又不肯退缩。忽然间对方闪电般出手,白渐潇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就落到了那女人的手里。她的手劲大得不像是一个人类,钳子一样牢牢地箍住他的手腕,白渐潇吃痛,低喝道:“放开!”   那女人却完全置之不理,忽然俯下身来,伸出尖尖的舌头,极为□□地舔了口他的指尖,品尝美味一般,享受地眯起了眼睛。白渐潇被那湿润的触感惊得一哆嗦,接着指间传来了轻微的痛感,陆璐的尖牙从敏感的指腹一路咬到第一节 指关节,像是要把自己一截截吞吃入腹,果然最后她重重一咬,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一圈嚣张的牙印。   那是左手无名指,佩戴结婚戒指的地方。   陆之穹一松手,白渐潇就迅速缩回了手,盯着无名指上的牙印愣神。比起怪异或者害怕,他有一种微妙的被侵犯之感。如果这是恐怖片里的情节,那么此刻他就处在一个逢魔时刻,眼前的少女是披着人皮的魔物、妖魅、鬼魂,总之并不像是个人。   而他偏偏又很容易被这种神秘危险的气质所吸引,左手一直在发颤,他却并不是很想逃。午后的阳光下少女皮肤几近透明,嘴唇明艳红润,熟透的果实一般的色泽。她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在他耳边留下恶魔般的低语:“晚上见。”   白渐潇一个人呆坐了片刻,才想到要去买单,而服务员说,刚才他的女伴已经买过了。   虽然心里清楚这是一种极不正常的想法,但白渐潇开始期待晚上到来了。他装作无事发生地度过了下午,照常回家,没有刻意等待谁,也没有再看见那个恶魔般的女人。他回了家,自己煮了碗汤,然后下楼丢了个垃圾。   当他坐电梯回到自己的楼层时,看到陆璐正倚在自己的房门上,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我是新搬来的邻居。”   这栋大楼是月光娱乐名下的产业,保密性和安全性都很好,里面居住的很多也是明星。一个单元只有两套房,作为某种崇高地位的象征,白渐潇家对门一直空着,他一个人也乐得清静。他没想到这个新人背景这么大,轻易就搞到了这处住宅。   “啊,”白渐潇慢半拍地回应道,“你好。”   陆璐依旧堵在他门口不让他进去,“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白渐潇说:“你不让开我怎么请你?”   陆之穹也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引狼入室,微微避让开,谁知道白渐潇推开房门的同时,一胳膊就揽住他,粗暴地把他推了进去。没有开灯的房子里,白渐潇把他摁在墙壁上,神色异常冷峻。   只要他愿意,当然可以轻松摆脱禁锢,但陆之穹的兴趣完全被调动起啦,十分好奇白渐潇想要干什么。   “听着,陆璐,如果你的目标是追求我,那我只能说抱歉,”白渐潇说,“没可能的。”   “为什么?”陆之穹不满地问。   “我不喜欢女人,”白渐潇的话音很平静,“换句话说,我只喜欢男人。”   “就这么告诉我不要紧吗?”陆之穹笑道,“知名影星白渐潇出柜,可是个大新闻。”   “你可以尽管对外说试试看。”白渐潇放开了他,打开了玄关的灯,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平增了一分并不真实的温度。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没想到陆璐居然变得更加兴奋,最后居然“哈哈哈”地笑出了声,前仰后合的。白渐潇一点都搞不清楚她的脑回路,被拒绝有什么好笑的,失心疯了吗?   “那我问你哦,”陆之穹勉强收住笑意,追问道,“如果我是个男的就可以了吗?”   “你又不是。”白渐潇莫名其妙的,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橙汁丢给他,“随便坐。”   “我可以是。”陆之穹换了鞋走了进来,好奇地打量白渐潇的公寓,每个角落都干净整洁,显然主人的生活充满了严谨的秩序,而他活生生就是一个入侵的木马病毒。   “倒也不用为了追我去变性吧!”白渐潇喷了。   陆之穹诡异地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和白渐潇挤在一个沙发上,“做朋友可以吗?”   “假如你真的想混娱乐圈,”白渐潇白了他一眼,“叫我前辈。”   “前辈~”陆之穹拖长了调子,黏黏糊糊地喊道。   在此生听到的无数“前辈”中,这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句,白渐潇总觉得他把“前辈”叫出了“心肝宝贝甜心老婆”的效果。   “前辈,那是你的吉他吗?”陆之穹又指着墙角边的吉他。   “哦,对,”白渐潇说,“拿来装装样子的,其实我不太会弹。”   即使是个圈外人,陆之穹也隐约感到这人是不是太坦率了一眼,这样的人真的适合混娱乐圈吗……   他主动拿起吉他,陆璐的记忆还留在他的脑海里,“前辈想听我的新歌吗?”   “唱来听听。”   陆之穹清了清嗓子,拿着吉他坐在开放式厨房的高脚凳上,手指拨弄琴弦,缓缓吟唱。少女的声音清亮空灵,如月色下轻快流淌的溪水。白渐潇不得不承认,他有唱歌的天赋,只要不闹出什么幺蛾子,公司一捧绝对能红。   问题是,不闹出幺蛾子,有可能吗……   一首歌完毕,白渐潇鼓掌,“很不错啊,你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谢谢前辈,”陆之穹的尾巴翘起来了,得寸进尺地问道,“前辈对谁都这么温柔吗?”   白渐潇当他是在奉承,“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但陆之穹实在是觉得他温柔过头了,这并不是体现在那些鼓励夸奖上的,而是白渐潇明明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古怪和危险,却仍旧像对待平常人一样对待他。是该说他心大好呢,还是说他自己也享受这种危险的刺激?   “前辈~这把吉他借给我好吗?”陆之穹问,“我想拿它上节目,会给我带来好运的。”   “好啊,你拿去吧。”白渐潇同意了。   “那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前辈早点休息哦。”陆之穹扛着吉他,愉快地和他告别。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白渐潇的耳边还萦绕着“前辈、前辈、前辈……”这家伙像是刚刚学会新词汇的小学生一样,幼稚地叫个不停,每一声都能到达新的肉麻高度。   陆之穹回到了自己家,才慢慢松开手,吉他弦早就一根根断裂了,若不是他机智地借走肯定会被白渐潇发现,他嘀咕道:“怎么回事,人间的东西也太脆弱了吧……”   第二天,白渐潇和管食宿的经理谈到这件事,经理惊奇道:“你隔壁那套房子?一直空着的,没有给谁啊!”为了证明,他还从怀中掏出一叠房卡,“你看,连钥匙都还在我这里。”   “哦,这样啊……”白渐潇若有所思。   “遇到私生了吗?公寓外有可疑人员出现吗?”经理紧张地问,这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没什么,别担心,”白渐潇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56章 逢魔时刻   就这样, 白渐潇和新来的邻居兼公司的后辈建立了微妙的联系。在于总的热捧下,陆璐的名气乘着火箭一般直线上升,一天上一个黑热搜……毕竟以她乖张的行事,不招黑也难。   黑红也是红,在事业上升期,陆璐却总是显得兴趣缺缺,每天最期待的时光就是晚上到白渐潇家里蹭一顿晚饭。某种意义上, 和女生相处白渐潇反而更轻松一些,因为他特别的性向, 和男性亲密交往反而会顾虑重重。他更新了食谱,冰箱里开始出现肥宅快乐水和炸鸡, 耳边多了个复读机,总是一声长一声短地“前辈前辈”叫个没完。   和第一天相比,陆璐显得甜美可爱多了, 她像是刚下山的妖怪, 一开始还收不住野性,偶尔会露出狰狞的本相, 现在却学会了画皮,变得贴心又缠人, 白渐潇知道她是装的, 也不点破。   真正奇怪的是某一天晚上,有狗仔潜伏在楼下, 正好拍到陆璐递给白渐潇一杯珍珠奶茶, 激动地拍个没完。没有亲亲抱抱, 也没有牵手,照理说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但那可是白渐潇啊!那可是火了十多年基本没传出过什么绯闻的白渐潇,和一个突然爆火的新人女星,这背后绝对隐藏着惊天大八卦!   电梯到了,陆璐却站着没动,她咬着奶茶的吸管,“前辈你先上去吧,我去趟便利店。”   “嗯,忘记买什么东西了吗?”白渐潇闻言也停住了脚步,“我陪你去。”   “……”陆璐沉默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撒谎,“倒也不用,我去买卫生巾,很快就回来。”   “好吧,”白渐潇点点头,“那我先上去了。”   电梯门一关闭,陆璐的笑容就消失了,缓缓地活动手指,出了门直接向小树丛中走去。   正在上升的电梯上,白渐潇忽然听到刺耳的汽车警报声,过了一会儿又有救护车的声音,他也没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听同楼的女明星说,那个偷拍过她裙底的狗仔被打伤住院了,连是谁下的手都没看清楚。   “我和你说,可吓人了,”女明星神秘兮兮地说,“据说那个狗仔的鼻孔和嘴巴里被一颗一颗塞满了珍珠,险些没晕死过去!”   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公司会定时请保洁阿姨过来打扫,其中也包括那间空屋。白渐潇当时正好在家,本来还想给陆璐打个掩护,但转念一想,生了看热闹的坏心,跟在阿姨后面溜进了陆璐家。   他本来以为陆璐会稍微打扫一下房子,置办一点床和椅子之类的家具,但是眼前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整间房子空空荡荡,什么家具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人类在里面生存的痕迹——每天晚上陆璐和他告别后,转头就进入这样一间空荡荡的房子,然后度过一整个晚上。   她睡在哪里?她吃什么?白渐潇止不住地想,还是说住在这里只是一个假象,其实陆璐还有别的住处?   白渐潇被疑问困扰着,当天夜里临睡觉前,忍不住去敲陆璐的门。门很快开了,陆璐仍穿着白天的衣服,从门缝里探出身来,平静地问:“怎么啦,前辈?”   “热水器坏了,”白渐潇说,“想借你家的淋浴间用用。”   陆璐沉默地盯了他半晌,打开门说:“进来吧。”   白渐潇进去一看,没有什么妖精法术变出来的仙宫,依旧是空荡荡的一间房,他忍不住问:“你就睡这里?”   “我很快就会走的。”陆璐说。   “走?”白渐潇更疑惑了。   “前辈,我的生日快到了,就在11月21号,”陆璐掩上门,从背后抱住他的腰,黏黏糊糊地撒娇道,“能和我一起庆祝生日吗?”   白渐潇没吭声。他调查过陆璐的背景,也见过她的身份证,明明上面的生日是5月29号,她这是被夺舍了?   “如果你来和我一起过生日,”陆璐又说,“我就装扮一下房子,买个大蛋糕什么的……”   “好啊。”白渐潇同意了,然后抓着她不安分的爪子,从自己腰上拿下来,转头一看,陆璐笑得阳光灿烂。   “你去找间宾馆睡吧,”白渐潇迟疑道,“这里没有暖气,会冻坏的……”   “不用,不用,”陆璐把他推出门,笑盈盈地说,“记得来陪我过生日哦!”   11月21日,也就是三天后,白渐潇买了条手链做礼物,忐忑不安地敲响了对面的门。这几天他脑袋里已经构想了无数故事,比如黑山老妖化妆成人类美少女,要把他灌醉吸干他的阳气,再比如说千年蛇妖修炼成人,要和他玩一场人妖绝恋,他的脑海里已经响起了BGM:“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啊……”   但是门内的场景很正常,多了张桌子,一对椅子,以及很多彩带和气球,烘托出了一种惨淡经营的热闹气氛。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都装在精美的盘子里。陆璐穿着一身漂亮的小礼服裙子,充满柔情蜜意地对他微笑。   白渐潇更加忐忑,在她对面坐下来,谨慎地用筷子戳了戳食物,“厨房还封着呢,这些菜哪来的?”   不会是癞蛤.蟆变的吧……白渐潇的内心戏又串到了《西游记》频道。   “是外卖啦,”陆璐咯咯笑起来,“我叫了饭店的外卖。”   “哦,那挺省事的……”白渐潇将礼物盒子递给她,“生日快乐。”   “谢谢前辈。”陆璐收过礼物,直接拆开来戴在手上,“很漂亮。”   陆璐开了瓶红酒,倒满了两只高脚杯,白渐潇不打算喝醉,只是轻轻抿了几口。闲聊几句,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他渐渐没有那么拘谨了,随意地问:“你上次说的‘很快就会走’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陆璐抬起头看向他,声音神秘地压低了,“如果有一天,要前辈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开始一场冒险——冒险的旅程非常危险,会受伤会死,有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前辈想去吗?”   “为什么这么问,你打算去哪里冒险?”自遇见陆璐,白渐潇头上的问号快变成半永久的了,“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去吧?”   “但是冒险的过程中也能看到永生难忘的奇景,遇到你想都想象不到的五花八门的人类,总之那是你日常生活中绝对体验不到的一切……”陆璐描绘了一番梦幻的旅程,然后不等白渐潇回答,就说,“我觉得前辈会选择去冒险。”   “嗯?”白渐潇手里的勺子戳进布丁里,“为什么?”   “因为从小到大你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做好任何事,优渥的生活一日日重复只会让你感到无聊透顶,”陆璐信誓旦旦,“你向往奇遇、冒险、想要拥有强烈的情感,一次也好想要竭尽全力去追求什么,你希望平庸的日常中忽然会出现一个奇异点……”   “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吧,”白渐潇打断她,“就这么了解我?”   “我有证据。”陆璐说。   “呵,说来听听。”   “就凭我把你迷住了,”陆璐骄傲地拍拍胸脯,“正常人看到我早就报警了,再不济也会跑得远远的,你却主动靠近我,带着好奇心窥探我的一切。我就是你渴望的那个奇异点。”   “很有意思,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分析我,”白渐潇忍不住微笑,“但我想我也很胆小怕事,特别珍稀这条命,所以打仗啊冒险啊之类的事情我恐怕做不来,也不会去做。说实话,就是这样轻率地和你来往,我有时候半夜想起来还会打颤呢。”   他向来坦率,不屑掩饰自己懦弱的一面,但这话似乎给了陆璐很大的震动,她的双目映照着烛火的光亮,在黑暗的房间里幽幽闪烁着。好半晌她才缓缓道:“说得也对,正常人都不会愿意过那种生活的……”   她的情绪忽然有些沮丧,白渐潇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抱歉,用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子,“生日这天说点开心的话,干杯。”   “嗯嗯,”陆璐仰头喝干了杯底的酒,脸上浮现一层红晕,眼神里浮动着醺醺然的神采,“白渐潇,为我唱一首生日歌吧。”   白渐潇欣然同意,“那你把眼睛闭上,可以开始许愿了。”   陆璐闻言闭上了双眼,白渐潇缓缓哼唱起生日歌。他的声音和缓悠扬,如温柔的夜风吹得烛火摇晃。窗外整个城市灯火通明,屋内却只有几粒寂寥的星火,陆璐的脸也显得有些不真实了,无法看清,无法抓住,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踩着歌声的最末一个音节,陆璐睁开双眼,吹灭蜡烛,极轻的“簌簌”几声,烛火熄灭。曾经存在的光亮反而加深了此刻的黑暗,白渐潇有一刻完全失明,什么也看不见,晨昏交割之时,他感到梦坠入了清醒的边缘。   “许了什么愿?”白渐潇问。   “你会度过平安幸福的一生,未来我们会在一起,永远相爱。”陆璐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如同神谕降临在梦中,“但这不是我的愿望,一切早就写在命运之上。”   接着是“砰”的一声,陆璐像是喝醉了,伏倒在桌上,酒杯和红酒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白渐潇一下子从迷怔中清醒过来,心剧烈地跳动着,去开灯的手都在颤抖。他把醉倒的陆璐扶起来,擦干净她身上的狼藉,然后看着她安宁的脸出神。   他试着叫了叫,但陆璐醉得很彻底,于是只好让她睡在自家公寓的客房里。这是入住他家的第一个女性,连他亲妈冯春采女士都没得到过这种殊荣。   第二天陆璐醒了,淡定地和他告别,只字不提昨晚的事。第三天,他们在公司见了一面,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晚上陆璐没有回公寓,第四天第五天……   于是白渐潇知道,蜡烛被吹灭之时,逢魔时刻结束了。   他和陆璐的关系自然而然地疏远了,她重新变回了普通人,不再带着那些让人着迷的危险气息。若不是他的记忆清晰又牢固,白渐潇会怀疑那一个月的相处都是自己的臆想。   保洁阿姨又一次去打扫他家对面的空房时,捡到了一串价值不菲的蓝宝石手链,带到公司交给前台。前台不敢怠慢,详细询问了每一个路过的明星,然而始终无人认领。   时间一久,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串手链的下落了。 第157章 黑夜显形   时至今日再回顾那段历程, 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释, 当时白渐潇只能往黑社会或者妖魔鬼怪的方向猜,实在不能怪他想象力不丰富, 谁能想到现实世界之外,还有这样庞大的一个监狱世界呢?   水晶球中,陆之穹离开现实世界, 回到了小隔间里, 欧冶子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现实世界一个月,乐园里仅过去一秒钟。接着欧冶子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陆之穹同意以天使的身份留在乐园里。   这不难猜,换做是白渐潇,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要能获取天使的身份,就能够更加接近监狱的核心和真相,恐怕很多登上巴别塔的人选择留下,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预言家听到了答案,笑得十分灿烂,她亲手捧出一轮皎月般的光环,献给陆之穹。陆之穹微微低下头,让她将光环置于自己的头顶,如戴上一定桂冠。渐渐的他的身躯散发出洁净的白光,洗髓换骨如涅槃重生。最为明显的是肩胛骨上鼓起的一双尖刺,剧痛之中, 一双沾染着鲜血的黑色羽翼倏地伸展, 填满了狭小的室内。   陆之穹始终双目紧闭, 嘴唇苍白,睫毛颤抖,汗水顺着高热的皮肤成股流下,他有一种新生儿脱离母亲肚腹时的不安和恐惧,最终甚至变成了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很快,成为天使的仪式就要完成,预言家已经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变故只在一瞬间,忽然陆之穹张开双眼,黑眸中翻滚着剧烈的情感,他一把将预言家推开,黑翼狂扫,店铺被摧毁为一片废墟。他的神色惶急,急于飞出店外,预言家伸手拽住他的翅膀,“你要去哪里?!”   陆之穹不耐烦地回眸,给予她凌厉的一击,预言家侧身避过的瞬间,陆之穹早已消失在天际。大概是仪式没完成的缘故,他的光环始终有点歪,每次都要别扭地扶一扶。   联想到之前已知的故事,白渐潇顿时明白了:“你之所以急忙离开,是不是就是那时候,阿莫尔被唐渊他们带出了信号塔?!”   “对,该死,本来差一点就要完成了,偏偏那个时候我感觉到和阿莫尔的链接断开了。我怕收容所遭遇变故,所以什么都顾不上,立刻返回人间……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陆之穹说。   阴差阳错间,他居然就这样错过了留在乐园的机会,带着令人憎恨的天使之躯回到人间,埋下了悲剧的伏笔。   “对啊,你好无情呢,”预言家插嘴道,“明明已经答应我留下来,却在最后一秒反悔了。你因为担心他们,那么匆忙地赶回去,结果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呢?从背后用刀子捅你!人间不值得啊不值得……”   “够了,”陆之穹打断她,“除了有点对不起白白外,我没什么好后悔的。”   “嗯?”白渐潇很意外他会这样说。   “当时我选择留在乐园不仅仅是为了查明真相,也是为了你。”陆之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在成为陆璐的这一个月里,我已经有点喜欢你了。假如我真的成为天使留在乐园,就可以保护你不被带进监狱,我可以随时穿越到现实世界,用任何身份和你度过平安的一生。”   随着他的讲述,白渐潇不禁幻想另一种可能性——他没被带入监狱,陆璐也没有离开,他继续日复一日地重复无聊的人生,也许会和陆之穹相爱厮守度过一辈子,但却永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样的人生比起现在,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话是这么说,但就像你说过的,‘不要回头’,”白渐潇挨近了一点,揽住他的肩膀,“至少我不后悔至今为止做过的选择,也不后悔和你在一起,没什么好遗憾的。”   “嗯,”陆之穹享受他难得的主动靠近,亲密地蹭了蹭他的脸颊,“本来光是和你相遇,就是我人生中最值得庆祝的事。”   回放到这里,水晶球闪了闪,光芒彻底黯淡下去,预言家的长袖一扫,水晶球顿时消失在了她宽大的袖口中。此时天色渐晚,一直气定神闲的预言家也逐渐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既然回放已经看完了,那么就来做选择吧,究竟是留在乐园呢?还是回到人间呢?”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是预言家信誓旦旦,陆之穹已经为一次错误的选择付出过代价了,她就不相信这两个人还会傻到再选择回人间。   陆之穹和白渐潇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答案,他们默契地同时开口:“我选择——”   话音未落,白渐潇闪电般出手,raw化身一条漆黑的长练,朝预言家的咽喉卷去。陆之穹比他的速度更快,猩红的燕刀出鞘,屋内所有尖锐的金属全都化身为刀枪剑戟,如万箭齐发随着陆之穹迅猛的动作向着预言家刺去!   面纱之后,预言家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疾呼,连带着扶手椅一同朝后跌去。再一次,白渐潇感到时间变慢了,或者说,预言家的速度忽然变得极快,以鬼魅的身形躲过所有的攻击,身上的珠宝乱颤,如残影中一蓬乱跳的鬼火。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白渐潇感觉自己已经很努力在动了,然而他周围的时间还是成了被揉开的面团,精神已经飞跃,身体却迟钝地落在后面。而预言家那边的时间却似乎被折叠起来了,她可以轻松地在时间的缝隙里穿梭跳跃,几乎所有的进攻都被她轻易瓦解。   Raw“嘭”的一声撞在了桌子上,陆之穹制造的金属武器七零八落地插入墙壁屋顶,到处寒光闪烁,店铺变成了一个危险的陷阱。预言家站在墙边,身姿依然优雅,冷嘲道:“如果客人不知道如何做客人,那么主人有义务教……”   “嗤啦——”一声,一根路牌杆子从屋外射了进来,准确无误地洞穿了预言家的左胸口。金属杆足有碗口粗,断裂处被陆之穹削成了尖锐的形状,第一下就破开了预言家的肋骨,接着刺穿了她的心脏。   预言家的神色还来不及变为惊愕,就这样被路牌杆子钉在了墙上,血涌如喷泉,手脚无力地垂落下来,脸上的面纱也落了,露出一张绝美到不真实的脸蛋。   “成功了?”白渐潇有些不可思议,他还准备了无数后招呢。预言家的能力与时间有关,所以白渐潇早就打定主意不能和她比拼速度。根据之前他们被困在这条路口的情况,他推测预言家的能力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起作用,所以他和陆之穹暗中谋划,通过攻击将预言家逼到了那面墙附近。陆之穹暗中拧下了外面马路边的路牌杆子,就这样偷袭得手。   胜利来得太过突然,白渐潇还没什么实感。陆之穹已经走到预言家身边,检查她的鼻息, “啧啧,这还是施法范围的问题。”   “不,是战斗经验的问题。”白渐潇说,“她空有那么强大的能力,却根本不会使用,连这种最简单的计谋都防不住。我认为她不是爬巴别塔上来的人。”   “那你觉得她是什么身份?”陆之穹摸了摸预言家的背,“你看,她的头顶没有光环,背上没有翅膀,显然也不是个天使,她会是什么?”   白渐潇说不上来,有些懊恼杀得太果断,“我刚才和你说过的,暂时不要杀了她,你动手还是太心急了。”   “本来我是想控制杆子偏开一点的,可是没来得及……”陆之穹的神色有些古怪——他并不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一种可怕的猜想浮现心头,顿时惊声道,“不对,是那段时间被加速了!她是故意被我刺中心脏的!”   天色越发昏沉,两人不约而同地感到手脚沉重冰冷,不,是根本动弹不得!白渐潇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陷入了时间的泥淖里,即使是举起手这么简单的动作,算算都起码得花上一个小时!他眼睁睁地看着预言家的“尸体”忽然抬起了头,猩红的双眸射出凄厉的光,唇间一抹鲜血将她的面颊衬得惨白如纸。   “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预言家幽怨地说着,泪水已经盈满眼眶,抬手握住路牌杆子,五根手指深深地刺入金属之中,硬生生地拔了出去。接着,她的手又探入胸口那个血洞,拽出了一颗活蹦乱跳的东西掷在地上,“拿去吧!如果你想要的话!”   那是一颗溃烂的心脏。   陆之穹沉默,当然他也只能沉默,只是眼珠缓缓地移动了一点,空茫地落在预言家脸上。预言家对他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但他弄不清楚那是什么,他只知道当预言家伤心欲绝时,他自己的心也微微酸痛起来。   预言家抬头望了眼天色:“今天已经太晚,我必须回去了!明天,明天再到这里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虽然她面对的是两个人,但白渐潇莫名觉得她眼中只有陆之穹一个人,所有的话也都是说给他听的。在白渐潇好不容易将手抬起一寸时,预言家已经飘然而去。风铃叮当,她的身形快如一道消逝在风中的烟尘,很快变成了远方看不清的黑影。   她一离开,被拉长的时间立刻恢复正常,白渐潇拉着陆之穹的手,“快,我的精神体还跟着她!”   在延宕的时间中,唯独思维不受影响,精神力几乎是对付她的唯一方式。   两人匆忙追着预言家,越过一排宏伟的建筑,视野变得分外辽阔,远方的地平线上有一座正梯形的山峦,在夕阳下散发出金子一样的光芒,太阳即将坠入那里,如永恒之王即将登上他不朽的宝座。   渐渐的,甚至不用精神体的指引,两人就能找到预言家的方向,因为地上逐渐出现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越往前血掉得越多,还隐约出现了碎肉、骨头和内脏,似乎是预言家一边向前跑肉身一边在瓦解,尤其是那些肉中还掺杂着闪闪发亮的宝石……   越靠近那座山越能感到一种宏伟的威严,准确来说那并不能叫做山,它通体由金属构成,形状是正四棱台,台面之上似乎还供奉着两座庙宇。这一切随着太阳完全落入地平线而变得朦胧不清,圣殿瑰丽的光芒消失了,变成了黑黢黢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大地上。   肉身的瓦解使得预言家的速度变慢了,他们逐渐追了上去,终于看清楚那美貌肉身后隐藏的东西——那是一个浑身□□、双目泛红的婴儿,正在地上吃力地往前爬。   “弃婴!”白渐潇不假思索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预言家,或者说弃婴,抬起一张皱巴巴的脸,那双眼睛正是白渐潇曾在游轮上见过的,泫然欲泣却又凶邪异常。虽说是个婴儿形态,但是她没有任何属于婴儿的可爱部分,一切都如刚刚诞生于世似的,肉粉色的皮肤皱皱巴巴,还带着羊水般的粘液,脸上同样布满褶子,头顶是稀疏的毛发,身体又瘦又小,跟一只下水道里的小耗子一般。   尽管知道人类婴儿刚出生时便是这副模样,白渐潇还是情难自禁地感到恶心。天空传来羽毛扇动的呼啸声,一个背生双翼的男人缓缓降落在弃婴面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乖,都说不要在晚上乱跑了,怎么又不听话?”   那男人的脸在电视塔上出现过,白渐潇记得他自称帝俊。只见帝俊掀开了自己的衣袍,露出了平坦的胸膛,弃婴见到了,立刻欢喜地咬住了他的乳.头,大口嘬着,尽管里面什么也吸不出来。   这是任谁看到了都会感到肉麻的场景,帝俊却怡然自得,嘴角还噙着一抹满足的微笑。因为这难得的好心情,帝俊的态度十分温和,冲他们露出了瘆人的微笑:   “天黑了,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羔羊在黑夜里可是很危险的。” 第158章 装逼犯与扫地僧   俗话说得好:“莫装逼, 装逼遭雷劈, 从头劈到小唧唧。”   而帝俊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天使,显然没有受过人类文明的熏陶。他刚刚轻蔑地作出驱赶, 却见眼前的两个闯入者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眼睛睁得大大的,手上还比划着什么。   帝俊心生不悦, 心想我好心好意放过你们,你们不赶紧感恩戴德地滚蛋, 呆在这里上赶着送死呢?   “要我再说一遍?”帝俊压低声音, 冷冷地道, “滚。”   “呃……”白渐潇缩了缩脖子,立刻拉着陆之穹麻溜地往路边退去。   奇怪的是,他们的逃跑路线是横向的,就像是等着吃瓜看戏的围观群众。连怀里的弃婴都呜哇呜哇地哭叫起来,粉嫩嫩的小手拉拽着他的头发。帝俊连忙哄道:“宝宝、宝宝, 怎么啦,乖,不哭……”   边说他边回过头去,正好目睹了灰飞烟灭前的最后一幅景象:   那是一道将夜空劈成两半的白光, 从大道的尽头升起,白光之中是漫天飞舞的黑影。如天神握着闪电凝聚的□□, 横卷宇宙的恐怖力量正向着他的头顶劈来!   一时间帝俊甚至无法理解这景象, 如车灯前呆滞的鼹鼠——现在他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了——接下来, 他立刻将弃婴护在怀里, 然后高举长.枪迎敌。   他的圣枪比寻常天使的还要大许多,延展开来有两米多长,七条刃口锋利无双,看来格外骇人,然而在这贯穿天地的神罚中根本不堪一击。   “开什么玩笑?!”帝俊嘶吼道,“我不可能——”   他临死的尖啸,以及那些可笑的抵抗,都淹没在炽盛的白光里,霎时间蒸发得无影无踪。被他护在怀里的弃婴同样没能逃过死亡的命运。   白渐潇目睹了全过程,心想这个帝俊怕不是个缺心眼子吧!他和陆之穹反应及时,退得够远,却还是难以避免地受到了冲击,除了陆之穹凝聚空气制造出来的结界,马路边延伸开去上百米的所有建筑都碎成了残渣。白光过处,裂开了一条深长的峡谷,一场足以毁灭一个文明的大地震席卷了整个城市,大厦崩塌,乐园崩溃,阴沟里的老鼠们都探出头来,仰望这不可思议的神迹。   白光发出的地方正是那座圣殿,白渐潇凝神向远处望去,忽然见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裂谷的源头,尘埃飞扬看不清面目,唯见他手中一把重剑,如斑驳的石碑插在地上。   “纯钧?!”白渐潇惊呼道。他们立刻赶到了圣殿之下,却见纯钧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如风中残烛,他也并不是手握重剑,而是拥抱着它,剑身黯淡无光,全是残缺的裂口。白渐潇认出这是尹橙的剑,却不见尹橙的踪影,更加胆战心惊:“尹橙呢?刚才那一击是你吗?”   “不是我,咳咳,”纯钧痛苦地咳嗽起来,“是师兄……快,帮我个忙,帮我把瓶子拿出来……”   陆之穹眼疾手快地从他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瓶,稍微送入一点力量,玻璃瓶便嘭地变成了一人多高的大小,里面盈满了温热的液体。纯钧将重剑送入瓶内,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剑居然就这样飘浮在瓶中。   白渐潇也连忙通过塔向所有人报告了圣殿的方位,然后叫唐渊尽早过来,纯钧和尹橙的身体状况都谈不上好。   陆之穹瞅着这瓶中之剑,觉得分外眼熟,“这把剑就是尹橙吗?”   “是他,我用‘无双’将他的力量施展到了极致,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一击得手,但是师兄这下不知道能不能再醒过来了……”纯钧的额头贴在瓶子上,双眼湿润,他努力压抑着痛苦,问:“弃婴死了吗?”   “死了,我们亲眼看到的,化成灰了,帝俊也死了。”白渐潇说。   纯钧听了,只是摇了摇头,“还没结束,欧冶子说在夜里她的力量会被削弱,一旦到了白天,她就会恢复成全盛状态。所以要等到第二天白天弃婴没有复活,才说明她真的死了。”   “我不明白,你见到欧冶子了吗?”白渐潇问,“刚才那个攻击,到底是什么?”   纯钧靠着瓶子缓缓坐下来,努力平复汹涌的思绪,才勉强开口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就在今天早上,师兄破译了密码的真正答案,我们找到了欧冶子,然后他告诉了我们很多可怕的事情……”   /   时间回到今天早晨,陆之穹和白渐潇没能在天亮前赶到电视塔,尹橙和纯钧则安静地听完了新闻播报,开始商讨对策。这时尹橙道:“如果真的是阁主的话,关于他在哪里,我有一个猜想。”   “什么?”纯钧一惊。   “不要被眼花缭乱的表象迷惑,溯本追源,答案就隐藏在灯火阑珊处,”尹橙喃喃道,“这是阁主曾教给我的。”   “哦,”纯钧恍然大悟,“这不是前年元宵节猜灯谜的时候,阁主为自己编的那些根本不可能猜出来的谜语做辩护时说的话嘛!”   “原来你们都猜不出吗?”尹橙吃惊地啊了一声,“我以为猜不出来是因为我读书少……”   纯钧噗嗤笑出了声,虽然他师兄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但偶尔也会露出点呆萌:“阁主的谜语,真不是吾等凡人能猜的。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被他瞒了那么多年,都没猜出他居然是一个天使。师兄,你说有想法,你觉得阁主会在哪里?”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阁主故意引导我们去猜测诗的含义,但其实一个地名正隐藏在我们忽略的地方,”尹橙道,“这首诗的名字,叫做《夜宿山寺》。”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纯钧一击掌,“他是要我们在夜里去山上的寺庙找他啊!”   从高高的电视塔上放眼望去,天朗气清,视野格外开阔。环顾四周,他们看到遥远的西方有一座金黄的山峦,山上隐约还有庙宇的形状。这座山很奇特,完全被包围在城市之中,仿佛是天山突然掉下来的一般。纯钧的手在眼睛上搭了个凉棚,啧啧称奇:“我没理解错的话,这地方就是刚才那个叫帝俊的男人所说的‘圣殿’吧?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要不我们晚上再去?”   “不,现在就去。”尹橙二话不说,直接从电视塔上凌空一跃,纯钧没办法,只得跟上他。   一路上并没有受到什么攻击,他们很快抵达了山脚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山,而是一座纯金属搭建成的圣殿!它通体呈炫目的银白,一块一块凹凸不平地垒起来,在阳光的照拂下流光溢彩,散射着耀目的金光。四条底边至少长达300米,规模甚至超越金字塔,站在下方已经望不到上方的建筑,只会被这种惊心动魄的壮丽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就像是boss会住的地方,”纯钧咂了咂嘴,“而我们还是刚出新手村什么都不懂的菜鸟,拿着锅盖和钉耙就来打boss了。”   他们将圣殿的存在转达给所有人,却没有收到陆之穹和白渐潇的回应。尹橙和纯钧沿着圣殿底座绕行,试图找到任何像是“门”的东西。   “唰——唰——”一阵轻微的扫地声传来,二人顿时警惕,小心地越过拐角,只见圣殿的背光面有一个波光粼粼的方形池塘,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正在池塘边上操着把大扫帚扫地。他的背后背着三把长剑,每一把都威风凛凛。   尹橙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拔出背后的重剑,不分青红皂白地朝他砍去。扫地的男人悠闲自在地踱着步,回身以扫帚杆抵挡。   “嘎嘣”一声,扫帚杆清脆地断成了两截,重剑的狂势甚至撕碎了他头顶的草帽,疾风骤起,男人须发飞扬,一步不退,两手同时抽出背后的两柄剑,格在身前,击退了重剑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   “好久不见,”隔着刀光剑影,欧冶子笑着打了个招呼,“承影,我最完美的剑。”   尹橙不答,下手更狠,欧冶子神色认真起来,陪他过了百余招,纯钧在一旁一阵咳嗽,努力寻找存在感,终于等师徒两个打过瘾了,才露了个脸。   “噢,纯钧也来了,”欧冶子归剑入鞘,大大咧咧道,“刚才都没发现你,怎么话都不说一声?”   “……”纯钧额头青筋一跳,但还是露出了训练有素的微笑——事实上,他良好的涵养和耐心着实离不开欧冶子多年的祸害,“阁主教训的是。”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不然我就该主动去找你们了,”欧冶子拂掉身上的灰尘,“本来这些事还是晚上说比较好,但我怕拖不到晚上了。”   “怎么了?”纯钧问。   “你们的同伴有危险了,”欧冶子神神秘秘的,“‘她’已经找到了他们。”   “谁?”纯钧也跟着紧张起来,却又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欧冶子没有回答,背着手向前走,尹橙却站在原地不动,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他始终一言不发,唯独身后的影子剧烈地活动着。   “跟上,承影。想杀了我的话,很快你就有机会了,”欧冶子回头瞥了他一眼,“不要一副被遗弃的样子看着我,叫我良心难安啊。”   尹橙捏紧拳头,跟上了他的步伐,欧冶子打开圣殿背后的暗门,三人走入逼仄阴冷的密道,后面的门立刻合上。   欧冶子低声喝道:“快一点,趁她和她的走狗回来之前!”   “她?”纯钧好奇地问,“她是谁?你一直躲着的人吗?”   欧冶子的步伐越发快了,身形却很优雅,仿佛练就了上乘的轻功,在狭窄的楼梯上轻轻一点,便能上行数十步。   “她将自己命名为羲和,另一个名字你们更熟悉,她就是‘弃婴’。”欧冶子的声音从粘稠的黑暗中幽幽落下,“她是监狱的缔造者,执掌宇宙的伪神,以及我此生发誓要杀死的人。” 第159章 刀削的师父铁打的师兄   在纯钧眼里, 他们阁主欧冶子一直是个很奇怪的家伙。比如说, 他自称学习园林景观设计,但其实对建筑一窍不通, 亲自操刀设计的主殿被大风吹倒三次,导致一段时间内剑阁的旅游业大受影响。   再比如说,欧冶子自称饱读诗书满腹经纶, 实际上看三页书就会一头栽倒在贵妃榻上。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一下午聊天打屁、抠脚摸鱼, 蹉跎到吃晚饭, 喝二两小酒, 美滋滋地又准备睡了,比千年王八还养生。再要么就是去找干将喝酒打牌,或者出门找陆之穹之流的狐朋狗友,活脱脱一个大混子。   要说优点也不是没有,他是当之无愧的世上最好的铸剑师, 剑阁十剑都出自他之手。纯钧见过他炼剑时的样子:他一眨不眨地把无数高级道具丢进熔炉,炼出沸腾的铁水,他握着锤子,精赤的上身汗水蒸腾, 皮肤闪耀着古铜的色泽,双目赤红牙关紧咬, 似是把命一锤一锤砸进剑里。   他炼出的剑一把比一把出色, 其中最好的一把是承影。然而他永远无法满意, 成日走火入魔地念叨着同一句话:不够啊, 不够,命数未到啊……   铸剑师的命数是什么呢?   以身殉剑。   他们都清楚那个答案,所以每个人都情愿欧冶子永远当个没心没肺的混子。就在半年多前,欧冶子忽然一声不吭地失踪了,幸好有他没他影响不大,剑阁运转如常,只是几个大弟子们平添了许多焦虑。   得知欧冶子的大天使身份,纯钧甚至没有多少意外,有些人天生就该卓尔不凡,不就是当个大反派,有什么稀奇?如今听说欧冶子的目标是杀掉弃婴,活脱脱混在天使队伍里的双面间谍,纯钧还很欣慰地想:阁主,不愧是你!表面当秦桧,骨子里是岳飞,真想掀开破烂布衫看看背后有没有刻“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然而尹橙就没有他那么宽广的胸怀了,他的声音饱含怒气,“什么意思?”   “哈哈,”欧冶子爽朗一笑,“跟我来。”   说罢,他推开顶上一道门,日光水一样倾泻下来。纯钧才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顶部。四棱台的顶上,两座神殿相对而立,都由纯白的砖石建成,宏伟端庄,完全迎合人类对“神”的崇高定义而造。横梁和圆柱上都装饰着金色雕饰,一边神殿的标志是正圆的太阳,另一边则是一轮弦月。   “现在你们看到的,就是监狱的核心了。”欧冶子指向太阳的那一边,“这里是掌控了监狱所有时间空间的神殿,也就是弃婴的居所。”   “弃婴现在就在里面吗?”纯钧不由感到了成吨的压力。   “白天一般不在,她要上班的,”欧冶子说,“不过也说不准,毕竟假期也是她定的。”   “那这边呢?”纯钧看向月亮的那一边。   “这是掌管一切物质的神殿,”欧冶子说,“据说曾经居住过另一个神,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监狱里的所有物质,包括我们的身体都起源于这里。”   跟随着欧冶子的脚步,他们穿过寂静的门廊走入殿堂内。透过雕花镂空的穹顶,天空显得愈发高远寥廓。长廊的两侧是花圃,开满了四季的鲜花,分外热闹明艳。只可惜这里连只蝴蝶或蜜蜂都看不到,一声鸟雀的鸣叫也听不见,越看只会越觉得虚假繁荣,像是一个繁华迷离的死人国度。   “来到乐园这么久,你们应该已经感受到了,”欧冶子在回廊的长凳上坐下来,“这里的城市建造得那么恢弘壮阔,每一座都漂漂亮亮、崭新笔挺,比外面的任何一座城市都要好。你们有没有想过它是为了什么被建立的?”   “城市么,”纯钧说,“自然是用来被人住的。但是这里除了几只阴沟里的老鼠和一群天使,就没有别的活物了。”   “你说的对,城市建来就是住的,”欧冶子的神色变得凝重,“很快,它的‘居民’就要到来了。”   “你说的居民到底是什么?”纯钧问。   “跟我来。”欧冶子继续往前走,他们已经到了弦月神殿的门口,没有遇到任何守卫或者机关,直接就走了进去。渐渐的,纯钧耳边听到了很多细碎的声音,咕噜咕噜的蠕动声、哗啦哗啦的涌流声,桀桀的骨节碰撞声……   欧冶子推开沉重的大门,这些声音立刻成百上千倍地放大,纯钧愣在原地,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看到了一座巨大无垠的工厂,而工厂的一大产品就是人类。   放眼望去厅堂大到看不到尽头,眼前铺开一条沸腾的黑水河,将神殿内部均匀地分为左右两半。黑水河的上空,飘浮着一钩淡色的弦月,它由无数跃动的光弦组成,光辉照亮了整所宫殿——不,那甚至不能称作是光,而是无数弯曲的弦充斥着这个无穷无尽的空间里,才让人产生了被光照亮的错觉。   黑水河右边是一个肉的国度,墙面由鲜红的肉壁组成,还在一呼一吸地律动着,从这些肉上延伸出了无数脐带,联结着一个个形同瘤子的东西,纯钧立刻认出那就是白渐潇曾从游戏里带出来的“白船”,也就是生殖腔。从生殖腔的缝隙中,一只只天使井然有序地爬出来,然后跳入了中间翻滚的黑水河中。   那些血肉和筋骨就这样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纯钧却意外地没有感到恶心,仿佛钻入了天神的肚腹,目睹生命的诞生,参与了神奇的造化之中。直到尹橙忽然提醒他:“墙上。”   纯钧下意识朝墙上一看,心跳顿时飙到了200。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红色肉膜,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人脸,从他眼前一直排列到无穷的远方。这些人甚至都还活着,正在无意识地扑腾挣扎——肉壁因此才会不停地律动。而且纯钧还注意到,墙壁里的人并不是天使,头上没有光环背后也没有翅膀,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类。   他忍住心中的fuck,转头望向另一边,黑水河的另一侧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有着庄严的纯白穹顶和洁净的墙壁,地上排列着一只只通透的玻璃罐子,每一只都连通着管道。   “师兄啊,你觉不觉得这些玻璃罐子,和你的那个好像。”纯钧对尹橙说。   尹橙只是怔怔地盯着那里,一声不吭,从进来后他就一直表现得很古怪。   等他们看够了,欧冶子才开口道:“在乐园,这座神殿也被称为‘涅槃之地’。在这里你可以像游戏里捏外观一样随意捏造自己的外貌,比如像这样。”   为了做演示,欧冶子的右手伸到了左肩,“咔吧”一声拧下了自己的左胳膊,当高尔夫球棍一样甩来甩去。   纯钧看懵了,定睛一看,欧冶子的左肩处断口整整齐齐,一滴血都没飙出来。   “就比如这条胳膊,刚才被划了一刀,我不想要了,”说着欧冶子随手把自己的左胳膊丢到了黑水池里,然后单手高举仿佛向月亮祈祷,肉眼可见的那些细小闪光的弦向他凝聚,组成了一只崭新的完整的胳膊。   欧冶子打量了一番,新胳膊肌肉饱满结实,皮肤光滑水灵,品质上等,于是按在自己的左肩,又重新装了上去。他灵活地活动双手,除了两边色号和粗糙程度稍稍有区别,完全看不出是一只新的手。   纯钧目瞪口呆,这是乐高玩具,还是可拆卸手办?不,等等,这得是造物神的规格吧!   “再比如说,如果你对自己的外貌不满意——纯钧,别那样看我,难道你就不会有嫌自己不够帅的时候?”欧冶子自恋地摸了摸脸上的胡茬。   “还真没有过。”纯钧诚恳地回答道。   “我鄙视你!”欧冶子朝他竖了个中指,手掌慢慢抚过自己的脸,那些弦再次汇聚过来了,跟面膜似的敷住了他的脸。等他把手拿开后,纯钧注意到他的脸颊线条变得更加刚硬,鼻子变得更加高挺,真如小说里写的“刀削般的脸庞”。   “怎么样,是不是更帅了一点?”欧冶子自恋地拿剑照起了镜子。   “怎么做到的?”纯钧问。   “只要经过练习,谁都能学会,不是什么难事。”欧冶子又微调了一下自己被整歪的鼻子,“在乐园,这座神殿又被成为涅槃之地,无论受了什么严重的伤,只要还有口气在,就可以在这里瞬间痊愈。要是你没事干对自己身上哪里不满意,也可以随时来换……”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尹橙冷漠地打断他无穷无尽的废话。   “对,如果被弃婴发现,那就死定了哈哈,”欧冶子闻言大笑,“所以一般没人敢来这个地方。”   “不要浪费时间,你刚才说的‘居民’是什么意思?”尹橙问。   “不要心急嘛,听我慢慢道来。你们已经看到了,这座神殿其实就是一个制造人类的工坊,监狱中所有的天使和人类都是在这里诞生的。比如说你,纯钧,那天你刚刚住进西西里岛的海滨别墅,正准备进行一场暗杀,结果天使直接将你带走了。你的身体孤零零地泡在泳池里,灵魂却不翼而飞,直到你在监狱中醒来,发现三个室友正准备用一顿拳打脚踢欢迎你这个新人。你当然不会乖乖挨揍,虽然身体沉重无力,但是技巧还在,进监狱的第一天你就杀了三个人,领了红名光环……”   “你还挺清楚的嘛。”纯钧呵呵一笑,“辛苦阁主关心属下生活。”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既然被天使带进来的只有你的灵魂,那你的身体是哪来的呢?”欧冶子又转向尹橙,“你们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在游戏中即使身体死了一次又一次,你们却不会真的没命,只有灵魂会受到伤害?”   纯钧和尹橙面面相觑,他们的确感有过疑惑,然而监狱里让人疑惑的事情太多了,很多时候他们只能选择把它当做不可避免的痛苦全盘接受。   “答案是,你们早就死过一万遍了。”欧冶子啧道,“进入监狱后,你们的灵魂会进入一具‘本命躯体’,也就是你们现在使用的这具,融合之后生死就绑定了。而一旦进入游戏,你们的灵魂会进入一具副本躯体,虽然功能和以前一样,但损毁后不会过于伤害你们的灵魂。   “然后呢,无论是本命躯体,还是副本躯体,无论是低等高等的天使,还是这监狱里的一切事物,他们都来自于这座神殿,都由这轮‘月弦’产生。”欧冶子负手而立,抬头望月,“我和你们,本质上和这些肉臂里的躯体没有任何区别。”   “的确,这样能解释得通,但是为什么要设置得那么复杂?”纯钧纳闷道,“要是我掌握了这样的神器,我去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这种缺德事?”   “因为能量是守恒的,不会无穷无尽地产生!弃婴需要人类的精神能量,来维持整个世界的运转!你们已经发现了,弃婴根本不想你们死,只想你们不断地进游戏,永无止境地自相残杀,然后她就坐在她的宝座之上,歆享你们流血的牺牲!”欧冶子快速朝前走了几步,双手摁在两个弟子的肩上,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看到这条黑水河了吗?所有游戏中吸收到的精神能量,全都流向了这里,这是汇聚着人类之恶的河流!”   尹橙和纯钧忍不住朝着翻滚不息的河水中望去,那是无穷的望不到尽头的深渊,蕴藏着浩瀚无穷的力量,多看一眼都像是要被吸进去一般。   欧冶子刀削般的脸上浮现狠戾之色,忽然伸手用力一推,将尹橙推下了奔腾不息的地狱之河。 第160章 残缺之影   一开始他没有名字, 也没有记忆, 只有随身携带的一只小玻璃瓶子。他像鬼魂一样四处游荡,每个人都粗暴地驱赶他辱骂他殴打他, 自然,他也会反抗。幸运的是,他不会饥饿也不会冷, 自然不需要辛苦工作糊口,闲暇时间他都用来四处寻找刚死的新鲜尸体。   即使没受什么伤, 他的身体也很容易腐烂, 经常不到两三天,他就会发现自己手脚僵硬长出尸斑, 身边环绕着轰也轰不走的苍蝇, 最后走着走着身体就会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据那些驱赶自己的人的说法,他已经“死”了,是“丧尸”、“厉鬼”、“活死人”。不过死了也不要紧,他会化成一道黑烟钻回瓶子里, 继续寻找下一具新鲜的尸体附身——反正监狱里的新鲜尸体有的是。   在别人看来可能很骇人, 但他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自有记忆以来, 他就是那样活着的。   他靠影子作战, 因为实力太过突出, 渐渐的有公会找上门来, 招纳他当打手。他依然没有名字, 别人称呼他为“那个影子”。   有的公会谄媚地讨好他,供他吃住,还给他热水搓澡好歹洗出副人样,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但当这个公会被仇家灭门时,他也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公会长被杀之前向他发出凄厉的咆哮:“你个没心没肺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不知道有什么好死不好死的,他怀疑自己可能从来没有真的活过。   他又被那个仇家公会带走了,他们把他当俘虏,残酷地虐待他,想要把他从野狼驯养成家犬。于是找了个机会,他把那些人都杀了。   那个公会似乎非常厉害,总之那之后他的凶名远扬,从人们口中的“那个影子”变成了“那只恶鬼”。他浑不在意,继续四处漂泊,直到有一天,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当街拦住了他的去路:“喂,影子,你想变成人吗?”   影子愣住了,不是为男人身上高深莫测的气息,而是为他手中一把流光溢彩的剑。   “这把剑不错吧?我铸的,”男人咧嘴一笑,向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我叫欧冶子,是全天下最好的铸剑师,正准备铸造一把全天下最好的剑,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   影子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绕过他继续向前走。   欧冶子追上来,把剑塞进他的手中,“这把剑就送给你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打算铸造的剑,比这把好一千倍一万倍。”   影子拿着剑,不知所措,因为他的确有点喜欢这件漂亮的凶器,但他向来只知道去争去抢,不知道该对别人的赠与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于是他绷着脸,继续向前走。   欧冶子笑呵呵地与他并肩而行,“那把最好的剑叫承影,怎么样,这名字好听吗?你想要吗?”   影子停下了脚步,诚实地回答道:“想。”   “那从此以后你就叫承影了……不,那是一把剑的名字,我还得给你想个人名儿,”欧冶子揉了揉鼻子,“干脆就反过来吧,尹cheng,嗯,诚实的诚很好,晨曦的晨也不错,还有星辰的辰……”   欧冶子用剑尖在地上写了一溜的字,影子指着最后一个问:“这是什么?”   “嗯,这个嘛,你等等啊……”欧冶子转头在水果摊上买了个圆圆的小灯笼一样的东西,它像夏天一样饱满明亮,散发着柑橘科水果特有的香气。   “就是这个,这就是橙子。”欧冶子把橙子丢给他。   影子捧着橙子在鼻间轻轻嗅,人生头一回产生了坚定的执念:“就要这个。”   从此他有了个名字,叫尹橙。   “这把剑已经锋利到可以砍断一切事物,”尹橙抚摸着刚得到的礼物,“为什么还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剑?”   “哈哈,还远远不够,”欧冶子抬手指向高远的天穹,“看到那个没有?”   尹橙仰头,只看到一片普通的天,“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中间那个,是太阳,”欧冶子插腰宣布道,“我要杀死太阳。”   事实上,不管他说要杀死什么,尹橙都会赞同,因为他向往那把传说中的剑。他抬头望着太阳,眼睛被晃得发疼,于是无数黑影从脚下弥散,如大火燎原顷刻间扩散数千米,又如滚滚黑烟上升,遮蔽了广阔的天空,自然也遮住了太阳。   黑夜降临。广场一片哗然,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像没头苍蝇一般大吼大叫到处乱窜。   “哈哈哈哈哈,我喜欢,但这还不够,”欧冶子畅快地大笑起来,揽住尹橙的肩膀,“光是遮住还不够,我们要杀死它!”   为了杀死太阳,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一场漫无止境的锤炼开始了,刀山火海、寒冷的冰窟、滚烫的烈火、无穷的试炼……欧冶子在他身上施加了世间一切酷刑,只有历经千锤百炼,他才能成为最锋利的剑。   然而事情渐渐变得让人难以忍受,一开始只不过是无休止的训练和战斗,后来欧冶子变本加厉,好几次将他折磨到不得不进罐子疗伤的程度。尹橙默默地忍受着,他必须变强,直到能打败欧冶子的那一天!   一味忍让的结果就是,他的师父一把将他推进了无间地狱。   “师兄!”纯钧快疯了,第一反应就是蹲下来伸手去抓,手刚一碰到黑水河,便感到彻骨的寒意如钢针刺入了骨缝。他没有缩回手,继续探下去试图抓住些什么,忽然右手完全失去了知觉,整个右半身都开始打寒战。   欧冶子嗤笑一声,挥剑从肩膀处砍断了他的右臂,然后拎着他的后衣领让他离远点。   “别送。他死不了,但你会死。”欧冶子用月弦制造了一条新胳膊,递给纯钧,“喏,你装上吧。”   纯钧呆愣地跪在黑水河畔,仿佛没听见似的,任凭那根胳膊被仍在自己身上,又滑稽可笑地摔在了地上。他像是一盏骤然熄灭的灯,忽然变得极其安静,直勾勾地盯着沸腾的黑水,左手摸向自己的佩剑。   “喂,我可不记得你是左撇子啊。”欧冶子调笑道。   回答他的是一记凌厉的剑风!纯钧的速度极快,转瞬间便逼至身前,左手甚至比右手更加迅捷狠辣。他运剑完全不似平日里潇洒自如,冷冽的眉宇间写满了彻骨的杀意!   只接了一招,欧冶子便收起了嬉皮笑脸,这个对手绝不容小觑!他且战且退,一直退到黑水河边,双手舞剑居然还应接不暇。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混小子根本就是个精密运转的杀人机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招都是要置他于死地!   退无可退,纯钧将他压制得死死的,隔着两把剑他靠得很近,紊乱的鼻息几乎要喷在他的脸上,“阁主,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倒也不用你来教我。”欧冶子嘿嘿一笑,忽然发力一蹬,自杀式地朝黑水河里退去,不过他的翅膀也不是白长的,猛力一扇,便降落在了对岸。   纯钧果然未能追上,站在对岸冷冷地盯着他。   “听我说完好嘛,一个两个都那么冲动。”欧冶子唉声叹气,“我不都说了吗,你师兄不会死,他又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纯钧问。   “是这个。”欧冶子敲了敲身边的大玻璃罐子,“这玩意眼熟吧,尹橙一直带在身边的就是这种罐子。这里面装的东西呢,我们一般把它称之为‘灵魂’。”   纯钧没吭声,但显然是在认真聆听,欧冶子便一股脑儿说了下去:“这事很复杂,且听我慢慢说来。首先,这座神殿本质上是一个工厂,曾经有一个神明居住在这里,他的全部野心就是制造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一个合格的人类需要什么呢?无非就是两个部分,肉.体和灵魂。肉.体,你已经看到了,制造得非常完美。但是在制造灵魂的时候,这位神遇到了一些小障碍,他发现无论如何都制造不出完美的人类灵魂。”   “灵魂?就装在这些玻璃罐子里?”纯钧问。   “当然。《浮士德》中提到,中世纪的学者用炼金术制造出了烧瓶中的小人‘荷尔蒙克斯’,也就是‘瓶中小人’。这种材质特殊的器皿其实就是用来装灵魂的容器。”欧冶子在一个个空瓶子中走来走去,“当然,你已经看到了,这些瓶子都是空的,因为实验失败了,连神本人也无法制造出一个人类的灵魂——嗯,可能因为他只是个伪神吧。”   “但你刚才说师兄……”纯钧犹疑道。   “对,我是说没有‘完美的’人类灵魂,”欧冶子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但‘接近完美的’灵魂,神还是制造出来过的。这个接近完美的灵魂已经和人类很像了,拥有思维能力,拥有基本的情感和欲望,但是他没有个性,只能通过模仿别人来装作自己也是个人——也就是说,他更像是一个‘影子’。这个影子日复一日地变得聪明强壮,终于有一天他跑到羲和面前,请求能前往人间。羲和当然同意了他的愿望,代价是,他必须遗忘乐园里的一切。”   无须听完,纯钧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师兄就是那个影子。”   “是啊,事实证明影子就是影子,永远无法真正变成一个人,”欧冶子叹息道,“若不是我捡到了他,他恐怕还无知无觉地在人间飘荡着呢。”   “放屁!”纯钧难得骂了脏话,还嫌不够解恨,咬牙切齿道,“你分明只是想利用他!”   “那又如何?”欧冶子耸耸肩,“神在制造他的时候也不知道加了什么作料,他虽然不完美,但是无坚不摧,任何打击都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坚韧,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千百倍地报复回去。”欧冶子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起来,“他是完美无缺的材料!他的力量足以杀死一个神!”   “轰——”   黑水河剧烈沸腾,一把重剑凌空飞起,无数黑影包裹剑身,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梦魇盘旋在神殿之上。   “听到了吗,承影?!”欧冶子仰头对着重剑大喊,“你的力量足以杀死一个神!”   重剑猛地向他劈去,似是天穹坠落,寰宇震颤,一切看似坚定不摧的东西都会在这种力量面前粉身碎骨。   欧冶子举剑勉强接下,口喷鲜血,面色却是狂喜,“好强!这就是被人类之恶锤炼过的力量!快,再来!给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黑影疯狂涌动,岩浆一般铺满了整座神殿,所有的生殖腔都被覆盖,刚爬出来的天使还没睁眼就被绞杀。无数影子凝成一股一股粗大的绳索,牵动着重剑向欧冶子发动残暴的进攻,欧冶子张狂的大笑回荡在金属碰撞的狂风骤雨中,黑色的双翼被砍得七零八落,浴血的身形已如恶鬼!   “哈哈哈再来!太漂亮了太完美了!”欧冶子疾呼,“你是我最完美的剑啊,承影!”   光是躲在一边看着,纯钧就感觉这两人已经疯了!可他无力阻止这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欧冶子力竭倒下,放浪形骸地倒在地上,狂笑着迎接穿心一击。   “去吧,记住这股力量!承影,用它去杀死弃婴!”   重剑摧毁了欧冶子的躯体,接着黑影涌上,将他吞没得一干二净。他终究还是兑现了以身殉剑的命数。   重剑没有停下,转头扑向肉壁和天使,连撕带咬将他们吞吃殆尽,最后神殿内只剩下纯钧一个活人,“仓啷”一声,他左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   重剑毫无滞涩地调转方向,直朝纯钧刺去。   纯钧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站着,叫了声:“师兄。”   那一瞬间,一羽鸿毛止住了泰山之崩,重剑忽然停滞,剑尖几乎已经触碰到他的胸膛。   “师兄……你不是剑也不是影子,你是我的师兄啊,”纯钧伸出唯一的手握住剑身,依靠在那滚烫炽热的金属上,“我不知道什么魂啊肉的,我也不在乎,什么狗屁完美不完美的,谁还是个圣人了?”   他难得有些动情,似是在对尹橙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就想和你一起战斗,成功了我们就回现实世界,不成功就回剑阁,我……没有什么朋友,父母也早就死了,你们就是我的亲人……一直以来,我都是为了我的亲人而战,师兄,你不是什么影子,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像我的存在一样真实……”   纯钧感到身心俱疲,他不知道这些话能起什么作用,他向来自诩机智善于变通,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经营什么了。他只能用起伏的胸口抵住剑锋,一字一句袒露真心,哪怕真的被杀死他也不在乎,这些话足以做问心无愧的遗言!   重剑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剑身震颤,接着调转方向,剑柄对准了他。   “我明白的,师兄,你还有很多怨恨没有发泄,”纯钧握住剑柄,“所以我们一起去杀了弃婴,血债血偿!”   /   “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纯钧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欧冶子以身殉剑,融入了师兄身体里。我握住剑柄之后,欧冶子的记忆马上钻了进来,现在我满奶.子都是喝酒泡妞,挥锤打铁,一堆乱七八糟的……”   “欧冶子的记忆里没点有用的东西吗?”白渐潇问。   “有的,全是坏消息。”纯钧拧着眉头,“弃婴掌控时间和空间,这你们知道,她的力量在黑夜会削弱,白天则会恢复。所以不到太阳升起,谁也不能保证她一定死了。欧冶子是被召唤来侍奉她的,从一开始就阳奉阴违,策划了好几次暗杀计划,然而都失败了,他认为是自己下手的速度太慢,给了弃婴回转的时间。他觉得只有像师兄这样残暴的力量,才能在瞬间将她杀死,永世不得超生。从他捡到师兄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   “老狐狸够狠啊,亏他能耐心策划那么多年。”陆之穹也不由啧啧赞叹,“弃婴也不把他给铲除了?”   “没有,反而还以看他挣扎为乐。”纯钧说,“欧冶子连自杀都做不到,弃婴一逆转时间,他就又活了,痛苦永无止境,渐渐的人格就扭曲变态了。”   白渐潇设身处地地想了想,“换我我也得疯。”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弃婴没死的话,我们麻烦就大了。”纯钧摆了摆手,“在欧冶子的记忆里,我看到了完整的‘乐园计划’。”   “乐园计划?”   “简单来说,弃婴打算将现实世界中的人类分批次转移到乐园中来。”纯钧说,“请不要搞错,这次转移的不是你我这样‘有罪’的人,而是清清白白的普通人。   “她准备用乐园渐渐取代我们真实的世界,神殿中已经准备好了第一批的100万具躯体,很快她会将100万个对应的灵魂召唤过来,注入这些躯体中,他们就将是乐园的‘居民’!”   “这……”白渐潇快无法呼吸了,100万无辜的人类,这是什么概念?   “还不止!这100万只是第一批而已,只要运转良好的话,她还会源源不断地把现实世界的人召唤过来,直到乐园取代我们真实的世界!”   “运转良好,”陆之穹敏锐地问,“是什么意思?”   纯钧苦笑道:“光凭她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养活那么多人的,所以她准备在100万人到来的第一天,将人们分为两类:好人和坏人。好人继续留在乐园,坏人则流放到监狱里,让坏人通过游戏产生精神能量,来供养好人。”   “而且这个好和坏是不断流动的,”纯钧越说越悲愤,“那些在乐园中的‘好人’,一旦变坏,就会被送到监狱里服刑;反过来说,‘坏人’在监狱里表现良好,就能够进入乐园。在弃婴的设想中,通过这个办法,就能建立一个没有罪恶的、真正的‘乐园’!” 第161章 一生之幸   “她疯了吗?”白渐潇真是觉得荒谬绝伦, “谁给她的权力来定义善恶?凭什么让一半的人受苦来养活另一半人?凭什么毁灭我们原来的世界?”   “为什么?谁知道呢……”纯钧苦笑着摇了摇头, 忽然想起一件事,关掉了塔的通讯。他正了正色, 对陆之穹和白渐潇道:“有件事,我想单独告诉你们。”   “什么事?”从他略显纠结的神色里,白渐潇忽然感到一丝不妙。   “我也不是故意的, 但是从欧冶子的记忆里,我全都看到了, 就是、那个, 陆之穹变成陆璐的事情,还有你们的交往什么的……”纯钧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如果说之前在预言家小店里看回放的尴尬程度是10, 那现在的尴尬程度就火线飙升到了1000, 白渐潇脸上一热,脚趾都蜷缩起来,只想当自己不存在。陆之穹假咳了几声,“咳,没事, 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   “我不是想评论你们之间的感情, 主要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 ”纯钧说, “陆之穹, 就在你离开预言家小店之后, 弃婴非常恼火, 所以她当即命令欧冶子, 阻止你们交往。”   白渐潇的头顶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阻止我们交往?”   纯钧点了点头:“弃婴拥有窥视未来的能力,如果没有强硬的干涉,她预言的未来一定会发生。白渐潇,你的真名是这个对吧?当弃婴通过陆之穹窥探你的未来时,她看到了监狱的覆灭,所以她想从源头上解决这件事,也就是阻止你进监狱。   “她给欧冶子下达命令,她的命令就是一道‘程序’,欧冶子是绝对无法反抗的。但咱阁主是个老阴阳人了,早就发现程序有漏洞可以利用。弃婴的命令只是‘阻止你进监狱’,但没有规定怎样阻止在什么时候阻止,也没说一定要阻止成功。所以在天使进门的前一秒,欧冶子用陆璐的手机给你发了短信,那时即使你收到了,也根本来不及逃脱了。”   “原来是这样……”白渐潇恍然大悟,终于,关于陆璐的谜团全部解开,他倒没想过这简单的几条短信后面有如此复杂的博弈。现在想想,之前信号塔收到的“不要找我,我很害怕”,根本也是欧冶子故意为之,他的全部目的就是吸引他们继续调查这件事!   “还有一件事……”纯钧面露犹豫之色,话音也变得艰涩,“我觉得你们有必要知道……”   见他如此犹豫,白渐潇的不安感越发浓重。陆之穹却好像抓住了什么灵感的尾巴,催促道:“什么事?”   纯钧着实为难,但是他作为朋友,实在觉得自己不该对他们隐瞒如此重要的事,于是心一横,决定实话实说:“为了确保你们相爱的过程万无一失,欧冶子在白渐潇的身体里植入了一段程序。这段程序的内容就是……白渐潇一定会爱上你。”   一口气说完,纯钧抿起嘴唇,眼睛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观察他们的反应。白渐潇根本没有多少惊讶之色,仿佛早就知晓。陆之穹表现得比他想象中平静,甚至有些如释重负。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怎么也猜不出,怪不得你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陆之穹甚至还笑了笑,目光灼灼地盯着白渐潇,可白渐潇只是偏过头,回避他的目光。   “欧冶子将他的一些能力交给了我,所以如果你们想的话,我可以帮忙把那段程序取出来。”纯钧小心翼翼地插话,抱起装着师兄的玻璃罐子,“那什么,我先带着师兄去神殿里治疗了,你们有需要的话,就来上面找我吧……”   说完,他拔腿就跑,再多呆一秒他就要在极度诡异的气氛中蒸发了!   夜风寂寂,只剩下他们两人无言地相对而立。早在纯钧开口前,白渐潇就有预感他会说出了不得的话,但他没有阻止,这件事横亘在他们之间,早晚都必须面对。   这段时间里,从最初的痛苦到渐渐冷静,白渐潇反复琢磨思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不怨恨欧冶子的自作主张,事实上如果没有这段“一见钟情”的程序,以他冷清的性格和初见面时陆之穹糟糕的表现,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此错过。   他也根本不想去追究什么真的假的了,和陆之穹在一起度过的时光就是很快乐,他也想继续下去。他天生不太能感知到爱,也无法从与别人的交往中获得幸福感,这就好比一种先天性的残疾,那么把这段程序当成是耳聋者的助听器,瘸腿者的拐杖,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些声音在他脑海中奔流着,却有细小的反驳声像石头一样尖锐地露出来,无论如何也不能抹平。陆之穹在质问着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痛苦地捂着耳朵:“抱歉,我……”   “白白!”陆之穹抓着他的肩膀,逼迫他看着自己,“为什么说抱歉,这又不是你的错。”   在他深蓝的眼眸中,白渐潇看到了同样的痛苦,他更加自责,口不择言道:“我本想对你隐瞒这件事,我没想到纯钧会说出来……我本来准备解决乐园的事后,自我催眠消除掉这段记忆。”   “消除记忆?”陆之穹愣住了,“这算什么意思?”   “你不要激动,听我说,这不是一时冲动说出的话,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白渐潇回握住他的手,十分认真,“我们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哪怕有一个错误的开始,为什么不能将错就错呢?在知道这段程序之前,我们相处得就很好啊,像普通情侣一样,为什么我们不能干脆把这段程序忘掉,回到最初的样子……”   陆之穹沉默地望着他。白渐潇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正浸润在悲伤的泪水里,叫人根本不可能对他狠下心来。他骄傲的恋人何曾如此卑微如此小心翼翼,像是在祈祷神的垂怜,不要夺走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珍宝。   陆之穹几乎忍不住就要同意了——只要白渐潇希望,他永远都会义无反顾地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同意消除记忆,就能装作没有那段程序,回到原来的甜蜜恋爱生活,那真是一个莫大的诱惑,他无法割舍那些爱如无法离开盐、水分和空气。   但他强行忍住了那些懦弱,态度变得格外强硬,“那都是假的。”   “都说了我不在乎……”白渐潇说。   “但我在乎!”   白渐潇被他骤然加大的音量吓了一跳,陆之穹从来没有这样厉声吼过他,他想,不,应该说,陆之穹从来就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着,从来没有忤逆过自己的意愿。他又止不住地想:我何德何能得到这些?我甚至连喜欢上他都做不到……白渐潇心酸得要命,又自责又委屈,蓄谋已久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陆之穹慌了手脚,意识到自己太过了,安慰的手刚伸出来,白渐潇却推了他一把,一边擦着眼睛一边闷声说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最讨厌虚假了不是吗?”陆之穹放软了语调,“选择忘记就是一种逃避,我不想做逃兵,我们一起面对过无数问题,这一次也不能逃跑。第一件事,就是我们去找纯钧,把你身体里的程序取出来,之后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我是讨厌弄虚作假,但我也不想再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白渐潇越说越难受,甚至生起他的气来,“要是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那我还能忍受那样的生活,为什么我要认识你,要了解那种喜欢的滋味啊?如果失去你,我肯定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喜欢上任何人了,就这样孤独终老,那都是你害我的!”   “那只能说明你不信任我,不信任我们之间的感情。”陆之穹平静地面对他的诘问。   “我没有不信任你!”白渐潇立刻反驳。   “你有,而且你还不信任你自己。”陆之穹说,“你觉得只要一取出程序,你就会马上失去所有的爱的能力,就会马上和我恩断义绝。但我觉得那段程序只是一个契机,让你更加容易喜欢上我罢了,之后一步步攻陷你我可是付出了很多努力的,你也付出了很多精力来经营我们的关系,我不信这都是程序让你做的。说不定你的本心早就喜欢我喜欢得一塌糊涂,你还把锅全都推到程序头上,假装自己对我很不在乎的样子。”   “这可不好说啊,”白渐潇哼了一声,“说不定我真的没有爱上一个人的能力呢?”   “说不定你早就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了呢?这都说不准,”陆之穹说,这次他伸手揉了揉白渐潇的脑袋,没有被拒绝,“总之要把程序取出来才能知道。”   感受到那只温热的大手在自己脑袋上揉来揉去,白渐潇觉得自己是块冰都要被捂化了。他主动给了陆之穹一个大大的拥抱,泪痕还未干,心中却松快了许多。他的胸膛依旧结实温暖,白渐潇埋头呼吸他的气息,闷闷地说:“你是对的,是我一直在无理取闹,对不起。”   看到白渐潇一边鸵鸟一样缩在自己怀里,一边一本正经地道歉,陆之穹不禁微笑起来,用力地回抱住他。怀里的鸵鸟白白又可怜兮兮地小声问道:“万一啊,我是说万一取出程序后,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了呢?”   “那没关系,反正我超喜欢你的,矢志不渝!我会用尽一切努力把你追回来,哪怕你烦死我了我都不会离开,一直追到你再次喜欢上我为止。”陆之穹自信满满,大手缓缓抚摸他清瘦的脊背,“宝贝,假设你一辈子都没有喜欢上我,那也没关系,我就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做你的朋友,做你的亲人,做你的保镖,做你的炮友,总之,你这辈子我承包了,永远不会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   “……谢谢你,”白渐潇的声音有些哽咽,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胸膛上,“谢谢你能喜欢我,这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要来个离别之吻吗?”陆之穹提议道。   “那算什么?”白渐潇不满地问。   “就是告别过去之吻。”陆之穹笑眯眯地说,“等到明天,也许我们就……”   话未说完,白渐潇捧着他的脸颊,恶狠狠地亲了他一口,陆之穹立刻加深了这个吻,忘乎所以地攫取一切。唇齿交融缠绵缱绻,直到喘不过气来才分开,两人的面上都有笑意,眼神里都有光彩。   等纯钧看到携手而来的小情侣时,也不由微笑起来。他没有做错选择,这两个家伙果然打不垮拆不散,情比金坚。   “那我就开始咯,过程会很快,没有危险。”纯钧按照欧冶子的记忆缓缓调动起体内的能量,“就是之后的精神可能有点紊乱。”   “没事,来吧。”白渐潇大无畏地说。   “好,陆之穹,麻烦你把他的灵魂取出来,这样我下手会方便些。”纯钧道。   陆之穹照做,小心翼翼地从白渐潇的躯体上取出一团灵魂,纯钧眼疾手快地一抓,便有一段金色的弦状螺旋从灵魂中分离出来,在纯钧手中缓缓旋转着。   “这就是程序吗?”陆之穹看着有点出神,“像是灵魂的一段DNA。”   “嗯。”纯钧的手一松,脱离灵魂的程序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里,无影无踪。   陆之穹把灵魂安放回去,白渐潇很快睁开了眼睛。他头疼得厉害,双手捧住额头,冷汗成股流下,琥珀色的眸子没有焦距,空茫如一片迷雾之海。   陆之穹的心里打起了鼓,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比谁都害怕这一切,只是他不能退却不能自我欺骗。他做好准备接受一切不幸的结果,无论如何,他都甘之如饴。   纯钧跟着紧张起来,斜眼看陆之穹:“喂,你就不怕他真的不喜欢你了?”   “我怕啊,”陆之穹喃喃道,“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怕过。”   注意到他的声音,白渐潇缓缓转过头来,睫毛还是湿漉漉的,眼神却不带丝毫感情,透过散乱的发丝,直直地望了过来,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仿佛是要确认什么,白渐潇用沙哑的嗓音叫了声他的名字:“陆之穹?”   “白白,”陆之穹浑身一凛,紧张得肌肉紧绷,小腿肚子都要抽筋了,“我在这里。”   “嗯……”白渐潇撑着下巴,歪着脑袋打量他片刻,然后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很多年后陆之穹还会记得这个笑,如春风吹遍原野,如春草生满平畴,如世间一切新生的美好事物,在他心中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白渐潇站起来,依旧站不稳,跌跌撞撞地扑到他怀里,然后找到他的唇,再次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这是重逢之吻。” 第162章 断线   两人亲热够了, 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一旁的纯钧有点恍惚,好歹他有颜有钱还能打, 怎么到哪里都跟个500瓦电灯泡似的, 不仅屡遭无视,还要吃成吨狗粮?   “感觉怎么样, 没有异常吧?”为了找回存在感, 赶在两人又亲上之前,纯钧连忙发问。   白渐潇“啊”了一声, 仿佛是突然发现他的存在, 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感觉还好,只是有点头晕眼花, 受到程序影响的记忆产生紊乱,精神世界不稳定,力量使不太出来……”   听起来怎么也不能叫“还好”吧……从相遇起陆之穹就没见过他笑得那么傻白甜,简直害怕他的精神受到什么影响, 又是心动又是心疼, “接下来就好好休息, 不要费心了。”   “没事,最重要的是, 我还喜欢着你。”白渐潇还是傻乎乎地望着他笑, “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 真是太好啦。”   “我就知道, ”陆之穹完全忘了自己刚开始是怎么紧张兮兮的, “我俩之间的感情那还用说?”   “什么感情什么感情?”一个聒噪的声音从神殿入口处传来,接着是一声欢快的“哥!”   只见门口处,殷千翎、千里、唐渊和孟响一齐到了。四人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不过身上都没有大伤。   “怎么现在才到?”纯钧不满地抱怨了一声,害我当了那么久的电灯泡,灯丝都要烧断了。   “别提了,天一黑那群阴沟老鼠都出来活动了,而且每个都挺耐揍。”殷千翎摆了摆手,“过来的路上碰到了唐渊他们,就顺便让他治疗了一下。”   “准确来说,”唐渊面无表情地插话,“是你浑身浴血像只被烫掉了毛的鸡连滚带爬扑到我脚边求我帮你治疗,我大发慈悲让你重新拥有了大放厥词的底气。”   “放你娘的狗屁!”殷千翎瞪大眼睛,翅膀嗷的一下就竖了起来——上面光秃秃的的确掉了不少毛——凶神恶煞地就要向唐渊扑去,被千里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反观千里,纯钧就没见过他那么瘦的样子,脸颊凹陷神色萎靡,满脸写着“不想活啦”。   现在纯钧明白为什么他们到的那么晚了,他急忙把人劝开,“别打架,都什么时候了,一点都不懂事。”   另一边,白渐潇亲热地拍了拍孟响的肩膀,“没事吧?”   “没事!”孟响激动得恨不得扑上去给白渐潇一个熊抱,硬生生在陆之穹如炬的目光下缩了,“主要是唐渊比较牛逼!我就一写着‘幸运+999’的挂件!”   白渐潇第一次见到这么骄傲的挂件,不由为这姑娘豁达的心胸感到欣慰。   八人团聚,都是全须全尾,除了泡在罐子里的尹橙,没有人缺条胳膊少条腿的,可以说是史诗级的大胜利,聚集在一起嘘寒问暖交换情报,气氛(表面上)其乐融融。   “想不到尹橙还有这种身世,我说他这人怎么这样呢,”殷千翎坐在一个横倒在地的玻璃罐上,两条腿荡来荡去,“多亏了他,这下我们只要等到天亮,确定弃婴死了就没问题了吧?”   “欧冶子是这样设想的。”纯钧说。   “你们觉得弃婴死了吗?”白渐潇问。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所有人的脸色都笼罩在阴影里,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因为“劫”恐怕远远没有结束。   “好吧,恐怕大家都意识到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白渐潇总结道,“首先最重要的问题是,假如真如欧冶子说的,弃婴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那么既然她已经死了,为什么这个世界还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地震已经平息,乐园没有崩塌,监狱也没有毁灭,什么都没有变。”   “你说得对,”纯钧叹了口气,“就算弃婴真的死了,但是监狱根本没有发生变化,我们所做的努力就等于白费。要么就是弃婴还没死,要么就是她之上还有什么至高的存在,维持着监狱的运转。总而言之,监狱不破,回不到现实世界,我们所做的就没有意义。”   “纯钧,之前你在通讯里说的‘另一个神’是什么意思?”千里问,“欧冶子的记忆里有相关内容吗?”   “我只继承了他零碎的记忆片段,这里面没有关于另一个神的事,”纯钧摇了摇头,“因为欧冶子进入乐园的时候,他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这个废弃的神殿。”   “说到这个,你们不觉得这个神殿很眼熟吗?”陆之穹忽然插话道。   众人不解地面面相觑,唯独唐渊似乎想到了什么,吃惊地睁大了猫瞳。   “我进过一个超高难度的游戏,叫人类Beta,和这个神殿长得非常像,”陆之穹说,“就是从那个游戏里,我拿出了三个S级的道具,人形,招魂和已经丢掉的引魂杖。”   有三个S级道具的世界,简直夸张到离谱,白渐潇自己进入过的最成熟的游戏——静默女神号游轮,也不过只藏着两个A级道具。人类Beta,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为什么会与神殿相像?   “仔细说说,你在那个游戏里看到了什么?”白渐潇问。   “就像这样,中间是一条黑色的河,一边是肉之腔一边是魂之瓶。和现在不同的是,我进来的时候天使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空间,非常危险。第一次进来我拿走了人形和招魂,第二次我把这两个不祥的道具又放了回来,顺便拿走了引魂杖……”   陆之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所有人都在用很诡异的眼神打量自己,不由迟疑地闭上了嘴。白渐潇沉吟道:“你每次进来都没有其他玩家,只有你一个人吗?而且没有任何任务,也没有界主天使?”   “对,这不奇怪,难度越高人数越少。”陆之穹说。   “老陆啊,不是我说,虽然我们都隐约听过人类Beta这个高难度游戏,但是真正进去过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人,”殷千翎摊了摊手,“我们狩天踏平了整个监狱的高难度游戏,但没听说过谁进去过人类Beta的。”   “剑阁也没有。”纯钧补充道。   “呃……”陆之穹眨了眨眼,“你们的意思仿佛是在说,我进入的根本不是什么游戏,而是这座神殿?等等别这样看着我,真的不止我一个,唐渊你说句话呀!”   “我也进来过。陆之穹把人形和招魂藏了进去,所以我进入人类Beta,把人形和招魂又拿了出来,”唐渊说,忽然他伸手指向白渐潇,“他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的确,白渐潇使用的不是本体而是人形,而招魂则用作召唤阿莫尔的亡灵,陆之穹和唐渊的解释的确非常合理。白渐潇又问:“那你们是怎样进入这个游戏的?”   “第一次是项圈随机把我带进来的,然后我留下了一个B级传送道具——具体来说,是两块可以拼在一起的小石头,使用其中一块就能传送到另一块那里,”陆之穹说,“第二次我是通过传送道具进来的。”   “我破译了陆之穹的传送道具,用程序复制了一个。”唐渊说,那叫一个坦坦荡荡,面无愧色。   “好吧,那这个传送道具在哪里?”白渐潇问。   “应该是在肉壁上的某个隐蔽的位置,具体哪里记不清了。”陆之穹说,“毕竟都快十年了。”   “我也不记得具体方位了,”唐渊站起来,“不过也没必要麻烦地找,只要我再传送一次试试看就知道了。”   “你去吧,”千里说,“我在你身上设置了端点,无论你去到哪里,都可以通过我回到这里来。”   唐渊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块画有符咒的尖锐小石块,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X。   陆之穹小声嘀咕:“这小子,抄袭得还挺像。”   X形阵法闪烁起紫色的暗光,唐渊回头望了一眼,“我去咯?”   “我会为你祈祷的!”孟响双手合十,给他加油。   也不知道两人在路上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唐渊居然和善地对她微笑了一下,然后踏入了X字阵法中央,随着一阵紫光闪烁,整个人消失不见。   假如传送的终点就在这个神殿,那么他很快就会从神殿的某个角落冒出来。然而众人等待了片刻,唐渊并没有出现。陆之穹哼哼道:“我早说过了,那就是一个游戏,怎么可能我自己进了神殿还意识不到……”   “那快点叫唐渊回来吧!唐渊,哈罗,你在吗?……”孟响在通讯频道里猛呼唐渊,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空茫的寂静。   “唐渊?!唐渊,你在哪里,不要不回话啊?”孟响紧张起来,“唐渊!小汤圆?喵喵喵?”   阿莫尔在塔中,看到代表唐渊的那只猫头标记一下子消失在了通讯屏道中,好像从世界上被粗暴地抹除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通知众人:“唐渊失去联系了。照理说不该这样,信号塔连乐园都能联通,不至于覆盖不到一个游戏……”   这下只剩下千里的通道,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千里摊了摊手,无奈道:“线被掐断了,我找不到他了。”   前一秒还围着篝火静待黎明的曙光,下一秒一阵不祥的黑云便吞没了所有的光亮。千里努力地扩大通道,他身后展开了一个一人多高的黑洞,一眼望不见尽头。   “从这个通道进去,会到哪里?”白渐潇问。   “哪里也不会去,因为另一个端点消失了,”千里说,“也许会迷失在无尽的时空之中,也许会立刻死亡,我自己也没有进去过。”   说话间黑黝黝的通道中忽然闪烁一丝紫光,有一个东西飞快地射了出来,陆之穹急忙一拉白渐潇的胳膊,那东西就贴着他的胳膊飞过,然后深深地嵌入肉壁上。   是那枚刻着符文的小石子,唐渊用来打开传送门的道具。   白渐潇小心翼翼地用raw把石子取下来,石子的正面依旧画着传送符文,而原本空无一物的背面却被人用尖锐之物刻了一个圆形,周围还有一圈小短线,唐渊似乎是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刻成的,整个图形十分潦草,但依旧清晰地向他们传递了一个信号:太阳。   “啊,这是唐渊用爪子刻的!”孟响叫道。   “你怎么知道?”白渐潇问。   孟响撩起衣袖,上面是三道红红的抓痕,“谁被抓谁知道!”   “这刻的是太阳吧,太阳是什么意思?”白渐潇说,“说实话,我现在只能想到一个和太阳有关的地方。”   不消说,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那是另一个神殿所在的方位,弃婴居住的地方,太阳神殿。   “弃婴可能根本没有死,唐渊现在大概率就在太阳神殿!”陆之穹一锤定音,“没时间等天亮了,我们必须趁天黑她还虚弱,立刻进入太阳神殿!” 第163章 失而复得日   “不, 这太武断了,”白渐潇提出异议, “仅凭一个刻着太阳的石子, 不能判定唐渊一定在太阳神殿中,而且里面的情况也是个未知数。不如这样, 纯钧留守月弦神殿,看护受伤的尹橙,千里和千翎继续通过通道搜索唐渊的下落, 孟响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太阳神殿一探究竟。”   “嗯!”孟响用力点头, “我一定要把唐渊找回来。”   “事不宜迟, 我们赶紧出发, ”陆之穹难得有些焦躁不安, “总觉得天一亮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三人来到隔壁神殿,由孟响在祝祷后推开大门,里面是和月弦神殿别无二致的宽阔走廊,通向一道内门, 两旁的花圃种满了四季的鲜花,在夜色里散发静谧的芳香。   白渐潇抬头望了眼天色,月亮已经靠近西天,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这样晚了。明明眼前是极为优美的景色,他却感到十分压抑, 抬起的脚都在发抖, 本能地十分排斥进入。   在孟响和陆之穹的脸上, 他发现了同样的挣扎,然而三人究竟还是一同迈出脚步,踏入了太阳神殿的门槛。   “啊——”进门的一瞬间,白渐潇发出一声低低的惨叫,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右臂。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渗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陆之穹一惊,明明没有任何攻击,而且他始终张着空气结界,只要有人稍微靠近,就会被他察觉,白渐潇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哥,没事吧?”孟响吓得小脸煞白,疑神疑鬼地左顾右盼,可周围就他妈诡异得一切如常。夜风肃肃,花影婆娑,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似乎都藏着一只恶意的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没事,像是被人割了几刀……”白渐潇嘶了一声,“找到攻击者了吗?”   “没有,”陆之穹凝重地摇了摇头,“至少方圆二十米没有活物靠近。你的手给我看看。”   如今这样的痛苦白渐潇已经很习惯了,他任由陆之穹握住他的手,帮他擦掉血迹,撒上疗伤的粉末。血污被擦掉后,可以很明显地看出11条纵横交错的伤口,像是有人拿着小刀在他小臂上乱砍乱划。每一道伤口都不深,而且更加奇怪的是,每一条伤口的愈合程度都不一样,有的疤痕已经脱落,只剩下一条红肿的痕迹,有的则在结痂,有的刚刚止血,最下面的一条是最新鲜的,依然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可以说,在这短短的一条胳膊上,依次呈现了伤口愈合的11种形态。   白渐潇连痛都忘记了,抓住陆之穹撒药的手,“等一下,先别上药,你看这些伤口多有意思,简直像是艺术品。”   陆之穹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程序取出来之后,他的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他拍了拍白渐潇的脑袋,“别闹,让我帮你治疗,受伤很好玩吗?”   白渐潇吐了吐舌头,乖乖让他包扎,“说实话,刚才我不仅没有察觉到偷袭者,甚至感觉这些伤口是从我皮肤上‘生长’出来的。”   “什么叫‘生长出来的’?”孟响问。   “说不上来,仿佛这些伤是我本来就有的一样……”白渐潇揉了揉脑袋,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十分无厘头,“抱歉,就当我在说胡话吧。”   “我也没有察觉到偷袭者,很有可能他使用了特殊能力,”陆之穹道,“比如说,时间停止。”   “偷袭者真有这个本领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攻击我的要害?”白渐潇问。   “哥啊,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威胁!”孟响捏紧拳头,“□□的威胁!”   “这也说不通,想要炫耀武力的话,偷袭者为什么不直接攻击我们中最强的陆之穹?”白渐潇说,“在我手上划刀子有什么意义?”   这话刚说出口,只见一大一小的两只齐刷刷地回过头,眼睛里都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当然有意义!”孟响叫道,“居然敢威胁我的偶像!看我不咒死他!”   “绝对杀了他。”陆之穹凉飕飕地跟上一句。   好可怕……白渐潇一哆嗦,被这样沉重的爱意包围,他都有点受宠若惊。   决心虽在,然而对付时间系的敌人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三人加强警戒,一直到通过长廊,都没有遭受第二次攻击。他们在内门前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浓重的恐怖气氛几乎化成了实质的黑气,光是那股可怕的威压就要将人压扁在地。   “我来开门,你们退后。”陆之穹说。   他上前一步,手还没有碰触到门,只听“吱呀”一声,门自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拎着提灯的手伸了出来,那灯火是蓝色的,像一团鬼魅在夜色里跳动。门缝里一团漆黑,一张睡意朦胧的脸浮现出来,沙哑地问道:“谁啊,大半夜上门,不要睡觉的啊?”   看到他脸的一瞬间,白渐潇心中一颤,立刻捂住孟响的嘴,堵住了这姑娘的惨叫。陆之穹的反应极快,燕刀出鞘,一道蕴含着分裂之力的刀光劈了出去,平滑地割裂金属大门,被刀光碰触到的任何东西都会无一例外地被分成两半。   “咔嚓”一声,提灯在地上摔得粉碎,鬼火在洒落的灯油中烧开了一条蓝盈盈的火蛇。开门人的速度倒也不慢,回手从背后抓出一把剑,隔开了可怕的剑光,他脸上的睡意都被惊吓代替,眼睛睁得有铜铃大:“操.你妈的陆之穹,一见面就想我死啊!”   开门之人,正是欧冶子。   “我他妈倒想你活着啊!”陆之穹一刀劈了上去。   “你到底是人是鬼?”孟响忍不住问。   “靠,你们就这样打上门来,不由分说地提刀就砍,还要问我是人是鬼,”欧冶子愤愤不平,抽出第二把长剑,螃蟹舞鳌似的乱挥,“我还要问你们是人是鬼呢!”   “认真的?”陆之穹收起刀,退开一步,眼睛钉在他脸上,试图看出他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在装傻。   “你是欧冶子吗?”白渐潇问,“还是他的双胞胎兄弟,还是说欧冶子其实是量产型的,你是欧冶子二号机?”   “什么都不是,老子是活的,原版,要看我的独生子女证吗?!”欧冶子喷了,他明显只认识陆之穹一个人,“不要光顾着问我,我还没问你们上门来是几个意思呢!”   “这里说话安全吗?”陆之穹问。   “有什么不安全的?”欧冶子脸上的五官都拧巴在一起,那叫一个纠结,“最大的不安全就是你啊!”   “我是说,弃婴呢?”陆之穹问,“弃婴在哪里?”   这个问题一出口,白渐潇立刻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欧冶子的答案。   “弃婴当然是在神殿里,她晚上不能出神殿,不然就维持不了人样。”欧冶子更糊涂了,“我说老陆啊,你怎么上乐园来了?快走快走,这里不接待来客。”   他一边说话,一边猥琐地搓着手,特别是右手捏住左手无名指,不停地转来转去,快把手指搓出火星了。   不对劲,白渐潇瞅着瞅着,忽然灵光一闪,欧冶子说过的话浮现耳边:“我们终将在没有光明的地方相见”。   那时候,他就是用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raw指环,制造出了一个没有光的环境,欧冶子才现身来见他……思及此处,白渐潇催动指环,制造出幕布一般的黑色薄膜,将四个人笼罩在下面,盖得严严实实。   被raw笼罩的一瞬间,欧冶子脸上的神色立刻变了,从贼眉鼠眼变得严肃骇人,他厉声喝道:“不管你们来做什么,立刻、马上离开!”   “哟,现在怎么敢说实话啦?”陆之穹抱着胳膊,一副脚下生根的样子,半点不打算离开。   “我被帝俊监视着,只有现在他看不到我,”欧冶子大步走出门来,做出赶小鸡的姿势,“但我不能消失太久,否则他一定会发现。白渐潇,我会去找你的,你们立刻离开,等我短信通知!”   说罢,他便要从raw下面钻出去。陆之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喂,别想走。”   “放开!”欧冶子急了,去摸身后的剑。   “等等,欧冶子……前辈,”白渐潇叫道,“我不知道你那边是什么情况,但在我们的记忆里,你已经死了,弃婴和帝俊也全都死了!”   此话一出,欧冶子的神色起了微妙的变化,“你说我……已经死了?”   “是的,”白渐潇非常肯定,“是尹橙杀的。你为了激发出他的血性,故意将他推到黑水河里,他杀了你之后,又耗尽所有力量杀了弃婴。”   “……明白了,原来他也失败了。”欧冶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重又打开门,“跟我来。失去我的行踪后,帝俊肯定会四处搜寻我,跟紧了不要走丢。”   “怎么这下肯让我们进去了?”陆之穹好奇地问。   “你们说的是真的,我失败了,”欧冶子在前方带路,声音如寒风凛冽,“只要我活着,就是一场失败。”   “为什么这样说?”白渐潇问。   “我尝试过无数办法刺杀弃婴,有时候我会被她或者她手下的天使杀死,如果侥幸没死,我会绝望到自杀。尹橙是我养大的最终兵器,我培养他就是为了让他杀死弃婴,但是他也失败了。”欧冶子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你们已经看到了,至今我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没有任何关于死亡的记忆——因为每一次我死后,弃婴都会回溯时间,将我的时间拨回死亡前一天,她要我永远活着,怀着无穷无尽的仇恨,她知道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记不清有多少次,像西西弗斯推着石块上山,永无止境。但他只能不断地反抗,这是对抗虚无的唯一方式。   “所以你没有记忆,”白渐潇明白了,“因为你死后,弃婴又将你的时间逆转了。不,这一次不止,弃婴同时还逆转了自己和帝俊死亡的结局。”   白渐潇曾亲眼目睹尹橙那一击的威力,如果连那都杀不了弃婴,他们究竟还有什么办法……   raw挡住了全部的光亮,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跟随欧冶子前进,地面光滑,没有任何磕磕绊绊,他感到自己仿佛一个盲人,行走在无垠的旷野里,一只手拉着前面的陆之穹,一只手拉着后面的孟响,就像是已经握住了虚无中的一切。   “喵喵喵喵!”   忽然,外面传来了微弱的猫叫,像是从一墙之隔的地方飘来的,孟响一下子抬起头来,小声道:“是唐渊,他真的在这里!”   “你确定吗?”白渐潇同样低声问道,“这不就是普通的猫叫声吗?”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孟响猛点头。   带路的欧冶子停下脚步,仔细倾听着:“神殿里上一次养猫,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   “上一次养猫?”陆之穹脑袋上冒出了一个灯泡,“那只猫长什么样?是不是浑身雪白,毛又长又软,有一只耳朵是纯黑的,像漏了陷的汤圆,脾气很差还爱挠人。”   “就是那只猫。”欧冶子说,“弃婴很喜欢它,到哪里都带着。有一次去人间微服私访的时候,那只猫偷偷跑掉了,再也没能找回来。”   “唐渊这家伙,”陆之穹咬了咬牙,“还瞒着我这种事……”   孟响为他辩解:“要是我曾被大boss当宠物猫养着,我肯定也不会说的……”   “不管他,我们言归正传,”陆之穹问欧冶子,“难道没有杀死弃婴的办法吗?”   “曾经我以为只要下手够快,就能赶在她回溯时间之前消灭她,但事实证明这条路行不通。”欧冶子叹息道,“她几乎没有弱点,除了她的性格。”   “她的性格?”   “你们应该已经见过她了吧?虽然号称是神,但行事还像个任性的小女孩一样,这个世界落在她手上,就像核武器的按钮落在了婴儿手里。她固执地希望整个世界都按照她的想法运转,旁边还有帝俊这个死太监成天拱火,她就是一长着成人外表的巨婴罢了。”仗着raw的伪装,欧冶子滔滔不绝地说了他上司一箩筐坏话,带着他们又走了几十步,然后才讲到重点,“所以我想,在那个她十分想要实现的愿望背后,一定就藏着她的弱点!”   “她的愿望,哦,”陆之穹干巴巴地接了一句,“她看起来倒是非常希望我留在乐园。”   “她想要的东西,都会用尽一切办法去得到,唯独这一件事,她却用了巨大的耐心等待你的答案,”欧冶子的眼中射出狂热的光彩,“陆之穹,答应她吧!转机就在这里!”   说完,不等陆之穹回答,他忽然伸手一掀,将raw的薄膜掀开,四人顿时暴露在外。白渐潇一下被强光灼痛了眼睛,眯着眼睛一看,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广阔的大殿,弃婴就坐在离他们不到二十米的宝座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抱着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帝俊恭敬地站在宝座旁边,在他们的头顶上,有一轮巨大的太阳,将大殿照耀得金碧辉煌。   欧冶子歪歪扭扭地对弃婴鞠了一躬,“羲和殿下,我把他们都带来了。”   “喵喵喵!”之前还蜷成一团的唐渊顿时四爪飞舞,在弃婴手下挣扎起来。弃婴摁住他,手轻轻一抛,传送道具的石子飞了起来,又落回她的手上。她笑着对陆之穹说:“你敢相信吗?十多年前走丢的猫,居然会自己跑回来,亏我还在灶台上放了那么多年的剪刀。”   帝俊立刻奉承了一句:“主上英明,洪福齐天。”   陆之穹:“……”   “帝俊,快记下来,今天就定为乐园的‘失而复得日’好了。”弃婴咯咯笑起来,身上琳琅的宝石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响,“我有预感,我失去的一切东西,都会在今天夺回来!” 第164章 心若在,梦就在   “我说过会再给你机会的, 来, 告诉我,你愿意留在乐园吗?”弃婴轻抚着怀里的猫,眼神轻佻地在陆之穹身上舔舐着。   “我记得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陆之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还是说你想再尝尝脱层皮的滋味?”   弃婴的脸色立刻变了, 尽管仍旧维持着笑容,却显出狰狞之色——她从来没学过如何控制感情。见陆之穹啃不动, 她又转向了白渐潇,“你呢?成为天使不好吗?你们已经从叛徒那里听说了‘乐园计划’,很快乐园和人间就会变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为什么你们非要回到肮脏的臭水沟里和垃圾呆在一块儿,就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智识和三观都不在一个层面,甚至连讲道理都不知从何说起, 白渐潇只能尽量诚恳道:“虽然我进监狱不久, 但是我已经认识了许多同生共死的朋友, 深海33号——就是我住的地方——我已经把它当成了家。这些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不想要你提供的所谓优渥生活,我只想要自己选择的权力。”   “白白说得对,”欧冶子抱着剑,老神在在地贫嘴道, “古人云:虽信美而非吾土兮, 曾何足以少留。就是这个道理哇!”   “你闭嘴!”帝俊立刻瞪了他一眼, 眼珠子都恨不得要飞出来甩到他脸上。   “啊哈哈……”欧冶子咧嘴一笑, 那叫一个嚣张又欠揍。   “哦,朋友和家啊,”弃婴一听见这两个字眼,浑身都支棱起来,愤愤道,“如果你真的为他们好的话,就该留下来,我允许你拥有一定的权力来帮助你的朋友们。你那些在月弦神殿里的同伙,只要我想,我随时就能把他们捏成渣滓。但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我会大发慈悲放他们离开……”   “那怎么好意思?我们辛辛苦苦到这里来,就这么走了多没面子……”陆之穹又开口了,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愿意沟通是一个良好的信号,他和白渐潇轮番上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精神世界却在进行另一番密谋。   “整个太阳神殿就是个结界,可以保护她不受夜晚的伤害,”白渐潇在精神世界里说道,“我用惊蛰的力量看到了结界的弱点,你可以试着把结界破坏掉吗?”   “可以是可以,但没有意义,”陆之穹回答说,“即使变成了婴儿状态,她还是能够回溯时间,这点纯钧和尹橙已经证明过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阵无力感浮上心头,白渐潇心里清楚,欧冶子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没找出来的弱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他们发现?时间回溯这样bug的能力,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可以一笔勾销重头来过,这已经是凡人无法僭越的神的领域。   “弱点么,是有的。”陆之穹忽然道。   “什么?”白渐潇一惊。   “是我。”   白渐潇惊讶地望了他一眼,陆之穹面色不变,继续与弃婴侃侃而谈,在精神世界里则对他坦白道:“弃婴对待我十分特别,这你也看得出来,她从不会主动伤害我,而且似乎对我有情感上的期待。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自欺欺人,当年我进入的游戏‘人类Beta’,应当就是月弦神殿,当年我设置在神殿里的传送装置,应该是被弃婴拿走了,所以唐渊才会倒霉地千里送人头……总之,我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晓的秘密,就像欧冶子说的那样,这个秘密里或许隐藏着转机。”   “你准备留在乐园吗?”白渐潇问。   尽管他问得不动声色,陆之穹却听得出这句话里隐藏的意味,“如果实在没有办法……”   “我不想留在这里。”白渐潇直白地告诉他。   “我也不想你留下,”陆之穹顿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我想是不是你可以先回到人间等我……”   “陆之穹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白渐潇瞪了他一眼,眼神像一把银亮的小匕首在他身上划来划去,“你又想一个人逞英雄了?”   “就那么一说,别当真啊,”陆之穹嘿嘿一笑,试图蒙混过关,“白白放心,你去哪我跟哪,保准阴魂不散。”   “你们在偷偷嘀咕些什么?!”弃婴不满地拍着宝座扶手,“说给我听听呢?!”   她骤然握紧的手抓痛了怀里的猫,唐渊恼怒地“嗷呜”咬了她一口,在她怀里又抓又挠,弃婴捏住了他的后颈皮,硬是把他镇压下来,“猫也不乖,人也不乖,今天是怎么了?!”   唐渊磨得尖尖的爪子在她脸上留下了三道血痕。弃婴最宝贝这张脸,立刻在伤口上摸了一把,三道血痕瞬间变回了娇嫩无暇的肌肤——她居然还有局部回溯时间的能力。   “主上,就让我来处罚他们吧!”帝俊立刻请缨。   “你走开,看见你就烦!”弃婴嫌恶地踢了他一脚,脚脖子上的细金环一阵乱颤。帝俊挨了一脚,脸上浮现扭曲的幸福笑容,施施然退到了王座之后。   白渐潇看着这对主仆,联想到之前喂奶的画面,不由感到一阵恶寒。预言家仍穿着之前占卜时的衣服,一颗宝石都没有少,不知道她是怎么捡回来的。除了那身花里胡哨的行头之外,她还额外多戴了一条蕾丝choker,下面缀着一大块明晃晃的祖母绿宝石,被唐渊一阵抓挠后,颈链歪向了一边,露出了一点红色……   觉醒精神力之后,白渐潇的五感和观察力强化了数十倍,这不过是他的眼睛一扫之下捕捉到的很小的一个细节,然而他的大脑立刻从成千上万的信息碎片中标注出了它的特殊性——这条后来戴上的蕾丝颈链,是为了遮蔽脖子上的一道伤痕。   拥有回溯时间能力的弃婴,身上为什么会有伤痕?这道伤痕并不深,更像是被绳子绑过后留下的勒痕……   脖子的这个位置,白渐潇猛地想起来,在预言家小店里,弃婴假死,自己曾经用raw绑住了她的脖子,位置分毫不差。等等,为什么raw留下的伤口不会愈合?为什么在raw的覆盖之下,欧冶子就能逃脱弃婴的监控?   白渐潇下意识瞥了眼左手上的黑色戒指,接着他又看到了右臂上纵横交错的伤口,那11条鲜明的痕迹仿佛组合成了一连串具有特殊意味的图形,许多猜想在他脑海中交汇,碰撞出无数电闪雷鸣。   弃婴已经极度不耐烦,一边拍着宝座,一边逼他们快点做出选择,无论陆之穹怎样糊弄都糊弄不过去。   “在想什么?”陆之穹悄悄问,“我们必须做出选择了?”   “等一下,我想做个实验,”白渐潇快速说道,“我想用raw攻击她,但必须靠得足够近,才能一击得手。”   “好。”陆之穹没有多问,忽然抓住他的手,就这样朝前走去。他微笑着对弃婴伸出手:“我同意留下来。”   弃婴惊喜地站了起来,脸上流露出孩子一般天真的笑意,然而很快,一股狠戾之气便压下了喜悦,接着猜疑和狂热同时涌现出来,整张脸像打翻了颜料盘一样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我不信,”她又坐了回去,把纯金扶手拍得咣咣响,“你又骗我。”   此时白渐潇距离她不过几步,听到她说那个“又”字,又是一激灵。陆之穹什么时候骗过她?为什么弃婴要说“又”?   “帝俊,你觉得他是真心想要留下来吗?”弃婴转过头去问帝俊。   趁此机会,白渐潇又悄咪咪地向前走了一步,几乎已经站在了王座之下,离弃婴的距离不到两米。   不,还是太远了,白渐潇暗忖,他尝过时间延宕的滋味,必须再靠近一点……   “他骗你的。”帝俊语带嘲讽,“我的主上呀,您的心像玻璃一样纯洁透明,您的胸怀像海洋一样宽广无垠,他都已经骗了你十多回了,为什么每次都相信呢?”   听到“十多回”这几个字,如同最后一个机关落位,所有散乱的谜团在白渐潇脑海里咔哒哒地拼装成了唯一的真相,同时他也理解了自己陷入了怎样糟糕的处境,不由暗叫一声糟糕。   “快!”陆之穹一样反应过来,瞬间出手,金光闪闪的宝座在融合之力下被他拧成了一个金囚笼,将弃婴的身体卷在其中,“就是现在!”   白渐潇迅速伸手,raw如黑蛇一般急速射出,朝弃婴胸口飞去!   Raw的速度何其之快,即使是使用者,白渐潇也时常会感到战斗在他意识到之前就结束了。然而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清晰地看到了raw弹射的轨道,同时一股熟悉的凝滞感回到了他的体内。   他眼睁睁地看着弃婴的身体被骤然缩小的王座压得粉碎,一个□□的婴儿从绽裂的骨肉中爬了出来,大声啼哭,唐渊轻巧的一跃变成了一个滑稽的慢动作,凝滞在空中,孟响的惊叫在耳畔无限拉长:“格——呃——呃——”   时间延宕!   明明raw已经射出,却只能看它在空中乌龟爬一般前进,白渐潇咬牙切齿,离成功就差一点点!偏偏这一点点操作起来简直有一光年那么远!   “我不信!”变成婴儿形态后,弃婴本来就不高的智商断崖式下跌,直接跌入了双商皆负的第三象限。她扑在帝俊怀里大哭大闹:“我不信!再来一次!”   “好,好,别哭,”帝俊用宽广的胸肌抚慰她,“我们再试试看,一定能成功的。”   “什么啊,又来,”欧冶子抱怨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当弃婴饱含热泪和仇恨的目光看过来时,白渐潇就知道来不及了。raw离弃婴还是太过遥远,这射出去的强力一击唯一能够到的,只有自己的手臂。   白渐潇心一横,操纵raw调转方向,缓缓地落在自己的右臂上。raw凝成匕首状,刀口薄如蜻蜓的翅膀,在他青筋毕露的胳膊上轻轻掠过,鲜血缓缓飘散如红樱飞舞,在放慢的时间里连残酷都像被缪斯亲吻过。   /   白渐潇抬头看了眼天空,月亮像缀在云海里的钩子,不知在钓些什么。东方的天际昏昏沉沉,如同一个废弃的车站,星轨断裂散落满天,太阳的列车永远不会到站——白渐潇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产生如此悲观的想法——他真心感到黑夜漫漫,永无尽头。   太阳神殿的门就在眼前,他心里抗拒极了,打心眼里不想进去。但现在可不是退缩的时候,他告诉自己,特别是在孟响面前,要做好榜样。   “呜……”孟响抓着他的手一直在出汗,热烘烘的,“这座神殿好可怕,一旦走进去的话,连祈祷声都到不了神那里。”   “别怕,跟紧我。”尽管自己心里也没底,白渐潇还是温声安慰她。   “我也觉得不舒服,”陆之穹说,“就像回到一个干过坏事的地方,每一根草每一块砖头都让人觉得恶心。”   “来都来了,”白渐潇发表游客的经典理论,“总要进去看看。”   三人一起跨过门槛,就在这一瞬间,白渐潇忽然感到思维短促地中断了一下,接着右手臂上传来剧痛,他情不自禁地惨叫一声,感到有湿粘的温热液体顺着手臂流了下来,血腥气味冲鼻。   “哥!你受伤了!”孟响惊呼道。   陆之穹立刻十二万分戒备地扩大结界,却没有找到任何攻击者。他拧着眉头给白渐潇止血疗伤,擦掉那些污痕后,手臂上俨然是12条纵横交错的伤口,愈合程度不同,长短也不尽相同。   “等一下,先别上药,你看这些伤口多有现代艺术的气息,”白渐潇抚摸着那12条刀痕,“简直像是自残艺术家精心刻出来的。”   “受伤很好玩吗?”陆之穹黑着脸教训了他一句,洒下了大堆药粉,均匀抹开。这种药的治愈力很强,不出一个小时,再深的伤口都能愈合结痂。   白渐潇看着药粉撒进伤口,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变成了粉红糊状,“说真的,这些伤口的排列绝对是想传达些什么信息。”   “对哦,这一横一竖,是不是像个字母T?”孟响跟着他的思路想了下去。   “那这一刀算什么?”陆之穹指着T字伤口旁边的竖痕问。   “可以代表数字1,小写的字母l,大写的字母I,汉字的丨,竖起的中指……”白渐潇一口气报了许多,“先不管它,你看后面这个,一共四刀,看起来一团乱,但如果理解成字母的话……”   “是M。”陆之穹断定。   “那最后这个三横一竖,”白渐潇深吸一口气,“毫无疑问就是字母E了。”   11条刀痕,T I M E,“时间”。   而第12刀,也就是最深以及最新鲜的那一刀,从手肘一直延伸到手腕,如一条删除线贯穿了整个单词TIME——   时间,删除。   ※※※※※※※※※※※※※※※※※※※※   (本来想让白白在胳膊上刻个反复记号,就是乐谱里表示从头反复的那个,不过想想还是太难为白白了,毕竟不是专业的自残艺术家hhhhh 第165章 刺杀   “等一下, 为什么我的胳膊上会有这个东西?”白渐潇大惑不解,“写了个TIME又划掉算什么意思, 删除时间?”   “至少可以推测, 我们经历过不止一次时间回溯了,”陆之穹说, “联系弃婴的能力,会不会是她逆转了时间?太阳神殿的门槛就像一个存档点,一旦发生了她不想要的剧情, 她就会重新读档,再玩一遍……”   “不对,这个解释有个漏洞。”白渐潇说,“如果我们的时间被逆转的话, 那么我们不仅会失去所有记忆,而且一切都会恢复成过去的状态——也就是说, 我胳膊绝对不会留下上一个‘存档’的伤口。”   “对, 问题就在这里,”陆之穹说,“或许是你想出了什么办法,或者找到了什么道具, 能够破除时间魔法的影响?”   白渐潇摇了摇头,想不到什么头绪。   他们只好继续前进,希望发现更多线索。陆之穹上前敲门, 手还没落下去, 大殿的正门便打开了, 一盏幽蓝的灯探了出来,接着是一张鬼气森森的脸,“谁啊,大半夜上门,不要睡觉的啊?”   又来了,那该死的熟悉感!白渐潇的心猛烈一跳,看到死而复生的欧冶子,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好像自己是一个无知无觉的提线木偶,被摆布着经历了无数次同样的剧情。   接下来欧冶子驱赶他们离开,经过一番争吵,他用raw覆盖了众人的身体,于是欧冶子带领他们进入神殿……白渐潇一直漫不经心地听着,盯着右胳膊上的刻痕出神:如果说真的有什么道具能不受时间魔法的影响,会是什么?他一直拿来作为武器的raw,一开始是陆之穹从剑阁换来的,这个S级道具号称万物最初与最终的形态,它的构成物质至今还是个迷——会是raw吗?   “欧冶子前辈,”白渐潇突然问道,“raw曾是你们剑阁的珍宝,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你说那块原材料啊……”欧冶子抓了抓后脑勺,“从我捡到尹橙的那一天起,他就把raw带在了身边,问他从哪里来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Raw原来是尹橙带在身边的,而尹橙又来自月弦神殿,那岂不是说明raw其实是来自神殿的东西?   带着这个疑问,白渐潇见到了弃婴。那个女人抱着唐渊猫猫,翘着腿坐在宝座上,脖子上戴着一条新的蕾丝颈链。再一次,白渐潇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勒痕,这次他大胆地做出了推断:应该就是raw没错,这个道具造成的伤害,连时间魔法都无法抹去!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那么这绝不是他第一次进入神殿,而是至少第13次,在之前的那些轮回里,他一刀一刀用raw刻下了胳膊上的伤口,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已经陷入了时间的轮回中!   只要把raw刺进弃婴的心脏,或许就能杀死她!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白渐潇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陆之穹。   “我觉得可行!”陆之穹听了,不由大喜过望,然而很快又冷静下来,“问题是如何把raw刺进她的心脏,只要我们靠近,她就会延缓时间,速度再快都接近不了她。”   “是啊,”白渐潇琢磨起来,“要是有什么能力能突破时间就好了……”   忽然,一个人名跳入了他的脑海,陆之穹也想到了同样的人选,两人对了个眼神,发现他们想到了同一个人——顾千里。   “在游轮舱底的时候,我和千里对战,他打开了一个十分强大的通道,这个通道里的空间折叠,时间静止。”陆之穹快速说道,“假如他能在raw和弃婴的心脏之间打开通道,那么就可以直接把raw送进去!”   “那我们怎么把千里叫过来?”白渐潇虽然是在发问,但从嘴角翘起的弧度看,他已经想到了答案。   “传送道具。”陆之穹同样也嘿嘿一笑。   这个传送道具是一对可以互相嵌合的石头,持有其中一块的人可以自由传送到另一块所在的地方。陆之穹曾经在月弦神殿里留下了其中一块石头,后来被弃婴拿走了,所以唐渊才会直接传送到她手掌心里。现在,一块在弃婴手中,另一块,也就是被唐渊刻上太阳的那一块,正在千里手中!   事不宜迟,通过信号塔,他们通知了千里作战计划。千里正在月弦神殿里修身养息,听完全部计划后,手上的饭团都掉了下来:“哇,这也太狂了吧!”   “别怂,就说能不能办吧。”陆之穹刺激他。   “行,没问题。”千里爽快地答应了。   “好,到时候我一通知,你就发动传送装置。”陆之穹说。   “操,我也要去,带我一个。”殷千翎叫道,这种热闹岂有不带他的道理。   “传送装置一次只能传送一个,”千里说,“我先去,你排第二。”   “那也成。”殷千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这次作战凶多吉少,尤其是我,可能会死,”千里放下饭团,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按住了殷千翎的肩膀,深情款款地叫他的名字:“千翎。”   每次他一来这套,殷千翎就知道没好事发生,立刻竖起了全身的刺,戒备地问道:“你想干嘛?!”   “你有没有后悔认识我?”千里温柔地笑了一下,“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灵魂里从来没有被嵌入那只凤凰,从来没有被迫喜欢上我,人生会不会好过很多?”   “废话,这还用说。”殷千翎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喜欢,谁跟大爷似的伺候你啊?但天底下又没后悔药可以吃,将就过呗,什么时候了你还逼逼赖赖这些……”   “吃后悔药的机会来了。”千里指了指那些装灵魂的瓶子,“在这座神殿里,甚至可以重新编辑一个人的灵魂,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把凤凰取出来吧。”   “……”殷千翎张了张口,一时没说出话来,这种情感太过陌生,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是心痛。   “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千里最后拥抱了他一下,便离开去做传送前的准备了。   一个人居然可以无情到这种地步,这么多年就是养块石头都要开花了!殷千翎用了好半天才消化这段话的含义,毛都炸了,冲着千里的背影无能狂怒地大吼:“顾千里,你他么给我赶紧去死!死远点!我真是瞎了眼,眼珠子都恨不得抠出来给你陪葬!你等着,我马上就把那死鸟拿出来,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了……”   怒吼到最后居然变成了哽咽,殷千翎立刻咬住了胳膊,不让自己发出丢脸的声音。   千里察觉到了他的无助,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回头。   如果能够重来,最好一开始就不相识,那么一切悲伤的故事都不会发生。   如果能重来的话……   /   宝座之上,弃婴失去了耐心,烦躁地问道:“你们磨蹭了半天,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有了先前十几次的经验,弃婴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知这一次白渐潇忽然向前一步,向她高声说道:“我愿意留下。”   又有什么阴谋?弃婴回头看了眼帝俊,帝俊摇了摇头,一脸不赞同的神色。   “我不是想耍诈。”白渐潇真诚地说,“我是真的想留下来。虽然我们的观念不同,但我感到你是一位可以沟通的神,我想留在你身边,尽可能地影响你说服你。”   这个理由相当完美,而且这恐怕是他二十余年演艺生涯中发挥最出色的一次,神态端庄眼神真挚,连弃婴都有些迷惑,在宝座上坐直了身体,“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担心我会伤害你吗?”白渐潇立刻站住,双手举到身前,raw戒指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愿意把这枚戒指献给你。”   “白白……”陆之穹欲言又止。   “真的吗?”弃婴毫不掩饰眼中的欲望,“这是你的结婚戒指,真的要献给我?”   “我已经决定为人类献身,”白渐潇大义凛然,“自然顾不上儿女私情了。”   说话间,他又向前一步,已经站到了宝座之下,只差三步台阶,就可以碰触到弃婴。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帝俊本能地感到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好恐吓他,“别妄想了,靠再近也没用,只要主上一停止时间,你的奸计永远不会得逞!”   “呵呵,帝俊大人真会开玩笑……”白渐潇试探着朝前伸出手,姿态恭敬。弃婴俯下身来,准备拿走他掌心的指环。唐渊猫猫趴在弃婴的怀里,蓦地抬起了头,金瞳里面冷光一闪——通讯频道中的所有人都收到了白渐潇发出的指令:   “行动!”   霎时之间,大地震颤,太阳神殿坚固的穹顶发出“夸嚓夸嚓”的巨响,绽开无数条可怕的裂缝,陆之穹用分裂之力摧毁了太阳神殿的结界,瞬间爆发出万吨当量的破坏力——他的任务最为艰巨,然而却是完成最快的一个——这座宏伟庄严近乎于永恒的殿堂,在更为强悍的暴力之下,竟如沙子堆成的堡垒一般瓦解土崩。   巨石梁柱轰轰坠落,大殿两旁无数鬼灯碎了一地,烧开一片幽蓝火海。如排演了无数次般默契,唐渊紧跟着发动野蛮生长的力量,制造出一片拱形壁障,保护他们不被落石伤害。   穹顶破灭,高天一轮清冷的孤月,洒下水一般的柔光。漫天飞扬的尘埃染上皎月的银辉,在动荡中回旋飞舞,一切都虚幻得不似真实。与神殿一同破碎的,还有弃婴那身美丽的画皮,照到月光的瞬间,她光洁的肌肤如镜子跌碎在地上,一片片皲裂开来,喉咙里发出尖细的婴儿哭喊。   再一次,躺在白渐潇手心的raw化为一枚尖锥,向着弃婴射去。   那婴儿的哭喊顿时变为尖啸,弃婴神色狰狞,肉粉色的五官皱在一起,形如恶鬼。   时间延宕!   即使现出原形,也没有减弱她操控时间的能力,白渐潇感到身形凝滞,射出的raw变成了慢动作,蜗牛一样慢吞吞地前进。然而这一次他没有惊慌,只是在通讯频道里狂呼:“千里!”   “在。”千里回答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弃婴破碎的衣服中忽然跳出了一块刻着传送符文的石头,以极慢的速度飘起来,闪烁暗紫色的光芒。弃婴不解地低头望去,不明白为什么这块石头会突然跳起来。她正欲发动时间回溯,忽然头顶闪现一片巨大的阴影,弃婴吓得哭泣都忘了,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巨大的人形生物在传送的紫光中从天而降,挥拳向自己劈来,青筋暴起的拳头比她的脑袋都大!   猛汉压顶!   被传送来的正是千里,然而一传送过来,他也陷入了时间延宕之中,虽然是在自由落体,速度却极慢。一时间白渐潇手中的raw,千里砂锅大的拳头,陆之穹的燕刀,唐渊的爪子,每一个都逼迫到了极近的距离。只是越是靠近弃婴,他们的速度就越发缓慢,仿佛陷入了时间的粘稠旋涡,想前进一毫米都困难重重。   “主上!”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帝俊吓得头都飞了,手中连忙凝起圣枪,想来救援。他的速度并没有被延缓,只需劈空刺去,就能把这些反叛者一举歼灭!   然而他只来得及高抬起手,忽然背心一凉,一把重剑斩断了他的脊椎骨,从心口穿了出来。   “爽不爽?”欧冶子满怀恶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来,帝俊头也不回,反手圣枪朝身后劈去,“叱嘤”一声,欧冶子抬剑格挡,接着这把剑就从他的后脑插入洞穿颅骨。   “哥哥的大宝剑好吃吗?”欧冶子哈哈大笑。   “欧——冶——子——!”帝俊狂怒,旋身朝欧冶子撞去。   “诶,打不着~”欧冶子轻快地避过,背后从未出鞘的第三把剑腾空而起,汇聚雷霆万钧之势,从帝俊的天灵盖一直劈到了裤.裆,像糖葫芦的竹签一般把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好家伙,三花聚顶,白日升仙!”欧冶子仍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凝重地向弃婴望去。   任帝俊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弃婴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她以婴儿不具备的敏捷后跳一步,攀住宝座上的雕花纹饰,时间的灵流在她身上激荡。   时间回溯——   “通道!”陆之穹在频道里叫道。   “开了!”千里迅速回应。   白渐潇只感觉凝滞的空气中忽然敞开了一条幽黑的通道,仿佛密闭的箱子透开了一条缝隙,他忽然感到浑身轻盈呼吸自由,所有积蓄的动能瞬间爆发,raw如一阵疾风射了出去,而通道的另一头,就是弃婴的心脏!   幽黑的通道变成了回音壁,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回荡在白渐潇耳边,像是谁在闷声敲鼓。他亲眼目睹raw刺入弃婴的心脏,如尖锥刺入了装满颜料的气球,一爆而开,鲜血飞溅,一些坚不可摧的东西似乎就在这一瞬间破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弃婴发出凄厉的尖啸,乐园再度开始震荡,与承影那一次不同,这一次的摇撼之力何其巨大,直接从根基开始摧毁,天塌地陷!   “白白!”陆之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抓住我!”   白渐潇仓促回头,只来得及看到尘埃中一些模糊的身形,忽然之间,悬在神殿上空的小型太阳坠了下来,世间的所有一切都湮灭在炽盛的白光里,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还想努力抓住陆之穹的手。   /   白渐潇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白茫茫一片。他感到自己睡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身上一丝.不挂,无一处不酸痛,简直像是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   记忆的潮水涌了上来,白渐潇吃力地动了动脖子,茫然地想:结束了……吗?   他究竟在什么地方?陆之穹、还有其他人在哪里?   以及——他背后那可怕的痛感到底是什么?   思及此处,背后的东西缓缓地扑扇了两下,有风在背后流动,一片黑色的羽毛飘散开去。   白渐潇立刻就猜到了那是什么,可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确认这个事实。   勉强抬起头,白渐潇终于看清头顶上同时悬着两个发光体,分别是两个神殿中的太阳和月亮。这片空间与其说是纯白色,倒不如说是完全的虚空,什么都没有。他也并没有躺在任何实体上,身体就这么飘浮在虚无之中。   “陆之穹——”白渐潇试着叫了一声,然而声音很快被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渊?千里?欧冶子?孟响?”白渐潇茫然地呼唤着,没有任何人回答,连回声也没有。   他身上的力气甚至还不足以站起来,只能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过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艰难坎坷,他无助的样子和六岁时没有区别。   命运何等邪恶,它馈赠给他许多礼物,却又要一件件拿回去,好像只是为了享受他的痛苦。再一次他只剩一个人,白渐潇抱紧自己。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在他身后延伸,漆黑光亮的羽翎仿佛撑开了一片夜空——区别于量产型的普通天使,纯黑的颜色恰是大天使至高无上的证明。他的头顶浮着一轮光环,是夜里唯一的一颗星,孤独地闪烁着。 第166章 突如其来的失恋   “欢迎来到真实的国度。”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底下响起。   白渐潇低头一看, 只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巨大女人正在向上游动。   所谓巨大有多大呢?白渐潇粗略地估摸了一下,光是她的一只眼睛就足以举办奥运会游泳比赛, 隆起的鼻子是一座肉色的高山, 下面还有两个风流涌动的黑色鼻孔,嘴巴一张就是一条东非大裂谷。   尽管她还长着那张绝美的脸蛋,然而放大这么多倍后,只能让人感到惊悚诡异。   弃婴的身体像蛇一样扭动着,不断上升, 白渐潇终于看清了她的身体,皮肤像硅胶假人一样完美无瑕, 唯有心口处深深地插着一根黑色的尖锥, 鲜血正源源不断地顺着她的身体滑落,流向她身体的沟沟壑壑,淌成一片赤红的流域。   白渐潇不熟练地扇动翅膀,希望离她远点。弃婴略一低头, 好像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微微笑了一下。她的神色疲惫又虚弱, 连笑容也有气无力, 那股神经质倒是始终未变。   “你怎么那么小?”她的声音隆隆作响。   “……”白渐潇无语,他倒是还想问为什么你那么大只呢!   “造物这方面我还是不太熟悉, 我擅长的是操控时间和空间,”弃婴有些困扰地说, “他告诉我造物就像和面, 面多了加水, 水多了加面,可我总是对身体不满意,一直添加材料修修补补,不小心把自己造得太大了。”   说罢,弃婴的身体急速消融,化作弧光散去,再出现时身躯便和白渐潇一样大了。弃婴打了个响指,又给两人身上变出了衣服,白渐潇顿时重拾了些许做人的信心。   即使身体变小了,弃婴胸口的黑色尖锥仍然在让她不断出血。她向他张开双臂,姿态宛如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你看,多亏你干的好事,我变得这样虚弱。不管我怎样努力,都没有办法把锥子拿出来,我很快就要死了……”   “这是什么地方?”白渐潇警惕地问。   “啊,这里就是乐园,”弃婴摊了摊手,“我受了重伤,已经无法维持城市的构造了。”   “这里是乐园?”白渐潇惊奇道,“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不,这里什么都有,这片空间中充满了物质,”弃婴虚空一抓,手上忽然出现了一根“禁止通行”的路牌,她一挥手,路牌便又消散不见,“你可以用这些物质创造任何东西,甚至建造一个城市,只要你的力量能够维持它的存在。试试看?”   白渐潇的确感受到一些东西正在身边涌动,他试着用力量将它们凝聚起来,脑海中幻想出一把刀的形状,很快,这把刀真的出现在他的手中,和他构想的别无二致。   这简直像是造物主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任何事物,然而白渐潇现在无心试验,追问道:“你把陆之穹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弃婴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略显得意的笑,“只是和你没有关系了。”   “什么意思?”白渐潇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弃婴那种幸灾乐祸的口吻。   “就在你把raw刺进我心脏的那一刻,我的力量暴走了,”弃婴温温柔柔地说,“本来我只打算回溯一天的时间,但是失控的力量不小心让整个世界回到了一年多前。”   “一年多前……”白渐潇茫然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是啊,时间回到了一年前,所以现在他们应该都还在监狱里过着平凡的生活吧。”弃婴说。   深深的无力感扼住了他的咽喉,白渐潇说不出话来了,这算什么突如其来的失恋?一年多前,那个时候自己根本就没有进监狱,这不就等于他和陆之穹的相处经历全部一笔勾销,除了自己的记忆还能证明这一年的存在,其他所有都灰飞烟灭了。   “我多想让他回到乐园啊,”弃婴也挺遗憾,“不过这样一来也好,他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他也没有喜欢上你,他还是一无所有,就像我一样——这样一想,好像还是挺平衡的……”   “那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白渐潇痛苦地说道,“为什么不干脆也让我回到一年前!”   “因为你同意留下来了,”弃婴露出残忍的微笑,给了他一个拥抱,“帝俊很乖但是很恶心,欧冶子很有趣但有时候也让人讨厌,我一直想要一个新的妈妈,你非常不错,我很喜欢你,所以决定就由你陪我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   “然后呢?”白渐潇僵着身体没有动,“你死了之后呢?”   “我不知道呀,”弃婴靠着他的胸膛,胸口的血顺着两人的身体一起往下滴,“也许你们就自由了,也许所有人都会和我一起陪葬,反正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白渐潇一把推开她,冷冷地道:“我不会留下来陪你的,我也不是你的‘妈妈’,不管你怎么阻拦我,我会回到人间。”   “为什么急着回去,他们都不认识你了耶,现在全监狱知道你存在的人只剩下我啦。”弃婴玩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你说不定他们过得更好哦……”   “那我也要回去。”白渐潇说。   在取出那段程序之前,陆之穹曾说过无论他是否还爱他,都会把他追回来,都会陪在他身边。那么这一次,就轮到自己来保卫这段感情。哪怕他们之间的过去全都烟消云散,他也要回到他身边,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可以创造更多的记忆,白渐潇深深地这样相信着。   /   2019年1月1日,人间收容所。   寒冬腊月,收容所的训练场上北风呼啸,每日的午间修炼已经接近尾声。迦陵手中长枪舞得呼呼生风,一套把式行云流水,周围人看得纷纷拍手叫好。   “迦陵,你在那里瞎比划什么呢?”远远的一声呵斥传来,“把你丢进笼子你都打不过一只蛐蛐!”   众人脸色一变,只见陆之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他们副会长留着利落的黑色短发,分明是非常俊美的相貌,一双冷酷的黑瞳却总是叫人胆寒心战。   陆之穹挑剔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每一个被看到的人都不禁一缩脖子,赶紧捡起武器加紧训练。   “跃川,手不好用可以割下来捐给有需要的人。”   “银蛇,人呢?给我从屋顶上下来!我点了你的引线了怎么的,窜那么高!”   “齐灵瑞!”陆之穹继续点名,“你直接对她唱摇篮曲,还比你用‘白昼幻梦’快一点。”   齐灵瑞一哆嗦,差点哭了。她正在和另一个精神系的能力者练习互相催眠。好不容易她的练习对象已经有点睡意,一听到陆之穹的声音,眼睛瞪得比铜铃大。   “唐渊,”陆之穹走到训练场唯一的树荫下,俯视着正在睡午觉的唐渊,“天亮了哦。”   说是“午觉”或许不准确,毕竟唐渊一天要睡满15个小时,很难说目前睡到了哪个阶段。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打了个漫长的哈欠。   陆之穹俯下身来,揪住他的领子,硬生生把他拎起来,“起来,今天我和你练。”   唐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借力,柔软无骨地站了起来,依旧没醒透,“哎,遵命。”   一听两人要对练,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悄悄望过来,手上动作又慢了。   “看什么看?!”陆之穹回头吼了声,“给我继续,今天加练一小时!”   烦躁,非常烦躁。   从早上醒来开始陆之穹就感到浑身不对劲,虽然走在熟悉的收容所中,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却隔膜又陌生,好像他不属于这里似的。头也跟着痛起来,就连昨天的记忆也模模糊糊的,他不由怀疑自己被这群猪头气出了老年痴呆。   而陆之穹的解压方式,就是来操练他这群不成器的下属,唐渊首当其冲,成了他指定的出气筒。   平心而论,虽然偏重于治疗,但是唐渊的能力并不弱。野蛮生长的力量开到极致,整个训练场都成为了他的武器,地板像狂奔的兽群一样飞舞,既是最坚硬的铠甲也是最锋利的矛。   尽管做了这些努力,然而他还是不出所料地被击溃了,陆之穹压根站着没动,引魂杖出手,一群金色的魂兽簇拥在他身边,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这些魂兽,是他从别人身体里取出的灵魂揉在一起形成的,是最纯粹的能量体,物理攻击根本奈何不了它们。陆之穹挥动引魂杖,稍稍地收敛了力量,只派几只魂兽上前追杀唐渊,把他撵得满世界乱窜。   “你们觉得唐渊大人能撑多久?”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那得看副会长什么时候玩够了,”另一人小声说,“今天副会长好像特别凶残。”   “好可怕……”   唐渊毕竟恢复力极强,皮厚耐揍,撑了约莫半小时,咕咚一声倒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了。陆之穹操纵的魂兽险些咬断他的脖子,他也没吭一声,仿佛溘然长逝。   陆之穹走过来踹了他一脚,“这就等死了?”   唐渊眼睛一闭,“喵。”   陆之穹险些鼻子都气歪了,瞧瞧他手底下都是群什么东西!   训练所的门忽然打开,一阵清凉的微风裹着清雅的淡香,吹进了硝烟弥漫的训练场。   阿莫尔抱着满怀的腊梅花,走了进来。   黑褐的花枝上,鹅黄色的腊梅团团簇簇地开放着,阿莫尔长长的白发也用一串梅花束起来,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美妙的光泽。花枝的衬托下,他的脸庞更显得皎若霜雪,眉目含着盈盈笑意,光是美貌就令训练场蓬荜生辉。   “训练还没有结束吗?”阿莫尔明知故问,从怀中抽出一枝最好的腊梅递给陆之穹,“我院子里的腊梅都开花了,正好剪了几枝送给你们。”   陆之穹没有接,唐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血复活,殷勤地替他接过,放在鼻间嗅了嗅,“好香。”   阿莫尔看他灰头土脸的,温柔地替他抚平乱发,转头对陆之穹说:“今天就先结束吧?大家看起来都累了。”   “会长……”有人感动得泪花子都出来了——虽然他们都清楚,会长求情归求情,结果必定是卵用没有。副会长一意孤行,从来视会长的话如放屁。   然而这一次,陆之穹居然“嗯”了一声,“正好我有事找你。”   他挥了挥手表示解散,拉着阿莫尔就往外走。众人还来不及惊喜,看到陆之穹可怕的脸色,又不由地为阿莫尔担心起来。   唐渊尤其在意,尖牙咬着下唇,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脸阴鸷,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陆之穹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把我们之间的精神连接断开了?”   “嗯?我有吗?”阿莫尔回过头,无辜地看着他。他把花瓶里的枯枝枯叶都取出来,换上新剪的腊梅,一股馥郁甜香的气味盈满整个房间。   “你装傻的样子很蠢,”陆之穹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毫无羞愧地污染环境,“终于成长到叛逆期了吗?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有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阿莫尔神秘一笑,“我想独自保留一会儿,到时候再告诉你。”   “‘到时候’算什么时候?”   “就是我高兴的时候——”阿莫尔笑到一半,看到陆之穹的脸色沉下来,立刻改口道,“好吧,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你谁不喜欢?”陆之穹觉得这话很滑稽。   “这次不一样,是特别特别喜欢,”阿莫尔说,“世间独一份的喜欢。如果我告诉你,你肯定会把他抢走,所以我想独占他一会儿——在我的记忆里。”   陆之穹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一些模糊的感受扰得他心烦意乱,他隐约感到自己丢掉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我不是人类,我是由许许多多的记忆组成的假灵魂,我是你的爱本身,”阿莫尔又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他走近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所以我想告诉你,无论是过去、现在、未来,即使有些东西你忘记了,你的爱也会替你记得。” 第167章 监狱的起源   白渐潇在虚空中飞了好远, 无法找到任何可以被称为“出路”的地方。甚至好几次他朝着同一个方向飞行,最后却飞回了弃婴身边。   和塔的通讯早就断绝了, 放出去的精神体得不到任何回音, 这里就是天涯海角,世界的尽头, 一切记忆和存在都湮灭的地方。空茫茫的失落感像潮水一般涨了上来,白渐潇忽然觉得没劲透顶,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意义。   就算能出去又怎么样?找到陆之穹,和他说自己是他一年后的恋人?回到深海33号?可一年前那地方根本就不是他的家。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他曾经存在,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没用的, ”弃婴盯着他缓缓扇动的黑翼, 略带悲悯地说, “这块空间在我的掌控之下, 你永远都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如此残忍的话, 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那么天经地义, 理所当然。   她看到白渐潇回过头来,他明明被痛苦深深地击中了, 面容却没有半分扭曲, 眼神依旧清澈平和,像一块无法侵蚀的琥珀。弃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嫉妒, 他为什么不痛哭流涕、为什么不暴跳如雷?为什么他连痛苦的样子也如此漂亮, 相比之下自己精心捏出的外壳却总显得丑陋狰狞。   怪不得陆之穹会喜欢上他, 弃婴愤愤地想, 怪不得把他保护得那么好,进监狱这么久,哪个人像他这样,看到尸体还会害怕,心里难过就会流泪,一身幼稚的正义感,满脑子天真的理想主义……为什么他不可摧毁呢?   想到此处,弃婴忽然一惊,摧毁?她迷茫地反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想要摧毁他呢?难道我把这些人带进监狱里不是为了惩罚他们的罪恶吗?难道我真的是想摧毁他们……仅仅是因为嫉妒他们拥有我没有的生活?   将死之际,所有的骄矜和执念都淡去了,弥漫人生的一场大雾也逐渐散开,弃婴再次回望自己的灵魂,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叫她痛苦,并且无法找到答案。可悲啊,世上还有那么多事情她根本还没有弄明白,创造了这么大的乐园可她一天人的生活都没过过,就要这样死去了。   “放我走吧。”白渐潇疲惫地说,“即使外面没有可收留我的地方,我也不想留在这里。”   “我不要!”弃婴无助地拼命摇头,抓住他的肩膀,指甲深深地嵌入他的肉里 ,“我不要,我生下来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不想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白渐潇沉默不语,忽然伸手抓住她心口处的raw,朝里旋动。   弃婴立刻痛苦地尖叫起来,血涌如泉,白渐潇温柔地关切道:“那我帮你快点死掉好不好?”   “你疯了?你就不怕自己也跟着我一起死吗?!”弃婴用力推开他。   白渐潇被她推得一踉跄,黑色的羽翼轻轻扇动,旋即稳住了身形,他微微笑起来:“你觉得我还在乎这个吗?”   “你不在乎我在乎,我不想你死,”弃婴捧住流血的心口,“临死前我会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你,帮助你回到现实世界,至少这点事我还做得到。”   “为什么?”这下白渐潇倒是有点惊讶,他可不觉得弃婴有这样的好心。   “我想你记住我,”弃婴说,“我是世界上最后记得你的人,你也是世界上最后记得我的人。如果你死了,我的存在就完全消失了,我不想那样……”   白渐潇这才意识到,被逼上绝路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他们的记忆彼此证明,如一面镜子里外互相映照。   这下事情不就好办了吗……白渐潇心中泛起一点愉快的浮沫,微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决定立刻忘记你。”   “什么?!”弃婴不解地惊叫道。   “你能操控时间空间,操控乱七八糟的物质,但你唯独操控不了我的精神世界,”白渐潇抱着胳膊,好整以暇道,“我根本不想知道与你有关的任何事,我会立刻删除所有关于你的记忆。”   “不可以!我不同意!”弃婴目眦欲裂,又急又气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吼大叫,“你不能忘记我!不可以!”   白渐潇只是望着她冷笑,看着她撕扯抓挠自己的身体,在虚空中翻来滚去。好半天等她冷静下来后,白渐潇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想要我不忘记你也行,你得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做什么?”弃婴大叫,“去找陆之穹?都说了几百遍了那家伙现在根本不认识你!”   “那不关你的事,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   弃婴磨着尖牙,思前想后,还是同意了,“可以,但是只能出去一会儿,一旦我撑不住了就会马上把你叫回来,在我死的时候你必须在我身边!”   “可以。”白渐潇暗自松了口气,能争取到这一点自由他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既然如此,你必须好好记住关于我的一切,”弃婴突然凑近了,近到几乎和他脸贴着脸,“也就是关于这个世界、天使、我、还有陆的一切。”   “什么?”白渐潇一怔,还没来得及闪避,弃婴忽然用力向他一撞,脑门重重地磕在他的额头上。无数冗长繁杂的记忆像一道道闪电劈中了白渐潇的脑海,接着烧起了燎原大火……那可真是一段不可思议的往事。   宇宙诞生之初,一个致密的奇点爆炸,时空由此诞生,膨胀的宇宙中充斥着丰富的物质。千秋万古,星河璀璨,无数高等或低等的物种产生又灭亡,汇入生生不息的生命洋流。在一颗小小的蓝色星球上,猿猴下了树直立行走,演变千万年化作人类,又用了万年建立起辉煌的文明。   然而从未有人知晓的是,与人类的灵魂一同诞生的,还有另外一个种族,它们的形态接近于人的灵魂,却又以人类的灵魂为食。它们没有思想、没有语言、没有形状,用弃婴的话说,它们更像是一种顺应天道诞生的平衡装置。   “说到这里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种没有名字的生物就是‘天使’,这名字是我取的,因为我觉得它们就像传说中的天使一样守护着人类——说不定古代先民也在偶然间知晓了它们的存在,所以才会编出那么多神话故事。总之,我给它们取了天使的名字后,陆就给它们捏出了天使的外形,其实就是强悍的身体加上洁白的翅膀再加上光环罢了。   “人类的灵魂拥有强大的能量,虽然我们自己往往意识不到,信念、情绪、情感,所有剧烈的精神波动都会加强这种力量,并且释放到天地之间。人的精神能量也分好坏,好的力量多了,天下就会太平,人人都会健康纯净,在古代,那就是凤凰来仪、麒麟现世的盛世。坏的力量多了,就会天下大乱,人心不古,天灾兵燹不断。这都很好理解吧?”   白渐潇点了点头:“这就等于是在说,好人多了世界就会变好,坏人多了世界就会变坏。”   “对,这就是‘善’与‘恶’的精神能量。这种生物——还是叫它们天使吧——以人类灵魂产生的善恶为食,从中获得能量后,它们不需要□□也可以繁衍,只要人类存在它们就会一直和人类伴生下去。而且天使进食有个特点,当天地间的善多于恶的时候,它们就会选择以善为食,直到善恶再次平衡为止。反过来,当恶多的时候,它们就又以恶为食,永远保持着天地间善恶的平衡。所以你会看到,盛世不会永远昌盛,乱世也不会永无尽头,背后有那样一股力量维持着天道的平衡。   “千百年来这世界都是这样运转的,没有出过太大的差错——直到人类长出息了,开始无止境地扩张领土,繁衍人口,人类用不到70年的时间,就可以从20亿增长到40亿。这些人又生命不息搞事不止,瘟疫、殖民、战争,科技的增长只带来了更加无法填满的欲望和更加残酷的剥削争斗。总而言之,人太多了,罪恶太多了,逐步加码到了天使无法消化的程度,天道已经久久地无法恢复平衡,整个世界朝着黑暗的深渊滑落,一去不回。   “我说过天使是没有情感的吧?但是它们有‘使命感’,它们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漏洞,直到其中某个天使无意中的作为,彻底改变了局势。我记得那是上个世纪40年代吧,我和陆出生了……   “等等,”白渐潇匪夷所思地问,“上世纪40年代?”   “嗯,那时候刚刚经历了两场世界大战,人类社会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弃婴说,“我的父母大概没法养活我吧,刚刚剪断脐带就把我丢到了粪坑里。不过还好那是冬天,我没有立刻沉下去,后来就被一个天使捡走了。   “不要误会,天使并非起了恻隐之心,它捡走我只是因为我快死了,所以不算太违背他们‘不干涉人类’的准则。因为天地间有太多的恶没有办法消化,所以天使试图将一部分人类改造成天使的形态,使我们加入他们的行列……”   “所以你真的是弃婴啊……”白渐潇着实没想到这个奇异的称呼原来是她经历的真实写照。   “是啊,一出生便被全世界抛弃,丢到冰冷脏臭的粪水里,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像样的人生。”弃婴边说眼泪边落了下来,她抹了抹眼睛,才继续道,“世上为什么有这样狠心的父母呢?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抛弃,居然有这样的残忍存在?后来,在乐园里通过神的视角,我目睹了太多你根本无法想象的罪恶:很多人比我的父母都要邪恶得多,难道他们不该被惩罚吗?难道他们不该被关进监狱里永不超生吗?”   白渐潇摇了摇头:“至少你没有资格审判。”   “哈哈,资格!告诉你吧,我一开始也没有那么极端,我只是想要一个能生活的世界而已,他也是这样想的……”   “他?”白渐潇蓦地抬起头。   “你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弃婴说,“我被带到了这片荒芜的空白,遇到了另一个被捡回来的婴儿,他和我出生在同一天,我们一样大,他也被抛弃了,因为他的家族姓‘陆’的缘故,他自称‘陆’。”   “作为预备天使来到这里后,我们慢慢成长,通过天使的眼睛我们看到了人间的万事万物,学会了说话写字,了解了人情.事理。后来我们逐步了解了这片空间为何能够存在,抬头看吧。”   白渐潇一抬头,就看到了相对运转的月亮和太阳,即使乐园消失了,它们倒还在孜孜不倦地转悠着。   “那两个东西本来是没有形状的,只是为了让你看见,所以才赋予了它们日月的外形罢了。天使在这片空间中,储存了‘宇宙的副本’,也就是一些时空与物质的碎片,天使就是为了保卫这些碎片而存在的,可惜它们自己并不会使用。”弃婴娓娓道来,“我和陆发现以后,就瓜分了这些碎片的使用权,时空的力量属于我,我将这些碎片幻化成太阳的形状,以日神羲和自居。物质的力量属于他,也就是那轮弯月,我们的神殿也是根据这个建造的。因为只是碎片的缘故,我们并没有真正地掌握了宇宙,只能操纵一定范围内的时空和物质罢了,尽管如此,也足够我们建立起一整个乐园。通过这些碎片,我们向天使发号施令,它们不会想到也根本无法阻止,这两个当初被捡回来的人类婴儿反而成为了它们的主人。   “我和陆长大后,非常想要回归人类的生活,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空旷太无聊了,有时候我们会钻进人的身体,偷偷体验生活,然而那种感觉还是太格格不入了。后来,陆宣称要建立我们自己的世界,他已经成功地制造出了人类的身体,就和真人一模一样,接下来,他宣布要制造灵魂。”   这些事白渐潇已经隐约听说,只是没想到背后有着这样的复杂的缘由,“他失败了。”   “是啊,他失败了,尝试了无数次,然而没有办法制造出一个真正的人类灵魂。”弃婴怅惘地叹了口气,“有两个已经接近成功的灵魂,一个后来被做成了道具‘招魂’,然而它只是一个记忆容器,无法生成独立的人格。另一个灵魂也有着严重缺陷,后来也被淘汰了。”   “这个有缺陷的灵魂,就是尹橙对吧?”白渐潇问。   “是欧冶子养大了准备来杀我的那个小孩吗?”弃婴点头,“是他。”   “那之后,”弃婴继续说,“我们空有一个华丽的乐园,里面却没有居民,就是一座空荡荡的鬼城。为了缓解天使的危机,我便想到把罪恶之人的灵魂带进来,并且建立了一套惩罚机制——也就是监狱。监狱既可以惩罚他们,又可以吸收它们身上的恶能量,一旦他们被净化后,就可以成为乐园的居民。这是我的计划,但是陆和我产生了分歧,因为他痛恨自己被带到这里,所以也反对我将一切人带入乐园。我们陷入了无穷无尽的争吵之中,几乎反目成仇,就在这时,一件事发生了。”   弃婴顿了顿,嘴角浮现一抹笑意:“现实世界发生了一场车祸,坐在正副驾驶座上的一对夫妻当场死亡,后座上的一个8岁男孩重伤濒死。那个男孩名叫陆之穹。” 第168章 你好,我叫白渐潇   即使猜到那不是真正的他, 白渐潇依然忍不住难过起来。   “陆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一直在乐园里注视着陆家的血脉。好像是1944年吧, 他被丢弃后, 父母又生了一个男孩,也就是他的弟弟, 弟弟生了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又结婚生子,头一个取名叫陆臻宇,老二取名叫陆之穹。算起来,这个真正的陆之穹应该算他的侄孙。他仅仅是注视着陆家人的生活, 看他们生老病死、倥偬一生, 从来不出手干预。   “这个小侄孙只活了8岁,在一场车祸中被夹成了肉饼,除了当时寄宿在学校里的陆臻宇,一家三口都遭殃了。陆在乐园中看着这一切发生,忽然产生——不,应该说他一直都抱有这种想法, 只不过正好找到了机会——他决定附身在这个将要死去的小男孩身上, 去体验一次真正的生活。为了保证逼真, 他抹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从此以后他就代替那个本该死去的孩子,以‘陆之穹’的身份活了下去……   “怪不得他说自己八岁前后的性格完全不同, ”白渐潇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一直没法融入人类社会……”   “这也是一个赌注, ”弃婴接着说下去,“我和他约定,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他带进监狱,他会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监狱接受历练。然后,当他回到乐园的那一天,我会把过去的记忆还给他,他会对监狱的存在做出公平的评判。”   “所以你才一直想要他留下来。”白渐潇说。   “是啊,一个人在乐园多么寂寞,”想到此事,弃婴仍是一脸难以置信,“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几次三番想要回到人间,难道我的乐园就那么不堪吗?”   白渐潇只是笑笑,他想弃婴永远也不会明白陆之穹想回到人间的缘由。   “为了防止我独断专行,陆在离开前对我施加了限制:在他执掌的黑夜里,我的力量会被极大地削弱,无法走出神殿半步,否则就会现出原形。就因为这个,我始终没法执行乐园计划,我本想他回来后……”   “就算陆之穹回到乐园,寻回了所有记忆,”白渐潇笃定地说,“他也不会支持你的计划的。”   弃婴很想反驳,然而即使是她偏执的脑筋,也不得不承认陆之穹根本不吃自己那套,不由灰心丧气地揉了揉脸,“啊——啊——你们说话的腔调都一模一样,为什么都讨厌我呢?!”   当然是因为你自私任性幼稚愚蠢啊,白渐潇在心里吐槽。和陆之穹不同的是,他不会把这些话肆无忌惮地说出口,因为在讨厌的同时,他觉得弃婴可悲又可怜。   “你还有多久死?”白渐潇瞥了眼她血流不止的伤口。   “你再气我我马上就死了,”弃婴跺着脚,在虚空中划开一道裂口,“你想去找他是不是?去吧去吧,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腐烂成灰……”   话还没说完,白渐潇便一闪身飞进了裂口,留下弃婴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所以说,我到底忘记了什么?”陆之穹问。   “都说了我还没决定告诉你嘛。”阿莫尔笑眯眯地回答道。   “你——”陆之穹有些火大,但同时又觉得为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发火有些不值当。放在过去他肯定拍拍屁股就走了,为什么今天唯独对这件事格外在意?   心中愈发烦躁,陆之穹决定不再去想,赶客道:“不想说是吧,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皮长结实了要我帮你打打松?”   “哎,我这就走。”阿莫尔心情很好,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退到门口。确定自己站在陆之穹一巴掌舞不到的位置后,阿莫尔极其嚣张地扬声问道:“你确定不和我抢人?”   “快滚。”陆之穹的脸黑了。   正在这时,院子上空忽然绽开一条裂缝,一只黑翅膀的天使扑棱着翅膀就从裂缝里跌了出来,“砰”的一声摔在院子中央,口中发出了一声悲鸣:“唔啊疼疼疼疼疼——”   敌袭?陆之穹脑中警铃大作,定睛一看,只见这从天而降的天使身后拖着一双长长的黑色羽翼,较寻常天使的更为巨大,每一根羽翎都乌黑发亮,陆之穹从未见过黑色翅膀的天使,难道这是什么基因突变的新品种?天使只穿着一件素白长袍,好像套了个麻袋在身上,白皙修长的双腿蜷在地上,膝盖还磕破了一个口子。不过这伤口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就愈合了。   陆之穹的目光挪到他的脸上,心顿时像挨了一箭,毫无疑问,这个天使绝对是他此生中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那副容貌真真叫人心驰神荡,色授魂与。不知为什么,陆之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挪开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烈性瘟疫一般的情绪瞬间感染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心脏跳得不知节制,满脑子疯狂的闪念,又想逃开又想立刻为他去死。   这算什么?我到底怎么了?陆之穹的理智艰难地抑制住上前触碰他的冲动,并立刻为自己的失态找到了解释:他受到了超高强度的精神攻击。   “陆之穹!”黑翅膀天使拍拍身上的灰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跌跌撞撞地向他跑过来,双眼中盛着无数复杂的感情,像熔岩一样炽热滚烫,快要把他的心烫化了。陆之穹一怔,天使的声音都好像与自己的灵魂在一个频率上,每一个音节都让他的灵魂跟着发颤。   “站住!”陆之穹艰难地喊道,引魂杖挥出,凶恶的金色魂兽立刻扑上,将黑翅膀天使团团围住。天使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受伤,仿佛自己做了十分对不起他的事似的,陆之穹眯起眼睛,低喝道:“站住别动,停止精神攻击,双手伸到前面来。”   天使立刻乖乖站住不动,双手配合地伸到身前,十指相扣合在一起,像给自己上了个无形的绳扣。陆之穹注意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戴过戒指的痕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意这些细节。   “我没有使用能力,我可以靠近你吗?”天使像个乖顺的奴隶,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可怜兮兮地说,“我叫白渐潇。”   白、渐、潇。   这三个字,又使得之前所有的不良反应瞬间放大,陆之穹痛苦地捂着额头,力量逐渐失去控制,魂兽烦躁不安地从喉咙里发出低吼,本能地向着它认为极具威胁的目标扑去。   如此近的距离,陆之穹根本来不及收回能力,眼看魂兽就要咬上天使的侧腰,那个前一秒还可怜巴巴的天使却只是不屑地低头瞥了一眼,也未见他怎样动作,电光火石之间,魂兽被弹飞出去,摔散一地残魂。   每一只都足以匹敌狱中高手的魂兽,居然一击就被放倒了?陆之穹心中一惊,而且这是怎样骇人的伤害啊,居然直接把魂兽打散了,这家伙实力绝对不容小觑!该死的,自己居然会因为他的故作姿态放松警惕,长得越漂亮越会骗人,果然不错。   天使出手后,陆之穹反而冷静下来,他认出这家伙使用的是极为精纯的精神能量——果然自己的所有反应都是他的能力导致的。   陆之穹认真起来,剩余的魂兽退开几步,绕着天使缓缓走动,狺狺狂吠。天使赤着脚站在地上,垂手而立,平静地问:“是要我把这些魂兽都打死,你才肯和我好好说话吗?”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陆之穹冷笑道。   “白白!”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插入剑拔弩张的气氛,接着白渐潇感到背上一重,一个香喷喷软乎乎的身影扑上了他的背,给了他一个超大号的拥抱。   “阿莫尔?”白渐潇一愣,从紧急迫降开始,他的全副注意力就在陆之穹身上,压根没注意他也在这里。   “是我,是我,”阿莫尔的脸颊幸福地在他背上蹭了蹭,银白的柔软发丝落进了他的颈窝和宽松的衣服里,扫得他一阵发痒,“白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呃,”被他一搅和,白渐潇有些手足无措,“你先下来……”   阿莫尔从他背上下来,又绕到正面环住他的腰,湛蓝的双眸中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快乐,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居然还能再见到你,我……我高兴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之穹在一旁看着,惊怒交加,觉得此情此景无比碍眼,心中说不上来的窝火,不由出声打断他们:“阿莫尔,是你让他来的?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喜欢的人?”   “是他,是他!”阿莫尔一叠声地应道。   陆之穹怀疑的眼神又转到了白渐潇脸上,似乎是在等待他确认。白渐潇看他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若是自己不承认,恐怕连留下来都不可能,于是点了点头:“对,我是阿莫尔的……恋人。”   反正阿莫尔也属于陆之穹的一部分,自己这样说也不算错。   阿莫尔喜上眉梢,毫无矜持地又要来亲他一口,白渐潇连忙侧身避过,陆之穹也伸手揪住他的头发,把他一把拽开,“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解释?白渐潇心里也充满疑惑,这里明明是一年前的世界,为什么阿莫尔仍然认识他?他忍不住在精神世界里问阿莫尔:“你还留有记忆吗?”   “是的宝贝,我是招魂凝聚成的记忆体,独立于时间之外,哪怕地老天荒,我也记得关于你的一切。”予兮抟对阿莫尔说。   “为什么不告诉陆之穹呢?”白渐潇问,“关于我的事。”   “我本来是想告诉他的,还有唐渊、尹橙、纯钧、殷千翎、千里,把所有记忆都还给他们,”阿莫尔说,“但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所以在我还回记忆之前,能不能实现我一个心愿呢?”   “什么?”白渐潇问。   阿莫尔缓缓说出了心愿,白渐潇沉默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变成哑巴了?”陆之穹不爽地盯着两人。   “我明白了,”白渐潇忽然对阿莫尔说,接着侧身亲了亲他的脸颊,“我答应你。”   阿莫尔眼泪汪汪的,“呜……谢谢你白白……”   “喂!”陆之穹处在暴走的边缘。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是阿莫尔的恋人,我们俩跨种族相爱了,今天我是专门来找他的。”白渐潇一手勾住阿莫尔的脖子,一手伸向陆之穹,“很高兴认识你,陆、之、穹。”   “就这?”陆之穹不爽地捏住他的手,本来只是想随便握一握,却忽然有一种过电般的触感击中了他的心,竟然不舍得放开了。不,岂止是不舍得放开,陆之穹正视自己心底的邪恶欲望,他简直忍不住立刻将白渐潇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谁也不给。甚至看到阿莫尔亲吻那色泽浅淡的嘴唇时,嗓子竟然干涩异常,迫切地想要品尝那样的滋味。   明明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人,却十分笃定,他的唇尝起来一定是非常非常甜美的。   怎么回事啊你?陆之穹不爽地扪心自问,连阿莫尔的人都要抢,是不是也太跌份了?陆之穹强迫自己缩回手,插进了口袋里,对阿莫尔嗤了一声:“懒得管你。”   “不要你管!”阿莫尔朝他挑衅地扬了扬下巴,又美滋滋地揽住白渐潇的腰,带着他朝外走,“走吧宝贝,我们回去,不理这个王八蛋。”   白渐潇跟着他离开,一步三回头,他看到陆之穹毫无眷恋地转身离开,不由叹了口气。   弃婴可以修改时间,即使他在人间度过一百年,在乐园中也只相当于一秒钟,他本可以耐心地等待下去,直到重新赢回陆之穹的心,但是阿莫尔向他要了三天时间。   ——完全属于他的,仅作为阿莫尔的恋人存在的,三天。 第169章 再度集结   虽然迫切地希望恢复陆之穹的记忆, 但是白渐潇这一趟出来,着实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必须将自己小队的成员再次集结, 告知他们乐园中发生的变化,以及寻找在弃婴死亡之前, 将大家都救出监狱的可能性。   光是想想白渐潇就觉得困难重重, 时间回到了一年前, 殷千翎他们根本不认识自己, 也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一连串的变故, 光凭一张嘴说说真的能让他们信服吗?   不幸中的万幸, 阿莫尔还认识自己,白渐潇立刻将关于弃婴的一切都告诉了他。阿莫尔听后沉思良久,“所以说,我居然是一个神?”   “不可思议对吧,”白渐潇说,“刚猜到的时候我也很难接受。”   “不不, ”阿莫尔笑得很得意,“我早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果然我有着很了不起的背景呢!”   等等,明明是甜美可爱的那一半,为什么这家伙也继承到了本体嚣张狂妄的部分?白渐潇不由重新打量了他一眼, 阿莫尔只是望着他甜甜地笑。   “你能这么快接受,我也就放心了, ”白渐潇叹了口气, “要是他也能这么容易接受这段过去就好了。”   “陆之穹是最难搞的, 我们把他放在最后吧。事不宜迟,我们必须把大家都召集起来。”阿莫尔站起身来,“先去剑阁好了,尹橙和纯钧还是讲道理的人。”   换言之,剩下的小队成员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一个比一个不做人。   白渐潇有些犹豫:“见到尹橙他们我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说到他们信为止,”阿莫尔拍拍自己并不结实的胸脯,“别担心,有我在。”   被那清澈如晴空的双眼凝视着,白渐潇的心都要化了,和阿莫尔在一起,好像一切烦恼的褶皱都被能被温柔地抚平。   白渐潇收起了翅膀和光环,扯了扯身上的麻袋长袍——这还是弃婴大发慈悲给他变出来的,“你这里有衣服吗?我穿这身可能不太方便。”   “嗯……”阿莫尔伸手握住他的腰,然后一路向下摸到大腿,“穿我的吧,我给你挑。”   不由分说,阿莫尔打开衣橱,一件件衣服拿出来给他试,好像在打扮芭比娃娃。白渐潇看他开心的样子,也纵容地配合,直到阿莫尔要给他的发间别一朵花,他才强烈地表示抗议。   阿莫尔稍微比他高一些,衣服穿上去也算合身。白渐潇把衬衫袖子折起来,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黑发的年轻人也安静地回望着他。好久没这样照过镜子了,白渐潇忽而有些失去实感,镜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他比以前更加瘦削,肌肉线条更加清晰,相貌倒是没怎么变,五官却显得冷酷分明,眼神也有了冷冽的肃杀之意。这些气质的微妙变化,让他自己也对自己感到陌生了。   这一年的监狱时光就像是不断地下沉,冒过弹雨枪林,挨过刀削斧凿,历经百难千劫,这些都是时间留在他身上的刻痕——这是剥夺记忆也无法带走的东西,就像他下凡遇见陆之穹时,轻易就能发现他的挣扎和痛苦,这是他用一年时间镌刻进他灵魂深处的刻痕。   由不得你忘记,白渐潇看到镜中的自己嘴角缓缓勾起自信的微笑,陆之穹啊陆之穹,别想那么轻易把我忘掉。   “走吧。”白渐潇合上镜子,向门口走去。   阿莫尔的手小心地摸上了他的手指,目光满怀期待,“牵手,好吗?”   “嗯。”白渐潇反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就这样走在收容所中,坦然地面对所有的目光。尽管阿莫尔没有宣扬,不知怎么的会长突然交了男友的流言已经漫天飞舞。一时间偶然经过的“路人”大大增加,明里暗里地偷看。   有的人呢,来之前撸起了袖管子,信誓旦旦地叫嚣道:“我不管,会长怎么能谈恋爱?!会长是大家的!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   然而亲眼看过之后,立刻闭嘴惊艳:“美人和美人在一起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呜呜会长终于想开了,终于不再辛苦单恋着副会长了……”关于阿莫尔单恋陆之穹的流言在收容所一直很有销量,又有女同志抹起了眼泪,“会长你一定要幸福啊……”   白渐潇尽量目不斜视,直到走出收容所的大门,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汹涌的爱意也太可怕了!他顿时有些理解陆之穹为什么会遭天怒人怨。   他们第一站去的是剑阁,通过阿莫尔的身份很容易就受到了款待。再度回到这群山环抱的山庄,走在古意盎然的紫藤长廊,白渐潇甚至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请坐。”尹橙依然穿着初见时那身黑发少年的壳子,态度客气又疏离,“不知阿莫尔会长有何贵干?”   纯钧坐在一旁,单手托腮,满头问号,十分钟前他还在温柔乡里寻开心,裤子还没拉上就被师兄叫出来,说是人间收容所的会长点名要见自己。   关于阿莫尔,纯钧听过他的名声,而且知道他几乎从不出门,不由十分好奇他的来意。更何况是点名叫自己……纯钧对着镜子梳了个帅气的发型,越看镜子里的精神小伙越英俊,阿莫尔会长不会是看上了自己,要招自己去人间收容所当上门女婿吧!   然而甫一见面,他的视线却立刻被阿莫尔身边的人吸引走了,他的确相貌出众没错,但绝不是吸引自己的最大缘由,纯钧盯着白渐潇出神,总觉得像是与一个阔别多年的老友重逢了似的。   “我叫白渐潇。”白渐潇靠在椅背上,手指缓缓摩挲着青瓷茶碟,“尽管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我确实已经认识你们很久了。”   纯钧和尹橙都没有出声,只是很认真地盯着他,徒劳地在他身上寻找那熟悉感的由来。   白渐潇从最开始如何在教学楼遇见尹橙讲起,讲到在七星招聘如何被纯钧和尹橙带走,如何在红蓝对抗赛中合作,如何组建了公会,前往乐园。一直讲到欧冶子大天使的身份,尹橙的过往,以及刺杀弃婴的经过。像是用语言织成的网在记忆之河中捕捞星星,他能拾起的只有最大的碎片,其他复杂幽微的记忆和情感,都无可奈何地散逸了。   喝完了一杯茶,白渐潇的故事也讲到了结尾,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反应。   尹橙一直保持着同样冷淡的表情,纯钧却突然笑起来,手肘捅了捅尹橙的肩膀,“师兄,还记得阁主曾经说过的话么?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现实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觉,现在我有点能理解他的意思了……”   尹橙不搭理他,问白渐潇:“你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吗?”   白渐潇展露双翼,手指轻轻扣了扣头顶的光环,那声音就像敲玻璃一样。纯钧和尹橙下意识戒备起来,却又强忍住了敌意,仰视着这双叫人惊叹的翅膀。   “这是我的真身,”白渐潇缓缓挥动翅膀,“可以证明吗?”   “这只能说明你是个天使罢了。”尹橙说。   “还是只乌骨鸡,”纯钧插嘴,“看起来营养比普通天使更丰富。”   “很遗憾,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证据,”白渐潇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让你们进入我的精神世界,亲自检验我的灵魂。”   这也只是一说,尹橙是绝不可能轻易向他这个精神系能力者敞开灵魂的。   一片敌意弥漫的沉默中,阿莫尔忽然开口建议道:“欧冶子在家吗?为什么不让他来作证呢?”   “……欧冶子,”提到这个名字,尹橙忍不住咬牙切齿,“对,让他过来。”   他当即打开通讯设备把欧冶子叫了过来,不出一杯茶的功夫,一个醉醺醺的胡子拉碴的大叔出现在门口,“我说尹橙啊这才中午,火急火燎地把我叫过来干……”   “哐当”一声,酒瓶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欧冶子揉了揉眼睛,确认房间里有一个漆黑翅膀的大天使无误,嘴巴就再也合不上了,指着白渐潇的鼻子大骂:“你他妈是什么坏东西?!”   “和你一样的坏东西,”白渐潇鄙视道,“别装了,欧冶子前辈,你的身份我一清二楚。”   “什么身份?”欧冶子挠了挠头,决定装傻。   “大天使,乐园,弃婴,还要我说更多吗?”白渐潇挑眉问道。   “操!”欧冶子大骂一声,“我以为大天使只有我和帝俊那个死太监,弃婴什么时候又找了个新的!喜新厌旧的坏女人……”   见他承认,尹橙面色一凛,尽管他早就相信了白渐潇的故事,但是听到了欧冶子的佐证,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所以你培养我,只是为了将我养成杀死弃婴的最终武器?”   欧冶子老脸一红,心虚地小小声道:“怎么这你也知道啦?”   硬了,尹橙的拳头硬了,纯钧勉强按住他,“师兄别冲动,有客人在。”   尹橙一想也是,等客人走了,再关起门来打不迟。   白渐潇又废了番唇舌,对欧冶子讲明了乐园中的经过。   “怪不得,我说最近怎么回不去乐园了。”欧冶子摸着下巴,“弃婴快死了?好!好消息哇!可惜不是我亲手杀的。”   “那么三天后请你们三位到收容所来吧,介时我们再一起商议,”阿莫尔邀请道,“恕不能久留,接下来我们还要寻找其他同伴。”   “好滴好滴,”欧冶子泥鳅一样跟在他们后面,满脸堆笑,“我来送送贵客。”   尹橙脸一黑,揪住欧冶子的后衣领子,重剑已然出鞘,纯钧脚一踢,大门重重关上。白渐潇听见身后传来了欺师灭祖、大快人心的斗殴声……   希望三天后欧冶子还能胳膊腿俱全地过来,白渐潇在心里给他画了个十字。   于是如法炮制,他们又找到了殷千翎,复述了一遍故事。位高权重的狩天首领靠在羽毛椅上,打了个哈欠:“什么乱七八糟的,是要去打boss对吧,什么时候出发?”   白渐潇口干舌燥,气得一拍桌子,“你这不是完全没听明白吗?!”   “你说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记得住!”殷千翎理直气壮。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足,阿莫尔适时插话进来:“那么能告知我们千里的下落吗?”   “没可能。”殷千翎撇了撇嘴,“我和他分手了。”   “分手?”白渐潇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上午,”殷千翎说,“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了,你们自个儿去找吧。”   “怎么这么突然?”白渐潇不解地问,“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他呢……”   “那都是以前的事啦,”殷千翎说,“不知怎么地,今天一起床,突然发现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于是干脆就提出了分手。喂,干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难道在你心中我是一只死乞白赖的舔狗吗?!”   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白渐潇心虚地别开眼:“有他消息的话务必一定要通知我。”   “不可能有了,那只狗已经在爷的人生中一键拉黑了,”殷千翎摆摆手,“呵,你们是没看到我说分手时他那副表情,哼哼,他也有今天……”   这一天历尽波折,虽然殷千翎答应三天后来塔见面,但是白渐潇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量又变成了一盘散沙,千里还没找到,唐渊和陆之穹那里更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别担心,”阿莫尔安慰道,“都会好的。”   他的话音如一阵吹花拂柳的春风,放在平时,白渐潇一定会宽慰许多,可是现在他看着阿莫尔的脸,忽然止不住地开始思念陆之穹——如果陆之穹在自己身边的话,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吧?他远比自己坚定果断,无论是谋略还是实力都让人感到安心可靠,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你在想他吗?”阿莫尔忽然问道。   白渐潇下意识摇了摇头:“只是有些走神……”   “没关系哦,”阿莫尔亲了亲他的头发,“我能感受到你的爱意,这就足够了。走吧,我们回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他真是过于温柔了,白渐潇不禁微笑,“嗯。”   他们走出狩天的领地,忽然见到防御墙下,孤零零地坐着一只毛茸茸的巨大生物。远看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犬,走近一看,那人不是千里是谁?   寒冬腊月的天气,他浑身裹着一条狼皮,沉默地坐在狩天门口,面色忧郁惨淡。要是面前有只碗,最最铁石心肠的狩天成员都会忍不住往里丢钱。   “千里?”白渐潇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千里并不认识他们,不过还是老实说道:“等人。”   “等谁?”   “殷千翎。”   “为什么?”   “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白渐潇努力用话赶话,这家伙就是个闷葫芦,非得一戳一蹦跶。   “他为什么突然不要我了。”千里还委屈上了,“不明白,所以要找他问清楚。”   我倒是很清楚为什么……白渐潇蹲在他身边,认真道:“我知道你们分手的原因,只要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你是谁?”千里挑起一边眼皮子看他。   白渐潇本该将故事再解说一遍的,可他实在是懒得开口,况且千里比殷千翎更听不进人话,眼前这只深陷失恋忧郁症中的千里更是不听人话plus版本。   “哗啦”一声,白渐潇背后伸展双翼,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咳咳,是这样的,我是乐园里负责管姻缘的天使,我叫白渐潇。你失恋的这个情况呢主神大人已经了解到了,她老人家非常重视啊,特别派我下凡来解决你的困难。你要是真心想要破镜重圆,就跟我来——”白渐潇搓了搓手指,挤眉弄眼道,“我再把你们搓成一对儿。”   阿莫尔努力忍笑,只见白渐潇一脸严肃地说完后,拍拍翅膀转身就走,留下欲言又止的千里。   阿莫尔也跟着白渐潇离开,不忘回头对千里眨了眨眼睛:“不跟上就没机会了哦。”   千里咻的一下站了起来,满怀希望地扒住白渐潇的肩膀,双眼燃起了希望:“爱情天使,带带我!” 第170章 谁先招惹谁   夜色降临, 沿着曲折的小道,他们回到了与世隔绝的收容所领地。远远望去, 固若金汤的堡垒庄严宏伟, 城墙上却挂着一只只红艳艳的灯笼,随着呼啸的寒风摇头晃脑,平添了许多喜庆的气息。   “元旦刚挂上去的,要一直挂到过年,”阿莫尔介绍道,“进了监狱也顾不上过什么节了,但是每年的春节总还是要庆祝一下, 大家都想家。”   刚从一年后回来的白渐潇还有些不太适应, 他已经太久没感受过这种红火热闹的节日气氛,没在人们脸上看到那种毫无阴霾的快乐,他几乎快忘记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滋味。   “这里是人间收容所吗?”千里忽然问道。   “嗯, ”白渐潇没想到他能认出来,“你也不是完全不知世事嘛。”   “不是, ”千里眨巴眨巴眼睛,“我听殷千翎说过,这里的地形该怎样攻打, 城墙该如何突破,我还见过狩天的统一战略,先攻收容所, 再战剑阁, 最后拿下自由联合什么的……”   白渐潇:“……”   阿莫尔:“噗——”   千里歪了歪脑袋, 明明说了这么劲爆的消息,眼前二人的神色却相当诡异,甚至还有些奇妙的愉悦,阿莫尔扶着白渐潇的肩膀笑弯了腰:“白白,这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哈哈……”   “怎么,你们不相信吗?”千里扁了扁嘴,“我是出于好心才告诉你们的。”   白渐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千里啊,我们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这件事确实已经发生过了。”   “啊?”千里更加迷惑了。   “这事说来话长,”白渐潇领着他走进公会大门,“晚上再细说,先给你收拾个住处吧。”   虽然天色已晚,火红的灯笼下,收容所的主街上还是很热闹。他们有自己的集市,商品琳琅满目,生意兴隆的小饭馆里传来热腾腾的饭菜香味,出□□弹药的店铺里正在大喇叭播放:“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有的桌上正在喝酒划拳,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小情侣们躲在街灯照不到的角落里卿卿我我,收容者带着自己的迷失者坐在长椅上,带着他重新感受这个世界……   只有这时候,白渐潇才真正感受到“人间”的含义,不是乐园那样精致虚假的繁华世界,而是一群困厄于风雪却依旧努力生活的人们,组成了如此鲜活的烟火凡尘。   “大家都饿了吧,我来请客,”阿莫尔掏出钱包,带着他们走进一家小小的门面,“别看这家馆子其貌不扬,味道是最好的。”   门面虽小,里面地方却很大,生意也非常之好。简陋的八仙桌和条凳摆得满满当当,邻桌之间都背贴着背,脚拌着脚。饭菜便宜大碗,香气扑鼻,呼噜呼噜仰起头来伴着热汤吃下去,酣畅淋漓。   见会长上门,大家都十分惊喜,挪挪凑凑给他们让出了一个空桌子。彼此之间都是邻居也是战友,谁和谁都说得上几句话,阿莫尔自在地和成员们打招呼,没有丝毫架子。有人胆子大,叫了白渐潇一声“会长夫人”,顿时引得满场大笑。   白渐潇也不生气,大大方方地认下这个称呼,面不改色地喝了几杯敬上来的酒,赢得了更加热烈的叫好声。   菜很快上来了,果然美味,千里两眼冒光,化身扫荡机器,风卷残云地消灭食物。白渐潇又喝了几杯别人敬的酒,见千里的饭碗空了,便笑着道:“吃慢点,没人和你抢,我去再帮你打点饭。”   说罢,便端起碗帮他去厨房打饭。绕过屏风隔断,忽然见到一个角落冷冷清清,只坐着一个人孤零零地喝着酒。不仅仅是他坐的那张桌子,他周围的三张桌子全部空着,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空气屏障将他隔离开来。周围的客人们宁愿好几个人挤作一团,也不愿靠近他,说话也不敢大声,像是怕惊扰魔窟里的恶龙似的。   白渐潇一下子就从轻飘飘晕乎乎的快乐中醒过来,难以抑制地感到一阵心酸。   陆之穹抬眼与他对视,黑眸沉沉如夜,他举起酒杯遥遥致意,脸上是略带嘲讽的笑意:“敬会长夫人。”   白渐潇笔直地向他走过去,周围的人全都僵住,嘴里的菜掉到盘子里,筷子掉在了地上。   “你才是。”白渐潇轻声说。   “什么?”他的声音太轻,陆之穹没听清楚。   你才是我的会长夫人,白渐潇在心里重复一遍。伸手拽住他的胳膊,“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和我们一起吃吧。”   找死啊!不要命辣!围观群众在心里大吼,活着不好吗去惹副会长干嘛?!他们立刻脑补了一个恃宠而骄的新进门媳妇,不知天高地厚地招惹是非,以为谁都该给他个面子,却不知道副会长才是本公会最大的魔王。   “为什么?”陆之穹没动,反而还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点了根烟,很享受不被打扰的生活似的。   为什么?白渐潇气结,难道要我说我就是不忍心看着你一个人,就是不能忍受你那种冷漠戏谑的目光?   甚至连他抽烟这件事也让白渐潇心头刺痛——陆之穹曾经为自己戒了烟——那些他本来视作理所当然,那些他本来就该拥有的,现在全都不再属于他了。   “喂,不就是拒绝你嘛,”陆之穹看他委委屈屈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就软了,“干嘛这么伤心。”   白渐潇不想情绪外露,而且再待下去自己一定会做出更加丢人的事,于是转身就走。陆之穹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口气带上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好啦,我跟你走就是。”   说罢,下意识把烟碾灭在碟子里,抓着他的手腕就往阿莫尔那桌走去。   嘴里的菜哪有八卦香,副会长忽然握住了会长夫人的手,三人还要同桌吃饭,何等劲爆!围观群众纷纷眼冒精光,兴致勃勃地盯着阿莫尔那桌。   可惜的是,除了千里表示“你不是给我盛饭去的吗我的饭呢”,没人对陆之穹的到来表示惊奇。四个人正好凑了一桌,阿莫尔让老板娘加了两个菜,双手撑着脸,眼神一会儿瞟瞟陆之穹,一会儿又瞟瞟白渐潇。   千里以野兽的直觉发现了气氛的诡异,怎么这个号称要解决他爱情危机的“爱情天使”,也好像深陷感情旋涡呢?   “这个是他们家招牌菜,”阿莫尔给白渐潇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你看你那么瘦。”   “谢谢。”白渐潇刚想夹起鱼,忽然碗上又多了一块五花肉。他惊讶地抬起头,却见陆之穹神色自然地说:“增强体质,还是多吃肉比较好。”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白白不吃肥肉,”阿莫尔幽幽地提醒道,“还是你自己吃吧。”   “哦?”陆之穹笑了笑,“你确定吗?”   “……”白渐潇正咬着肉的一角,吃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心头火起,一把推开碗站起来,“不好意思,我没胃口,先走了。”   “我陪你回去吧。”阿莫尔立刻跟着站起来。   “干什么,说着要请我吃饭,结果吃了一半就翻脸走人吗?”陆之穹不乐意了。   “这是我和他的私事。”阿莫尔说。   “你和我之间就没有私事。”陆之穹目光灼灼。   白渐潇已经径直走出了门,阿莫尔不理他,连忙跟了上去,陆之穹也立刻跟上,只留下千里守着一桌菜,长叹一声:“不要浪费食物啊……”   回去路上,冬夜天寒,白渐潇又不得不接受了两人争相披上来的外套——尽管他一点都不冷,相反,肚子里简直有一座火山即将喷发。   陆之穹一路跟到了阿莫尔居住的小院,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白渐潇质问道:“你还想做什么?没事的话别招惹我。”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陆之穹说,“我本来只是想一个人喝喝酒而已。”   不对,白渐潇在心里叫道,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陆之穹的脸凑过来,在极近的地方盯着他的眼睛,鼻息几乎都交缠在一起,“你看起来非常在意我。”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我们……”白渐潇正想开口说出实情,却见阿莫尔站在一旁看着自己,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承诺,改口道,“就算我们有过什么,现在也结束了。别问了。”   陆之穹显然没被说服,忽然抬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那阵酒气在鼻尖拂过,很快又消散了。白渐潇睁大眼睛,大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被这个吻封印,无法对周围的一切做出反应。   “为什么这么惊讶?明明你一直那样看着我,一副想被我疼爱的样子,”陆之穹舔了舔嘴角,“是因为阿莫尔吗?因为我这个没用的分.身?他教你去做什么……”   “是啊,我只是个没用的分.身,”阿莫尔极少拿出如此凌厉的态度,横身插在两人之间,用力推了陆之穹一把,“我什么都不如你,但至少在爱人这方面,我也有你没有的能力!”   陆之穹靠在墙上,没吭声,阿莫尔拉着白渐潇的手,径直回了家。   关上大门,隔绝了那灼热的视线,白渐潇摸着自己的嘴唇,心乱成一团。   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陆之穹的错,他只是像千里他们一样,什么都忘记了。他怎么能去怪罪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怎么能要求他像以前一样对待自己?   他什么都看得明白什么都看得透,可是唯独不能左右自己的情感,他连喝醉都做不到,只能清醒地领受这份痛苦。   “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我不想看到事情变成这样,也不想让你痛苦。”阿莫尔仍然像以前一样温温柔柔的,轻轻拥抱了他一下,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气息缱绻如一只偶然落下的蝴蝶。   “忘记我们的约定吧。今天好好休息,等明天醒来,我去告知唐渊他们,你去和陆之穹好好谈谈,让他重新记起‘爱你’这件事吧。” 第171章 融冰   当夜还发生了一些事故, 比如说,千里一个人被丢在了小饭馆, 身无分文没钱买单, 给老板娘刷了一夜的盘子。再比如说,有关白渐潇的狗血三角恋传闻在全公会风行,已经进化出了无数个可歌可泣的版本。   处在风暴中心的白渐潇却对这些完全不在意——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很难再把那些琐碎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阿莫尔有事早早地出门,白渐潇查了一下,星期四是收容所高层惯例开会的日子, 一般要持续到中午才结束,那时候去找陆之穹应该正好。   于是他便去饭店把千里赎了回来, 不厌其烦地复述了一遍这一年的由来经过,千里听完后皱着眉头沉思良久, 才道:“所以你和阿莫尔和陆之穹根本不是三角恋,至始至终你爱上的不过是一个人的两面?”   白渐潇感觉自己的脑壳又开始泛疼, “你听了半天就想问这个?”   “不然问什么?”千里说, “我和小羽毛为什么分手吗?”   “不如想想怎么出去如何?”   “这个简单,等到弃婴死后,监狱就会开始崩塌,通向人间的道路就会敞开,”千里不假思索道, “我踏遍地图寻找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到时候我只需要打开通道, 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等一下, ”白渐潇匪夷所思地问道,“什么叫‘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啊,带上你也行,”千里立刻改了口风,“来得及的话,还可以把陆之穹他们带上,我都OK的。”   “不行,”白渐潇说,“不能把其他人都丢在这里不管,有没有能带上所有人的办法?”   “没有。”千里果断拒绝,“首先,我的力量根本支持不住……”   “这不是问题,用纯钧的能力‘无双’,可以将你的力量放大无数倍,”白渐潇道,“我们所有人的力量都可以用来支援你,这样够了吗?”   “也许吧,毕竟我从没开过那么大的通道,”千里摊了摊手,“问题是,我干嘛要费那么大的力气救人啊,他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搞不好你想救的那些人里,好多都想杀了你咧。”   “这件事没得商量,因为我们有能力,所以就要去拯救,因为他们都是和我们一样的生命,”白渐潇看千里的神色显然是没听进去,于是加重了语气,“还因为我是队长,既然你加入了我的队伍,就要服从我的意志,想要独善其身的话尽早退出吧。”   千里不由正眼打量他,虽然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但显然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不是不能理解白渐潇这样的人,他还没有被长久的监狱时光磨灭人性,他也不知道一个人能拯救的唯有自己,总想着去做什么救苦救难的英雄,不用自己出手,现实自会打他的脸。   “但我记得我们是民主制的,”千里说,“你可以问问殷千翎他们,我们投个票,看看大家是愿意自己逃生呢,还是带上一大堆累赘。”   “我会考虑大家的意见的。”白渐潇冷冷地说。   “其实我们没必要争论这个,通道未必真的能通向现实世界呢,”千里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你知道的,两点连成一线,现实世界里必须有一个端点,通道才能建立。如果没有终点的话,我只能保证一个大致的方向,到底降落在哪里就不确定了。”   “现实世界的端点?”白渐潇一怔,“什么样的才能算作是端点?”   “那东西必须强大到能承接我的力量,而且非得是现实世界存在的东西,像你这样飞过去的天使可不算。”   这下白渐潇才真正感到为难,就算真的能带所有人成功越狱,那现实世界得有个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承接下如此多的灵魂?   “我明白了,这个问题让我再想想……”   “加油,”千里欠揍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会长。”   这一番谈话后,饭点便到了,白渐潇把千里送回饭店,便独自去找陆之穹。走到街上,忽见到处乱成一团,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焦急异常,没头苍蝇一样乱钻。   “怎么回事?”白渐潇随手拉住一个路人。   “会长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白渐潇一惊,“给我说清楚!”   “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唐渊大人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塔那边,听说……听说啊,副会长把会长打伤了!你没听见那动静,太可怕了!”   陆之穹把阿莫尔打伤了?白渐潇脑子里嗡的一响,一瞬间冒出无数可怕的想法。   “会长夫……白先生!你快去看看吧!”那路人也快哭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白渐潇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赶到塔下,只见迦陵面色不善地守在塔前,充当了人肉警戒线,无人敢越雷池一步,都鸭子一样伸长脖子往里看。   见到他来,人们自动地分成了两行,白渐潇走到迦陵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进去。”   他清楚这群人非常看重阿莫尔,特别是坏脾气的迦陵,于是暗自做好了承接她暴怒的准备。没想到迦陵抬起头,眼圈竟然红红的,什么也没说,侧身给他让开了一条进去的路。   这样的反常让白渐潇更加忐忑不安,匆忙走进塔内,只见里面一片狼藉,唐渊、银蛇、跃川、灵瑞他们都在,阿莫尔赫然坐在首座上,完好无损,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白渐潇的一颗心重重落了地,“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   “以为我被陆之穹杀了?”阿莫尔说,“他没那本事。”   白渐潇被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吓了一跳,又是奇怪又是担心,“发生什么了?”   “我什么都说了,”阿莫尔说,“我把我和陆之穹的关系全都说出来了哦。从南衾的事情开始,到他如何将自己的灵魂分成两半,到他如何用人形创造了我,如何创建了公会……不仅如此,连这个世界还未发生的那些事,他怎样被昔日的同伴一刀刀捅死,我也全都说了。”   这些都是陆之穹内心最深处的创口,是埋在他身体里不断溃烂的疮疤,白渐潇记得连自己想要探究这段记忆,都花费了巨大的努力。陆之穹像只蚌一样紧紧地守着这些泥沙,打算把它带到坟墓里,结果就这样被阿莫尔说了出来。   “他现在在哪里?”白渐潇问道。   “你也看到了,”唐渊指了指周围的废墟,“发了好大的脾气,现在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去了。”   情况并没有他说得那么轻巧,当时陆之穹愤怒至极,魂兽几乎完全失控,阿莫尔首当其冲,周围人根本来不及救援。那时唐渊吓得心脏都要停摆了,结果尘埃散去,陆之穹已经消失无踪,周围建筑都毁了,只有阿莫尔毫发无损地坐在废墟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银蛇扯着自己的头发,嘶哑地低吼道:“他怎么不早说!老子、老子不是白恨他这么多年了吗?!”   灵瑞已经哭得和泪人一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副会长是爱着我们的……”   这群人里唯一淡定的就是唐渊了,他的逻辑本来就不能以常理揣度,忽然发现第一第二喜欢的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身上还流窜着诡异的愉悦情绪。   “为什么要这么做?”白渐潇忍不住带上了质问的语气,他都不敢想现在陆之穹该是怎样的心境。   “拒绝被别人理解的人,永远不会被别人理解。”阿莫尔说,“我只是想推他一把,否则南墙的悲剧还会重演。”   “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不想得到这些理解,还有这些……怜悯和同情,你不能强加在他身上。”白渐潇忍不住道。   “这是他的懦弱之处——”阿莫尔的话还未说完,白渐潇就拽住他,“走,和我去找他!”   “副会长不知道去哪里了……”灵瑞泪眼朦胧地说,“我怕他永远也不肯回来了……”   “我知道他在哪里。”白渐潇笃定道。   白渐潇拉着阿莫尔,径直来到南墙下。高墙荆棘缠绕,枝节横生,每一根锐利的尖刺都闪耀着阴森的死气,在地上投下幽暗的影子。陆之穹独自站在南墙下,仰头望着冰蓝色的天空,寒风呼啸,似是要下雪了。   白渐潇远远地叫了声他的名字,他却置若罔闻,只顾独自出神。   直到白渐潇走到跟前,他才垂眸看了他一眼,“我是叫你白白的对吧?”   “嗯。”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呼唤自己的名字,白渐潇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我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陆之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大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让他们的额头贴在一起,“听到阿莫尔说了关于你的事,我很高兴你一直没有放弃我。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你的感情。”   再怎么从别人的嘴里听到那些过往,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如同那些波澜壮阔的史诗都蒙上了历史的烟尘,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都只能赚取情人廉价的泪水。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叫深刻,那些痴心的爱慕、疯狂的热恋、痛失所爱的绝望、失而复得的狂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怎会刻骨铭心?   白渐潇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不怕这些,“我明白,我会把你追回来,哪怕用一生的时间。就算过去消失了,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   陆之穹打量着他,像在打量一件忽然得到的珍贵礼物。在他看来白渐潇的面容其实是很陌生的,但从那坚定的目光中却又感受到了分外熟悉的东西,那是一眼就会吸引他的特质,就像黑夜里的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所以我说你懦弱。”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是阿莫尔。   看到他,陆之穹强忍住的愤怒又喷薄而出,“你倒是还有胆子来见我。”   “为什么不?”阿莫尔玩着自己的发梢,漫不经心道,“你连伤我都不敢。”   感受到陆之穹的身体一颤,白渐潇立刻拉住了他,怕他真的要去实践“敢不敢”的问题。但陆之穹很快又克制住了自己,换作了冷嘲:“自从白白来了你就变得格外不听话,是因为嫉妒吧,嫉妒我拥有你没有的东西。”   “你说得对,”阿莫尔点头,“白白是属于你的,我只能蹭一点你的荣光,收容所也是属于你的,你才是那个‘陆之穹’,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分.身。不过呢,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不嫉妒你,相反,是你畏惧我。”   寒风吹彻,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望,都感到一种尖锐的东西刺入了一体双生的两个灵魂中,使他们永远无法和解。   “我畏惧你?”陆之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笑一声。   “是啊,你畏惧我,所以你排斥我打压我从来不给我好脸色,你想否认作为你的‘爱’存在的我。”阿莫尔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因为这里跳动的东西,曾让你受过伤害,所以你不敢面对它,逃避它,对自己不留情面,永远自我否定。   “你把我割裂出来,想让我自生自灭,却又根本无法舍弃我,不,离开我你根本活不下去,”阿莫尔继续说道,“那些孽都是你自己造的,你自己要当逃兵,自欺欺人所以别怪唐渊他们无法理解你,你根本不敢面对你的心!”   “那我能怎么办?我把你吞下去,把自己再拼成一个完整的人吗?”陆之穹一拳锤在荆棘之墙上,淋漓地鲜血顺着拳缝流淌下来,“我根本就不能软弱!要是变得像你那样,根本什么都保护不了!”   “你可以。”白渐潇忽然道。   陆之穹讶异地望向他。   “至少我认识的你,有很强大的一面,但也有很多弱点。”白渐潇说,“但是有弱点又有什么关系,你可以依赖我,依赖你身边的同伴。我不是因为你有多么强大无敌才喜欢你的,我喜欢的是你作为一个人最真诚的部分。”   陆之穹听着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闪电与雷声在耳边炸响,它们不可思议,但又如此顺理成章,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这样深地爱着,连带着他懦弱的不可理喻的部分一起。他再次望向阿莫尔,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痛苦,那都是为自己承受的罪孽,他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陆之穹沉默了,这一天他被迫承受了太多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过了阈值,这些东西像种子一样在他心里膨胀,他听到了坚冰开裂的细微响动。   “……抱歉,给我一些时间,”陆之穹认真地对着白渐潇说,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我会好好想一想你们说的话。”   “嗯,”白渐潇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我等你。” 第172章 一万遍我爱你   这一夜, 白渐潇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抱着枕头去找阿莫尔。   敲门进去, 阿莫尔睁着朦胧的睡眼,模模糊糊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白渐潇才发现他睡觉的时候会把长发梳成两股放在身侧,头上戴一个小熊睡帽, 双手乖乖地放在身体两侧,一呼一吸都很均匀, 有种仿生机械的精巧质感。   “白白……”阿莫尔揉了揉眼睛,缓缓坐起来, 两股发辫垂在身后变成了双马尾,让人忍不住想要露出微笑。   他应该是还没醒透, 好半天只顾呆呆地望着自己出神。白渐潇坐在他的床边, 揉了揉他的乱发, “抱歉, 我有些睡不着……”   “嗯, ”阿莫尔靠在他肩头上,双手环着他的腰,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颈间, “谢谢你。”   “为什么突然说谢谢?”白渐潇有些不解。   “谢谢你愿意陪我。”阿莫尔说。   “不要那么说。”   “那说什么好呢?”阿莫尔亲昵地埋在他的肩上, 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侧颈, “那就说‘我爱你’吧。白白,我爱你。”   “嗯, 我也爱你。”   “好开心, ”阿莫尔笑得眉眼弯弯, “我现在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透过那双毫无杂质的湛蓝眸子,白渐潇看不见一丝一毫的阴霾——没有任何阴影能投在蓝天之上,因为那里本就空无一物。当他说幸福的时候,那些幸福就像金子一样纯粹而耀眼,轻而易举地就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快乐。   “你有什么愿望吗?”白渐潇温声问道,“我会尽量帮你实现。”   “本来是没有的,现在有了,”阿莫尔狡黠一笑,抱着他躺倒在床上,捉住他冰凉的手捂在怀里,“今晚就睡这里好不好?”   “没问题,”白渐潇顺势躺下来,闻到他的枕头上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反正也睡不着,我唱歌给你听吧,虽然不保证好听,但是还蛮贵的哦,放外面平均每句折算下来2000块钱……”   “嗯嗯!”阿莫尔崇拜地看着他,白渐潇不由怀疑自己就是唱成车祸现场他也会闭眼打call。他轻轻哼唱起来,一开始还能清醒地和阿莫尔唱唱歌聊聊天,很快越来越困,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是他这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一觉,甚至做了个好梦。梦里他养了一只又白又大只的萨摩耶,笑起来像一个小天使。他们在无边的薰衣草田野里打滚,身上沾满了晨间的露水,太阳一晒又变得暖意融融,一直玩到黄昏,金黄的落日沉入紫色的花海,他们才回家,家就是远处一幢木头小屋,有一条生满野花的曲折小路通向那里。   他走啊走啊,一直走了很久,却始终无法靠近那座小屋,只有空荡荡的脚步声在梦中回响。   这是第三天早上,清晨的阳光照入室内,白渐潇醒了,梦里的香气还萦绕在鼻间,阿莫尔盘膝坐在一旁,怀里抱着一只枕头,非常清醒的样子,似乎一夜都没有睡。   “早安,白白。”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白渐潇惊恐地发现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半透明了,睡意马上烟消云散,他一下子爬起来,抓住阿莫尔的手,只觉冰凉得像一块玉,“明明还没有满三天!”   “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阿莫尔看起来非常抱歉。   即使早就知晓离别会到来,事到临头白渐潇才发现自己慌乱到根本无法冷静对待:“不行,你不能就这样走——”   “嘘,听我说,”阿莫尔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这是最后的话了。”   “你们一直在努力战斗,都做出了了不起的牺牲,而我不过是在塔中注视着你们,最后反而成了唯一的幸存者,这是我的幸运。”阿莫尔缓缓道来,“得知弃婴的能力是回溯时间后,我就偷偷通过招魂备份了你们所有人的记忆,为的是防止现在这样的情况发生。招魂是记忆的容器,没有比我更适合保存记忆的人了,你们所有的思维、情感、潜意识、瞬间的灵感火花、久远到快要消逝的记忆碎片,都已经好好地保留在了我的身体里。所以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都还给你们,即使那会掏空我的生命。”   “你不用为我们牺牲,”白渐潇无助地抱着越来越透明的他,哽咽道,“失去记忆又有什么要紧,我们还有未来啊,我不想未来没有你!”   “不,那不是‘牺牲’,”阿莫尔说,“‘牺牲’是为了人所认为的正义去死,但我身上不存在‘死亡’的概念,我也从来没有降生过。‘消亡’是一件必将到来的事,我不会为它悲伤,反而因为你愿意陪我,我的心里充满感激。你不想听‘谢谢’,那我就说一万遍的‘我爱你’吧。   “我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尽完了该尽的责任,还得到了命运额外嘉奖的礼物,”阿莫尔轻轻在他额头烙下一吻,“所以我没有遗憾了。我爱你。”   他变得越来越透明,连清晨轻薄如纱的阳光都轻易地穿透了他的身躯,白渐潇只能抱着他,像拥着一团冰雪,抱得越紧就消融得越快,他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下。   “我活在陆之穹的身体里,我一直在那里陪伴你,”阿莫尔的声音轻如一阵烟雾,缓缓散去,“再见,白白,我永远爱你。”   白渐潇感到怀抱慢慢空了,最后留在他手中的,只剩下一只阿莫尔娃娃和一个透明的小匣子,匣子只有八音盒那么大,里面是空的。这就是构成他的一切,人形与招魂。   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将储存的所有记忆还回了他们的身边。从一开始他就决定这样做,从容坦率地走向自己的消亡。只不过白渐潇的突然到来让他起了留恋,向命运要了额外的三天恩赐。   同一片天空下,殷千翎猛地睁开眼睛,怒骂了一连串的脏话,大意是千里这狗比怎么还不去死,同时千里也终于想起了自己被甩的缘由,恨不得追到未来给自己两巴掌。   纯钧猛地想起了泡在罐子里生死未卜的师兄,穿着拖鞋奔到尹橙屋里,看见他完好无损,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没有时间无法治愈的伤痕——更何况这还是回溯时间。   唐渊回想起了自己被弃婴俘虏的丢脸经过,当即化作猫形放弃思考,一时半会儿不想再做人了。   陆之穹……陆之穹什么也来不及想,记忆回来的一瞬间他就猜到了背后的原委,急忙向阿莫尔的小院奔去。从来没有那么一个时刻,他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白渐潇。   这些事白渐潇都不知情,他甚至感觉一切如常,阿莫尔的被窝还是暖的,枕头留下了凹陷的痕迹,毛毛拖鞋歪在床边,敞开的衣柜里都是他那些十分中性化的衣服,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穿了。白渐潇无知无觉地走出门,看到桌上还放着一份早餐,相邻的两个座位上放着一对情侣马克杯,属于阿莫尔的那只粉色杯子里面还剩下喝了一半的热牛奶。   他走到桌边,看到自己的蓝色杯子下压着张便签,上面写道:“早上好,白白,昨晚有没有做一个好梦呢?我给你做了早饭,今天一天都要顺顺利利!我爱你。”   他拿起便签纸,发现下面居然还粘着第二张便签:“中午好,白白,午餐也很重要,累了就小睡一会儿,今天继续努力!我爱你。”   这张揭开,下面果然还有:“晚上好,白白,今天过得怎么样呢?天黑了,不要忘记抬头看看星星,人间的烦恼很快全会忘掉。我爱你。”   第四张也是最后一张是这样写的:“晚安白白,祝你做个好梦,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如果你梦到我的话我会非常非常开心(* ̄︶ ̄)我爱你。”   陆之穹气喘吁吁地推开门,看到白渐潇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压抑地哭泣着。他的面前是一份还未动过的早餐,牛奶还未凉透,热气氤氲。   “我回来了,”陆之穹说,“抱歉,我回来得太晚了。”   白渐潇抬头望向他,泪水朦胧间露出一个微笑,“欢迎回家。”   这是第三天,带着失而复得的记忆,小队成员重聚塔内,彼此打量着,只觉得一番折腾下来,顺眼的依旧顺眼,欠揍的依然欠揍,顿时找回了些许实感。白渐潇和陆之穹推门进来,他们立刻噤声,好奇地看向门口,谁都知道阿莫尔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白渐潇看起来精神还好,神色如常。他仍穿着阿莫尔的衣服,胸前戴着人间收容所的徽章,上面别着一朵深蓝色的鸢尾。   “各位,阿莫尔已经将所有记忆都还给了你们,那我也不多废话了。我们正面临着同样的危机,弃婴濒临死亡,监狱即将破灭,必须齐心协力找到回去的办法。”他似乎丝毫没有被影响情绪,有条不紊地说道,“现在我想请你们做一个选择。”   白渐潇把打开通道的可能性,以及自己与千里关于是否要带上所有人的争论一一道来。末了,他说:“想必凭借各位的本事,独自逃生是很容易的,带上其他人反而会增加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轻则逃不回去,重则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不强求你们都与我合作,如果不认同我的想法,可以自行离开。”   没有人立即表态,彼此交换着眼神和窃窃私语。白渐潇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千里拉着殷千翎的手,小声告饶:“你跟着我走吧……”被殷千翎一巴掌拍飞。纯钧和尹橙交流着计划的可能性,唐渊心不在焉地发着呆,最后白渐潇望向了陆之穹,他显得疲惫而沉默,眼睛下面一片乌青,精神很差,但是当他们对视的时候,白渐潇看到了同样坚定的光亮。   “我愿意带上其他人,所有人都逃出去才意味着胜利,”陆之穹坦然道,“从一开始这就是我的目标,到如今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我和师兄也同意。”纯钧紧跟着表态,“达则兼济天下,既然有能力,总要试着做些什么。”   “行,这把我跟了。”殷千翎霸气地一挥手。   “你也同意了?”白渐潇有些惊喜。   “干嘛?”殷千翎有点不爽,“你们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难道要我一个人显得很小气?”   他又戳着千里的脊梁骨,“你跟我怎么说的,不是说我去到哪里跟到哪里吗?”   千里眨巴眨巴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帮人似的,居然一个个都如此深明大义,他只好举手投降:“好吧,败给你们了,我会出力的。”   “唐渊,你呢?”白渐潇问。   “我知道的,阿莫尔牺牲自己,就是想换回我们的战意,”唐渊郑重道,“这是阿莫尔的愿望,我会帮他实现。”   听到这个名字,白渐潇不自觉捏紧了拳头。他尽力压下沸腾的心绪,面向众人:“很好,计划全票通过。抓紧时间,我们必须想办法建立起一条能容纳所有人的通道!”   正如阿莫尔所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会后不到一个小时,一场剧变就悄无声息地降临人世。   用浩劫幸存者的话来说:“盘古开天辟地估计也就这规模了。”   “我离去世只有那么一点点,一睁眼,嚯,房子塌了,心哇凉哇凉的。爬出来一看,塌的不是我房子,而是全世界!”这是另一个幸存者的证言。   而当时白渐潇正站在塔下,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在几道可怕的闪烁后,天空一瞬间漆黑如墨——并不是因为乌云聚集,而是彻底黑屏了,像是有谁忽然拔掉了电源。   天空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光。   接下来就是地震。白渐潇在乐园里经历过数场地震,但没一次是这样的,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全身心来了场过电般的巨大震荡。方向、重力、五感……一瞬间什么都失去了。当他勉强伸展翅膀,用大天使的力量飞离地面时,看到了一副人间地狱的场景。   灭世的第一场浩劫,人类所铸造的一切都轰然散去,简直像是纸牌搭成的一样脆弱。无论是高耸的信号塔、巍峨的荆棘之墙,还是能抵御核弹轰击的堡垒城墙,全都变成了一地废墟。放眼望去,一片茫茫的黑暗,但凡有光照亮的地方,都只能看到被摧毁的文明残骸。   哭喊声响彻天地,这仅是第一次震荡,监狱里的人死了至少十分之一。   最先死的总是最孱弱的,高手们反应都很快,用各自的办法苟活下来,殷千翎忍不住大骂:“操!居然这么快!”   “啊——”底下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听声音是千里,殷千翎立刻往下冲去:“狗逼你没事吧?”   “手断了,没事,你别过来啊!”千里哇哇惨叫,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没事,“你们都别动!空气里有裂痕!”   说着千里单手掀开梁柱,慢吞吞地爬了上来,他的整只左手都不翼而飞,断口平滑,唐渊给他紧急治疗了一下,千里疼都顾不上喊,指着刚才他过来的地方:“看到那道黑影了没有?我一不小心碰到,手就断在里面了。”   众人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一米来长的漆黑裂口横亘在空中,扩张的速度非常快,口子裂到哪里,哪里就被吞噬殆尽,连光都无法逃离。   令人担忧的是,很快他们又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第二条类似的裂口,那一条长达三十多米,周围所有的物质都在向里面塌陷,由于大到超乎想象一开始他们甚至没辨认出它的存在。   “是裂开的空间,”陆之穹说,“尽量离得远一些,等到全世界都充满这样的裂缝,我们将无路可逃。”   “弃婴快撑不住了,”白渐潇抬头望了望晦暗的天穹,一滴不知道是谁的血落在他脸上,他随手抹去,决绝地望向仅剩的同伴,“做好准备,这是我们的世界末日之战!” 第173章 黑天使入侵   “千里, 打开通道需要多久?”白渐潇问道。   “不是多久的问题,”千里十分抗拒, “早就和你说过了,现实世界根本没有能承受如此大能量的端点,我真的不敢保证这条通道会通到哪里去……”   “咔啦”一声, 裂缝居然瞬间裂开了十余倍,将他们脚下的土地吞噬殆尽。一行人匆匆逃离, 脸上神色都很难看。漆黑的高天上,隐约可见乌压压的天使成群地飞舞, 像一颗颗白色的星子,在浑浊的宇宙黑幕上晃动。   殷千翎急了, 摇晃着千里:“别废话了, 快开!”   “你都不明白!”千里也有了火气, “一遇到危险就从悬崖上往下跳, 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殷千翎怒道:“总要试试才知道, 你总是这样,你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如果只有我们几个走的话, 我现在就可以开出通道来, 你们愿意吗?啊?”千里甩开他的手, 冲所有人吼道, “你们都想当英雄是吧,你们有任何办法吗?有本事就别靠我这个胆小鬼!”   “不要吵了!”白渐潇尽力喝止, 然而这种末世的绝望中, 根本无法叫人冷静下来。   “用我的身体吧。”陆之穹忽然道。   众人立刻收了声, 纷纷怀疑自己的耳朵,白渐潇惊疑不定地问道:“你说什么?”   “用我的身体,”陆之穹很快地说道,“现实世界中我的那具身体出过车祸,全身粉碎性骨折,内脏完全损毁,是我亲手将他治好的,那股自我修复的力量还存在于这具躯体中。我从小到大没有生过病,就算用小刀划破手指也能在几秒钟愈合,我可以承受住端点的力量。”   “开什么玩笑!”白渐潇下意识否认这个可怕的提议,“如果承受不了怎么办?你的身体会灰飞烟灭的,那你就再也回不去了啊!”   陆之穹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深邃的海掀起巨浪,十余年的压抑和忍耐,对自由的强烈渴望,全都在那里翻涌。白渐潇感到他的意志如磐石般坚不可摧,无须多言,以他们的默契,一个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   “我明白了。就这样做吧。”白渐潇妥协了。   “放心,”陆之穹重重地抱了他一下,“我不会有事的。”   千里也不再多说,手中幻化出一只双头箭,递给白渐潇:“接下来你必须马上回到现实世界,将这只箭交到陆之穹的身体手中。必须要快,一个小时以内能完成吗?”   “嗯!”白渐潇接过双头箭,“你们在这里做好准备,一旦我把箭交给他就立刻打开通道!”   说罢,他第一次行使作为大天使的职权,模仿欧冶子的样子打开了时空隧道,从中寻找到了距离陆之穹最近的备用皮囊,一头扎了进去。   这些皮囊都是曾经被天使占据过的,因而寄生起来格外容易。白渐潇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铁架床上,墙壁是金属的,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小青年,头发有点卷,相貌平平无奇,身上穿着灰色的制服。金色的双头箭正握在他手中。   陆之穹应该就在不远处,白渐潇四处张望,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整个房间没有一扇窗,空气滞涩封闭,简直像是在坐牢。明里暗里到处都是摄像头,白渐潇立刻感到自己被密切监视了。   他揪起自己的衣服,胸口上有一个名牌,从上到下是一行英文Anti-Heaven,一串数字编号,和一个名字:林清。此刻已经顾不上弄清事情全貌,白渐潇站起来,打定主意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的手指按在密闭铁门上,轻轻一推,堪比银行金库的大门便悄无声息地敞开了。与此同时,中央控制室内,监控员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B023房的天使醒了,操——他出来了!”   “谁关的门?门居然没锁?”   “不是啊!我的天,他一碰锁就直接爆掉了!”   “怎么回事,以前从没出过这种情况,天使不是不能随意行动的吗?!”   “快拦住他!通知boss!”   白渐潇敏锐地感觉到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正在向自己靠近,他没有闪避,而是径直朝着脚步声的方向走去。接着,他看到了一队装备精良的武装人员,以及他们手中的防爆盾、电棍和枪支。   这些装备监狱里人手一个玩得很溜,但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正常,看他们的衣着也并不像是军队和警察,更像是某种势力豢养的私兵。   “举起手来!不许动!”领头的小队长喝道。   白渐潇恍若未闻,径直朝他走去,这些肌肉发达的雇佣兵,端枪的手甚至会发抖,在他看来都是一群色厉内荏的草包,监狱里但凡通关了三四个游戏的新人,下手都会比他们更加狠辣果决。他就这样向前走,能力都懒得用,直到身体贴在枪口上,依然没有一个人敢扣下扳机。   白渐潇望进小队长的双眸,一丝神识探入他单薄如枯叶的精神世界,那里正因极度的恐惧而沸腾着。他扫描了这个雇佣兵的所有记忆,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名为“苍穹联盟”的秘密基地,而基地的领头者,也就是他们所称呼的boss,居然就是陆之穹的哥哥!   弃婴如此肆无忌惮地搞破坏,天使们目中无人地在人类间潜伏穿梭,早就引起了一些人的警觉。陆臻宇是最早一批意识到监狱存在的人类,他背景雄厚,手腕强大,并且有着不输于陆之穹的执拗精神。很快他身边就集结了一批同样失去至亲的人们,里面不乏高官、富商以及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也有很多普通人,当他们聚集起来,便凝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这便是“苍穹联盟”。   这个由防空洞改建成的秘密基地只是联盟的一小部分,主要负责关押被确认为天使的人类,自己附身的这个林清就是其中一员。与基地一同被建立的还有以研究天使和乐园为己任的天堂研究所,有负责接收监狱信号的通讯平台,负责确认与追捕天使的雇佣兵队伍等等。   光是阅读这个小队长的记忆,白渐潇就不由啧啧称赞,这是何等强大的行动力,不愧是曾经揍过陆之穹屁股的男人。称赞之余还有些感动,之前他一直以为他们被无声无息地抛弃了,没想到现实世界还有如此多的人守望着他们,在动荡的人间为他们建立起指引回家道路的灯塔。   “带我去见陆臻宇。”白渐潇轻声对小队长说。   他的话一出口,就是无可辩驳的命令。即使是无意识中散发出的精神力,也足以洞穿几乎所有人类的精神防线。小队长被催眠了一般,对他恭敬地垂下头颅,“请跟我来。”   “怎么回事?”指挥中心的人眼睁睁地看着雇佣兵队长带鬼子进村,连忙在通讯器里大吼,“别让他接近boss!”   白渐潇抬起头,望向监控,“陆臻宇,我知道你在看。”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为拯救而来。”   边说他边快速移动着——从小队长的记忆中他已经读取了指挥中心的所在——即使根本不是体能强化者,他的速度也远超这些普通人,几下闪身,后面的人就再也无法追上。   脱离精神控制的小队长终于反应过来,脑袋热血上涌,吼道:“开枪!绝对不能让他过去!”   身后风声呼啸,子弹飞行的轨迹听起来都很清晰,白渐潇躲也未躲,在子弹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一双黑翼倏地伸展,扫开所有破空的子弹,巨大的翼展填满了整个过道,锋利的羽翎划过金属墙壁,发出尖锐的割裂声。指挥中心的所有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接着便感到头顶一声巨响,黑翅膀的可怕天使居然一脚踏破屋顶,从上面直接跃了下来。   他并没有落地,而是静止在空中俯视下方,头顶是一轮金色的光环,如一顶神圣的冠冕。天使身上仿佛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性,显示出他是比那些普通天使更为高贵的存在,他的神色倒是很平静,没有丝毫杀伐之气,然而也足够让人敬畏到忍不住顶礼膜拜——这些念头一闪而逝,很快他们都昏迷过去——除了还安然坐在椅子上的那位。   “你的翅膀很漂亮,”陆臻宇回过头来,不紧不慢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借你弟弟一用,”白渐潇没时间和他打太极,打包了一团记忆直接塞进了陆臻宇脑袋里。这个凡人的精神世界比他想象得要坚韧,然而白渐潇不敢冒险,仅仅挑拣出有关“设置端点建立通道”的信息塞进了他的脑海。   陆臻宇花了五分钟消化了这段爆炸的信息,并且理解了天使此行是要来拿陆之穹的身体冒险,于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怎么操作,但是你们不能拿一个普通人冒险。”   “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白渐潇说,“另外,他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直接扫描了陆臻宇的记忆,意外的是他的记忆里居然没有陆之穹的下落。不仅仅是陆臻宇的记忆里没有,白渐潇将控制中心里的所有人的记忆一一翻过,居然没一个人知道陆之穹在哪里。   “你在翻找我的记忆吗?没用的,我知道你们的手段,所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小穹在哪里。”陆臻宇很快看破了他的目的。   白渐潇真是一口血堵在喉间,“你知不知道他身上有着我们出逃的唯一希望?!那可是足足十万人!”   “我是他哥哥,保护他是我的职责,”陆臻宇依旧十分强硬,“你不会理解我的心情的……”   “我怎么不能理解!”白渐潇在心里无声地吼道,难道我对他的爱比你少吗?!难道我就不为这个决定痛苦吗?!难道我不想保护他吗?!   他就像一个横渡沙漠的朝圣者,已经艰难跋涉了几百个日夜。从没有过顺利的坦途,每一步都步履维艰,无数次被逼上梁山,每一个选择都艰难痛苦,一路上也不知遗失了多少珍贵的东西。有时候白渐潇都会惊叹自己怎么还没有崩溃,他怎么能不崩溃,终点的曙光就在眼前,可是最后一步却要拿他最后剩下的也是最珍爱的人去冒险……   陆臻宇有些惊讶,这个天使身上忽然爆发出浓烈的情绪,让他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清醒一点,你保护的那个并不是陆之穹,那只是一具皮囊,”白渐潇紧紧握着金色的箭,“如果他的灵魂没法回来,那么那具躯体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们手中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即使代价是毁灭,但是我们还有千分之一的希望……请帮帮我,他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也不想失去他……”   说到最后,白渐潇恨不得把一颗心挖出来给陆臻宇看,让他看看它有多么千疮百孔,里面回荡着惨淡的风声。   有一种想通的情感将他们联结在一起,陆臻宇受到了极大的触动,忽然问道:“你和小穹是什么关系?”   白渐潇伸出左手——尽管那根无名指上空无一物,“我们交换过戒指。”   “……我明白了,”陆臻宇迅速行动起来,“你跟我来。”   他用私人线路打了好几个电话,问到了陆之穹的地址以及路上关卡的密码。接着一路刷脸,带着白渐潇畅通无阻地到达了陆之穹居住的地方。   那是基地最深处,一间环境良好的病房。陆之穹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地沉睡着。他看上去年轻又干净,安详的睡颜甚至透出股天真,像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从没有受过伤害似的。   白渐潇握住他的手,发现还是热的,不知怎么的心里松快许多,好像它们还能永远热下去似的。他的指甲轻轻一划,在陆之穹的手上划开一道口子,血珠子立刻涌了出来。   “你做什么?”陆臻宇皱眉问道。   白渐潇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伤口,果然血很快止住,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了痂,看来陆之穹没有说谎,他身上果然有着超越人类的自我修复能力。   此时堪堪过去了四十分钟,白渐潇弯腰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接着将双头箭放入陆之穹手中,又握住了他的手,抱在了自己怀中。   “隔断这块空间,将周围的人全部撤离,接下来会有剧烈的能量波动,我不敢保证会引发怎样的灾害。”白渐潇快速说道,“这里交给我,你也离开,越远越好。”   “好的,这周围是荒山,我们有直升机,半小时内所有人员都能撤离。”陆臻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退出房间,“那我就将他托付给你了。”   “自己保重,”白渐潇没有回头,“陆家哥哥。” 第174章 回家的路   白渐潇离开之后, 整个世界都在以无法挽回的速度崩塌。人们曾经以为坚实可靠的天空和大地, 不过是一只精美的瓷瓶, 孩子伸手轻轻一推, “啪”,便跌成了无数碎片。   西边渐次涌来数十米高的巨浪, 淹没了所有底层建筑,监狱沦为一片汪洋,天使们在水面密密麻麻地飞舞, 像一群嗡嗡扰扰的水蚊子,弃婴濒死, 它们也陷入了无序的混乱状态。   “我愿意回到乐园。”陆之穹喃喃自语。   当他说出这句话, 便感到加诸于自身的封印自然而然地解开了。周身顿时溢满无穷的力量,神的权柄重回他的手中, 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变成了结构简单的玩具模块,任凭他调遣支配。   陆之穹直接伸手触摸一条裂缝,他并没有被吞噬, 相反, 裂缝在他的手下迅速坍缩并最终消失不见。他缓缓踏出一步,以脚下为圆心扩散, 千沟万壑的地面重新融为一体, 滔天的洪水悄无声息地降落,崩塌的山峦渐次升起, 剧烈摇晃的天地忽然止息。   陆之穹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能力从来都不是什么“分裂”与“融合”, 这其实不过是被封印的“造物”的力量。只要他愿意,可以将整个世界捏碎,让一切飘散在风中,也可以将无数星屑重新融为日月星辰。这的确是神的权能,和弃婴的力量恰是互补的两极。   “回来吧——回来——”   冥冥之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召唤他,如歌如怨,如泣如诉。是告别的时候了,陆之穹心想。他随心所欲地在空间中移动,眨眼间便从原地消失,又闪现在原初的虚空中。这个他生活了六十多年的地方,依然乏味到让人心生怨憎。   奇异的是,本该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了一条街道,约莫只有二十米长的马路,两边是豆荚形状的路灯。街上只有唯一的一家店铺,上面歪歪斜斜地挂着副招牌:预言家的小店。门口挂着风铃和彩带,橱窗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像是一颗自发光的星体,孤独地闪耀在这片无有之地。   陆之穹理所当然地想了起来,这是弃婴一直以来的愿望:她曾经说过,等到乐园建成,居民全都入住后,她就会离开神殿,开一家自己的小店。那时候,她的时间魔法的唯一用处,就是用水晶球和纸牌为每一个居民占卜,明日的天气、桃花运、职业前途、生老病死……她都可以用那双眼睛看透。她面纱后的美貌和神秘莫测的身份将在每一个居民口中隐隐流传,她会有很多邻居、顾客、朋友、追求者……   非常幼稚,但完全是弃婴风格的愿望。陆之穹望着招牌有些出神,没想到死到临头,她还有精力重新建起这家小店。   他推门进去,弃婴虚弱地躺在一堆绣花枕头里,血流了一地,她一开口,嗓音嘶哑如裂帛:“你终于回来了,可是我也快死了……”   “你应该说,欢迎光临。”陆之穹随意地在顾客的位置上坐下。   “欢迎光临,”弃婴笑了笑,“请问想占卜些什么?”   “请帮我占卜这个世界的未来。”   弃婴吃力地掏出水晶球,深深地凝望。球体中光芒微微一闪,忽然从中间裂开,摔成了一地玻璃渣子。   “我看不到未来了,”弃婴难过地摇了摇头,“我不能看见自己没有的东西。”   “你的预言还是一如既往的准确,”陆之穹没有对她抱丝毫同情,“确认了这点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你就这样走了?”弃婴难以置信地问道,“不陪我最后一程吗?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们只有彼此啊……”   “用了这么长时间,我和你只证明了一件事:道不同不相为谋。”陆之穹耸了耸肩,“我没有心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不,不是的,你比我更有人性……你比我更像一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弃婴说,“还记得吗,陆?当初你为什么要附身在陆之穹身上?”   陆之穹当然记得。   他其实从未动过体验人生的念头,在虚空中望着陆家一代代人出生又死去,很多时候只要他一出手,就可以搀扶住那即将跌倒摔死的老人,或者解开绕在婴儿颈上的脐带,但是他没有那么做。他被赋予了近乎神的力量,神不应该插手世人的因果宿命。   直到陆家这一辈,他注视着陆臻宇长大,对陆之穹倒是没有特别的关注,毕竟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屁孩儿。陆家的长子从小就很优秀,父母和睦,弟弟虽然顽皮但是很招人疼,本该前途光明,一生顺遂。   然而凡人真是太脆弱了,长途车司机的一次打盹,一脚踩错的油门,就能瞬间毁灭一家人的命运。车祸发生的时候陆臻宇16岁,正在教室里上课,班主任忽然把他叫出来,还未张口这个年近50的女老师自己就先落泪了。   管家和司机在校门口接他回家,陆臻宇一路上面色惨白,一言不发,他回到家里把自己关起来,忽然拿自己的头往墙上撞去,发出野兽一般嘶哑的哭声。   他漂浮在虚空中,默默地想:从此以后,无论取得怎样的成就,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只能背负着失去亲人的痛苦活下去,永远不会再幸福了。接着他想:这个少年不该被这样对待,不该失去所有的至亲——自己也许可以做点什么。   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那一瞬间的恻隐之心,就是他人性觉醒的时刻。   “你同情那个孩子,你是为了拯救他才离开乐园的。但我没想到你会把这个东西留在这里,”弃婴敞开胸口,露出那枚黑色的尖锥,“原来你早就准备杀了我。”   那是raw。陆之穹伸手抓住尖锥的尾部,将它拔了出来。这是他送给白渐潇的指环,是该拿回来的时刻了。   流淌不止的鲜血顿时止住了,弃婴好过了不少,苍白的唇上有了些血色。   陆之穹重又把raw变回戒指的形状,扣在自己的掌心里,“这不是用来杀你的。”   弃婴讶异地抬起头。   “这是我用恶泉中的能量提炼出来的世间最纯净无暇的物质,是唯一能杀死神的东西。”陆之穹把玩着手心里的那枚小玩意,“一开始我是准备自杀用的。”   “自杀?”弃婴感到不可思议。   “是。如果不是后来那些事,也许我已经自杀成功了。”陆之穹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神色波澜不惊,“为什么不呢?曾经的我每度过一天,不过是徒增新的虚无罢了。”   后来他准备离开乐园,便将raw交给了自己创造的影子,影子又带着raw去了人间,兜兜转转,raw回到了他手中,并途经白渐潇的手,刺进了弃婴的胸口。命运不过是一条衔尾之蛇,因果循环,远方的终点连接着最初的起点。所谓的意义只在于旅途中得到的那些东西。   没有更多的话可说,陆之穹准备离开。   “等等!你说‘曾经’,”弃婴睁着眼睛,眼前有许多幻觉闪动,她徒劳地伸手想抓住什么,第一次感觉自己变得苍老无力,“你现在已经找到活着的意义了是吗?”   “是,我已经找到了活着的意义,”陆之穹掩上店门,轻声告别,“再见。祝你也早日找到,在你的地狱里。”   再见,我生命中最初的同伴,我命运里最后的仇敌。   永恒的太阳落幕了,取而代之的一轮莹白的钩月,散发出惨淡的光芒,像是死神的镰刀横挂在天上。没人有精力去在意那轮月亮到底意味着什么,人们感到身体被包裹在温热的泉流里,像水一样流动的月光正托着他们上升。   滞重的身体被留在了地面上,升起的是一团团金色的灵魂,汇成一条横跨夜空的金色长河。陆之穹挥动引魂杖,无数灵魂便环绕着他飞舞旋转,如众星拱卫着月亮。漆黑的天穹变成了点满灯火的盛大节日,夜游的队伍漫长没有尽头,更多的金色灵魂还在赶去的路上,化作漫天的烟火流萤,从地面升腾而起。   “好了!”千里忽然叫道。   他感到双头箭已经抵达了该去的地方,是打开通道的时刻了。   “我的能力‘无双’,可以将事物的所有潜能在一瞬间释放,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倍率超大的放大器,”纯钧站在他身后,单手抵住他的肩背,“但你会透支,此后一段时间内能力将处于瘫痪状态,做好准备了吗?”   “嗯……”千里说。   “还在犹豫吗?”   “只是有些不习惯,”千里闷声道,“不习惯当英雄。我还是适合当狗熊。”   “没关系,”纯钧轻笑道,“哪怕你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牺牲,更别说赞颂你了。”   “那就好,”千里捻起一支箭,搭在弓上,“真是好得不得了。”   他将弓弦拉满的时刻,尹橙动了,他高举起重剑,剑上光芒大盛,如长虹贯日,横贯天地。剑光将天宇分为两半,重剑坠落,撕开一道巨大的空间裂口,从地平线一路延展到高空,如巨魔睁开空洞的眼睛,散发着幽黑深邃的气息。   “去吧!”千里松开手指,目送金箭如流星一般飞去,“带我们回家。”   裂缝之中一束流光飞过,又很快黯淡下去,通向无尽的深邃洞口敞开了,有风声呼啸,有万鬼同哭,所有的离去都不再归来。   殷千翎蓄势待发,飞至通道入口才稍稍停留,回头望向众人,振臂高呼:“我去了!”   他决意做最先的探路者,不成功便成仁。   “一定要回来!”千里在下面冲他喊道,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只见他的少年轻盈一跃,便坠入了通道中,如泥沙没入大海,瞬间没了声息。   等待变得极为难熬,千里数着自己心跳的节拍,跳到第1001下的时候,他看到通道的入口处慢悠悠地飞出了一片羽毛。   这是成功的信号,通道建成了!   盘桓在天空的金河流顿时找到了泄口,汇成一股向着通道流淌而去。陆之穹临架于他的牧群上方,引领众魂归去。   第一批金色的灵魂照亮了通道内部波澜诡谲的形状,尽是些扭曲的空间,并且拧动得越发厉害,让人想到消化不良的肠道。千里神色一凛,“等等,先不要进去,快出来!全都出来!”   话音未落,通道急剧地扭曲起来,入口飞快地变形收缩,陆之穹反应很快,立刻挥动引魂杖,将灵魂召唤回来,金色的潮流涌了回来,潮汐一般律动着,然而有些已经走得太远了,散逸在了通道深处。   “怎么回事?”纯钧失声问道。   “另一个端点不稳定!”千里急切道,“我早就说过了,就算是陆之穹的身体,也不可能承受这么巨大的力量,他一定是撑不住了!”   这里完全无法得知白渐潇那边的状况,千里额头上沁出冷汗,意识到那边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差,很快他们就要功亏一篑。他只能拼尽全力撑开口子,尽力让陆之穹将更多的灵魂召唤回来。   “只要陆之穹的身体不死就行了吧?”唐渊忽然问道。   “对,只要他能撑住!”   “明白了。”唐渊向前一步,“让我去吧,我能治好他。”   “你找死啊!没看到通道快撑不住了吗?”千里咬牙切齿地吼道。   “那是你的问题,”唐渊的执念比通道还扭曲,“你给我撑住。”   “反正我不会让陆之穹死的,无论是这边这个,还是那边那个。” 第175章 恒星(正文完)   唐渊义无反顾地进入隧道中, 像一条小鱼主动钻入了鲸鱼的肚腹,一口就被吞没不见。   “败给你了……”千里长叹一口气,从箭筒中抽出了第二支箭, 射向了原本的裂口, 强行又将通道扩展开来。一直在背后支持他的纯钧立刻感觉到他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充盈的力量损耗一空, 这完全是伤到自己根基的冒险行为, 他居然也会有豁出命来干一件事的时候。   幽深的隧道漫长迂回,越往深处越感到身躯在慢慢融化, 也不知在其中飘荡了多久,唐渊忽然感到眼前一阵刺眼的亮光, 虚浮的脚底触碰到了结实的地面, 崭新的空气充斥他的鼻间——他回来了。   或许不该用“回来”, 他是出生在监狱里的孩子,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真实的世界。   唐渊先是看到了血,满地的鲜血,黑翼的大天使抱着陆之穹残破的身躯,翅膀织成一个巨大的茧, 悬在通道的出口处。   通道的可怕力量使陆之穹的身体绽裂出无数伤痕, 本能的求生欲促使他不断自我修复,白渐潇也尽一切力量帮助躯体再生,然而这些都无济于事。很快, 陆之穹的血会流干, 骨骼、皮肉、内脏通通会爆裂, 好不容易建立的通道也会灰飞烟灭。   白渐潇甚至没有意识到唐渊的出现,只是死死地抱着怀中的躯体,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力量输进去。唐渊觉得他的精神状况不大好,他怕如果陆之穹真的死在他怀里,白渐潇恐怕会就这么疯掉。   “让我来。”他试图接过破损的躯体。白渐潇迅速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极为恐怖,一道凌厉的精神攻击险些已经出手。   “是我是我是我,别急。”唐渊无奈道,“别逞能,能不能交给专业的医疗来?”   “……嗯。”白渐潇松开了手,他身上被血染得惨不忍睹,缓慢地深呼吸了几口,才将自己从那种几近疯狂的崩溃中调整过来,用嘶哑的嗓音问道,“你们那里怎么样了?”   唐渊一边着手给陆之穹治疗,一边随口道:“挺好的,都没死——等等,”唐渊立刻感到蹊跷,“刚才殷千翎难道没过来?”   白渐潇说:“没有任何人过来。”   “啊哈,”唐渊睁着圆圆的猫眼睛,“他终于完蛋了?”   “那个世界的东西无法进入这个世界,回来的只有灵魂,千翎和最初到来的一批灵魂应该已经飞回了自己的身体里。”白渐潇指出,“像你,现在也只是一个灵魂而已。”   “啊?”唐渊怔怔地舔了口爪子,忽然发现自己的质地相当轻盈,轻易地就穿透了病床。只有灵魂,换句话说,不就是他已经死了吗?!   “他们在现实世界里都有各自的躯体,灵魂有家可回,”白渐潇说,“你出生在监狱里,在此处没有依托,所以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了。”   “那我不是白回来了吗?”唐渊的灵魂战栗起来,耳朵都变成了飞机耳,“与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如留在监狱里!”   他喵的他可一点也不想当孤魂野鬼啊!就算能保持住不魂飞魄散,那也只有白渐潇这样的精神系能力者可以看到自己,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白渐潇默默地没有说话,摸到了怀中的阿莫尔娃娃——也就是道具人形。他本来想留下来作纪念,但或许它可以发挥更大的用处。   白渐潇将阿莫尔娃娃交给唐渊,“拿去。”   “这是……人形?”唐渊看到那只Q版的小阿莫尔,心都要碎了。   “嗯。”白渐潇没有多解释什么。   唐渊呆呆地盯着玩偶,金色的猫瞳里蓄满了泪水,爪子轻轻搭在玩偶柔软的白发上,寄予其间的灵魂已经消散,他的躯壳却留了下来,再次赋予他奇迹般的生命。唐渊的灵魂缓缓沉入人形,周身暖意融融,让他想起第一次被阿莫尔抱在怀里的感觉,迷途的小猫被收容,从此找到永远的归宿。   唐渊坐起来,双臂交叠拥抱自己躯体,以沉默哀悼,他仿佛还能闻到阿莫尔留下的气息,一种浅淡又温暖的花香。他依旧选择了原来的外形,只是保留了一对他很喜欢的猫耳朵。   “恭喜你再世为人。”白渐潇抿嘴笑了一下,又催促他去干活,“别停,继续治疗,通道传来的力量越来越大了。”   的确如此,陆之穹的身体状况在治疗下好转后,另一边立刻展开了尝试。渐渐有一些金色的灵魂如夏夜萤火一般飘来,一离开通道便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就好像鸽子天生就知道如何飞回故乡。   直升机上,陆臻宇观察着基地的情况,他当然看不见那些灵魂,但是报告消息的电话一个个打了进来:   “Boss,A93号‘天使’醒过来了!”   “C22也醒了!操——”电话那头传来惨叫,“刚醒过来就一拳砸到我脸上,太凶了叭!”   “Boss,新区的129只‘天使寄生体’目前清醒了12个,全都失去了有关天堂的记忆,但是还保留了一些凶残的本能,我们受到了攻击。”   “没事吧?”陆臻宇关怀地问。   “没事,他们的身体太久没有使用,肌肉都融解了,造成不了什么威胁。”手下答道,“Boss,该怎样处理这些清醒者?”   “先让他们吃顿饱饭洗个澡,找找做人的感觉,”陆臻宇道,“信息部好开始加班了,若他们问起来,编一些像样的理由糊弄过去先。”   “不告知他们有关天堂的事吗?”手下问,“他们或多或少都失去了好几年的记忆,很多人都患上了精神疾病……”   “痛苦的记忆就让它封存吧,能够遗忘也是一件好事。”陆臻宇叹了口气,“无论是天堂还是天使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都是巨大的冲击,等到伤口逐渐治愈,人们都做好准备的时刻,我们也许能坦然地在阳光下谈论这件事。”   “明白,boss。”   “对了,”挂电话之前,陆臻宇忽然道,“基地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从此以后就封存起来,改做纪念馆和公墓吧。”   毕竟有更多的人,在这场漫长的战役中陨落,已经再也无法醒来。   在唐渊的治疗下,陆之穹缓缓恢复了生气,经通道而来的灵魂也越来越多。白渐潇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弦一松懈,巨大的疲惫感立刻将他淹没。他累得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了,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通道,等到最后一个灵魂安全抵达,陆之穹就会出现在那里……   忽然他眼前一黑,像是挨了一拳,却根本来不及反抗,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再睁眼时,他看到了一家挂满稀奇古怪玩意儿的小店,一堆绣花枕头上有一件装饰着珠宝的赤红纱衣,里面隆起了一块。白渐潇将纱衣掀开,发现底下蜷缩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正咂着自己的手指。   “你答应过我的,我死的时候,你会陪在我身边。”弃婴缓慢地眨动眼睛,“现在我就要死了。”   “是,我答应过你。”白渐潇谨遵自己的诺言,在地上盘膝而坐,静待他的死亡。   弃婴手脚并用爬到了他的膝盖上,抓着他的衣服,无限依恋地叫道:“妈妈……”   白渐潇看她临死之前脑子已经不清醒了,实在懒得去纠正她乱认男妈妈的行为,只是伸手拍了拍弃婴的背。她的身体凉得像一块冰,吸气的声音十分粗重,却不再往外呼气了。   哪怕是再讨厌的人,目睹她慢慢衰竭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白渐潇索性不看,在虚空之中窥探人间的情况。这一看,他吓得一身冷汗,花了数秒钟才能确定底下的是自己曾经呆过的监狱——空间已经完全坍塌,整个世界只剩下Amor领地所在的那片断壁残垣。   千里、纯钧、尹橙、陆之穹四人,像四根擎天之柱,合力撑开了一片狭小的结界。结界之外已经变成了一片黑暗的虚空,也就是那些空间裂缝的终极形态。无数还未来得及离开的灵魂挤挤挨挨地填满了这一小块地方,结界亮如一颗恒星。   在金色的洪流中,白渐潇一下子看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心脏忽地停跳一拍。此刻的陆之穹距离他太过遥远——他觉醒了神明的力量,也继承了孤寂的心性,在他神圣的牧群中,显得愈发清冷孤傲、遥不可及。   陆之穹似是感到了他的目光,忽然抬头望向他的方向。隔着无穷的时空他们的目光交融,陆之穹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抬起手,献宝似的向他扬了扬手中那枚黑色的指环。   白渐潇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高天之月亮落入己怀,他的恋人始终没有改变。   陆之穹的情况其实并不算好,其他人则更加糟糕。千里吃力地维持着通道,原本山一样强健的体格此刻已经薄如一张纸,一股死气弥漫在他脸上,随时都可能倒下。更可怕的是,他们努力维持的结界越缩越小,空间裂缝如黑色的电弧缠绕在结界上,蚕食着仅剩的空间。   白渐潇意识到即使再加上自己的力量,也根本无济于事,当弃婴在自己怀里断气的时刻,这仅剩的地方也将跟着消亡。运送一半的灵魂便消耗了足足一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哪里够运送另一半?   “小心!”尹橙忽然叫道。   千里正累得晕头转向,只感到脚下的地面一晃,身后的纯钧立刻带着他向前一扑,霎时间他刚才站的地方就被吞噬进了黑暗中。   陆之穹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在他们脚下建造了一块新的陆地,他们一爬上去,便看到原本的地面像干涸的大地一样皲裂,接着没入无尽的黑暗里。转眼之间,结界的下方便被吞掉一小半,生存空间更加逼仄,他们个个顶天立地——这天和地之间也就不到两米的距离。   “不妙啊,”千里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好撤退了吧!反正已经救了一大半人,积攒的德行已经够立地成佛了。”   “倒也不用成佛,你直接回高老庄快一点。”尹橙嫌弃地说。   纯钧抿了抿唇,心里也清楚千里不是在说丧气话,而是形式已经紧迫到了不得不退的程度。他抬头望了眼陆之穹,陆之穹则答道:“到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你们先走,我断后,我保证世界在我死之前不会消亡。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再坚持一下!”   飞向通道的无数光点,轻得像一蓬蓬火焰,随便歇在哪里就会熄灭似的。但他们知道那并非火焰也并非流萤,而是一个个生命,每一个都像山一样重,沉甸甸地压在他们肩上。   想那大洪水来临之时,唯有方舟行驶在海上,承载着最后希望的人们,面对狂怒的巨浪和无尽的风暴,是否也会望向远方,目光如电,昂首迎击命运的挑战?   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再坚持一会儿。”白渐潇拍了拍弃婴的脸颊,感到一丝不祥的僵硬。那孩子本已经合上了眼,又勉强睁开来,鲜红的瞳孔已经涣散,像两只烂掉的番茄。   神身使她坚持了过久的时间,足以为自己建造一所坟茔并和旧友告别,现在她已无所眷恋,死亡的时候到了。   “不要死!”白渐潇在她耳边喊道。   但这些话语到她耳朵里,只剩模糊的音响,弃婴的手指动了动,碰到了白渐潇的肚腹,那温热的地方正随着呼吸起伏,假如她出生的时候也被这样抱着就好了……   “妈妈……”   白渐潇猛地握住她的手,“不要死,听我说,只要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就能帮你活下去!”   弃婴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死灰里燃起了明灭的火星。   白渐潇从怀中摸出一只透明的小匣子,这是阿莫尔留给他的道具“招魂”。他已经交出人形了,没想到连招魂也留不住。   “看,这是能储存记忆的盒子,我会收集所有关于你的记忆放进这个盒子里,然后把它带到我生活的那个世界。虽然这不算一个完整的灵魂,但是你还可以活下去……你听到了吗?只要你坚持住不要死……”   “真的吗?”弃婴扒住了他的胸口,头埋在那朵深蓝的鸢尾花里,呢喃道,“不要骗我,妈妈。”   “不骗你,是真的,”白渐潇抓着她的手去触碰人间收容所的徽章,声音尽量放得温柔却根本忍不住发颤,“我还从未履行过收容者的职责,你是我碰见的第一只迷途小羊,让我收容你好不好?”   “我不是第一个,”弃婴垂着脑袋,“你已经把陆捡走了。”   她真的很在意这件事!白渐潇抓住了一丝希望,再接再厉:“你看,我已经把我记忆中的你放进了匣子里,活下去,活下去,你不是一直想真正地活一次吗?”   弃婴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白渐潇几乎要绝望了,才从她的口中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好”。   预言家的小店消失不见,徘徊在虚空之上的太阳再一次照耀他们,弃婴向着太阳伸出泛青的双臂,一如她初来到这个世界,在浊臭的粪坑里,面朝太阳努力地呼吸。   地上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只是尽力地想坚持到最后一秒,能救一个是一个,没想到奇迹真的发生了,结界居然支撑到了最后都没有崩塌。   送走了所有灵魂,陆之穹道:“你们先走吧。”   “不一起吗?”纯钧问。   “我还有人要等。”   纯钧了然地点了点头,踏入通道:“我们在那头等你,一定要回来!”   千里拍拍他的肩膀,“我也走了,先说好,通道坚持不了太久,关了我不负责给你再开啊。”   “嗯嗯。”陆之穹漫不经心地应和着,抬头望着天。   他还有最后一个灵魂没有送走。   “在等我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到那熟悉的嗓音,陆之穹忽然眼眶一热,顷刻间所有的思念、苦痛、热爱、恐惧、他人生中所能爆发出的一切情感都在此刻倾泻而出,将一颗心融得滚烫。   “哗啦——”巨大的黑翼将他们包裹起来,遮蔽出一个私密的小小世界。陆之穹情难自抑地伸手去触碰白渐潇的脸颊,感到有湿热的泪水顺着他的掌纹滑落,他倾身吻上他的唇。   他为生存付出的一切挣扎努力,就是为了这一刻,他所犯下的一切罪孽,都在此刻被救赎。他是为了爱他而诞生,也必将为了爱他延续自己的生命。世界下一秒就爆炸也无所谓,他会和白渐潇更紧密地融为一体,变成星辰和火焰,伴随着日升月沉,随着宇宙的潮汐而涨落。   “带我回家,快点。”白渐潇瞥见通道越缩越小,咬了口他的舌尖,“到时候想怎么亲都随你。”   “说好了。”陆之穹环住他的腰,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白渐潇则用翅膀包裹住两人,然后一同倒了下去,跌向虚空,结界支离破碎,物质湮灭为尘。   两颗金色的灵魂在万物的死灭中上升,飞入通道中,身后的一切都跟着坍缩灭亡,如一条紧追不舍的巨蛇,陆之穹紧紧拥抱着白渐潇的灵魂,披荆斩棘,破开一条生的道路。他不再是驱赶着众魂归位的牧神,他感觉自己更像是在抱着心上人私奔,无数条明晃晃的枷锁正追在身后,他要一刻不停地奔跑,直到跑赢命运。   一颗星星在黑夜里孤独地燃烧,两颗星星彼此辉映照耀,以此度过漫长的黑夜。一如预言所说,他们将在地狱的群鬼中相会,将在禁锢的牢笼中相爱,将历经世间每一种磨难,并始终相爱不渝。他的恋人叫白,是破晓的白昼,是永恒的黎明,是心上的火焰,是他命中不朽的恒星。   眼前忽然大亮,白渐潇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顶上是一片空旷的天花板,一根细骨伶仃的吊灯垂下来,微微晃动着。   梦里走了几万里,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床上,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休息好了吗?你也真是,最近把自己搞得太累了,”助理推门进来,“快,要准备开记者会了,稿子都背熟了吧?”   “……”白渐潇不说话,只是以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他。   助理觉得他状态不大对头,但到底忍住了没说。白渐潇是谁,只要他愿意认真,就绝对不会出错,而最近的白渐潇一改散漫的态度,对待所有工作都格外认真,所以助理难免被假象蒙蔽了双眼,放下了警戒,做出了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就这样让白渐潇走进采访室。   “咔嚓,咔嚓——”长.枪短炮闪烁不停,在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留下一闪而逝的白光,白渐潇眯起眼睛,神魂还在天外。   “渐潇,请问你对出演谢导的新作有什么看法?民国戏是不小的挑战吧?”   “谢导曾公开批评过您的演技,这次合作会感到压力吗?”   “曲晓玲工作室发出声明,向您的父亲白赫导演就抄袭事件发出律师函,请问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记者们争相提问,快抢破了头,经纪人尽量替他招架,嘴皮翻飞像五百只鸭子在吵架。谁都知道白渐潇懒开金口,从他嘴里冒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新闻,所以都争先恐后地把问题往他身上抛去。   但今天白渐潇似乎打定主意一个字都不说,眼神在空中飘浮不定,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经纪人急火攻心,在台下轻轻踹了下他的小腿,白渐潇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懒洋洋地打开麦,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稿子!稿子!”经纪人疯狂暗示。以他对白渐潇的了解,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就像有一辆电车快碾过铁轨上躺着的人,他却只是一个拿着皮搋子路过的路人,完全无力逆天改命。   “大家晚上好。”这是白渐潇久经酝酿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经纪人的眼前一黑,叽叽喳喳的媒体都沉默了,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午后听到晚上好,活见鬼了!   “我有两件事要宣布,”白渐潇说完,喝了口水,又贴心地补了一句,“你们做一下心理准备噢。”   你呀,总给我整些新花样!经纪人的脚趾开始焦虑地抠地,已经快抠出三室一厅了。   “这第一件事吧,就是——”白渐潇拖长了语调,最后演变为一个得意洋洋的坏笑,“我打算退出娱乐圈。”   如同核武器降临,什么叫顶级流量啊?只是一句话,娱乐圈瞬间爆炸,无数在电视机前收看直播的观众都吓得魂飞魄散,好几个大学女生宿舍楼都传出了响彻云霄的尖叫。以至于后来有阴谋论宣称正是白渐潇的突然退圈,才导致了那场至今原因未知的大规模群体休克事件。   不过记者和观众若是能预判他要宣布的第二个消息,就绝对不会把第一件当回事了。   经纪人到底久经沙场,很快反应过来,强行掐了白渐潇的麦,拉着他站起来,满脸堆笑:“中场休息时间到了,请大家耐心等候,刚才的消息是愚人节玩笑哈哈大家不要当真……”   边说边暗自推着白渐潇往屋外走,白渐潇也不挣扎,他迫切地想要摆脱这些无聊透顶的玩意儿,立刻、马上去找陆之穹。   “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要退出娱乐圈?潇宝你不可以走啊啊啊啊——”有个记者显然是他的粉丝,已经哭得花容失色。   “等一下,请问第二个消息是什么?!”更有记者神勇无比地跳起来,话筒快戳到他脸上。   “啊,这个,等到以后见面时再细说吧,”被推出门前,白渐潇微笑着向人们挥手告别,“到时候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再见~”   ※※※※※※※※※※※※※※※※※※※※   那么到这里正文就完结了,接下来还有几章番外,交代一些后续的事态,以及尽情地撒糖XD   接下来是很长的一段废话,可以直接跳过~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尤其是源起缘灭和38350829两位小天使,没有你们我的大结局都要写不下去了(糊比大哭),也谢谢一直以来留言和打赏的读者,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我自己爪巴)   这篇文写得非常非常艰难,三次元本来已经忙成狗,每天还要拿出至少三个小时来写文,每一次断更背后都有过很多挣扎,以及无数想要放弃的时刻。有174次拖延症已经把我打败了(一拳ko的那种),最后还是咕涌着爬起来开电脑,写的时候好几次爪挠键盘脸撞显示屏屁股在椅子上摩擦脑浆在颅腔内翻滚,感觉不行了写不下去了,但是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必须给自己颁一朵小红花!其实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故事写着写着角色就有了自己的灵魂,我有强烈的使命感要让他们的故事完成,要让他们在磨难中显现品格,要让他们尽情地痛哭和大笑,最后给他们一个happy ending。   总结一下这篇文,除了有存稿的第一卷 ,其他都处于脱缰野马的状态,教训是一定要提前写大纲,不然就会像这篇文一样撒蹄乱跑收也收不住。感情线是个大问题,尤其是一开始,其实我还没从一个同人作者的角色转换过来,推进很突兀,如果有时间我想试着微调一下前面的剧情。还有一些遗憾,因为心态屡次崩了,所以很多想写的东西都没能详尽地展开,比如大家可能会感到尹橙线很仓促,实在是背后省略了十万字剧情,殷千翎和千里早期的故事也被我砍掉了……不过这些也算是必要的取舍,集中在陆白身上应该是更合适的选择。   说说下一篇文,目前还没有确定。有一个西幻的脑洞,脑得我波澜壮阔,然鹅必然是个大长篇并且以我的笔力八成写不好,所以留到以后再说。有一个古耽的涩情脑洞,然鹅jj必不能容我,所以也先放放。最有可能写的是一个末日废土流ABO,总之确定下来后我就会开预收哒~   感谢看到这里,鞠躬,请尽情给我留言吧~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